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奇缘 似乎又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闲适的心中有着难以言表的微妙,一个月前的今 天感应着晨曦的微笑,一个月后的今天又会遇到什么呢,为何灵魂深处总有道神秘 的韵脚,为何梦里梦外都焕发着别样的新奇,难道悠悠山河果真藏着世外神灵,难 道茫茫大地都履行着神的旨意?庄周想起了神秘的道长,想起了可爱的青鸟,想起 了怪异的老聃,也思索起了文明的溯源,虽然庄周从不追寻所谓的开端,但是那种 悄然流逝的生命之光,却不由自主地告示着一道沧桑。归隐意味着什么,得道意味 着什么,轮回意味着什么,新生又意味着什么? ——高山流水,孕育着一道奇缘,人类始祖,似乎就在山中! 庄周从衣兜里拿出那两根羽毛,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那道轻盈,突然,一道无 形的力量从云雾间降落,美丽的羽化随着晨曦的微笑,像倒旋的雪花自行飘游起来, 庄周眼中崩发出一道闪亮,随着两道化身攀登起孤傲的云梯,朝着云雾缭绕的神秘 世界游去。羽毛不住地飘荡,庄周也不住地飘荡,羽毛飘向一片竹林,庄周也跟进 那片竹林,羽毛躺在竹林中休息,庄周便欣赏起娇柔的躯体,然后拾起两根羽毛问 到:“为何不带我越过这片竹林,难道你也喜欢青翠的感觉?” 羽毛似乎真的会说话,银的那一根站起来回答:“难道你不感到生命的可贵吗, 难道你不觉得平凡的美妙吗,难道你没发现精神的无价吗?如果为了归宿而无视当 下,那么最终只会变得行尸走肉,游荡在这神秘的大自然,必然会顿生出无限的静 谧,远方的景色终究是无涯的,眼前的世界才是生命的绿洲!” 那根金色的羽毛也从休憩中站起来,很是惬意地说:“竹林深处,野趣浓厚, 青翠祥和,韵意独特,有七彩的阳光,也有飘渺的迷雾;有名贵的仙药,也有遍地 的芳草;有虫儿的欢唱,也有野兽的呼啸,若是与万物共舞,定能寻得无限至趣。” 庄周拨弄着胡须叹到:“大自然的确有些美不胜收,但美并非大自然本身的神 韵,如果刻意地追求那种艺术表观,或是人为地设计出自然的替身,那么他就不可 能享受到如此安然,他所失去的不仅仅是朴实之美,也失去了独特的审美心态。” 金色的羽毛又说:“如果不开拓出自然的领域,如果不创生出文明的风姿,如 果不赋予人类那种神圣,谁又会知道大自然的独特呢?得到它不一定会喜欢它,失 去它不一定会厌恶它,有的东西是存在的,但它没有存在的价值;有的东西本身不 存在,却能让世人仰慕。为何远古的神话总是那么富于英姿,为何虚无的智慧得到 文明的崇拜,虽然这一切都是那么浮华而失真。这便是因为我们还存在着生命,而 且景仰着生命的创造意义,生命的充实离不开自然的融贯,也离不开滚滚红尘的侵 蚀呀!” 羽毛的心境多像神秘的道长呀,羽毛的神威胜似亮丽的风景,两个飘渺的“生 灵”到底是何来历,是羽毛自己具有神奇的生命力,还是受到远方神灵的精神支配? 莫非答案就在藏在羽毛的背后,若是如此,又该如何揭开那神秘的面纱呢? 羽毛扭了扭细柔的筋骨,继续沿着竹林飘荡开去,庄周也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毫无着落地穿梭起来,朦胧中传来气势磅礴的声音,只见茫茫云端纵横着一道飞瀑, 一切平静都被这道奇观打破了,飞瀑不仅吸引住了庄子的视线,也定格出羽毛飘渺 的身躯。 ——这便是闻名天下的“云崖瀑布”!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厓转石万壑雷”,庄周的眼神有些凝固,情不自禁地追 问起来:“难道这就是开天辟地的余温,难道这就是浑沌最终的歌声,是谁把大江 之水引入天山,又是谁衬托起万丈浪涛,难道这就是人类始祖的胸襟?” 银色的羽毛说:“山高万刃,挡不住云雾的飘摇;水击千里,流不尽世道的沧 桑;浑沌无语,存不住文明的开拓;云崖飞瀑,便是遥远斗志的延续。