第六十八回 立储君阴魂附体 避冤孽皇子移居 话说锁住等咒诅主上大逆不道的案子方才了结,不料知枢密院事阔彻伯、脱脱 木儿,通政使只儿哈郎,翰林学土承旨伯颜也不干,燕王宫相干罗思,中政使尚家 奴秃乌台,右阿速卫指挥使那海察拜住等,因为燕帖木儿专权自恣,不忍坐视,意 欲兴师问罪,入清君侧。偏偏又被燕帖木儿的爪牙也的迷、失脱迷察知他们的异谋, 先行密报于燕帖木儿。燕帖木儿先发制人,立刻率兵掩捕,捉住了十二个人,尽行 斩首市曹,并将家产籍没充公。诸王大臣等以内乱迭平,都到太平王处贺喜。燕帖 木儿也率文武百官和耆老僧道,伏阙上书,请文宗宏加尊号。 文宗也觉心内欢然,竟允所请,遂御大明殿。燕帖木儿奉上玉册玉宝,上尊号 曰钦天统圣至德诚功大文孝皇帝。御史台臣又踵事增华,请立燕王为太子。文宗道 :“朕子尚幼,非裕宗为燕王时比,俟缓日再议。” 过了几时,又由诸王大臣奏请立储。文宗又道:“诸卿所言,固为国家根本大 计,但王尚幼雅,宪恐识虑未宏,不堪负荷,稍从缓议,亦未为迟。”廷臣因迭请 未蒙谕允,也不欲再言。偏偏皇后卜答失里十分性急,恨不得立刻册自己的儿子做 了太子,方才快活。又密密通知诸王大臣,叫他们再申前请,自己也乘间力求。文 宗不便再梗众议,乃先令太保伯颜祭告宗庙,然后立燕王阿剌忒纳答里为皇太子。 礼成方才一日,太子忽然生起病来,热了三日三夜,身上发出红斑。急得文宗和卜 答失里皇后日夜不安,只在床前看视,寸步也不敢离开。 这日夜间,文宗正坐在太子床前,用手抚摸,忽见太子瞋目大呼道:“你想立 太子么?我两人特来索命了!”文宗听得,知是冤魂出现,心中一惊,吓得倒在床 上几乎晕了过去。慌得皇后卜答失里没了主意,忙匍匐床前,口称该死,只求先皇 先后勿念前事,保佑太子性命要紧。只听太子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 夫妇瞒心昧己毒死我们,今日权在我们手中,看你再能作威作福,陷害我们么?” 卜答失里又跪求道:“倘若蒙恩保全太子,愿做佛事三年,超度先灵。”太子又冷 笑道:“佛事么,只可欺人,不能欺鬼。我要索命,任你做三十年佛事,也是无用!” 卜答失里又道:“先皇后如不肯饶恕,宁可将我作代,皇子年幼无知,还求宽恕!” 太子又道:“似你这样狼心狗肺,自有现世的报应,不用我们出力。”卜答失里还 是叩头,哀告不已。太子又唏嘘道:“你既舍不得你的儿子,且再宽假数天,再作 区处。”言罢,寂然。 卜答失里忙忙将文宗从床上扶起。文宗倒在床上,听了一片鬼话,禁不住自怨 自艾,回头见卜答失里泪流满面,更沉凄惶。举手抚摸太子,身上犹如火烧一般,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样儿,任你如何叫唤,也不答应。两人急得无法可施,泪眼 对看了半日,文宗方始长叹开言道:“我初意本不要立储,只因内外相迫,才成此 举,看来先兄先嫂不肯容我,我只好改立皇侄,以安先灵,或者还可保全儿命。” 卜答失里此时也不敢不允,遂即答道:“只要皇儿病愈,总可改易前议。”正在互 相商酌之间,忽有奏报前来,乃是豫王从云南所发奏报军情的本章。当由文宗披览, 军事甚为得手,请皇上不必忧虑。文宗看了,心下稍慰,遂嘱皇后好好地看视病儿, 自行出宫视朝去了。 先是上都告变,各省多怀贰心,至燕帖木儿等战胜上都,内地方称平静。四川 平章囊嘉岱,前曾僭称镇西王,四出骚扰。 至明宗即位,由文宗遣使诏谕,囊嘉岱方束手听命,削王称臣。 乃明宗暴崩,文宗又复登极,囊嘉岱又有违言。乃召他入朝,诡称朝廷将加重 任,囊嘉岱信为真言,动身离蜀。一出蜀道,便由地方官吏奉着密诏,将他擒住, 槛送入都,由中书省臣案问,责他指斥乘舆,立即枭首,籍没家资。这消息传到云 南,诸王秃坚大为不服,速与万户伯忽阿禾等谋变,传檄远近,声言文宗弑兄自立, 及诱杀边臣等情弊,遂兴兵攻陷中庆路,将廉访使等杀死,并执左丞忻都,胁置文 牍。