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训了半天人,殷通已很感疲劳,脑袋昏昏沉沉,但这几天传来的消息使他难以 入睡。陆丰所谈到无锡的案子中,他总觉得有一件事很要紧。但想不起是哪一件事 竟会下意识地引起自己如此重视?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又想不起来呢?正处在似 醒非醒,似睡非睡之时,有人前来报告紧急情况。说是大江北面原六国遗族煽动百 姓也举旗造反了。不少地方官员被义军处死。也有不少地方官员背叛朝廷力求自保, 有的投向义军,有的干脆自立为王。这个消息提醒了殷通,他知道刚才想不起来的 重要事情,正是项籍和虞姝那夜在湖匪桓楚的人马掩护下躲过了陆丰的围捕。 “不错,项家和桓楚是用得着的人。”殷通终于下了决心。 “来人,”殷通下令道:“立即把项梁给我请来。” 这几天,项梁的神经成天处于亢奋状态。为那个要命的徭役身边的亲信都派出 去了,尤其是项籍很少回姑苏。北边不断传来好消息,身边却连可以商量的人都没 有。这天清早他刚派出了几路信使,要项籍等项家子弟丢开一切事务,以最快的速 度回姑苏,商议大事。 傍晚,突然郡守衙门派人来传话:“请项梁立即到郡守府议事。”项梁不由大 吃一惊。俗话说,做贼心虚。这几天项梁整天想的都是不能让官府和殷通知晓的事。 今天天色已晚,殷通突然派人来传,难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说话不当心,泄漏了消息?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在哪一个环节上出了毛病,只得强打精神,揣着一颗不安的 心走进郡守府。进府后他左顾右盼,发现郡守府与以往大变了样,府内三步一岗, 十步一哨,戒备森严。项梁一向是郡守府常客,府内书办、衙役都认识他。然而, 今天却好像对待生客一样,要公事公办。 “郡尉将军有令,来客一律免带兵器。”在殷通日常办公的公事房门外,一个 下级军官对项梁说。 “你们难道不知,在下随身一向不带兵刃。”项梁不快地说。 “是项兄来了吗?”殷通说着并走出公事房迎接项梁,转脸又大声训斥那个军 官:“以后凡是项将军进府,可以佩带任何防身兵器,不得阻拦,退下。” 受到殷通亲自出房门迎接,在项梁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项兄”这个称呼,过 去在殷通酒酣耳热之时也会偶而用来嘻称项梁。而“项将军”三字出自殷通之口, 引起项梁的满腹狐疑。 “殷大人突然召唤在下,一定有什么大事,上面又来催办徭役之事了吗?”项 梁道。 “项将军,请坐下说话。”殷通大概怕刚才项梁没有听清他称呼项梁为将军, 又故意大声重复了一遍。 “殷大人今天因何事兴致如此之高?在下祖上虽曾为前荆国将军,却不过是秦 国手下败将而已,不值一提。在下一介布衣,大人的玩笑开大了。” “项将军不必过谦,殷通过去有轻慢将军之处,还望将军原谅。”殷通起身弯 腰躬背,向项梁深深地作了个揖。 “殷大人为何如此,项梁生受不起。”项梁嘴上如此应对,心中却雪亮明白, 是当前突变的形势,迫使殷通发生这种前倨后恭的变化。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陈胜、吴广已在大泽乡起事。想来项兄不会没有耳闻。 项兄天下之豪杰,前楚栋梁之后,久怀大志,龙潜江东。陈胜虽自立为王,却也不 得不打出太子扶苏和你父亲项燕的旗号。项兄的出头之日终于到了。” “殷大人此话言重了,给项梁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有非份之想。陈胜怕自己的 号召力不够大,竟胆敢冒用扶苏和先父的名讳,与项梁丝毫无关。” “项兄不必惊慌,听我把话说完。