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登州奇遇 八卦风云 欧阳春往里一看,呀,好危险哪,炕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妇女,也就二十苦岁,腹部 隆起,可能怀着三、四个月的小孩了……他们干这个,懂这个,一瞧就知道妇女怀孕几 个月,还能看出是男胎还是女胎。 这日早晨包大人披阅呈文,发现衡州府呈文上打着三个红圈,这是紧急的事了,打 开一看,原来是说有一股窜匪在衡州动货杀人后,已逃往登州,请求包大人查审。 命人唤进白玉堂、张龙二人,把公文让二人看了,并道:“事情紧急,且去登州路 途遥远,你们二人要多加小心。” 二人应命出来,回去收拾东西,马上上路。 张龙、白玉堂出南关往东南,走雄关经十二连桥赴北口,穿武邑、枣强,到清河县, 过了清河可就是山东地界了。 到了清河县城,天色逐渐黑了下来,眼前黑压压,雾沉沉一个大镇甸。来到北镇口 一看,有个大石碣,上边写着三个大字“油坊镇”。 这可是通衢大镇,来往行人可真不少,张龙、白玉堂二人来到十字大街,看见东南 角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二人本打算走东街找个店住下,可白玉堂图热闹儿: “咱到那边去看看。” 说着二个就走过去,挤进人群一瞧,原来是个打把式卖艺的。只见:地下放着哨码 子,里边鼓鼓囊囊的,外边放着有十几贴膏药,还有一沓子纸,上边印着字,哨码子旁 边放着一口单刀。这位卖艺人有四十多岁。穿蓝布裤褂,铜钮子,系着蓝布搭包。黑黝 黝一张四方脸儿,粗眉大眼很精神,高鼻梁四字口,青胡子茬儿,显得很忠厚。 江湖上有金批彩挂,金是算卦的,批是卖膏药的,彩是戏法,挂是卖艺的。这位是 挂子汉儿。看这位一抱拳:“众位弟子师傅们,长辈和兄弟们,在下祖居山东济南府, 大明湖畔人氏,姓赵名胜。有个小小的绰号叫爬山虎,在家里学了几手粗笨的庄家武艺, 不值识者一笑。只因在下去云南访友,路过贵宝地,盘缠短少,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 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因此人奔福地,虎奔高山,来到这里能为扔在地下, 学徒打趟拳踢趟腿,不过是垫垫场子。老师傅们别走别散,你给我站脚助威;打过一拳 的踢过一腿的同行同道,六扇门里,六扇门外的,僧道两门,回汉两教的老师傅们捧捧 我,我给不走不散的众位作个揖。” 说着话儿,这人便给四面围观的人们挨个作揖,然后又说:“再给四面为上的乡亲 们作个揖。” 作完之后,他刚一拉架式,又停住啦。 “哪位要问,练完了要钱不要钱哇?您放心,不要钱,哪位问不要钱是为了过瘾吗? 学徒没瘾。那一定是热病没出汗叫汗憋的不是,到底为什么?学徒是保镖为业的达官, 我们镖行有一种膏药,专治跌打损伤,闪腰岔气,筋骨麻木,寒受风,老年人胳膊疼腿 疼。您买了我的膏药,贴到患处,保你药到病除。老年人可以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体 健身轻,好处太多啦。您听了之后想多买,那可不成,学徒我带的不多。怎么办呢?你 看我这儿有票,上边印的专治各种病症。”说着他把票拿起来:“我撒给您票,接着的 你也别喜欢,没接着的你也别心烦,先接着的每个人发两贴,后接着的你买一贴,还有 的人你可能买不到,那你就多包涵。说良心话,这种药你也用不着多买,有两贴就行。 第一次用完之后,叫十八尊罗汉膏。你要着急,叫我快点卖,你还是别忙,有这么句话, 净练不说傻把式,净说不练嘴把式,我还得练完了再卖。还是那句话,不要钱练完了您 往里扔钱,可等于骂我,别说我把钱给你扔出去,我凭膏药卖钱。四面为上,我再作揖。 咱们这就练,爷们上眼吧。” 说着这汉子就练上啦,这趟拳还真不错,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腿如钻,“啪 啪啪”练完之后收住架式,气不大出,面不更色。 按理说练武这一行,分为四种,头一种是保镖的,吃的是四方,哪儿都能保。第二 种是教场子,吃的是一方。第三种是护院的,吃的是立锥之地,第四种是卖艺的,他们 可更行,吃遍天下。 赵胜练完了,在场子里转了一个圈儿:“我看看有走的没有。” 说着他拍大腿一伸大拇指。 “嘿,罢了,看来我的人缘不错,一位走的没有。” 说着他把药方子拿起来:“现在我可要撒票啦,咱是从财位上起,福位上路,哪位 接票,哪位接票?” 说真的,连一个伸手的也没有。他转了一个圈儿,没人接方子。赵胜脸可就红啦, 显得尴尬难堪。 “众位,既然没有买药的,那就算啦,我想借地求财,跟大家求几个钱吧,哪位给 头份儿钱不拘多少,您舍财买脸,我借地沾光,谢谢您啦。” 还是一个给钱的也没有。 这时候张龙看着有点儿不对头,便从口袋里摸出约有一两银子,“唰”的一下扔进 场子里,正扔到赵胜的脚下。这么多人都把头扭过来看着张龙,赵胜也扭过头来瞧,他 眼含着泪说道:“唉,多谢这位爷,多谢。” 他猫腰一伸右手,就要捡这块银了,突然间从外边飞身进来一个人,对准赵胜的手 背上就踩。不是赵胜袖手抽得快,就踩上啦。赵胜不敢拿银子,那人的脚正好踩在银子 上,“嘭”一声,给踩到地里去啦。 看来人是位年轻的小伙子,大不过二十岁,细条身材,茧绸的裤子小褂儿,脚下缎 鞋袜子,左胳膊上搭着长衫儿。长圆脸,少白头,浓眉大眼很精神,一脸忠容,他冲着 人群喊:“这钱是哪位给的?” 张龙也没多想,冲进人圈里,道:“银子是我给的。” 那小伙子道:“是不是显你有钱,干什么不好,单跑这来买这份阔。” 张龙一听很不高兴:“银子是我的,我愿给就给,你操哪份子心。” 那小伙子脖子一扭。 张龙道:“怎么啦,你不服气?我看那卖艺人练得不错,所以给他银子,你不服, 也练练让大家瞅瞅,练得好,大家都赏你银子。” 那小伙子道:“练艺也不打听打听,此地有没有前辈。一声不响搁场子,有背江湖 规矩,懂吗?” 这时候赵胜走过来,看了看年轻人:“朋友,我懂规矩,无奈我分文皆无,怎么拜 见本地师傅?你真要是人物,就该体谅我沦落异乡。人家师傅给钱,你还挑眼,你太仗 势欺人啦。” 说着话,左手一晃,右手掌就到啦。这个人没防范,一看掌到,上右步一闪,没想 到赵胜很快,右脚札跟,蜷左腿照定这年轻人的小腹就踹:“嘭”的一声,把这人踹了 个仰面朝天,这么多的乡亲没人管,也没人说话。年轻人脸红了,就地十八滚,鲤鱼打 挺站起来,低头就跑啦。 赵胜把银子捡起来,过来行礼。 “谢谢这位爷。” 张龙伸手扶起。 “朋友,你叫赵胜啊?” “是。” “刚才你打了那个小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是收拾收拾东西早点走吧,不要 惹什么麻烦。” 赵胜无限感激。 “谢这位爷叮嘱,你这二位爷怎么称呼,以后好让我图报。” 卖艺人都讲这份义气,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答报。看来这赵胜真是个忠厚的人。 张龙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报什么报,出门在外,谁不给个照应。” 赵胜又是千恩万谢,这才离去。 赵胜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啦。他们二位也往东街走来,您看这油坊镇,虽然是镇 甸,可连地图上都没有。它是一半属清河管,一半属景县管。二人商量住店,路北有座 店,伙计正在门前让座儿:“客官们往里请吧,再前走,就要错过宿头啦。我们这儿是 三辈老店,红白两案,掌勺的师傅是从京城请来的。他们的前辈都是从御膳房里出师的, 做出的南北大菜,保您可口满意。伙计都和气,您住我们这儿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所 有被褥都是新洗新浆的,墙也是四白落地,前后通风也凉快,没有蚊子虱子。您放心, 连厕所都干净,请吧,价钱公道便宜。里边请,里边请。” 买卖人和气生财呀。可张龙二人一到门口,伙计不让进,反而摘灯关上了店门儿。 张龙问道:“伙计,没上房吗?” “对不起,客爷,早满啦。” “啊,跨院呢?” “也满啦。” “单间呢?” “哈哈,满啦。” 二人真是憋气,刚才你不是还喊吗,怎么这一会就满啦。 “伙计,你们的伙房大炕也满啦?” “满啦,客爷,真对不起,谁愿把财神爷往外推呀。不瞒您说,别提伙房,连柜房 里掌柜的跟先生都摞起来啦,马槽里对脑袋睡俩。厕所板凳上都睡一个啦。实在没地方 儿,您往前走吧。” 二人一想,那就往前走吧,没想到经过三家儿店房都是这个话,哟,今晚上看来要 睡大街上啦。 正在此时,二人看见路南有座大店。东边走马门车门。紧挨着村口,白墙上写黑字: “李家老店,仕官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 当中大门,门灯高挂,两扇大门中心有字。 上首是:“孟尝君子店。” 下首是:“千里客来投。” 当中一块匾:“李家老店” 有杆旗子插在西边上垂首“英雄把式店”。只有这一家客店啦,再往前走就出镇子 啦,试试看吧。 张龙看到这里有些气不过,会武艺也不能带到买卖上,干什么还“英雄把式店”哪? 这时,店门口有个伙计走过来:“两位客爷,咱这里有上等客房你们住不住呀?” “住。” 伙计叫底下人,接过二人的行李说:“客爷,里边请吧。” 进了店房,西边是柜房,屋里灯火很亮,门口上边有块绿匾洒金星写黑字“柜房”。 门上首钉个小木牌儿,上写“银钱重地,闲人免进”。进了店门洞,迎面是个木制影壁, 有两个字“桉福”。绕过影壁东西两溜客房足有二十间,往西还有两屋跨院。南上房的 客房,顺着西边箭道绕过去,又是一层院。 二人正在闲看,有一个伙计,二十多岁,新剃的头,浓眉大眼薄嘴唇,透着能说。 一身蓝,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两把布掸子提着过来。 “两位客爷,先掸掸上吧。” 二人接过掸子到院中掸土。 这个伙计真勤快,洗脸水,手巾早准备好啦,等两个人洗脸的时候,茶又泡上啦。 一切都准备完整,伙计说道:“二位爷先歇着,我去要菜,那边客人多,也需个照 应,二位等一会儿,马上来。” 张龙问道:“伙计贵姓啊。” 伙计道:“哟,这位客爷,我们是伺候人的,可不敢当这个贵字。小的贱姓何,排 行在二,人们都叫我何二。” 又问道; “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三岁。” “哪儿的人哪?” “本镇的。” “你倒很和气啊。” “客爷夸奖,因为爱说爱笑,人家都管我叫话把何。” 二人哈哈大笑,话把何也笑了,接着又问道:“二位客爷是不是给那位卖艺的银子 来的?是不是您二位想住店,没人敢让您住哇?是不是您看我们这挂着英雄把式店,有 些纳闷啊?” 嘿,话把何提的这几件事,还真是刀对鞘啦。二人连忙追问:“何伙计,你就给我 们说说这几件事吧。”话把何摇了摇头。 “不瞒您说,不是一句两句的事,耽误您二位吃饭。” 张龙忙一摆手,道:“不怕,你说吧。” 话把何这可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李家老店的店东姓李名源,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是位成 了名的老英雄。他父母双亡,当然日月还算好过,娶妻吴氏十分贤淑。帐房先生名叫刘 山,排行在三。这人心术多,帮助李源开店,确实是左膀右臂。李源从小就练武,功夫 还真不错,谁都知道李源好把式。就在你们住的这二道院儿房后边,搭起个天棚来,李 源风雨无阻,没事就练。 这天外边来了一拨人,是从山西保一拨镖现银子,到东昌府城里去。