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过了一日,项籍从钟离昧那里打听到清查衙门果然撤销了,犯人们都取保候审 回了各自的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虞姝家遭火灾,两名要犯虞义和吴方仍寄居于 李府西小院。要按项籍的脾气恨不得立即赶赴西小院见虞姝。项梁却劝他不必心急 如焚,不如让李家先表演一下再去。 所以项籍回到无锡,以项梁代理人的身分,先到县府拜会了县长顾泽和负责摊 派徭役的师爷。商定三日后中午,由顾泽出面召集全县数得上的大氏族的族长在醉 月楼会餐,各乡乡长也参加。项籍说,会前要先去拜访几个地方上最富有的贤明人 士,就离了县府独自外出。 他首先拜访的是李明家。理由很简单,西小院是李家的地盘,要到西小院看望 虞姝和她的爷爷就不能跳过李家。 项籍到李府虽是礼节性拜访却一点不马虎。按照叔父项梁的交待,项籍以项、 李两家的先辈当年曾在楚王手下同朝为官的理由,在李明陪同下以晚辈的身份拜会 李老太爷李园。 李园由于兴奋过度,一连几天夜间失眠,白天就只得躺在床上,却连连恶梦缠 绕。一会儿好像是春申君手执利剑在追杀他,他想逃跑,却迈不开步,想告饶,又 张不开嘴。一会儿仿佛有七个武士追着他要讨回藏宝,他跪地苦苦求告,说:“我 没有拿你们的藏宝。我没有拿你们的藏宝。”所以,当李明陪同项籍踏进李园的卧 室时,只听得李园迷迷糊糊在喊:“藏宝,藏宝。” 伺候李园的小妾早已对此司空见惯,见李明带着客人前来,赶忙迎上前来挡驾。 “老太爷今天特别不好。点水未进,一直说着胡话,已派人去请大老爷回来了。” 小妾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小妾丝毫没有悲切之状。 “我怎么没有听谁说过老太爷不太好?”李明责问道。 “公子几时又挂牵府中的琐碎事了?”小妾也不客气地说。 “既然如此,只好改日来拜访老太爷了。”项籍毫不介意地说。 “项兄,是我失礼了。让你白跑一趟。”李明陪项籍退出来时说,又没头没脑 地加了一句:“给云婆说着了,都是让那个什么吴王藏宝闹的。” 因李渊不在家,由李明设便宴招待项籍,伯详、吴雨等人陪坐。席间项籍几次 有意无意地提及老太爷何以病情突然加重,伯祥几次都向李明递眼色,所以再未听 李明说起吴王藏宝的话。家宴接近尾声时,李明提出要亲自陪同项籍到西小院去, 项籍婉言谢绝了。李明在伯祥的劝说下没有再坚持。只是让伯祥中途离席,去指派 一个下人往西小院通报一声。 “你到西小院去禀报虞老伯,就说:‘郡守大人的特派徭役帮办项梁的副手项 公子项大人,午宴后要来西小院看望虞老伯。’”伯祥不怀好意地吩咐下人。 那下人果然照吩咐一字不差地到西小院禀报了虞家祖孙。 项籍不知道有人给他下了套,午宴后立即往西小院来。门虚掩着,推门进院见 虞姝陪同虞义和另一个秃老头坐在树荫下闲聊。明明看到虞姝已经瞧见自己进来, 却不像往常那样欢呼雀跃地起身迎上前来,反而把头扭向一边,装作没有瞧见,项 籍不由得感到奇怪。 “虞大伯,小项看你老来了。我叔叔问你老好。”项籍说。 “喔,是小项呵。阿姝,让你项大哥坐下说话。”虞义说。 “哪里有项大哥呀,只有郡守大人特派徭役帮办的副手项大人在此。他公事繁 忙,不会有空坐在这儿闲聊。”虞姝说完扭头进屋去了,连正眼都没有瞅项籍一下。 “你就是项籍?早听阿姝提起过你的大名,果然一表人才。坐下说话吧。老汉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吴方。”吴方指着刚才虞姝坐的地方让项籍坐下。 “谢谢吴老伯,我在白石庵见过老伯,听过老伯高论,老伯好口才。” “为了让无辜乡民少受些冤枉罪,老汉不得不当众出丑,让公子见笑了。” “晚辈岂敢耻笑前辈。前辈在官府巨大压力面前,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为民 请命,虽说有强词夺理、巧言令色之嫌,然而一往无前的忘我精神令晚辈好生佩服。” “小伙子,果然有胆有识。敢当面说我强词夺理、巧言令色,又能知我苦心的 人,你是第一个。” “神石一案,背景复杂,自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其中来龙去脉,非我等晚辈能 详。倒是老前辈们苦苦追循着历史的脚印,令我等晚辈汗颜。刚才,我先到李府拜 访李园老前辈,想不到老太爷竟然已病入膏肓。然而他在梦中还时刻挂念着藏宝, 可怜老人家至今仍对过去的旧事放心不下。” “小项,你小小年纪,又是从何处听说‘藏宝’一事?”虞义听出项籍是有意 提及“藏宝”二字,惊讶地问。 “虞大伯,我叔叔来到江东后,在江东众位仁人贤士的大力帮助下,终算立住 了脚跟,受到江东士大夫和平民百姓的信赖。不管是组织红白喜事还是协办徭役事 务,一是为了生计,二是便于结识江东各界人士。万一哪一天,江东百姓有用得着 我们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可以出些绵薄之力。认识的人多了,有些事也会传到我们 的耳边来。就说‘藏宝’一案,不但李老太爷时刻牵挂着,郡守殷大人也不曾忘怀, 只是眼下要办大徭役,有些事情只好先放一下而已。二位前辈想来也心知肚明,不 会掉以轻心。” “项公子襟怀坦白,提醒得及时。”吴方说。 “吴老伯还是叫我小项好了。有事招呼一声,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槛。”项籍 诚恳地说。 由于虞姝反常的态度,害得项籍心神不宁。吴方注意到项籍的眼睛老是向虞姝 走进去的那间屋瞟,心中不忍,知道虞姝是为了刚才李府家丁的通报,对项籍有了 误会。而吴方从刚才简短的对话中,已经看出这个小伙子不同于一般旧贵族中的纨 绔子弟,有点见识。心想,虽然初次见面,双方都只点到为止,也不能冷落了人家。 “虞姝姑娘,老汉说了半天话有些口渴,麻烦姑娘给我们端些茶水来喝。”吴 方对屋里喊道。 “这丫头今天怎么使起小性来了?”虞义说。 “还不是刚才李府的家丁来通报‘郡守大人的特派徭役帮办项梁的副手项公子 项大人,午宴后要来西小院看望虞老伯。’给闹的。”吴方笑笑说。 “小项,跟你爷爷同朝为官的那家人给你开了个玩笑。”虞义恍然大悟。 “我看是那个伯祥老兄出的鬼点子。”项籍也轻快地笑着说。 三人喝着虞姝端来的茶水,又天南地北地交谈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