一面自称云南王,以伯忽为丞相、阿第禾为平章等官,立城栅,焚仓库,拒绝 朝令。 文宗闻警,乃以河南行省平章乞住为云南行省平章八番顺元宣慰使,帖木儿不 花为云南行省左丞,率师南讨,命豫王阿剌忒纳失里监制各军。时有云南土官禄余 骁勇绝伦,名震各部。 文宗令豫王妥为招徕,夹攻秃坚。哪知禄余已受了秃坚的招致,率蛮兵千人, 拒乌撒、顺元界,立关固守。是时重庆五路万户军奉豫王调遣入云南境,为禄余所 袭,陷入绝地,死得干干净净。千户祝天祥本为后应,亏得迟走一步,得了前军败 耗,仓猝遁远。事为元廷所闻,再遣诸王云都思帖木儿,调集江浙、河南、江西三 省重兵,与湖广行省平章脱欢,合兵南下。诸路兵马尚未入滇,帖木儿不花又被罗 罗思蛮邀击于途次,斩首而去,云南大震。枢密院臣奏言,秃坚、伯忽等势益猖獗。 乌撒、禄余亦乘势连约乌蒙、东川、茫部诸蛮,进窥顺元,请严饬前敌各兵,兼程 前进,并饬边境慎固防守云云。于是文宗又颁发严旨,命豫王阿剌忒纳失里等,亟 会诸军进讨,且以乌蒙、乌撤及罗罗斯地近接西番,与碉门安抚司相为唇齿,应饬 所属军民,严加守备。又命巩昌都总帅府分头调兵,戍四川、开元、大同、真定、 冀宁、广平诸路,及忠翊侍卫,左右屯田。那时军书旁午,烽燧谨严,战守兼资, 内外巩固。云南茫部路九村夷人,闻大军陆续南来,料知一隅小丑,不足抵御,乃 公推头目阿翰阿里诣四川行省,自陈本路旧隶四川,今土官撤加伯与云南连叛,民 等不敢附从,情愿备粮四百石,丁壮千人,助大军进征,当由四川省臣据实奏闻。 文宗以他去逆效顺,厚加慰谕,自此遐迩闻风,革心洗面。 豫王阿剌忒纳失里及诸王云都思帖木儿,分督各军同时并集,还有镇西武靖王 搠思班,系世祖第六子,亦领兵来会,差不多有十余万人。四面进攻,先夺了金沙 江,乱流而渡,既达彼岸,遇着云南阿禾军,并力冲杀。阿禾抵敌不住,夺路溃退, 官军哪里肯舍,向前急追,弄得阿禾无路可逃,只好舍命来争。 猛被官军射倒,擒斩了事。进至中庆路,又值伯忽引兵来战,两军相遇于马舍 山,官军先占了上风,如排山倒海一般掩杀过去。伯忽虽然勇悍,怎禁得大军压阵, 势不可当。又况所统蛮军,素无纪律,胜不相让,败不相救,看看官军势大,纷纷 如鸟兽散。剩得伯忽孤军,且战且行,正在势穷力蹙的时候,斜剌里忽闪出一支伏 兵,为首一员大将,挺枪入阵,竟将伯忽剌死马下。这人非别,乃是太宗子库腾孙, 曾封荆王,名叫也速也不干,他与武靖王搠恩班同镇西南。至是闻大军进讨,他竟 带领亲卒,绕出伯忽背后,静悄悄地伏着,巧巧伯忽败走,遂乘机杀出,掩他不备, 刺死伯忽。当下与豫王等相会,彼此欢呼,合军再进,直入滇中。秃坚走死,禄余 远遁,乃遣使奏捷,且请留荆王镇守,撤还余军。 文宗视朝,与中书省臣等会议,佥云南出征将士未免疲乏,应从豫王等言。乃 命豫王等班师还镇,留荆王屯驻要隘,另遣特默齐为云南行省平章,总制军事。特 默齐抵任后复遣兵搜剿余孽。适值罗罗斯土官撒加伯暗遣把事曹通,潜结西番,欲 据大渡河进寇建昌。特默齐急檄云南省官跃里铁木儿,出师袭击,将曹通杀毙。又 一面令万户统领周戡真抵罗罗斯部,控扼西番及诸蛮部土官,撤加伯无计可施,竟 落荒窜去。既而禄余又出,招余党,进寇顺元等路。云南省臣,以禄余剽悍异常, 欲诱以利禄,招他归降,乃遣都事诺海前往招降。禄余不允,反将诺海杀死。都元 帅怯烈,闻得诺海遇害,投袂奋起,夤夜进兵,击破贼砦,杀死蛮军五百余人。秃 坚长弟必刺都古彖失,举家赴水死。还有幼弟二人,及子三人,被怯烈擒住,就地 正法。 只禄余不知下落,大约是远奔西番了。余党悉平,云南大定。 文宗以为西南平靖,外患已纾,倒也可以放心。只太子阿剌忒纳答剌,疹疾未 痊,反而日甚一日。有时热得发昏,仍旧满口谵语,不是明宗附体,就是八不沙皇 后缠身,太医使朝夕入宫,静诊脉象,亦云饶有鬼气。累得文宗后卜答失里祈神祷 鬼,一些儿没有效验,她已智尽能索,只好求教帝师,浼他忏悔。