他们可不是保 镖之人,这是受朋友所托,达官老爷很年轻,也就在十八九岁。来到二道院儿南房,镖 师伙计各自归屋休息。年轻达官擦脸,漱口,喝茶。这时候,李源正在后院练功。 这达官老爷是山西的老客,说话也是山西味:“伙计,快来。” 伙计赶紧跑进来,问道:“老客,您有什么吩咐?” “我问问你,右边干甚的?” “我们掌柜的练功夫哪。” “嗯,就他一个?” “对” “我听着后边好像狗打架,就是听不见狗汪汪。” “唉,老客,您这是什么话?人敬人鸟抬林,年轻轻的,不要嘴损吗。” “不是我嘴损,他这个把式,练不好连小命都得搭上。” “老客的把式一定很不错啦?” “不敢说好,揍你们掌柜的很有富余。” “那好吧,您可以跟我到后边儿一趟吗?” “当然可以。” 老客跟着伙计往外走,转到了后院。 “掌柜的,您先别练了,有这位老客抛眼啦。” 李源收住架式,问:“怎么啦?” 山西老客慢悠悠地搭茬:“不怎么啦,就是你练的这玩艺儿跟狗打架似的,我老客 不爱看,也不爱听。” 李源一抱拳:“老客贵姓?” “老客贵姓于。” 李源一听,这位真不客气.便问:“府上什么地方?” “我府上山西太原府太谷县正南于家庄。” “于老客您看我这功夫不好?” “你练的这玩艺都是挨揍的功夫。” “哈哈哈,于老客也能揍我吗?” “有富余,一只手就打出你的干饭来了。” 李源摇头, “我可有点不信哪。” “不信不要紧,可以试试?” “你先练趟功夫我老人家看一看,看看你够不够挨揍的资格。要是够,老客就接你。 不够也不要紧,过二年老客再来揍你。” 李源听了真生气,又只好点头:“好吧,于老客,我练趟拳,您给指点指点。” 说着话,打了一趟长拳,有拳歌为证,双手垂胸到两边,膝前横下铁门栓。金盆落 日冲天观,望月推窗在眼前。铁牛耕地须看力,翻身端倒太行山。背解红罗须盘时,斜 身刘海戏金赡。 “啪啪啪”打完之后,收住架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李源自己很得意:“于老 客,您看够挨揍的资格吧?” “刚刚够格。你要是真想挨揍哇,那可是阎王面前挂号,判官簿上除名啊。” “没关系,我跟您学两招儿。来吧,于老客请吧。” “不成不成,就这么动手,我老客不干。” “您打算怎么动手?” “我要是把你打死或打伤,你要讹我,强龙难压地头蛇。真想动手,你给我立个字 据,死伤勿论。那我老客才能揍你哪。” 李源答应,“成啊”。又吩咐伙计:“去到柜房跟刘先生要纸笔来。” 伙计奔柜房,一会儿拿来啦。李源握笔做书一会儿写好啦。 “您看看。” 于老客接过来一看。 “立字据人李源,祖居本地油坊镇,天设李老店,自愿与山西于老客比武。难免失 手,死伤勿论,绝不准讹人诬赖,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年月日。” “不成不成,你还没有打上手印哪,我们山西人最仔细。” “好吧。” 李源打上手印。 “这回成了吧。” “您先等一等。” “干什么。” “我要打了您哪?” “不会的,做不到哇。” “可万一呢?” “万万一也没有。” “哈哈,不成,您也给我立一张字据怎么样?” “白废纸张。” “没关系。” “好吧。” 于老客也写一张字据,按上手印,“这总算成了吧?” “行啦。” 两个人来到场子,李源封住门户,“请”。 李源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右手掌挂风声,直奔于老客胸前。敢情于老客别看年轻, 实受过高人传授,他用了一招,叫“崩拳”。用左手反腕一压,右手拳其快如风,正冲 李源的前胸处,“嘭”地一声就知中啦。他就觉得天旋地转,五腹六肺一翻个儿,“噗” 一口鲜血喷出老远去,“扑通”栽倒了。伙计们赶紧过来搀扶。这时候前院儿的人也知 道信儿啦,跑过来,“掌柜的,掌柜的,”连叫带哭。半晌,李源才把这口气缓过来, 脸色蜡黄,吁吁作喘。于老客哈哈大笑,“哼!打死没关系,我有字据哪。” 说着,他就回屋去了。 店里的伙计们可不乐意啦,“掌柜的,咱到衙门告他去。” 李源摆手,“不必,我们立了字据,怎能反悔。你们设法打听他到底是什么地方来 的,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然后告诉我,好好招待于老客,店钱饭钱全不要啦, 把我搀回东院。” 伙计们答应着,搀李源来到东院,可把李大奶奶给吓坏啦,赶忙派人请先生看伤。 次日,于老客算帐要走,伙计才说:“掌柜的说啦,不打不相交,一切店钱饭帐掌 柜的全不要啦。” 于老客这高兴:“好极啦。看来这一拳打出理来啦,明年我还来。” 伙计们心里这个气,敢情跟他们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于老客是谁。李源养了半 年的伤,复旧如初了,伙计才告诉他:“掌柜的,您知道于老客是谁吗?他姓于叫于秀, 由于长得俊俏,外号叫莲花。家住太行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父母都没有啦。他自 幼跟着伯父,能耐也是伯父所教,家规极严,他的伯父乃武林中当代大侠,姓于名成表 字洞海,江湖人称西方侠长臂昆仑飘髯叟。家传十八趟通臂拳,二十四式形拳,打遍天 下无敌。整世童男,混身的横练,坚硬如钢,单掌开碑,击石如粉。崇贞九年,在北京 城京西北妙峰山爪打石,三闯桃花会,三进桃花寺,踢死过金头牛项冲,撞死过银头牛 项宝,单臂举过千钧鼎,戴过守正戒银花,威镇武林,露过大脸。现在年岁已高,闭门 思过啦。家里挂千顷牌,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 李源听完了暗自点头。于秀家学渊渊,我岂能抵挡。李源是个有心人,他把家安置 一番后,又托付刘三掌管帐房。自己带好路费银两直奔山西而来,找到于家庄。 于家庄足有一千多户人家,而且正逢排摆的集市,越发热闹。街上买卖铺户,应有 尽有。西头路北有个双合店,李源住店啦。自己想着,怎样设法跟于老侠接近。 第二天清早起来,李源准备活动活动,到村口外练练功夫。他刚要走,就听店里掌 柜的伙计们喊上啦:“年轻的客人们愿意干活挣钱吗?于老爷子他们家管事的来啦,现 在正是割麦季节,每天三顿饭,全是白面馒头,还有四吊工钱。有愿意拔麦子的吗?有 愿意去的到门口集合。” 凡是年轻人都是赶麦场来的,呼噜呼噜,出来足有二三十位。李源一想,我也趁这 机会去吧。到门口一点数,三十五位。一声喊,“成啦,走吧。” 李源跟着大家伙从十字街往北,快到村口再往东。 李源一看,嗬,于老侠的住宅占半趟街,整砖到顶,拢灰灌浆的瓦房,十分讲究, 足有一千多间。坐北的大门,两边走马车门,一边四棵门槐,枝叶茂盛。 过了大街口再往东,路南的场院,门口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有三、四个人拿着账本、 每个人的名字写好登记,然后交给管事的。这位管事的名叫于小三,也就是三十多岁, 很聪明,李源也跟着大家写好名字,进院一看,除去几十间长工房子,就是放家具的厂 棚,车棚,马棚。新建的大麦场,场边放着七、八个大石磙,长工房前边,放着一溜溜 的矮脚长木桌子,两边放着小木凳,有几个铁制洗手盆子,东面是大厨房。这时候于小 三就喊上啦:“大家快来洗洗手吃饭吧。” 大家伙儿吃完饭,于小三叫掌管的过来,一人带多少短工,到哪块地里拔去,到时 候有大车往场里拉。 三夏大忙,农民们辛苦,一年到头哪有清闲的日子,这麦收就更受累了。 一天过去,到收工回来该吃晚饭啦。人们都累坏啦,坐着躺着,抽烟聊天。唯有李 源不闲着,折个跟头,打拳踢腿,招大家伙儿一笑,于小三看见可就说:“嘿,李伙计, 你真不累呀。” 李源哈哈笑起来:“于管家,我这个人跟猴儿一样,登梯爬高,好动不好静。” “拔麦子这种活累呀,你还有力气干这个呀!” “这点活算什么,我的武艺可不能扔,扔下就要退步啦。” “你练的玩艺怎么样?” “很不错呀。” 于小三一撇嘴,“你呀,在我们这儿你少说会武艺。不瞒你说,咱们这儿可有震天 动地的人物。” “哟!谁呀?怎么没听见说?” “告诉你,就是我们本家老爷子。” “我怎么没看见哪。” “你下地干活,上哪儿瞧去?” “他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爷子叫于成,号洞海。” “多大年纪啦?” “八十多岁啦。” “于管家,你想法子让我见一面成吗?” 于小三一撇嘴,“你要托我,还是准成,那是我本家的爷爷,别人真办不到。咱们 可说好啦,见着他可别动手动脚的。” “吓死我都不敢。于管家,明天你派活完等着我,只要收工,咱俩到十字街醉月楼 喝两盅去。” 于小三最爱喝酒了。 “好吧。” 果然第二天晚上收工,俩人去啦,一顿饭就花了好几两。第三天又去啦,又花了好 几两。一连五天如此。这天吃完了饭,于小三一笑:“李伙计,你请我吃饭,花了二十 多两,可你拔麦子才挣了十来吊钱,你赔本啦。” 李源摇头:“我不在乎,我只要能看于老爷子一眼就值啊。” “哈哈,来吧,老爷子今晚上就见你。” “您给我说了吗?” “说啦。” “于管家,就是您带我去见,可不能有别人。” “根本也没有别人。” “好极啦。” 付给饭帐,两个人来到老侠家门口,悄悄而入,一直进到四层院子,来到西跨院书 房。 “你等着。” 于小三进去,一会儿出来,招手叫李源,两个人一同到屋中,李源也没工夫细看屋 里的陈设,迎面紫檀的几案,紫檀大号八仙桌,两边太师椅。上首坐着一位老人,高条 身材,双肩抱拢,身穿蓝绸子长衫,白绵绸子的汗衫中衣,白绫的高腿袜子,寸底的福 子履。白剪子股的小辫,通天的鼻子四字口,唇若丹涂。一部花白胡子飘洒胸前,两只 眼睛亚寨明灯,好精神。 李源赶紧磕头。 “老人家在上,末学小子李源叩见。” 老头没让起来,用手点指:“你是什么人,听你口音好像是山东的,来到山西干什 么来了?实话实说还可以,不实话,谅你插翅也飞不出去我这小小的宅院。” 李源知道老人家对他早就注意啦。 其实第一次李源跟于小三说完话,当天晚上小三就见着于老侠,先把麦场的收割情 形,跟老人家说完。然后又提到李源:“老爷子,这个人干活不惜力,而且有用不完的 劲儿,他想看看您。” 老人家点点头:“三儿,什么时候我让你叫他,你再叫。明白吗?” “行啦,听您老人家的信儿。” 从这天起老人家暗地里跟上李源,从地里干活,到饭馆吃饭,花钱不在乎。老人家 一想:这个人看来五官端正,言谈举止都不像个坏人,到底见我干什么?万一要是不法 之徒呢?这才叫于小三叫李源来。 现在老人家一说话,李源跪倒磕头,“老人家莫怪,小子有下情回禀。” 这才把所有的事一说,然后说道:“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山西,设法接近老人,为的 是请您约束子弟,在外边怎能无故伤人呢?” 老人家听了,很生气。他右手放在硬木的桌子上,稍微一抬,往下一落,“啪”的 一声,李源吓了一跳,紫檀木的桌面都碎了,好大的力气呀。 老侠把李源扶起来:“孩呀,叫你受委屈了老夫之过也,你很喜欢练武吗?” “孩子十分喜爱,苦不得名师指点。” “好,于小三今日之事,不准对外人言讲,更不准叫你小叔叔于秀知道。” “是,孩儿知道。” 一摆手,于小三退出去了。 “李源,老夫有意收你做个入室弟子,你乐意吗?” 李源跪在地下。 “恩师不弃腐朽之材,弟子愿入门下。” “起来。你随我来。” 老快把李源带到一个小院落,派一个书童专门侍候李源吃喝,择个吉日正式拜师。 “李源,你记住,不准离开这个院子,只要你好好刻苦练功,我一定使你成名天 下。” “徒儿记下了。” 老侠这才督促李源把二五更的功夫逐步深入,并且准备两个大笸箩,里边盛满砂子, 就教给李源铁砂掌的功夫。 光阴如箭,转眼就是八年。 李源学会了三十六路白猿掌,三十六路白猿棍,一粒混元大气,并且有铁砂掌的功 夫。 这一天,老侠于成把李源叫过来问:“李源,你的功夫难至上乘,这不是说你不刻 苦用功,主要是你资质天赋所限。即使如此,如在江湖上,行端履正不难成名。