但凡刁民造反,八成是为官府所逼,但求活 命而已,折腾不了多久,能成气候的从未有过。然而刁民造反一旦形成排山倒海之 势,各路诸侯必然纷纷拉起队伍,各踞一方,天下四分五裂。眼下先皇突然仙逝, 幼主无能,刁民暴动,天下大乱,眼见得秦国气数将尽,正是天下英雄大展宏图之 日。俗话说,先下手制人,后下手制于人。殷通愿意鞍前马后效力于将军帐下,助 将军一搏天下。”殷通把早已打好腹稿的话,用最诚挚的语调说出来。 “殷大人说那里话来,各地英雄成千上万,项梁区区一小卒而已。在此风云突 变之时,江东何去何从,全掌殷大人掌舵。项梁听从大人调遣。”项梁说。 “有项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项兄,虽然朝廷一再小视江东,轻慢会稽郡。 毕竟秦国是我故土,先皇陛下于我殷通也有知遇之恩,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然而, 二世浅薄无能,上台后重用宦官赵高之流,赵高心狠手毒、倒行逆施,处处轻慢我 等老臣。现在全国烽烟四起,眼见秦国必败无疑,正是我等有志之士割据一方的大 好机会。如蒙将军不弃,殷通愿意与将军共享富贵。”殷通但求自保心切,迫不及 待地把自己的如意算盘和盘托出,走了一步无法弥补的臭棋:“郡尉和大部分人马 已北上镇压陈胜义军,只有钟离昧和余英二员副将在家,会稽郡内部空虚,正是举 事的大好机会。项兄在江东极具号召力,江东士大夫无不信服项兄。我意请项兄和 震泽桓楚任将军,全权指挥全郡兵马。守则保江东一方太平,攻则扩大我割据地盘。” “原来大人早有打算。桓楚是江湖上一条好汉,不过大人曾多次派兵围剿他, 他能否不咎既往,甘心为大人所用,恐怕还需派人去游说。” “今日请项兄到此正是为了商议此事。听说项兄与桓将军有交往,相烦项兄代 本帅前往沟通。” 项梁听殷通居然已经自称“本帅”,知道这个刚愎自用的小人至今不知自己有 多重。心中虽万般卑视殷通,嘴上却继续与之敷衍:“此事不难,不必隐瞒大人, 小侄项籍与桓楚曾有一面之交。桓楚居无定所,项籍也许能想法找到他。不过此事 关系重大,恐怕要请大人亲自命他前往才行。” “小将军现在何处?” “正在无锡忙他的婚事。” “喔?新娘子是谁家的娇娘?婚事定在何时举行?” “新娘只是一个熟人的遗孤,从小在一起长大。婚事就在五日后举行。” “青梅竹马,定有一段佳话。我定当亲自前往祝贺。新娘娘家还有何人?我要 重重地封赏。” “姑娘乃虞义之孙女,孤零零地别无亲人。” 虞姝是项籍的相好,殷通早有耳闻。然而,由于殷通本人三妻四妾,到处沾花 惹草,恣意玩弄民女。因此他以为虞义的孙女肯定是被项籍一时看中,玩过几天就 丢开了。想不到这个小女子公然成了项籍明媒正娶的夫人。殷通想起是自己亲自下 令杀死了虞姝的爷爷虞义,心中不由自主地透过一丝寒意,立时改口道:“那就请 项兄后天上午陪同小将军来郡守府叙谈叙谈吧。贺喜封赏之事嘛,到时候再看吧。” “遵命。” 项梁心急如火回到家中,进得大厅。几天来冷冷清清的大厅上,今晚竟然灯火 辉煌。各地项家子侄全数到齐,项籍把平时帮办徭役和红白喜事主要办事人员都召 来了。项梁见此心中一阵欣喜,今天一连串的好兆头,想啥来啥,事事顺当。 “人都到齐了吗?”项梁边问,边在正中席位上坐下。 “都来了。”项籍回答。 项梁的目光扫过大厅中每一个人,本来充满乱哄哄的说笑声的大厅里,骤然变 得鸦雀无声。 “好,从现在起,紧闭院门。在座诸君,谁也不要擅离大厅。项伯,传话下去, 让厨房准备酒宴,今晚边议事边饮酒。项庄,你带领众家丁,负责站岗放哨,四处 巡逻,不得有外人靠近项家大院。”项梁不愧为将门虎子,有条不紊发出一个个命 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