帝师有何能力, 但说虔修佛事,总可挽回。乃命宫禁内外,筑坛八所,由帝师亲自登坛,后集西僧, 极诚顶礼。今日拜忏,明日设醮,琅琅诵经,喃喃说咒,阖宫男妇,没一个不斋戒, 没一个不叩祷,吁求太子长生,连皇后卜答失里也时宣佛号,自昼至暮,把阿弥陀 佛及救苦救难观世音等梵语,总要念到数万声。怎奈莲座无灵,杨枝乏力,任你每 日祷禳,那西天相隔很远,何从见闻?卜答失里无可奈何,整日里以泪洗面,起初 尚求先皇先后保佑,至儿病日剧,复以祝祷无功,改为怨诅。 一夕坐在太子床前,带哭带詈,忽见太子两手裂肤,双足捶床,怒目视后道: “你还要出言不逊么?我因你苦苦哀求,留你儿命,暂延数天,你反怨我骂我,真 是不识好歹。罢!罢! 似你这等狠妇,总是始终不改,我等先索你长儿的性命,再来取你次儿,教你 看我等手段罢。“原来文宗已有二子,长子阿剌忒纳答刺,次子名古纳答剌,两子 都尚幼稚。此次卜答失里闻了鬼语,急得什么相似,忙遣侍女去请文宗。文宗到来, 太子又厉声道:”你既想做皇帝,尽管自做便罢,何必矫情干与,遣使迎我?我在 漠北,并不与你争位,你教使臣甘言谀词,硬要奉我登基,既已忌我,不应让我; 既已让我,不应害我。况我虽曾有嗣,也不忍没你功劳,仍立你为皇太子,我若寿 终,帝位复为你有,你不过迟做数年,何故阴谋加害?害了我还犹可说,我的皇后 与你何嫌,一个年轻孀妇,寄居宫中,任她有什么能力,总难逃你手中,你又偏信 悍妇,生生地将她鸩死,全不念同胞骨肉,亲如手足。你既如此,我还要顾着什么? “ 文宗至此,也不禁五体投地,愿改立鄜王为太子。只见太子哈哈笑道:“迟了! 你也隐受天谴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积因成果,莫谓冥漠无知呢。”文宗尚欲 有言,太子已两眼一翻道:“我要去了,你子随了我去,此后你应防着莫再听那长 舌妇罢。”这语才毕,文宗料知不佳,急起视太子,已经喘做一团,不消半刻,即 兰摧玉折。看官,你想此时的文宗及皇后卜答失里,心下不知如何难过。呼吁原是 没效,懊悔也觉无益,免不得抚尸痛哭,悲痛一回。文宗以情不忍舍,召绘师图画 真容,留作遗念。一面特制桐棺,亲自视殓,先把儿尸沐以香汤,然后着衣含玉, 一切仪式,如成人一般。后命宫内广设坛场,后集西僧百人,追荐灵魂。忙碌了好 多日,乃令着相法里安排葬事。发紖时,役夫约数千名,单是舁送灵柩的人夫,也 有五十八人,差不多如梓宫奉安的威仪。俟祔葬祖陵后,又饬营庐墓,即嘱法里等 守护。一面将太子木主供奉庆寿寺,仿佛与累朝神御相等。丧葬才毕,次儿古纳答 剌又复染着疹疾,病势不亚皇储。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文宗帝后捏了一把冷汗, 就是宫廷内外,也道是先皇先后不肯放手,顿时风声鹤唳,无在非疑,杯影蛇弓, 所见皆惧。 文宗图帖睦尔及皇后卜答失里,凄凄惶惶,闹到发昏第一章,猛然记起太平王 燕帖木儿足智多谋,或有意外良法,乃亟命内侍宣召。燕帖木儿奉到诏命,遂即入 宫。文宗与皇后卜答失里和他熟商。燕帖木儿虽然足智多谋,无奈是阳间的权臣, 不能操持阴间的权柄。听了文宗帝后的话,苦思焦虑,也想不出什么绝好的方法, 眼瞧着帝后泪流满面悲苦不胜,心内又觉不忍,只得委婉进言道:“宫中既有阴气, 皇次子不应再在宫内居住。俗语有言,趋吉避凶。据臣看来,不如找个妥当的地方, 将皇次子迁往暂住,一则离凶地而趋吉地,二则也可以不致触着阴气,疾病自然可 愈。”文宗道:“卿言甚是!但是避往何处方才妥当?”燕帖木儿道:“京中不乏 诸王公主的府第,只要是老成谨慎,就可付托了。”皇后道:“可以付托的人,我 却有一个在此。”未知皇后欲付托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