徒儿, 这有纹银百两以做路费。今后要勤习苦练,回到家里你依然开店为生,不久我派你师弟 于秀还去山东。他的为人我知道,到时候一定还要住你的店,请你替我管教他。明白 吗?” “徒儿明白,不过他是我的师弟呀。” 老侠长叹一声道:“哎,你好不明白呀,为师由于练武,不能要妻,延续后代,在 武林我是个有志气的贤徒,可在家中我成了不孝之子。于秀是我的侄子,将来是要他捧 着我把我埋了呀。可他小小年纪,刚刚进入武林门户,如此眼空,要是遇上有本领的人 物,岂不断送了他的小命。我十分后怕,为此我让你管教他,不使我于家绝后哇。” “孩子记下就是。什么时候,你到徒儿那里去一趟啊。” “有机会我是要去的,你回到家中都问个好吧。” “是,师父。” 爷俩洒泪惜别,在路上行走多日才至家中。 这天,天气已晚,李源回到油坊镇,大街上路静人稀。李源来到店门口一看匾,又 一下子就怔住了,改成刘家老店了。自己一想,怎么我的店归了别人,谁给我卖的?想 到这儿往里去,进了门洞,一看帐房里边,灯光很亮,算盘珠“劈啦”乱响。帐桌旁边 坐着一个人,面黄肌瘦,眼睛也眶啦,腮帮子也都撮进去了,右手中指无名指夹着笔管, 无神的眼睛盯着帐本儿。李源一看,啊!是管帐刘山刘三爷。心里想着,我这个店八成 归刘三了吧?这可让李源猜对了。他这一走八年,音讯皆无。李源走的第一年,刘三爷 到年底开了清单向李大奶奶交待帐目,盈利多少,开销多少,花红多少,馈送多少,一 清二白。李大奶奶相信他,叫他照着办去。第二年李源还不回来,刘三爷琢磨着,哎哟, 可能掌柜的死在外面了。又想李大奶奶妇道人家,也好欺骗。这一年下来,可就亏空了 两千多两银子。刘三爷花言巧语,就说买卖做赔了。第三年又赔了,刘三爷到年下拿清 单跟大奶奶说:“今年又赔了钱,大奶奶,柜上有点富余钱,二年全部赔尽,现在掌柜 的又不回来,这么大的店,人吃火耗怎么办哪?” 大奶奶说:“掌柜去的时候,跟你做了交待,赔赚我都不管,到时候你别饿着我就 行。这个店房,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概不管。” 刘三说:“大奶奶,趁早咱把店卖出去得啦。” 李大奶奶答道:“行啊!你看着办吧。” 其实刘三早就下了黑心,想把这买卖倒到他的名下。所以他把门口的这块匾,找人 在背面刻上刘家老店字号,一翻个儿,就挂上了。街坊邻居看着都新鲜,怎么日进斗金 的店归了刘三爷啦。自从这买卖一归他,省吃俭用,一分钱都不乱花。如果晚上一拢帐, 差一个铜钱,他宁可一夜不睡,也要找对。八年来,白花花的银子足足盈余一万两,每 晚都要把几个银柜打开,看看这码得整整齐齐的二百个金元宝,才能睡觉。今晚刘三爷 正在算帐,从外边进来个人,他刚要说:“银钱重地,闲人免进。”抬头一看,啊!吓 得他魂飞魄散,一哆嗦差一点儿把帐勾了。忙问道:“掌柜的回来啦。” 李源一看他脸色蜡白,嘴唇直哆嗦,就知道他坏了良心,便问:“刘三,你这几年 多受累啦。” “应当的,应当的。” “哈哈哈,老三,咱这买卖这几年做赔啦?” 刘三一害怕,说:“没赔。掌柜的这几年净赚白银一万多两哪,买卖太好了,太好 了。” “好,老三,我当年托付于你算对啦!” “谢谢掌柜的栽培。” “你把帐给我拢一下。” 刘三把帐目往总一拢,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叭叭叭,帐目有啦,忙说:“您 看看,现银多少,帐目多少是吻合的,不多不少。” “好,你把银柜都扣好锁上。” 刘三一一照办,李源把钥匙拿过来揣进怀里,问道:“刘三,这门口的字号匾怎么 改成刘家老店啦?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唉,您别提啦。您这穷朋友亲戚太多,借钱的踢破门槛儿,开始还能对付,后来 简直没办法了,我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把匾的另一面刻上刘家老店,说这店给我啦。” 李源哈哈一笑,说道:“好主意,你有办法。” 刘三马上叫人拿高凳,把匾再翻过来。李源道:“您记住这事,将来李源伤了人命 啦,你再把刘家老店翻过来。” 后话休提,李源这才来到跨院见李大奶奶,夫妻俩把所有的事都说啦。次日,李源 来到柜房。刘三心里七上八下,以为饭碗子保不住了呢,说:“掌柜的您查查帐吧?” 李源摇摇头说:“老三,帐我不查,你这几年太辛苦了,大家也都辛苦,我也必须 领份人情。你把店里的伙计,一个不剩全都叫到柜房来。” 过了不久,人全来了,都见过掌柜的,李源眼望大家,说:“同仁们,这八年的光 景,我没跟大家在一起,大家受累啦。尤其是我这刘三兄弟他更是操劳。从今天起,刘 三兄弟升为李家店的二掌柜。凡是用人、散人、扩充,添置一切大事情,他说了就算, 不用再征求我的同意。由他再推荐一名写帐的先生,只要心好就得,手底下差点儿没关 系,由刘三兄弟慢慢教导。其余人员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几年除本净赚一万二千两银 子,我只要五千两扩充咱们的店面,刘三兄弟分三千两,其余四千两由刘三兄弟分给大 家。” 刘三听了感激地热泪直流,大家都过来向李源道谢。刘三这回又打起精神来,把东 西两院全都盖起客房。 李源把学艺经过都告诉了刘三,刘三爷叫一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在后侍奉客人。 没有多少天,于秀保镖来到李家老店。刘三爷从柜房出来,先派伙计让于秀到后院, 其余的都到西跨院,镖垛子都赶到后院。伙计侍候于秀擦脸漱口喝茶吃饭。还不时地打 量着于秀:“老客是保镖的大管爷?” “一点错儿没有。” “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你们掌柜的姓李吧。” “不错。看来您是老主顾,不然的话您不知道。” “你们掌柜的跟你们说过吗?他在八年前叫人家给打啦。” “嘿!大管爷,我们掌柜的一年到头挂在嘴皮上,说当年有位山西于老客把他打吐 血了呢,他总想给于老客道道谢,就是人家不来了呢,嗨!” “为什么还要道谢?” “老客,您还不明白吗?唯数我者是辅我。我们掌柜的自被打以后,破釜沉舟,卧 薪尝胆,以后练鞭,这功夫练得真叫棒啊,打个人跟打豆腐似的,总盼着那位老客来, 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就道谢了吗?” “哼,敢情揍人是道谢啊。巧啦,当初揍他的,就是我老客。来吧,叫他出来道谢 吧。” “哟,大管爷,就是您呀,行啦,您赶紧去厕所先方便方便。” “干什么?” “回头省得我们掌柜的把您大便打出来。” “哼,量他也不是对手,你快叫他去。” 伙计答应着走后不久,李源乐哈哈地进来了,忙道:“于老客,久违啦。” “来吧,咱们俩人到院子里去吧。” “好哇。” 两人来到当院,李源一抱拳说:“请吧。” “等一等,李掌柜,你还没立字据哪。” 李源一想,他还没忘当年的事呢。 “好吧。” 两人都立了字据,然后站在院中。于秀往前凑步,左手晃面门,右手挂风声,照定 李源就打。李源胸有成竹,微然往左一滑步,右手穿掌,顺着于秀的右臂外边往前直插, 随着右手一掳,左手照着于秀的前胸,“砰”,这一掌就打上了,“噔噔噔”于秀退出 四五步,“扑通”就躺在地下,“哇”地一口鲜血吐出来。 李源叫几个伙计搀起于秀,在院里来回地遛圈,好半天这口气才喘上来。于秀直哼 卿,面色发白,顺嘴角流血,说话可就没劲儿啦:“好哇,老客上你们这儿住店,平白 无故的把我打吐了血,这是老虎店吃人哪?咱们到千总衙门打官司去。” 李源把他扶进了屋,漱了口,把那上好治内伤的药让他吃下去。李源这才大笑着说: “师弟,莫怪我,这可是老爷子叫我打你的哟。” “别套近乎,谁是你的师弟!” “师弟,不是套近乎。” 李源就把八年的事全说啦。 “师弟,不然我能胜你吗?兄弟,我扶着你上家里去,叫你嫂子带人侍候你,这支 镖我给你保了去。” 于秀来到后院,见过嫂嫂。大奶奶精心照顾,直埋怨李源。次日,李源押镖赶路到 了地点,交了镖,取了收条,返回家中,一同看护于秀,直到伤好。夫妻又买了好多礼 物,叫李源送他们回山西见老侠。 以后,李源出外闯荡又是八年,也仗着有于老侠的威名罩着,交了很多侠义宾朋, 大家给贺了号,叫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回到家中就算成名啦。现在六十多岁,跟前有两 个儿子。长子李永,外号金头狮子,次子李宽叫银头狮子。 何伙计把话滔滔不绝,把事情说完了,张龙可又接着问:“何伙计,那你们为什么 叫英雄把式店?” “噢,这可不是自己挂的,老东家挥金似土,仗义疏财,对朋友血心热胆。凡是南 来的北往的,只要是武林英雄,白吃白喝,缺路费还要给路费。开始还有的人说闲话, 这是沽名钓誉。可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绿林朋友这才佩服。” 张龙直摇头:“何伙计,这话不对呀?” “老客儿,我什么地方说错啦?” “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个卖艺的,落到长街,卖膏药没人买,我给钱还有人不叫给 钱,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呀?” “嗨,您别提啦,说真的武林也有规矩,这个卖艺的来到油坊镇,就该懂规矩,他 首先打听本地有没有子弟老师傅。要有的话他应该进门道辛苦。他愿意开场子,本地老 师傅必要帮忙。不愿意,缺个路费十两八两,本地师傅必要帮着凑,不能让朋友困在此 地。可这卖艺的来了,黑不提,白不提,要硬胳膊,打开场子硬要钱。有人告诉老东家, 这是瞧不起您呢。老东家也说得好,姓李的一生指着朋友,我怎能往人家粥锅里撒沙子。 他上咱这来了,咱就帮着凑,他不来,也得叫他挣钱吃饭。没想到我们二少爷李宽背着 老太爷去了,不让乡亲们买药,为的是叫卖艺的到店里来,您一给钱,无疑抹了我们把 式店的黑口,这不二少爷回来啦,我们老东家很生气,正在书房训他呢。” “可我们住别的店,怎么住不上了?” “这不明摆的事,看您二位是练家子,就为的是请您到把式店来。” 嘿,话把何薄片儿嘴真能聊啊。张龙想了一下,道:“你们东家在哪儿住?” “告诉您吧,就在东院,两所四合房。您别不爱听,比您家可宽敞多了。” 白玉堂接着问道:“能把老东家请来见个面吧?” 话把何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想见我们老东家倒也可以,不过可有个条件。” 白玉堂问道:“什么条件?” “那就是你们在老东家面前千万不能提武术二字。”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东家一听你会武,就非要跟你比试比试不可,不是吹大话,就凭二位, 绝不是我们东家的对手,可别出个什么意外。” “多谢您提醒。我们不提武术二字就行了。” 那好,你二位稍候吧,我去请我们老东家。” 话把何来到东院书房门口,就听见老员外正训儿子呢。李宽正在述说:“爹爹,孩 儿不让乡亲们买药,是设法把他请到店里来款侍,没想到出来二位给钱的,一气之下才 进场质问,才惹了这个麻烦。” 只听老员外道:“孩子啊,那卖艺的行走江湖,实为不易,我们武林同道,本应有 个照应才对,你不该这么不讲事理……哎。” 这时,话把何进去传话:“掌柜的,有两位客爷要见您,您看?” “噢……那就请吧。” 白玉堂、张龙二人走进屋来,刚一进来,李源的儿子,就是踩卖艺人赵胜手的那个 一下就喊起来:“爹,就是他,就是这位给的卖艺人银子。” “噢。” 李源上上下下把白玉堂、张龙二人打量一番。 白玉堂上前躬身道:“李老侠不要生气,开封府白玉堂见过老侠,这是张龙贤弟。” 