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虞姝、季仁和小书童都大吃一惊,显然来人是冲着他们来的,一时竟不知如何 是好。酒店已被包围,跑也很难脱身,反而暴露了身分,怎么办呢?虞姝下意识地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怕不当心露出自己是女儿身。猛然想起项大哥给她的那方 丝绢,现在不但自己大难临头,还有义不容辞救助代王大哥的责任。她当机立断返 身重新坐下,喝了口茶,掏出怀里的丝绢,擦了下嘴,顺手把丝绢丢在草席的中央, 从容不迫地大声说:“大哥,小兄弟,这消暑茶味道真不错。”又压低了嗓门对季 仁说:“镇静。” 不一忽儿,十几个人已把茶铺围住,一个个虎视眈眈看着季仁、虞姝。店家和 端茶的姑娘也从屋里跑了出来,招呼众兵丁。店主是个大娘,伶牙俐齿,说话挺快 :“那阵风把长官们吹到我这小店里来了,我原说昨夜油灯火爆了十来个灯花,原 来是长官们来作成我的生意。来,来,来,都下马来,坐下来。坐下来先喝罐茶润 润嗓子,再尝尝本店特酿曲香米酒。” “少废话,我问你,这三个人可是你夫椒山本地人。”为首的沙哑嗓门用马鞭 指着虞姝他们问。 “他们?不------”店主大娘刚想说不认识,却无意间看到草席上面摊开一方 绣着三朵浪花的丝绢,连忙改口。也亏她无比机敏,竟然说得天衣无缝:“不就是 本村教授顾先生和他的小书童嘛。长官,这顾先生在我们村里可是有名的老好人, 就是命苦一点,老婆死得早。每天下午总爱到小店来坐坐,饮一罐消暑茶。”又指 着虞姝说:“这个砍柴郎,大名没人叫,我们日常只叫他小三郎,全家死光,孤儿 一个,都是本乡本土熟识的人了,不说天天见得着他,隔三差五的他也爱到小店来 蹭茶喝,今朝这罐茶还是白吃顾先生的呢。这年头,不是熟人谁愿意让别人吃白食 啊,长官你说呢。” 店主大娘临时编出来的那一套话很是历害,那时候的人迷信,不是熟人晓得底 细,哪有红嘴白牙咒别人“老婆死得早”,“全家死光”的,不由得官兵们不信。 “哼,算你会说话。”沙哑嗓门见问不出什么破绽来,拿过侍者姑娘手上端着 的一罐茶水,大大地喝了一口。刚想招呼部下离开,树林外传来一阵欢叫声:“捉 住了,长官,逮个正着,长官。” “放你娘的屁,捉住谁啦?” “报告长官,捉住那个大巫师吴方啦。”一群士兵推搡着一个人到茶铺来。 季仁等三人大吃一惊,被捉住的人正是在池塘边守候的钓鱼老翁吴方,只是模 样大变了。草帽摘去了,披到腰间的长长白发也没有了,头上光溜溜的,只有二、 三十根稀稀拉拉的白发,在秋风中抖动。 “报告长官,你看这就是他的假发,差一点被他蒙过去。也是他命中该有牢狱 之灾,大概是忘了头上戴的是假发,他自己头皮发痒,脱下草帽去搔痒痒,假发掉 了下来,被我一眼识破,认出他果然是那个让我们到处查找的吴方。我扑上去就把 他捉住了。这老小子倒听话,一点没反抗。还自报家门说:‘我就是吴方。你们不 是要捉我吗?我跟你们走就是了。’真是邪门。”捉住吴方的小兵在长官面前丑表 功。 虞姝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吴方,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刚才老人家还好好地跟自己 说话,现在已成了被抓捕的要犯。听得出吴方是为了掩护代王大哥和虞姝才有意自 投罗网的。 吴方镇定自若,看到代王和虞姝暂时无妨,就高昂着头,目不斜视,装出目中 无人的模样。 “可以拿我去请功了,我也老得跑不动了。”吴方说。 “跑不动,好哇。省我多少麻烦。走,交差领赏去。他娘的,今晚老子请客。” 长官说。 “我差点儿忘了。小伙子,他们都去领赏了,我竹篓里还有几条小鱼,送给你 下饭吧。”吴方在最后离开茶铺的一刻,回头看着虞姝说。 “扯淡。少废话,你坐牢去吧。走啦。”长官骂了一句,得意洋洋地让人押着 吴方走了。 等士兵们走完了,季仁才恭恭敬敬地向店主大娘鞠躬道谢:“多谢大娘搭救。” “不用谢我,你去谢它吧。”她边说边指席子上那方丝绢。 “大娘既然认得这方丝绢,可说得出它的来历。”虞姝虽已亲眼目睹了项大哥 所赠丝绢的威力,很想知道威力从何而来?就装出无所谓的口气问大娘。 “我当然晓得。这方丝绢浅绿色,上绣三朵蓝色浪花,这是震泽大王桓楚的标 记。大王平日里保护我等湖民百姓,我们百姓也听大王的命令。大王早已有令,震 泽周围二里以内的酒肆饭店,凡见出示此种丝绢的人,都是大王的贵客,饿了供饭, 渴了供茶,有难时要伸援手救助,我们一向都遵照执行,决无半点含糊的。” “既然如此,我代我家大王谢谢大娘了。”虞姝既然知道了丝绢的秘密,从容 不迫地收起了丝绢,再次谢过大娘。回头又对季仁道:“刚才老人家还赏给砍柴郎 小三子我几条小鱼儿,顾先生稍等片刻,我取了就来。” 虞姝立即快步走到池塘边吴方钓鱼处,从水中取出竹篓,一看竹篓内却仍然空 无一物,哪有什么小鱼,心中好生奇怪。再一想吴方送自己小鱼必有所指,就把小 竹篓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查看,正巧对着夕阳一照,发现竹篓的底部丝毫不漏光,猜 测底层藏有东西,先不拆开,一股脑把全套吴方的渔具和丢弃在大方石上的草帽都 收起来拿走。回到茶铺,笑着说:“你们瞧我这个倒霉,不当心让小鱼儿都逃掉了。 老大爷的渔具倒还在,我只好自己动手再去钓几条来请顾先生吃了。小三子我那边 有条小船,顾先生上我的船回去吧。” 虞姝顽皮地称季仁为顾先生,自己为砍柴郎小三子,这本来是店主大娘为了掩 护他们三人而胡编的,现在他一本正经地用来称呼人,逗得大娘和那端茶姑娘喜欢 不已,大娘说:“你这个小滑头,以后常来看看大娘。现在你们快走吧,那边夏宫 还有不少士兵,这里不宜久留,我不留你们了。” 季仁带着小书童,跟在虞姝后面,辞别了店家,走向湖边。 此时,一轮红日已完全沉没到对岸阳羡的地平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