远古时期的 开拓者们,也并非万物的创造者,在整个宇宙的动态中,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颗细 砂,他们的意识和凡人无异,他们的神奇与飞禽一般,他们胜过神灵却又低于虫豸, 他们胜过昆仑却又不及鸿羽,他们偶然间获得天地灵根,又无意中证得自然之道, 于是得道成仙而自得逍遥,但他们的意愿始终寄托于凡尘,见世人在愚昧中不得开 化,便效仿自然而支撑着一个时代,契合天道预测起星宇的动态,洪水来临之时能 化险为夷,瘟疫肆虐之后又转危为安,无论大地的动乱还是天石的撞击,他们都能 还历史一个清静,这便是文明开化的意义!” 庄周眼珠瞪得大大的,继续追问到:“具说伏羲画八卦而演天理,女娲炼巨石 而补苍穹,神农尝百草而通方术,难道这一切都是众神的奇功?” 金色的羽毛在飞瀑中闲逛一圈,然后飘回来说:“每一颗生命都有制造奇迹的 机会,不仅仅是远古的帝师们,那些凡夫俗子飞禽走兽妖魔鬼怪,都有可能充当文 明演变的使者,而被世人景仰的文明史祖,只是率先尝到了大自然的甘露,他们知 道了星辰为何璀璨,他们懂得了禾苗如何耕作,他们明白了天灾如何抵御,他们还 学会了医治疾痛,而他们的所作所作,无一不是自然的转变,无一不是天地的凝结, 无一不是万物的契合,他们把这些美好赋予世间,所以他们获得了世人的传颂!” 银色的羽毛又飘起来说:“咱们到飞瀑上去看看!” 庄子一下子傻了眼,当然庄周不是担心自己,只是那两根轻飘飘的羽毛,又如 何能抗拒如此强大的冲击呢?庄周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两根羽毛竟一时间不 知去向,原来羽毛瞬间进了另一个时空,然后在茫茫云端焕发出微笑,庄周惊叹之 余也踏上巍峨的“云崖”。 那里更是一片奇秀的乐土,在这冬之降临的山河大川,到处都是飞雪缭绕银装 素裹,怪不得世人都称此地为天堂寨,原来这里确有胜似天堂的雄风。那两根羽毛 从脚下的云崖间爬了上来,其中的一根对庄子说:“瞧瞧这辽阔的云山雪原,能否 与仙境媲美呢?” 庄子笑之便自言到:“如果把美好的山河叫做仙境,那么仙境不就成了子虚乌 有,茫茫尘世间又有什么超越仙境呢?” 那只羽毛答之:“老先生不是很想知道创世的根源吗,您看看这银装素裹的锦 绣河山,是为这无涯的雪域而沉醉呢,还是为这单纯的迷茫而惆怅?倘若您看到所 有的生灵都如此野蛮,所有的人都在灾难中无处躲藏,而您却身居清静的乐园而不 知所终,是否觉得人的一生还应该做点什么?倘若您用心血换来许多丰腴与慰藉, 而且有能力解除世人的迷信与疾苦,您真的就如此坦然地袖手旁观吗?在文明未曾 开化的原始时期,人类的确没有多大的精神负担,但人们的所作所却是毫无兴致的, 他们或是与野兽争夺而命终,或是困于饥渴而难以自脱,明明出现了特大洪水的征 兆,却愚昧而不知逃脱;明明发觉了瘟疫的肆虐,又不知如何使用医药;他们也在 实贱中求索,但他们的进度又是何其缓慢呀!” 似乎庄周的学说受到了攻击,但那颗聪慧的头脑却笑道:“我倒想问一句,你 是觉得清闲自在好呢,还是背着自然螳臂当车好?如果你向众人炫耀自身的才智, 所谓的才智真能获得赏识吗?如果你忘记思辨而顺从自然,所谓的愚昧不比智慧更 深刻吗?远古的圣人们几乎都很崇尚自然,他们观天地而悟得阴阳之道,他们顺四 时而懂得五行之术,他们闻松涛而求得倾魂之曲,他们忘自我又领纳出宇宙精华, 仅凭一腔热血又何来神圣呢?” 那只银色的羽毛飘到古松上答之:“生命在情理上是潇洒自然的,改造与济世 都不是生命的本质,就像时光一定要沿着未来流逝一样,是不应该被任何事理所束 缚的。但很多东西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自由而抛弃心机是明智的,但面临屠宰 而不知逃亡就是痴傻的,获得公认的人未必寻得了真理,颁布章法的人未必制造了 囚笼,而得道的济世者更不会把功绩归于私己,他所欣赏的只是一种万民齐乐的氛 围,他所陶醉的也不过一团浑沌之气,他的心中没有卑微与高傲的概念,他的胸怀 也不藏着善恶的论断,他就像暗室里的烛光,哪里黑暗就奔向哪里!” 