李源一听,问:“你们可是包大人手下的锦毛鼠和那个张龙吗?” “正是,我们奉包大人之命到登州府去给府台张玉庭送书信,途经此地,不小心跟 公子发生了误会,还望老侠不要见怪。” 老侠客李源赶忙站起身来:“二位说得哪里话,定是我的孩子无理,才有这么场是 非,我正在训斥他呢。”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李宽:“还不叫见过开封府两位差官。” 李宽想:怪不得呢,原来是开封府的。 当下,一场误会烟消云散,李源早听说过白玉堂的侠义之名,当下摆了酒席,重新 款待,白张二人,没想到越谈越投机,越谈越热乎,酒至半酣,李源非要和白玉堂结为 金兰兄弟。白玉堂想,我们这可是忘年交呀,李源的侠义他也是知道的,当下也非常乐 意,于是摆上牲品香蜡,二人互拜,结为盟好。 张龙从旁边乐了,没想到这次惹事,倒是惹了个好事。 第二日,白、张二人也不敢耽搁,告辞了李源,继续往登州去了。 塞北宣化府正南十五里,有个大村子叫秋林寨,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都姓秋,没 有有钱的财主,当然别的姓也有十几户。本寨东口路北有个关帝庙叫红马关帝庙,因为 关羽在四十岁以后曹丞相送给他赤兔马,所以叫红马关帝庙。西口路北还有个关帝庙, 叫白马关帝庙,因为他在四十岁以前骑白马,所以叫白马关帝庙。秋林寨这村子又叫双 马关帝庙。白马关帝庙受香火,有和尚主持,求财求福,都要在庙里烧股香。可这红马 关帝庙就不成了,年久失修坍塌倒坏,破烂不堪,断瓦残垣,栋折梁摧,已经是无法居 住了,不过还有两间正殿,凑合着遮风挡雨。 有一天,村里的头目村长王焕早晨起来,到村口,遛个弯儿,他发现破殿里走出一 个人,是位出家的道长,而且长得很古怪,又矮又瘦,细长的脑袋,挽着发髻,穿着青 布道袍,系着丝绦,厚底云鞋,长眉朗目,云绺墨髯。王焕可就过来啦:“道爷,您早 啊?” “无量佛,您早您早。” “唉,真不知道,仙长爷几时来的?” “昨天晚上才到。” “哎呀,这座庙都已经坏了,没法住人,道爷您太受委屈了。这样吧,我叫几个壮 年人来,给您收拾一下,修葺修葺。” 王焕这人是个热心肠儿,他到村里叫了七、八个年轻小伙子,两三天的时间,就把 大殿上上下下都修好了,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锅盆碗灶也都准备齐全。王焕一 看老仙长随身的东西太简单了,有个大蒲团,一小包裹行李,引人注目的只有一口大宝 剑。王焕看着高兴,问:“道爷,您怎么称呼哇?” “王檀越,贫道姓谷双名道远,还有个道号叫知机子。” 这位老仙长可有名啦。他身怀绝技,云游四海,他来到宣化地面,一看本地老乡, 朴实厚道,想在这里找个品德好的年轻人,王焕很喜欢这位道爷:“谷道爷,您来到塞 外,指何为生呢?” “唉,我本是个化小缘的出家人,随遇而安,化一点粗茶淡饭充饥渴就可以啦。” “道爷还带着宝剑哪?” “啊,防身之物。” “您一定会武艺啦?” “无量佛,我想教几个弟子,村长问问有没有人想学呢?” 那年月上至甲子,人人好武好练。 王焕点点头:“道爷,咱们这儿的年轻人都很能干,可也有个不好的风气,都爱耍 钱赌博。说真的,到时候输急了眼,房子土地都押出去,妻子老小全都跟着受罪,俗语 说得好,久赌无胜家吗。您要教他们一些武艺,健体防身,到了家闲的时候,也省得赌 钱闹事。先问问您,每月束修多少哪?” 老仙长也说得好:“愿多给就多给,少给就少给,穷苦的不给也可以。金银财宝都 是身外之物,出家人视如粪土,没有钱不成,钱多了也无用。” 王焕大喜;“老仙长好痛快,您看看需要什么东西?” 道爷画了个兵器架子的图,又把该买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全写好。 王焕派人去买兵器,找木工打好架子,拉了几车上来,砸好了地,又搭起了硬架儿天棚, 一切准备就绪。王焕挨家挨户去喊:“有愿学武艺的,束修不限,去到村公所报名,三 天后全到村公所,我领你们去拜师学艺。” 到了正日子,红马关帝庙喜气洋洋,天棚下摆着桌子,祖师牌位,三注香两支蜡, 红毡子铺地。王焕带着足有三十多个小伙子。名单交给仙长,叫一个名字过来一个拜师 磕头。典礼完拜,叫徒弟们围了一大圈儿。道长坐在椅子上,给弟子们上第一课。告诉 弟子们练武艺为了健体防身,将来为国家效力,绝不是为了打架斗殴。谁要是学会了武 艺去仗艺欺人,为师可不许,从此以后给大家盘腰练腿站架子。万丈高楼从地起,树从 根处水从源。 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啦,弟子们都有长进,谷道爷暗中一一考察,这三十多个人里, 真能练艺的才有两个,一穷一富,一僧一俗。穷的是本泰南街卖豆腐的秋宝善的儿子秋 田号佩雨,为人忠厚,品行端正。只是家里太穷。秋田还有老母康氏,勤劳贤惠。一家 三口,指着卖豆腐为生,连练武的束修银子都给不起。另外一个是白马关帝的小和尚法 禅,因为庙里香火盛,师父又疼他,有的是钱,每月法禅都要多给师父几倍,可是这个 人性情暴烈,非常急躁,秋田家里穷,师兄弟里不多说不多道,显得不合群儿,法禅因 为有钱,显得跟谁都合得来。法禅学艺,领悟得快,他自己认为别人都不如他。 晚上,弟子们都要各自回家,秋田也要走,谷老师把秋田叫住:“秋田哪,等师兄 弟都回家之后你打扫打扫院子,擦擦兵刃再回家吧。” “是,弟子遵命。” 其实,他还要回家推水磨哪,众弟子都出庙啦,法禅显得多知多懂:“师兄师弟们, 你们知道师父为什么把秋田留下了吗?” “不知道哇。” “告诉你们,我这个月正好和他一齐去交钱。我给了师傅十两银子,你们猜秋田多 少?” “他交多少?” 法禅一伸两手:“交了这么多。” “那是多少呀?” 法禅两只手一拍巴掌。 “他交了两巴掌。就让师傅听了一个响儿,一分没有。” “师父可能叫着他,催他给钱吧。” 法禅摇头:“不对,秋田家穷得挂了糖锣儿——叮昇乱响,急了眼也就交二斤豆腐 呗,师父叫住他替咱们干活儿。” “对。” 大家伙儿也这么想,过了两天,秋田干完活,给师父行完礼要走。谷道爷微笑: “秋田哪,你知道叫住你干什么吗?” “师父,弟子不知。” “秋田,你的性格内向,不好与人争斗,又兼你骨格清奇,适于练武,每天你晚走 一些时候,为师教你一些武术精华。但有一点,不得无故卖弄。也不准往外透漏。” “弟子谨记就是。” 这样,谷道长就每天晚上给秋佩雨说拳脚套路,完全拆开,并且给秋雨还招,这就 是学以致用的意思。有这么一句话,念书不讲等于种地不耕,练武不拆招,等于没学, 因为你不会用。 一晃可就三年过去了,秋田每天都留下来擦兵器,扫地,师父也就每天传给他几招 武术中的精华,南拳北腿,杂七杂八,各家路术都有,这时间一长,秋田可就比别的徒 弟学得多多啦,但秋田为人厚道,真是特听老师的话,从没在别人面前卖弄过。 法禅生性聪慧,尤其在武术上,也学得特别卖力气,不过,他卖力气学艺可是这个 意思,他怕别的师兄弟超过他。他想,若将来有比我强的,我可怎么抬头哇。 别的弟子比起秋田和法禅来,可就差远了,因为别人学艺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什么时候家里有了农活,就把学武的事忘了,时间一长,这武术上就落下了一大块,跟 秋田和法禅简直没法比。 这天,师父知机子有事出门拜访朋友,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在路 上却碰上了一场大雪,老人家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一下子染上了风寒病,不到一个月, 老人家病得眼看就不行了,就把他所有的徒弟叫到床前,要说两句话。 先把秋田和法禅叫到床前,断断续续地道:“我在这里教了好几十个徒弟,就你们 两个有出息,光师耀宗的事先放到一边不说,这师兄弟们间的相互照应可就全靠你们俩 了,为师死也瞑目了。” 然后又对其它徒弟叮嘱了没几句就断了气,徒弟们都很伤心,在村里村长的主持下, 把老师就埋到了关帝庙的后边地里。 师父死了,徒弟们可就散了伙,各回各家,又干自己的农活。 不过这秋田回到家里,可没忘了练武,起早贪黑,有时候干了一天活特别累了,回 到家里也得练上一阵子。 法禅一没了知机子的管束,可就不行啦,开始是违背寺里的戒律,偷着吃肉喝酒, 后来竟然偷了寺里的香火钱去村里和年轻人赌博,不过,他赌钱可有个规律,那就是每 次必赢。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法禅自恃有一身武艺,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赌桌上赢了 还罢,如果输了,定然要把对方打倒在地,然后抢了对方的钱,扬长而去。 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敢和他赌了,并且人他们暗中商量,得想个法子教训教训这个 臭和尚,于是,在一个刮着大风的夜里,七、八个年轻小伙子拿了木棍,铁条等埋伏在 每天法禅喝酒回寺的路上,打算揍他一顿。 二更时分,法禅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的从那边过来了,七八个人“忽啦”一下子涌 出来,把法禅围在当中,举棍就打。 一下子冲出这么多人,又挨了几棍子,法禅的酒一下子醒了,马上开始反击,没想 到,七八个人也不是法禅的敌手,三下五除二便倒下了四个。 有个小伙子叫孙胜,趁法禅不备,从后边一棍打来,法禅听见耳后风声,不闪不避, 抬腿后撩,他的腿比棍子还硬,一下子把棍子从下边跟踢起来啦,正好砸到孙胜的脑袋 上,当时孙胜便断了气,其他人一看出了人命,可慌了,“呼啦”一下子全跑光啦。 法禅也慌了,上去用手一探孙胜的鼻孔,真没气了,他知道,这下子肯定要吃官司, 心一横,寺里都没回,连夜就上了八卦山。 这八卦山可是个险要的地方,大庄主邓肯,一身武功,硬功,轻功都不错,而且善 于排兵布阵,八卦山本身就是一个大的八卦阵,按金、木、水、火、土排列,五行八卦 十分巧妙。 山上还有另位两位庄主,一个是花蝴蝶丁世美,另一个叫胡元,武功都不错,不过 这几个人平常总不干好事,总是指使手下人抢劫杀生,无恶不作。 这法禅上了八卦山,凭自己的一身好武功,马上得到了邓肯的赏识,给他封了个二 庄主,这下子,法禅可就更无法无天了,竟开始公开抢掠妇女,干些卑鄙勾当。 早有人把此事报告了开封府包大人,八卦山的恶名包大人早就知道,只是眼下案子 很多,况且攻打八卦山又得兵多粮多,非做好了精心准备不可。 这法禅作恶的案子又一次报到了开封府,包大人再也按不住性子了,看来这次非得 拿下八卦山不可了,忙找来公孙爷商量对策:公孙爷道:“我们最好先派个人去给八卦 山下封书信,先好言相劝,如果那贼不听,我们再发兵不迟,也好借此去探探消息。” 包大人觉得有理,道:“那我就让刘俊连夜去下书如何?”公孙先生点头。 包大人手书一封,唤来了刘俊,告诉他如此如此,刘俊应命而去。 天黑的时候,阴云密布,大雪纷飞。 刘俊出来,不由打了个冷战,这雪虽然小,可下了一夜。林如雪海,城里头一片洁 白。刘俊一路西行,越过十八棵杨树,就到了锦江江岸——八卦山的入山路口“金家渡 口”一江之隔,北面就是八卦山,江水甚狂,山似银装,林如玉簇。 刘俊知道金家渡口有一个“金家酒店”。 金家酒店是八卦山的耳目,你要进山,人家就得给你准备渡船。他遛遛颋颋的往前 走,各处寻找。 猛然间,风吹酒旗,刘俊抬头一看,上头写着四个大字“金家酒店”。他寻着旗子 来到金家酒店的门口一看,竹子编的栅栏门圈着看不见江水,可江水的声音牛吼一般。 就在这金家酒店的后头。院子里的雪堆成了几大堆,竹篱门已经开了半扇。进去以后, 东西房,还有北房,北房挂着厚厚的毡帘,上头两个白字“酒店”,院里头很清静,地 方很幽静。 刘俊掸了掸身上的雪,跺跺脚,一挑门帘进来了。