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血染红岩(20) 白公馆内外,此时异常静寂,只有远处偶尔的狗叫声传入耳边。借着牢房门 栏间隙透进的微弱光线,宣灏的深度近视眼几乎贴在纸上,他吃力地一笔一画地 写着开头的第一句话: 亲爱的朋友,思想上的同志——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从何说起呢? 从今天 下午老邓的走( 还不清清楚楚地摆着么:他们是完结了啊) ,我想,你们的案子 是结束了,你和老刘的生命也许是保全了;但从另一方面,我们得到确息,我们 这批从贵州来的同志,已于十日" 签呈" 台湾,百分之八十是要完结的了;因此, 在临死之前,我想向你说几句我久想向你说,而没有说成的,请你了解我,并为 我和其他的同志报仇! 写到这里,宣灏感到极有必要向党梳理清楚自己的人生轨迹: 我是江苏江阴人,父亲是一个鲜鱼小贩,因为家庭穷困,十一岁母亲逝世后, 我一面帮着父亲挑担作生意,一面在小学读书。小学毕业后,曾在初中肄业半年, 十六岁,到无锡一家水果店学生意。但我异常厌恶那种狭小而庸俗的生活,希望 求取知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去活动。我知道我的家庭是不能满足我的这种希望的, 于是我便逃到扬州一个驻防军里去当兵,大概干了三个月,我就被我的父亲找来 领回家去了。 在家里,上午我帮着父亲挑担作生意,煮饭烧菜。下午,便独自躲在光线暗 淡的小室里学画,读当时新兴的小说和浅近的社会科学书籍。我没有相好的朋友。 因为,即使有钱人的子弟愿意与我交往,他们的父母也讨厌我到他们家去玩:" 你看他身上穿得多破烂,多肮脏呀! 朋友多得很,为什么独独要找他,给人家看 了笑话啊?"我的孤僻矜持的性格,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形成的;同时,那样的生 活也给我带来了坏影响:求点知识,学些本领,我将来要往那些有钱人堆里爬—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心理是多卑劣,多无耻啊! 到我十八岁那年的秋天,我的一位有钱的远亲,把我介绍到上海东南医专的 解剖实习室去当助手和绘图( 解剖图) 员。 除了规定的工作而外,我也可以选择很多和自己工作有关,或感到有兴趣的 功课,随班听讲。两年半时间,使我懂得了一些生物学和别的自然科学的知识, 幽静的实习生活,也养成了我沉默而不管时事的个性。 二十四年年底,上海学生为了" 何梅协定" 事件,赴京请愿抗日,我也参加 了那些伟大的行动;从那以后,我忽然又感到自己生活的狭小无味和前途的黯淡 了。我到处托人活动转业,后回到家乡小学里当了教师,接着又当了一学期小学 校长。这样我的生活是" 独立" 了。因为职业关系,也得到了少数人的尊敬。但 我应当说,我是一直在个人主义的道路上横冲瞎撞而已! 直到抗战爆发,因为接 触到了一些新的人和新的事物,我才开始意识到要为人类作一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业,但可惜的是:我走进了一个反动的军队,还认为他们是为民族谋利益的阵容 (营)。因为想学一点军事知识,三个月后,我考进了这" 团体" 的" 息烽训练 班"(他们是以" 中央军校特种训练班" 的名义来招生的) 受训。但因当时不明其 性质和纪律( 那时是缺乏政治常识和经验的啊! ) 我照常和外面的朋友通信,照 常读我爱读的书籍,因此,不到四个月,我就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