庄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两根羽毛继续游动着灵躯,模糊的视线中屹立着一个孤 峰,孤峰的尖端又隐藏着一道微笑,飘荡的羽毛似乎就是微笑的反射,庄子似乎明 白了什么,又似乎忘记了什么,似乎得到了什么,又似乎失去了什么,只到庄周攀 上那座孤峰,那个朦胧的微笑才焕然一新,眼前正是一个英俊的道长模样。那个道 长古怪地出奇,看不出他的年轻,也瞧不出他的衰老,琢磨不出他的真实,也感应 不到他的虚无,是个人又不像真正的人,是个神又不像真正的神,清晰的轮廓又是 模糊的,深邃的视线又是淡然的,他的气质让庄周都近似眩晕,他到底是个什么样 的人物呢? 道长接住那两根羽毛笑到:“老先生的腿脚真是利索,风烛之年竟能徒步天涯, 真是难得可贵呀!” 庄周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两只青鸟叽叽喳喳地拥了过来:“老先生还记得我 们吗?” 庄周眼神一亮:“记得记得,你们不就喜鹊嘴里的天使吗?” 说完便转身问到:“那两根羽毛呢?是青鸟身上掉下来的,还是你制造的古怪 宠物?” 道长大笑:“您真以为羽毛的会说话吗?如果您躲在大树后面说话,那么声音 出自大树的皮肉,还是从您的嘴中发出的呢?” “难道你一直在与我对话?”庄周问。 道长点头答之:“您还记得卧江东去的孤舟吗,为何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 失?您还记得空谷中的玄音吗,为何侵入您的耳根,又寻不着踪迹?还有哇,咱们 在雷雨之夜就成了知音了,善慧的庄周先生可否记得?” 庄周登大眼睛说到:“大师的法力如此高深,真让贫道望尘莫及呀!” 道长又说:“但从逍遥的心境上来说,先生又是我的上师也!” 庄周有些惭愧地摇了摇点,像欣赏风景一样注视着道长:“先师老聃曾经坐忘 山石,总说在梦里遇见上仙,继而归隐孤寂不知所终,难道也成了大师的有缘人?” 老聃从石林中走了出来说:“谁说我藏到深山野林不知所终,这不正在上仙的 宫殿做客吗?” 庄周见之便说:“祖师爷!您怎么在这儿呀?” 老聃也惭愧地摇了摇头:“你搞错啦!这位上仙才是祖师爷!” “您不是快三百岁了吗?”庄周问。 老聃又说:“你知道这位上仙多少岁了吗?” 庄周欲言又止,似乎那种想法很离谱,老聃伸出一只手,又伸出另外三根手指。 “五百三十岁?” 老聃摇了摇头。 “八百岁?” 老聃还是不住地摇头。 “不会是八千岁吧?” 老聃这才微微点头。 庄子又是一阵眩晕,八千岁呀,八千岁是个什么概念,一般人活到八十都是天 年了,而最长寿的彭祖也不过八百岁,可是,眼前的那位“年轻人”,又怎么可能 有八千岁呢?从战国末年追溯到上古成纪,把文明的步子拉得长长,最多也不过八 千年时光呀! 那个道长笑道:“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能与天地齐寿,生命的年岁远不止八 千年,甚至比八千万年还要长久,而所谓的文明不过一丝蝇头小利。再者,我这道 躯壳也才使用三十年呀,比二位长老都要年轻的多呢!” 庄子再次打量着这个道长:“您就是推演出八卦的‘伏羲’?” 道长含笑着说:“伏羲是个短命鬼,八千年前就死了,我是伏羲的转世。” “可是,您依然是三皇之首!” 道长苦笑到:“都是过去世的了,只可惜如今的世道太乱,真为这些子民感到 悲哀!” “那您为何不去济世呢?” “文明的演变一直充满着血腥,而我的改造也不过螳臂当车,就算可以阻止兵 戈的交接,也难以征服众生狂乱的心,而庄周先生却能抛洒甘霖与世间,给那些失 意门生带去了不少福音呀!” 老聃又说:“是呀,我也为这后生感到骄傲!” 庄周大笑:“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什么时候投胎都搞不清楚,到时候别连 自己都不认得了!” 一阵欢笑笑落了斜阳,一阵奔放放出了月光,三个神仙盘坐石凳,端起美酒, 品尝起锦绣山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