屋里头显得温暖如春,半人高的 大炉子,炉子上头有架,架子上头有个大锅,锅里头很多的开水,冒着热气,好多把酒 壶盛满了酒,都在铁锅里放着,北面有个避风阁,可能是后门。外头也有一个避风阁, 周围一圈金漆的八仙桌和金漆的椅子,当中有张桌子,桌子上蒙着雪白雪白的布单。 大清早,现在还没有喝酒的。靠西边那儿放着好些个货架子,上头摆着各种凉菜。 一进门靠西有个万字档柜,上头一坛坛的酒,有红标签写着黑字,什么“女贞陈绍”, 什么“运年花调”,还有一排排的酒碗。 一个人趴在里边的柜台上正“哧呼,哧呼”地睡大觉,刘俊来到这柜头旁边,伸手 轻轻一拍:“掌柜的,掌柜的。” “哎,唉呀,唉!——” 两只手一张,揉了揉眼睛:“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来日迟迟, 阴着天哪……” 哎,刘俊心里暗笑,这位是三顾茅庐的诸葛亮啊?” 这人站起身来,刘俊才看清,四十多岁,个头不高,留着八撇胡,真是个做生意的 精细人。 “哈哈哈……喝酒呀,请坐吧。” “我不喝酒,我跟您打听一下,这是金家渡口吗?” “不错,这就是‘金家渡口’。” “那么这就是金家酒店了。” “不错,你找人哪还是喝酒啊?” “我一不找人,二不喝酒,我想请掌柜的帮忙,要到山里去一趟,去拜访庄主。” “噢……这事好办,我是这里的掌柜叫金荣,你看咱是不是吃点东西再走哇!” “有劳了,我看还是马上进山吧!” 出后门就是南盘江。只见浪花急湍,急流澎湃,水天一色,薄薄的小雪下到江里头 就看不见了! 船顺着芦苇的小路划,不太好走,有点发软反桨,两人一直往北奔江岸。在芦苇的 深处紧靠江边,有一个大亭子,亭于挺宽敞,也有地方坐,两个人到亭子里头。 桌上放着一只弓和几只箭,金荣走过去把弓拿起来,撑起一只箭来,认扣拉弦, “咯扎扎扎”弓拉开了“嗖!”这箭出去带响,原来是只响箭,也不知道这只箭到了什 么地方。老半天的功夫,“刷拉拉……”来了一只快船,一个掌舵的,两个水手,上面 有马扎,拿着这只箭回来啦!等来到亭子跟前,小船停稳,系好缆绳,刘俊道:“有劳 金掌柜头前带路。” “走走……” 两人手拉手上了船,解缆绳,一篙几支,“唰啦啦”这只船乘风破浪,横插大江, 一直往北就下去啦。 直到山口,来到船坞以后,小船停好,二位一前一后上了岸。刘俊说:“金寨主, 呆会儿我还回去,你在这儿等着。” 金荣道:“冷吧兄弟,你要冷到船里坐会儿,暖点酒吃点点心,肚子里一有食就好 了。如果你真的不冷,咱仍旧一块儿走。” “你放心,金掌柜,我一点都不冷,您的盛情款待,我心里感到很暖和。” “得啦,兄弟,我这人待人怎么样,您也别夸,哈哈……走吧!” 两人说说笑笑,顺着山口就一直往北走。山越来越高,来到山上头往里走,到了九 宫八卦连环堡的南门,刘俊往里一瞧,可就有点晕了,门不大,红门,前出一步廊,有 几根抱柱,门口站着几个垂手侍立的家人,等进来以后,刘俊再一瞧,八角的房子,八 个院,八个门,每个门都跟进来的这个门一样。 通过这个院里的一个门,再往里头走,还是一样,也瞧不见周围的墙,所以是九宫 八卦连环堡。外面八卦加中央戊已土为九宫,八八六十四层院子,人家是按八卦来的。 当然金荣是熟悉的,不懂行的人根本进不来。 他走的是正南门,金荣道:“小兄弟,你先候一下,我给你回禀一声。 金荣上台阶儿,挑毡帘进去,一会儿的工夫出来了:“小兄弟,我家庄主爷有请 啊!” “有劳金掌柜头前带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进大厅一看,喝,人可不少啊,但是刘俊都不认识,足有 一百多人,高矮胖瘦,丑俊不一。 迎面一张长条几案,上有文房四宝,后边有一把金交椅,可没人坐,上垂首一排, 有四个硬木茶几,茶几后头有四把罗圈椅,上面坐着四个人。 头一位中等身材,双肩抱拢,长得倒是仪表堂堂,他就是太极手李昆。 第二位是个和尚,身材高大,一脸横向不用说,这就是法禅了。 第三位板脸,窄脑门,扁腮帮,五十多岁,他是铁臂猿胡元。 第四位长得一脸书生气,而且穿一身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有几分儒雅,他便是 臭名昭著的花蝴蝶了世美。 既然金交椅上空着,说明这大庄主火眼金睛邓肯没出来。 刘俊进得厅来,丁世美发话了:“你来自哪里?干什么来了?” 刘俊把书信呈上道:“我是开封府差官,奉包大人之命来这里下书信,意在让他们 以后不要再枉伤性命,任意妄为,尤其二庄主法禅,更不要再糟蹋良家妇女。否则,包 大人将发兵来踏平八卦山。” 一番言语真可谓慷慨陈词。 “什么,大胆。” “口气也太狂妄了。” 法禅“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丁世美一声令下:“把刘俊给我绑起来。” 立刻上来几个庄丁,抹肩头,拢二背把刘俊捆起来了。 突然,刘俊哈哈大笑起来,花蝴蝶了世美走上前来:“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乐什 么?” “我是堂堂八卦山,在江湖上早有威名,没想到都是一群鸡心狗脑之徒,素有古语: “两国交兵,不杀信使”,“可八卦山都违背了这个规矩。” 丁世美一听,也有道理,这样也显得咱八卦山心眼太小了。 和法禅一商量,还是先把刘俊扣押起来,万一开封府的人真的来了,也好有个说头。 再说自刘俊下书信走后,开封府的人可就忙起来了,知道这次和八卦山定有一场恶 战,众人都知道:八卦山的二庄主法禅和尚武功着实了得,而且惯使阴险招术,为了以 防万一,包大人让展昭到寨北的宣化府专程请来了法禅的师兄秋田。 包大人见了秋田后,向秋田说明了大致情况,秋田也对自己师弟任意胡力的事有所 耳闻,也早有意劝说师弟,看来这次最合适不过了。 包大人对秋田道:“秋大侠,此次上八卦山,我们先要以文为主,如果能够说服八 卦山的人,让他们痛改前非最好,如果说不下来,再动手不迟。” 秋田道:“八卦山众庄主中恐怕最顽固不化的就是我那师弟法禅了。他的脾气、性 格我最了解,对谁都不服气。” 包大人道:“秋大侠如果和法禅交手,还要多加小心,听说那法禅一贯心狠手辣, 致人于死地。” 秋田道:“这个请大人放心,我和他一块习武,他的武功路数我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去八卦山金家渡口是必经之地,包大人早已让四爷蒋平摸清了路线,这次去八卦山, 还得让四爷蒋平带队,众人准备停当后,带上强弓硬弩,和放火用的物什,由四爷蒋平 带着,直奔金家渡口而来。 一路上没有别的障碍,顺利地到了金家渡口。 大伙顺着金家渡口绕过去,就奔南盘江的江岸来了。夜静更深,这么冷的天气,江 水都扎骨头。 众人把水裤扎得紧紧绷绷,把夜行衣,白天的衣服都包好,兵刃带好,“咚咚……” 就下了南盘江。好凉的水呀,众人换气仰游,时辰不大,到了江中心。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由东往西过来一只船,船头树一根竹竿一丈多高,上头吊 着一盏灯笼。灯笼就是一般的白纸灯笼,上头有红字“巡逻三十六号”。 蒋平一看高兴道:“这是巡逻船,跟着他走就行了。” 众人依蒋平之言,都跟着巡逻船在后边游过去了,一直到了八卦山山脚下。 众人从水里上来,换下来水衣水裤,从后边摸上来直奔八卦山的中央大厅。 可是众人找来找去也找不着中央大厅,因为这八卦山布的就是八卦阵呀。 正在这时,迎面过来两个打更的,打着灯笼,众人忙躲在碎石、假山后边隐身。 只听一个打更的道:“二哥啊,咱们奔中央戊已上大厅,这趟完了以后咱们就该歇 班了,瞧他们的,明儿见了。” “对,今儿个还是真冷。我呢,炖了只小鸡,还烫了壶酒,咱们到中央戊已土大厅 交班以后,喝点儿。” “行啊。”说着穿过了一层院儿。 众人一听,“嘿,真巧呀,这不就有了带路的了。”我们跟着这两个人走吧。 众人跟着这两个人到了中央大厅的院子,院子里真静呀,连一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 真不对劲呀,众人刚要回撤,已经晚了。 哐啷啷一阵锣响,院子四周和四周的房上立刻出现好多人,打着灯笼。 李昆哈哈大笑着走出来:“哈哈哈,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你们果然来了,没想到来 的这么快呀!” 看来,人家早准备好了打仗了,光用嘴皮子说是不顶用了。 “谁来给我太极手李昆过过招?” 展昭展雄飞也不搭话,一纵身便上去了,他知道,别人也不是李昆的对手。 太极手李昆左脚往前一落,左手剑诀一领唰的一下剑就下来了,直奔南侠展雄飞的 脖子,展昭一抬头看见他剑来了,一矮身,拿剑一压他的宝剑,顺势往上一挑,他使的 是大罡剑的第六式叫紫燕抄水。李昆一矮身,反身拿剑一走扫堂,南侠展昭脚尖点地, 长腰起来,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了一处。 这边蒋平、马汉等五六人围住了了世美和铁臂猿胡元。 打得最激烈的要数秋田和法禅这师兄弟两个了,两人见面后没说几句话就交起手来, 秋田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也没什么用,他已经听不进这种金玉良言了。于是两个人话不 投机,早已兵器对话了。 法禅使一根方便连环铲,臂大力沉,大铲一抖,“嘎愣”一声响,对着师兄秋田的 顶梁就劈下来了。这大铲头儿比簸箕都大,三面是刃儿,“嗄愣愣”的响着,秋田上步 一闪身,合双剑往外一挂,法禅就势往下,一耷拉胳膊,大铲就回来了,这下儿正是秋 田的脚底下。秋田脚尖儿一点地长腰起来。法禅一转铲,铲头又到了秋田的身后,铲梁 在眼前,左手的后把月牙子擎起来,照着秋田的脖子就来了。秋田往后一撤步,蹦起来 上右步一斜身举剑砍下。两个人越打越快,十几个回合开过去,法禅可就不行了,因为 不管他使出多么毒辣的招数,师兄秋田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轻轻就化解开了,这样,又 过了十几招,法禅的禅杖可就慢下来了,一个不备,秋田左手剑过去,“哧”的一声, 在法禅的右胳膊上就划了个大口子,鲜血立刻就冒出来了,不一会儿就染红了整个臂膀, 手中的禅杖可就越来越不好使了,一个疏忽,“哧”在小腹上又是一剑。 法禅到底比较聪明,他知道这样斗下去,自己非丧命不可。虚晃一下大禅,跳出圈 子。 “阿弥伦佛,师兄果然胜小弟一筹,小弟不是你的敌手,日后学的好武艺,定要再 请师兄赐招。” 说完,扔下手中禅杖,也没跟其它几位庄主告辞,纵身跳上院墙,跑了。 后来法禅又埋头学艺,一心想报这两剑之仇,武艺确实又大有长进,不过仍是恶习 不改,气傲孤高,目中无人,在五台山被几个僧友灌醉后给杀了,可怜法禅,最终也没 有报了这两剑之仇,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也是情理之必然。 那边的交战情形也越来越对开封府有利,加上秋田又上去助剑,这帮匪众越来越不 支了,开始四下奔逃。 偏偏在这时,忽然从右边的门里忽啦冲出来有一百多人,正在逃跑的喽罗兵看见了, 马上喊起来:“大庄主来啦,大庄主来啦!” 这人一出现,溃散的喽罗兵马上有了主心骨,又开始围拢了上来。 来人正是八卦玲珑岛的大庄主火眼金睛邓肯,原来离这玲珑岛的后边三里还有一个 小岛,邓肯最近才娶了名压寨夫人,忙着贪欢寻乐,他不在玲珑岛上住,而是住在这个 小岛上,因为他讨厌人们打扰他,自己在后岛安安静静,又有美人相伴该有多好呀。所 以玲珑岛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在半个时辰前才听说。是一个小头目划船过去送的信, 他这才匆匆坐船赶过来。 邓肯一见地下死伤的喽罗兵,咬牙切齿地道:“我玲珑岛与你开封府素来没有瓜葛, 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不讲义气,杀死我这么多弟兄,我邓肯定要为弟兄们讨回个公道。” 五爷蒋平上去道:“你们玲珑岛上的人个个都是杀人劫物、掠淫妇女的邪恶之徒, 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恶僧法禅,花蝴蝶丁世美,早该在狗头铡下铡下他们的狗 头。” 这时了世美凑到邓肯跟前,道:“大哥,法禅大师已经被那个使双剑的打成重伤后 跑了,不知法禅大师性命如何。” “啊,真的吗?” 邓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瞅了瞅秋田,因为邓肯知道法禅的武功,不在他邓肯之下, 既然这个使剑的能把法禅打伤,说明这人的武功实在了得。 邓肯向秋田拱手道:“请问大侠如何称呼。” 秋田道:“鲁莽村夫,我姓秋,单名一个田字。” “秋田!”邓肯寻思着,江湖上没听说个这人的名字呀,既如此,这人也未必有什 么了不起,刚才法禅大师为他所伤,恐怕是一时疏忽大意才受了伤。 想至此,火眼金睛邓肯道:“在下邓肯倒要领教几招。” 言罢亮出了兵刃,大伙一看邓肯这兵刃可有些特别,他使的这兵刃叫乾坤太极图, 纯钢打制,外头罩着金衣,二尺四寸长一根,两根是一对,头上,是个茶碗口大小的圆 片,圆片两面都是阴阳鱼,底下有五个小云彩托托着,往下来,是太极图的图杆,后头 手攥着的地方往下,有个八宝灯的疙瘩。攥手的地方有个护手就是小月牙儿,利锐爽快。 邓肯把太极图往怀中一抱:“秋田,您请吧。” 秋田双剑一分,一个大鹏展翅,双剑左右直砍邓肯双肩。 邓肯把太极图左右一分,左手太极图往上挑,挑开来剑,右步往前插,右手太极图 往下落,太极图的圆扁中秋田顶门就点。 秋田纵蚕眉睁虎目,抬头看太极图来了,双剑一搭,跨右步,往外一捅这太极图。 邓肯往后一撤步,秋田右手剑坠时沉肩,左手中剑抖了个剑花,直奔邓肯胸前刺来。 邓肯双图一搭,左右一分,合图往前捅,一个在胸膛,一个在小腹,对准秋田就到 了。 秋田跨右步斜身,右剑往上支,左手剑往下压,两个人当场动手,四条兵刃打在一 处,但是并不快,步眼都看得清楚,肩架非常好看,哪一招哪一式出来都是四明儿见线, 让您看得见功夫。 只见这二位图来剑往,大褂兜起风来,亚赛蝴蝶相仿,滴溜溜的打旋,大厅前好一 场鏖战。 看着看着,只见邓肯双图一晃,对准秋田小腹便点。 秋田一收腰腹,脚尖一点地,抱元守一,唰的一下,左手剑奔邓肯面门刺来。 邓肯右手太极图在上,右手太极图在下,对准秋田后腰上便点。 秋田来了一个鹞子翻身,右手剑一顺,正好搭在邓肯的胳膊上,往下一滑,“哧溜” 就到了邓肯手腕子这了。 这下可把邓肯吓坏了“当啷啷啷”,把右手的太极图扔到了地上,因为再不扔,手 腕子就被剑削掉了。 其实,这还算秋田手下留情呢,如果在刚搭上胳膊上时剑不往下滑,而是往下削, 那么邓肯的整条右臂就没了。 只剩一个太极图了,不能合二为一,成了孤掌难鸣,也没法使了,邓肯往后一撤步, 阴沉着脸道:“好剑法,我邓肯输了,不过,我邓肯还想和秋大侠比试另一种技艺,你 如果还能胜我,我就心服口服,火烧玲珑岛,隐姓埋名,永不出江湖。” 秋田问道:“我们还比什么?” “蹬萍渡水。” 这一下四周的人们“哄”一声可炸了,“蹬萍渡水”,以前光听说过,可见过的真 不多,除了展昭,欧阳春外,别人真没见过。 开封府的人都为秋田捏一把汗,不知秋田的轻功如何。 玲珑岛的贼们这下可来劲了,既然大庄主邓肯亲自说出口,那肯定是不一般了。 “对,比蹬萍渡水,比蹬萍渡水。” 秋田微微一笑,道:“到哪里比试呢?” “跟我来。” 邓肯头前引路,出后庄门,越过一道山环,此处豁然开朗,前面一个深深的大坑, 方圆也得有一里地长,里头足有三丈多宽,里面的水湛清碧绿。 这蹬萍渡水可是一种轻功,你这脚一蹬上水皮,就等于一只船放到水皮上一样,所 以才不下沉,在脚的周围要有一种力,水的深度还得够,这水的浮力才浮得住。 其实,邓肯早就练过这个。 大伙都站在水边了,邓肯道:“秋大侠,我们谁先来?” “还是您先请吧。” “好吧,邓肯献丑了。” 只见邓肯气贯丹田,抱元守一,力量放上了,这式子可不变,左右相合着,左脚在 前了,上有步,啪啪,两脚换步,这脚往水皮上一落,水往四处荡漾,啪!啪!啪! 啪!,邓肯一个来回之后,退到地面,鼻孔之中一省力,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道:“邓 肯献丑了,秋大侠请吧。” 众人都替秋田捏着把汗,因为他们不知道秋田的轻功如何,况且这次比试只能胜不 能败,大家看着秋田。 秋田可不慌不忙,似乎对这个已经见怪不惊了。只见秋田把自己长衫撩起来,抱元 守一,拿桩站稳,气贯丹田,两道蚕眉微立,虎目圆睁,二目凝视往前瞧,啪!啪!啪! 一路水皮,转眼之间一个来回。 “好啊,好漂亮的功夫!” 开封府的人乐得欢呼跳跃,八卦山的贼们可怕了,眼巴巴得望着大庄主邓肯。邓肯 转向秋田:“秋大侠,武功盖世,确实让在下佩服,我认输了。” 又转向开封府众人,道:“我邓肯身为八卦山大庄主,也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手 下人也替我卖命,我也觉得对不住他们,不知道我有一言,可否大伙点个头。 众人不知他要说什么,都望着他。邓肯接着道:“我八卦山手下兵了犯下的罪孽, 可否由我邓肯一人承担!” 话音刚落,只见邓肯从旁边一个兵丁手里抢过宝剑,一下子就抹了脖子。 这邓肯还真讲义气,众贼见大庄主死了,早已树倒猢狲散,纷纷逃去。不过,丁世 美和胡元可不能放了,因为他俩的罪过太大了,只能押回开封府由包大人定夺。 众人把两贼打入囚车木笼,展昭等回去向包大人复命,想也不会有别的事了,让王 朝、马汉、张龙、赵虎留下让他们押囚车断后,慢慢地往开封押送。 秋田、蒋平、展昭等人上了马,先回去报信去了。 展昭走后,这押囚车的可就剩下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和十几名兵丁了。 王朝见多识广,连连叮嘱众人,一定要加紧防范。 这天走到阮江的江堤下边,往西是一段山沟、南边是大片的竹林,湛青碧绿。这个 地方叫青竹塘冷风嘴,王朝叮嘱赵虎等人。 “这个地方十分凶恶,加倍小心。” 也该有事,一伙儿正往前走着,突然呛亮亮一阵锣声震耳,顺着江堤以内,呼啦啦 冲出四五十名喽罗,各持腰刀,喊杀连天。没想到还真碰上了贼人。 王朝见势不妙,一声令下,十几名兵了,刀出鞘,箭搭弦。呼啦把囚车一围,脸冲 外一站。王朝、马汉在左,张龙、赵虎断后,看看来人。 再看从江堤后边穿出四个领头的,为首者手持明亮的钢刀,恶狠狠扑向囚车,后面 的三个,一个大高个儿,面似生羊肝,一身蓝,使一对二郎锛。一个中等身材,一身蓝, 黄脸膛,掌中擎五股托天叉。另外一个肩宽背厚,大高个儿,一脸的大麻子,十分凶恶, 手中一对短把牛头铛。 四个人如一阵风,直向囚车奔来,王朝高声断喝:“什么人,竟敢劫持官家囚车?” 那为首的家伙狰狞一笑:“什么人,反正不是好人,你就过来比划比划吧。” 举枪便向王朝咽喉刺来。 王朝不敢怠慢,双手捧刀,往上一挂,噌的一声,那人来了个趔趄。王朝又趁势一 刀,那贼人退头一躲。王朝一抬腿,正是那贼子的胸口,“嘭”的一声,把那贼人踢出 一溜滚儿。王朝飞身过来,举刀就剁,那贼人自知性命难保,两眼一闭,等待刀落。 正在这时,那个满脸麻子的高个儿贼人从后面杀来,兵刃冲王朝后心刺来。王朝顺 势返身退头一躲,用进手绝招,左手掌奔向那贼人面门,那贼人后仰躲过。两人拆招换 式,战到了一起。 那边几个贼人也把马汉、张龙等人围到圈内,好一场恶战。 更有几个喽罗兵,冲向囚车,掏出铁挫,嚓嚓嚓把锁挫开,砸毁囚车,放出了了世 美,胡元二人。 王朝偷眼一瞅,坏了,真是双拳不敌四手,猛虎不如群狼呀! 反正也豁出去了,想到这,王朝疯了一般把手中刀抡开,逼得那贼人后退几步。 紫脸大个使一对二郎锛,这二郎锛三尺六寸长,两头好像冰镩,手中还有护手鹅眉 枝子,十分厉害。他左手锛一晃,右手一推,叫佛倒拜香,照王朝胸前便扎。王朝刀往 上翻,一挂锛,闪左手迎风劈柳盖顶就剁。可后边使叉的黄脸哗啦啦一抖大叉,对准王 朝后心便扎。王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撤刀换式右脚扎根,一旋身鼻子尖找地,跟拧 旋了一样,左脚踹使锛的小肚子,右手刀拨草寻蛇,砍使叉的双腿。使叉的脚尖点地, 往起一蹦。 时间一长,眼看王朝四人就力不能支了。 正在这时,只听江堤之上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呔,什么贼人吞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抢囚车,展昭展雄飞在此。”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贼人一听展昭来了,“哗”的一声,顺江堤就跑,众人 提兵刃在后猛追。 眨眼间追上江堤,居高临下,一看沅江,水面宽阔,浊浪排空,西北隐现山峰,江 边江苇丛生。再看那几个碱人早已无踪无影。众人明白,这些贼人都精通水性,加之沉 江水深浪急,江苇茂盛,万难寻觅贼人。 众人回来清点人数,一场恶战,死了三人,伤了八人,不过,贼人没被劫跑,因为 那伙贼人只是把他从囚车里放了出来,不过他手上,脚上都还锁着铁链,那贼人们还没 来得及锯断,所以没法抬着他逃跑,把他又扔下了。 展昭走过去,问丁世美:“你可知那伙贼人的姓名?可是你的同伙弟兄吗?” 丁世美只推说不知。 展昭知道,问也白问,他也不会说,也就不再盘问了。 兵丁们又整修好囚车,把丁、胡二人塞进囚车,展昭在前边带路,上了官道,一路 向前行来,众人随后。 前面到了龙潭镇,一进东口儿,但见买卖兴隆,人烟稠密。 路南有座大店,字号是兴隆店。一个伙计二十多岁,腰系蓝色围裙,肩搭白汤布手 巾。挂好灯正在让座:“南来北往的客人们,天快黑啦,您歇脚住店吧,咱们兴隆老店 童叟无欺,新粉刷的墙,四白落地,没蚊子、虫子、跳蚤、臭虫。伙计们侍奉殷勤,价 钱更是公道,客人们请吧,再走可就过了宿头啦。” 这个伙计薄嘴唇很能说,展昭道:“我们就住这儿吧。” 伙计点头哈腰往里让,大车从车门赶进去,安排众人在跨院住下。 展昭、王朝一行五人,由伙计带到南上房两大间,屋里摆设也不俗气。灯光里外屋 全点上,大家分头放包袱,然后洗脸漱口喝茶。稍事休息,展爷把伙计叫进来:“你们 这儿饭食怎么个吃法?是零叫菜,还是整桌的?” “客爷可以叫整桌的,八两一桌有翅子没海味,十两一桌海味全带,小费在外。” “好吧,你就给我们上一桌十两的。” 伙计应着准备酒菜去了。 正在这时,忽听隔壁有妇人哭泣的声音,展昭觉得纳闷,忙把小二唤进来:“隔壁 什么人在哭啊?” “哎,别提了,官爷,这哭的叫王婆,他有个闺女叫翠姑,长得别提有多水灵了, 可不知怎么却被黑虎山的寨主孙大牙给瞧见了,在一个夜里把姑娘抢上了山,要做压寨 夫人,这王婆天天来我们店里给客人做些缝补活儿,今天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了,所以就 哭起来了,打扰了官爷你吃饭。” 展昭又问:“既然有这样的事,那么当地县衙也不过问此事吗?” “唉,别提了,那黑虎山地势显要,而且孙大牙还派了人看守要道,捕头们也上不 去即使上去了,黑虎山那么大,也逮不往那孙大牙啊。” 展昭一拍桌子:“竟有如此恶贼,无法无天,我倒要管管此事。”问小二:“那黑 虎山在哪里?” 小二抬手一指:“往西二十里就是,官爷可要小心呀。” 展昭带了兵刃,直奔黑虎山而来,果然是一座险要的大山,展昭施展轻功,纵跃登 攀,上至半山腰,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岔道,而且有两条道上来了人,看样子像巡逻的。 那正西来的姓姚行六,外号儿摇晃山了,那正东北来的姓费行七,外号叫爬山蛇。 二人边走边谈,不提防身后有人跟着。 姚六走的远了,这里费七被展爷赶上,从后面一伸手将脖子掐住,按倒在地,问道: “你家寨主抢来的那女子关在何处?不说便要你的命。” 那费七早已吓得手脚冰凉,颤颤地回道:“那女子现关在通天窟内,那里有两个人 看守。” 展爷追问道:“那通天窟在哪里?” 费七道:“从此往西去不远,往南一转头,便看见随山势的石门,那就是通天窟。” 展爷道:“既然如此,我借你衣服用一用。” 费七哆哆嗦嗦地脱下衣服,展爷换了行装,又将费七拉到个背眼的地方,找了棵合 抱的松树,叫费七将树抱住,用搭包捆了他的手。” 费七求道:“这位爷,你还是放了我吧,我保管不说一点消息,你若把我绑在这树 上,说不定夜里来什么野兽,把我当夜宵给吃了。” 展爷也不理会,让他张开口,拣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道:“小子,你在这里等到 天亮,如果命好白天也许会有人救你,如果命不好半夜让狼吃了也不可惜。” 收拾停当,展爷掖好兵刃,直奔通天窟而来。 果然随山石门,那边有草屋三间。只听见有人唱:“有一个柳迎春啊,他在哪个井 呵,井啊唔边哪,汲哧汲哧水哟!” 展爷早从费七那里知道此人叫李三,便高声叫道:“李三哥,李三哥。” 只听李三道:“谁呀?让我把这个巧腔儿唱完了啊。” 便走了过来,将展爷一看,道:“嗳呀!少会呀,你是哪一位?” 展爷道:“我姓费行七,是我们管家新挑来的。今晚咱们管家就要和那兰翠姑娘成 亲,所以让我把兰翠带回去。” 李三嘻嘻道:“咱们管家也真够着急的,哎,这么好的小娘们,你我光看着眼馋, 连摸一摸都不成,还深更半夜在这里守着,真不合算呀!” 展爷道:“这个等咱们回去管家肯定亏待不了咱们,说不定会赏给咱们别的哪个姑 娘,那也不错呀,而且回去还有酒喝。” 李三伸了个懒腰:“这下好喽,最起码回去可以睡个通宿觉啦。” 展爷道:“还有位守夜兄弟呢?怎么不见了?” 李三道:“你是说赵六吧,我俩轮班休,现在他正睡得香呢?” 说完,就去屋里喊赵六,那赵六睡眼惺松地起来,见是李三介绍,也没多想,便和 李三一块去开那石门。 只见赵六走到那石洞门前,拉住门上铜环,往怀里一拉,石门吱吱地开了,里边黑 洞洞的,没一点光亮,展爷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打亮了,这才依稀看见些路。 山洞很深,而且很潮湿,顶壁上还不时有水珠滴下来,约摸走了四五十丈,洞越为 越窄,而且不潮湿了,看来是到了顶头,果然,火光照处,地上铺上了不少干草,在这 草上坐着一个姑娘,披头散发,双手被反绑在石柱上,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了人样。地上 还有好多吃食,不过可以看出,都没动。 姑娘见有人来,早吓得往里直扭身子。 那李三打趣道:“兰翠姑娘真是前生修来的福分啊,今天晚上我们管家就要和姑娘 结亲,到时候姑娘可就是总管夫人啦,到时候不要忘了替小人美言几句啊。” 兰翠姑娘骂道:“就你们那总管,猪狗不如,莫说让我嫁他,就是走个对面,我也 要啐他几口。” 李三道:“哟,姑娘不要这样大的火气,都快做新娘子的人啦,气大了可伤身体, 姑娘若气坏了身体,小的可担当不起,来,让我来替姑娘松绑。” 李三给兰翠姑娘解开了绳子。 展爷在最前边,兰翠姑娘在中间,李三、赵六紧随其后,一行四人从山洞里往外走, 出洞后,展爷舒了口气,这时那赵六又重新关上了石门。 展爷冲二人道:“那我们就一块下山如何?” 听说要下山了,李三、赵六自是乐不自禁,因为几天来,两个人在山上憋闷坏了, 虽然有吃得有喝的,可两人平日都是在山下闲散惯了的,受不了这份拘束。这一听要下 山,二人这下子成了带路的,早冲到前边引路去了,展爷和兰翠姑娘在后跟随。 见已经把姑娘从山洞里救出来,展爷的心已放下一大半,因为他事先怕打不开那洞 门,至于李三和赵六两个儿,这倒不必担心,对付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行四人行至半山腰,眼前出现一片空地约有几十丈方圆,展爷心想,该从这把话 挑明了,咱明人不做暗事。 想到这,展爷的脚步可就放慢了,兰翠姑娘也跟着慢了下来。前面的李三、赵六两 个走出了好大一截,回头一瞅,“嘿”展爷跟姑娘远远地站在后边不动了。 那李三就喊了声:“我说费七呀,咱们寨主可等着成亲昵,你怎么不走了呀?” 展爷答道:“脚走累了,歇会再走。”说完,一屁股坐到一块大青石上。 “哎,你倒是自己歇着了,干吗不跟我们哥俩打声招呼啊。” 说着话,两个人又从山下上来,也来到展爷身旁一坐一躺。 展爷道:“我说两位,咱商量个事成不?” 李三躺在地下,一翻眼珠:“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有话快点说。” 展爷道:“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开封府包大人手下办差官展昭,今日特奉包大人之 命来救兰翠姑娘下山,两位如果识相,就赶快离开这儿,我不伤你俩性命,若不识相, 你俩今天可吃不了兜着走。” 没想到李三、赵六两个人一点也不害怕,二人相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我 说费七呀,你小子是不是被那小娘子迷住心窍啦,寨主的老婆你也敢抢,你在这骗谁呀, 别搬出个开封府展昭来吓唬我们,你就是让包黑子站到这儿我俩也不怕,我俩正想见见 他那黑脸呢?哈……” 看来这两个人根本没信展爷的话,展爷心想,干脆别跟这两个人废话了,拉起兰翠 姑娘就往山下走。 这下李三、赵六两个人起来了。 “哎,费七,你给我站住,你小子可真会吃独食呀,这么好的小女子怎么也得有我 俩一份呀。” 展爷站下了。 李三、赵六两个人凑上去。 展爷一回身,猛一招“排山倒海”。 “妈呀”一声,李三一声惨叫,一下从山道上被掌击下山谷。 其实这一掌展昭只使出了七成力气,没想到这李三这么不禁打,一下子见阎王去了。 这一下子赵六可真信了,不信也不行了,不信自己的命也没了。 “啊”了一声,比兔子还快,早已飞奔下山去了。 展昭扶了翠姑,也不想再去找那孙大牙,也怕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店里还有两辆囚 车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向包大人交待呀。 连夜赶回了客店,店小二一见,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官差竟有如此本事,一 夜之间就把翠姑救了出来,连夜把翠姑送走了。 展昭告诉店小二,日后若那孙大牙再敢抢劫民女,就说开封府展昭定不放过他。 呀,原来是开封府的展大侠呀,怪不得有如此的身手。 众人安歇,不大一会,天光放亮,众人押了囚车,向开封府方向而去。 顺着小桥欧阳春往东出来。 路静人稀,天很黑。 欧阳春一个人从容往前走,走到深沟胡同北口,突然有一种声音,好像是兵刃碰到 什么地方了,啪!虽然响声是发自院子里头,可欧阳春耳朵好使,他听见了。 欧阳春站住后,仰头往四外瞧,夜静更深有刀声响,又没有别的声音,我得看个究 竟。 他看了看路北,是个深宅大院,显不出灯光来,欧阳春回过身来往路南看,这是一 个小室小户三间房,一个门楼,这院里好像有灯亮。 欧阳春看一看门外没有人影,微然一提气,单胳膊肘一跨就到临街墙头上来了。 南房三间,东西各一间。灯亮出自东房。好像声音也是从这边来的。欧阳春一飘身 下来,突然想到,要是有狗呢?他伸手在墙头上抠下一块灰皮来,往院里一扔,吧哒一 声响,没有动静,欧阳春这才一按墙头,飘身形下来,落地无声。 他蹑足潜踪走到东房的窗户台下,左手一按窗台,右手用小拇指的指甲盖把窗户纸 捅了一个小口。欧阳春往里一看,呀,好危险哪,炕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妇女,也就二十 多岁,腹部隆起,可能怀着三、四个月的小孩了。年轻妇女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 欧阳春一看明白了,这是叫人家用了熏香了。这个妇女仰面朝天的躺在那里,炕沿 那有一个皮夹打开了,里头有小钳子、小钩子、小镊子、小剪子、小刀子等,各种剖腹 用的利器,炕沿站着两人,都是五十多岁了,一男一女。男的要夺女的的刀,小声说话: “哎,我试试啊!今儿个很顺当,下手很快。你老不让我下手,我永不驾辕,怎么成呢? 你不是教我多次了吗?” 老太太说:“你胡说,这可是京畿重地,三步一个堆几,五步一个栅栏,在这里作 事得眼明手快,嘁哧咔嚓完了咱们就一走,拖泥带水的万一出点事呢?” 女的往回一拉,手里攥着一把一尺二的牛耳尖刀,这是开膛使的,一下碰到旁边的 桌子上了,当啷啷一响。 看来,这一男一女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绿林道管这叫盗取婴胎紫河车,那紫河车是什么东西呢?这是一味药,就是小孩的 衣胞。小孩在母体内,有个衣胞,生的时候衣胞破裂,小孩生下来,最后衣胞下来。据 说人要身体虚就吃它,这是大补,这个东西叫紫河车。 这两贼人一杀母子两条命,他们要紫河车去配一种熏香蒙汗药,这药很贵,原因就 是必须得用三个月左右一百天男孩的紫河车才成,小女孩的他还不要。他们干这个、懂 这个,一瞧就知道妇女怀孕几个月,还能看出是男胎还是女胎。英雄侠客豪杰最讨厌干 这种活的武林败类,见着了最不能容忍,一定要铲除这种人,因为他们一下手就是两条 命。 看起来这家里没别人,就这么一位小媳妇叫他赶上了。 欧阳春思索至此处,见老太太可就要开刀啦。欧阳春赶紧来到屋门这儿,轻轻一推, 一个箭步,刷的到了,一伸右手就把这行凶老太太的脖子给掐住了,一提拎她,伸右手 一托她的腰,照着炕沿下边“啪”一摔,这一下险些没把老太太给摔死。老头一瞧,啊! 伸手就要拿刀,还没等他拿刀呢,欧阳春往前一抢身,在炕沿那儿照老头儿的脖梗子上, 蹦的一下并食中二指就给他点上了。他没哎哟出来,扑通就栽到那儿了,欧阳春下来抹 肩头拔二背,西马倒攒蹄把这一男一女捆上了。 欧阳春往炕沿一坐:“你们俩是哪儿的?说实话。” 这两人吓得魂飞千里,魄散九重。老太太哆里哆嗦:“我们是从四川来的。” “奉什么人指使来这里胡作非为?害人家母子性命?” “这老头儿是我的老头子。他姓张叫张老,我姓杨。我们奉剑山蓬莱岛岛主华羽亮 的命令,来北边这几省。” “干什么来了?” “主要是盗取婴胎紫河车献给他做熏香蒙汗药,卖给绿林道害人,卖得钱用来招兵 买马扩大实力。” “仔细跟我说说。” 老太太哆里哆嗦,颜色更变,时断时续才把事情说全了。 原来四川剑州附近,白龙江的西岸,有一片大山,三面临水,一面是陆地,特别险 要。这地方叫剑山小蓬莱,四川的一个匪盗首领华羽亮就在这里招军买马,聚草囤粮, 养精蓄锐,手下高手有几十位,兵了足有一万多人,势力浩大,这样就得有一笔钱来养 活这帮人,所以华羽亮便四处指使人给他盗取婴儿胎,配成蒙汗药卖钱养兵。 “你们俩人住在哪儿了?”欧阳春继续问这贼俩口。 “我们住在东门外关一个小店里。我老头子动手不利落,他还没干过,当然我是老 手了。” “你们怎么样招引妇女?” “我就指着卖野药。有一次我带着虎撑来到这个地方,这小媳妇一拉门出来了,我 问她,她说她家里就一个婆婆,丈夫出门做活了。” “那你是怎么让她上钩得呢?” “我一看她肚腹我就知道她怀的是三个月左右的小男孩。她问我卖什么药,看什么 病,我说凡是妇女小孩儿的疑难大症,尤其是妇女怀胎诸症我都能治。她说婆婆今天上 街坊家斗牌去了,你进来吧,我家男人也不在家。 她把我约到屋里,跟我说吃东西老呕吐,我说你的胎位不正,你得吃药。她说让我 给看看。我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便说:“你家里都什么人?”她说:“我男人在外做 活不回来,我婆婆天天晚上出去斗牌要到半夜才回来,实际上就我一个人在家。” 我说:“这样吧,今天晚上天黑后,你等着我,我来给你治病,”回到小店后,我 就跟老头子说好了,今天晚上一块来。轻轻一叫门,小妇人把门开了,我让她先把屋里 东西收拾一下,我老头藏在旮旯,把街门关好了才进来。 我跟她说:“我给你带药来了。” 其实这就是蒙汗药,我拿出一点药来,她一闻当下就躺下了。我把老头子叫进来, 准备下手,没想到好汉爷您来了。你就饶了我们老俩口吧。” 欧阳春一咬牙问:“身上还带着什么哪?” “身上就是这些个器械。” 你们做了几案啦?” “到开封头一案,我们还没得手哪。” 欧阳春撕了块毛巾,把这一对狗男女的嘴给堵上了。一看茶壶里有点凉白开,拿过 来,含了一小口照着小媳女脸上一喷,这小媳妇缓醒过来了,她转身起来就吓坏了: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春告诉她:“这位大嫂子,你的丈夫和婆母都不在家,你怎么能引这种人到家 里来?这对狗男女不是好东西,他们刚才让你闻了蒙汗药,想趁你昏迷的时候,把你杀 了,取走你的孩儿胎,你们一死就是两条命啊!” 年轻妇人感激地说:“好汉爷,我哪知道这些事啊,我给你磕头了,您救了我的命 啊!” “你婆母在哪啊?把你婆母赶紧请回来。” 小妇人哆哩哆嗦穿鞋下地,砸开街坊的门,把婆母请回来,老太太到家一看就傻眼 了。 欧阳春说:“你可是这家的主人?白天儿媳妇在家,你斗一会儿纸牌解闷还可以, 为什么晚上还要一夜一夜的赌钱啊?看看这漏子,险一些把你小孙子的命都要了。” 吓得老太太晕了:“我明儿再要钱剁手,现在您说怎么办?” “我把他们俩已经捆好了,跑不了啦,我去开封府包大人那里叫人把他俩抓起来法 办,你俩在这里看住了这两个贼。” “好汉爷,我们娘俩……怕,怕……” “怕什么,人都捆起来了,没事。” 欧阳春从这家出来,过了大街又回到开封府来啦,见了包大人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 一说,包大人气得一拍桌子:“堂堂京都重地,竟有如此贼子胡作非为,真乃无法无天 了。” 包大人命王朝、马汉速带几个捕快,去那老婆子家里把那两个贼人带来。 欧阳春随王朝等人出来,欧阳春拍拍王朝肩头:“王督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时 候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 欧阳春交待完了,这才算放了心,从开封府出来,到东方镖局去了。 欧阳春从很早就住在东方镖局,他和镖局的大镖头李锁龙非常要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李锁龙又要保镖出门,家里可就剩下欧阳春一人啦。 欧阳爷自己哪里呆得下呀,就出来了。欧阳春知道往南是天桥,什么金披彩挂,说 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全在天桥,非常热闹。为什么不逛一逛天桥啊?欧阳春想 到这儿,顺着马路往南来了。他走的是马路东边,走着走着,前边围着一大圈儿人。欧 阳春想,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等欧阳春一瞧,原来是一个西间门脸的槟榔铺,里边是 栏柜。栏柜的里头摆着槟榔摊儿。用木板搭起架来,一层一层,一溜一溜的摆满小笸箩, 每一个笸箩里头都装满了槟榔。旁边还放着两副小铡刀,因为槟榔得用小铡刀铡。掉下 的渣儿搁到笸箩里头,也卖。这渣儿也分几种,有肉子儿有三角,不一样。有熟槟榔有 生槟榔,有成的有淡的,有不成不淡的,还有甜的,样样俱全。 卖槟榔的是个小伙计,二十多岁,剃着黢青的头皮,一身蓝系着围裙。这工夫来了 一个人,说话是南方口音:“唔呀,我说伙计呀,你们这里的槟榔怎么卖的呀?” 小伙计一瞧这位,中等身材,双肩抱拢,四十挂零儿,黄白净子,修眉大眼,两只 眼睛闪闪放光,穿一身黄衣服,腰里头鼓鼓囊囊,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客。 小伙计赶紧站起来道:“怎么,你想来点槟榔吗?” “啊,不错呀,我要买一点,不知你们的槟榔好不好呀!” “唉,这是什么话,你看看吧,咱们这儿一笸箩是一百个,有整的有碎的。如果您 愿意买整的让我给您铡开,我这儿有小铡刀。您看这一溜儿是咸的,这一溜是淡的,这 一溜是甜的,这一溜儿是生的,底下这碎的是崩刀儿,有三角儿,有肉子儿,您随便 买。” “我要买好一点的。” “哎哟喝,客人,您大概刚到这开封府,您想,要是在这儿卖坏货,假货能站得住 脚吗?我这店开了可好几十年了。” 伙计伸手拿起一笸箩:“您瞧瞧,这都是整的,您只要捡出一个糟的来,我这儿槟 榔您随便吃。” 两人一说话,门口外头人可就围上啦。哪知这南方人正说着话儿,后头又来一位, 跟前头这位打扮差不离,也是瘦瘦的身子,腰里头也鼓鼓囊囊的。这个人虽然没说话, 看得出来,所有的习性跟前头那位差不离,二位相隔也不过半步远。 前边那个穿一身黄衣服的说话了:“我来看看,你不要吹牛,糟的我可真不要。” 这个人一伸左手,就在笸箩里头拿起一个生槟榔来。卖槟榔的年轻人很生气:“老 客儿,您看看,有糟的算您白吃,一文不要。” 他刚说到这里,这南方人食指一捻,槟榔就成了面:“唔呀,混帐东西,我说你的 槟榔是糟的,你还要嘴强牙硬,这回你就信服了吧。” 小伙计的脑筋都绷起来了。他想,自己用小铡刀都费力,他怎么不费力就捻碎了一 个呢?” 小伙计满脸带笑:“老客,您就赶上这一个,再捻一个试试?” “唔呀,你来看吧,哪个也是糟的。” 说着他继续捻,每一个都成了细面儿。卖槟榔的可就怔在那里了,南方人越捻越来 劲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南方人洋洋得意,他捻一个,众人一阵笑,可他觉得这些 笑声,不是夸他捻槟榔,好像笑他身后边,人们的眼神也往他身后看。他心里纳闷,什 么人在我的身后捣鬼呀? 回头一看,人群里站着一位穿蓝纱袍的,再看自己黄纱袍的后摆,可了不得啦,自 己捻一个槟榔,有人在自己的后摆上捻一个窟窿,自己捻了三十来个槟榔,可后摆也成 了筛子底啦。他想,一定是这位穿蓝纱袍所为。好武好练的都明白,捻槟榔是鹰爪力的 功夫,欧阳春在人群里也看见了。鹰爪力在欧阳春的眼里并不新鲜,一个真正的武术家 可以说都会,捻槟榔是手捻坚硬之物,并不新奇,可后边的这个捻柔软之物,就比前边 的这位高得多,前边这位现在后悔了,开封府乃藏龙卧虎之地,自己不该当众逞能,哗 众取宠,只望露脸,实际是现了眼,以为自己要笑旁人,实际是旁人要笑了自己。 他估算了一下三十个槟榔的价钱,从腰里摸出二两银子:“唔呀,小弟弟,我是跟 你开个玩笑,槟榔都是好的,没一个糟的,我来赔你钱。” 说完,把银子递给小伙子。 没想到小伙计很公正,道:“老客,你没买我的货,我不要你的钱。” 这老客一看小伙计不要,就双手捧起又递过来:“你该要的。”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后边的这位也往东一转身,用左手的拇指,隔纱袍往上一挑, 这银子包就出来啦。他右手一抄,放在自己的兜里,但这么多的人并没有看见,只有欧 阳春看见了,心说,银子包被人家偷了,看来这件事情非闹大了不可。 穿黄袍的扔下银子分人群往南,穿蓝袍的也尾随于后,欧阳春定要看个究竟,也跟 了下来。他们一前一后往南过了市口再往南,路东里临着街有座两层楼的酒楼——“太 白楼”。欧阳春瞧着前边这二位进了饭馆,自己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他也进来,一个 伙计过来:“客官上楼吧?” 欧阳春用眼睛扫视,刚才二位一定是上楼了。便点了点头,伙计就喊啦:“楼上看 座位。” 欧阳春来到楼上,一看靠东边楼窗的桌子这儿,捻槟榔的刚刚坐下,靠旁边楼窗还 有一张桌子,欧阳春可就坐下了。 伙计过来擦抹桌子问欧阳春:“客官爷用什么菜?” “伙计,你给我来四两烧酒,随便来四个菜,顺便再来四张家常饼,一碗酸辣汤。” 时间不大全都端上来,欧阳春一看这四个菜:“一盘清炒虾仁,一盘油爆双脆,一 盘葱爆羊肉,一盘焦馏里脊。” 那二位也各自要酒要菜喝上了:“唔呀,伙计。” 伙计赶忙过来:“客官爷,您的菜不够吃哇。” 这捻槟榔的点头:“你再给我要一盘炒苜蓿肉。” “好的,你稍候。” 伙计往楼下走,正路过穿蓝袍的桌前:“唔呀,我说伙计,你也给我来一盘苜蓿 肉。” “好啦。” 一会儿,一大盘炒苜蓿肉端上来。这盘儿是穿黄袍那位的菜。穿蓝袍的道:“唔呀, 把菜给我留下吧。” 伙计乐着摇头道:“您的这就炒好,很快就给您端来,这是那位客官爷要的。” “唔呀,没有关系的,我们老乡亲,是朋友,你只管放下。” 伙计只好放在桌上,刚要走穿黄袍的离把赶车——翻啦。 “混帐东西,我要的菜为什么给他呀,简直不像话。” 穿蓝袍的站起来道:“唔呀,老兄啊,不要动怒,不要紧的,我们是朋友嘛,是没 有关系的,过来吧,我们一起来吃。” “唔呀,老兄如此的讲话,倒显得我的性子急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伙计!请 把老兄的酒菜搬到我这旯里。” 穿蓝的反而和穿黄的凑到一起了,又要酒又要菜,吃的兴高采烈。 欧阳春已经吃完,要看个水落石出,他没走。这时候二位也吃完饭,伙计一算帐说: “客官,您二位一共吃了一两五钱银子,小费在外。” 穿黄袍的伸手接帐单儿:“唔呀,好便宜呀,帐嘛由我来付。” 穿蓝袍的一听:“唔呀,不对了,帐嘛是由我来付。” “不对,不对,我接的帐单子我来付钱,老兄,你要不叫我付钱,我就是个混账王 八羔子。” 穿蓝袍的一听:“老兄起了誓,我就谢谢了。” 穿黄袍的这位伸手去腰里拿银子。 “唔呀,我的银子不见了。” “好了,没有关系,我来付钱。” 穿蓝袍的伸手一掏,拿出一个蓝绸布包来,穿黄袍的一看,心说,这是自己的银子 包啊。便道:“唔呀,这银子包是我的,你捻了我的长衫,又偷了我的银子,这样耍弄 我,实在让人可恼可气。” 说着,就要动手。穿蓝袍的先付了饭钱,然后又抄起了银子说:“这叫什么话,好 心好意帮你付帐,还血口喷人,要打架我们到外面。” 说着一按窗台,噌的一下就蹦下去了。 这后面是草市,穿黄袍的跟着也蹦下去了,欧阳春也飞身形下去了。 三个人一溜烟,越墙跳院,一直追到了城西南大树林里,等欧阳春到那儿,那二人 打上了。穿黄袍的使一对亮练钹,二尺四寸的钢练儿,皮挽手,前边是个五寸圆的单钹, 大肚儿窄边,如同乐器里的钹一样,就是没有那么大。穿蓝袍的使一对练子撅,二位和 自施展蹿纵之技。打得难解难分。欧阳春藏在一个砖垛的后面偷看,二位真是棋逢对手, 将遇良才。欧阳春看入了神,一想,他们都是正人君子。绝非歹徒,自己身为侠客,怎 能坐山观虎斗,袖手旁观?这样有愧侠义道天职。 思索至此,欧阳春往起一站身,大喊一声“二位住手”。 那两个人立刻停了下来,一看,多了个人。 欧阳春上去道:“我看二位功底都不错,何必为了这点银子大动干戈。” “我倒不是为了银了,我是为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两位可否愿意和欧阳春交个朋友?” “哪个欧阳春?可是开封府的北侠吗?” “正是。” 两位对望一眼,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竟是北侠。 两个人当时拱手,自报姓名。 他俩一个叫李叮,一个叫李昇,但却不是亲兄弟,从前也互不认识,经过这一番较 量,也算认识了,真可谓不打不相识。 后来,这两人可帮了欧阳春的大忙。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