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最后一个匈奴(40) 窑里只剩下夫妇二人。黑白氏新生了孩子,身体虚弱,黑大头扶她躺好,盖 上被子,又抱起婴儿,放在婆姨跟前,然后,跑到窑外,往炕洞里填了两抱玉米 秆儿,免得婆姨受凉。完成这一切后,他便守着黑白氏,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天早晨,黑大头草书了两份文书,一份交给张三,要他火速前往袁家村, 请丈母娘来伺候月子,一份交给李四,要他去县政府,递上文书,申请黑大头办 自卫团一事。尔后,便令其余的弟兄,在窑内歇息,不得出门扰民。 天黑以后,李四回来了,说县政府衙门紧闭,上至县长,下至守门的,都回 家过年去了,他打问了一下,街上人说,得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后,衙门里才 有人理事。黑大头听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安抚众位兄弟,在他家里,等 到正月十五以后,再做主张。 那张三倒是能干,几天以后,一头毛驴,驮回来个黑白氏的老娘。母女相见, 自然是一场痛哭,随后,黑白氏的母亲,细心地伺候坐月子婆姨,照顾外孙。从 而令黑大头,少了许多的担忧。 那天夜里,黑家大院,又是灯笼火把,又是枪声,你道黑家堡,为何鸡不鸣, 犬不惊,没有一丝响动。原来经了前一场风波,村上的人们,早已输了胆儿,虽 然同宗同姓,但是毕竟已分门另户,各人自扫门前雪,所以任凭黑家大院,纵有 天大的风波,大家只是支棱着耳朵,关紧窑门,听着外边动静。等到这几个伺候 月子的婆姨,脱了身子,回去一说,大家才知道,黑家大掌柜的,如今已经成了 强盗头儿,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适逢过年大家走亲访友,于是整个这一条川道, 就都知道了;甚至传到城里,惊动了官家。 外边沸沸扬扬,黑大头却还不知道,只等正月十五一过,他亲自上城,去申 请委任状。黑家堡里,人人见了躲他,他以为这是怕事,知道他家里住了一班强 盗的缘故,不知道这其实是在躲他。 正月十五一过,黑大头备了三百块大洋,骑着一匹大走骡,穿了身干净衣服, 收拾了头发胡子,光着脑袋,径奔县政府。刚进了县衙大堂,就被埋伏在四周的 兵丁们捉了,黑大头刚要分辩,年轻的学生县长,指着黑大头,骂他勾结盗匪, 滋扰乡里,说罢不由分辩,吩咐将他押进死牢里,随后,令县民团一杆人马,前 往黑家堡,捉那还在黑家大院里,等候佳音的强盗们去了。 黑大头自投罗网,心中叫苦不迭,懊悔不及,只巴望那些强盗们,能够逃生, 如今不论怎样,从名分上说,他是他们的头领了。 黑大头的担心是多余了。县民团的队伍,刚一在川道里露头,早被站在窑顶 上的强盗们看见了。这也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扎在哪里,总要派个哨,观 察四周动向,并且选好逃跑的道路。黑大头一去,迟迟不归,大家心中早已有了 几分疑惑,所以格外警惕。 强盗们立即拔营起寨,顺着垴畔,上了后山。行前,他们请黑白氏并婴儿, 连同黑白氏的母亲,随他们一起走。黑白氏不从,她从屁股底下,摸出那只手枪, 说是黑大头上城时,托她保管,现在还给你们吧。强盗们接过手枪,说道,前面 黑头领说的那约法三章,里面正有照顾黑白氏并婴儿这一条,如果黑白氏执意不 走,他们也就不走了,反正他们的命也不值钱。黑白氏听了,只好噙着眼泪,抱 着未满月的孩子,连同老母,随他们一起走。强盗们倒也仁义,备了一头毛驴, 由黑白氏的母亲骑着;老人家的怀里抱着婴儿。上山途中,见黑白氏气喘吁吁, 其中一个身体强壮的,俯下身子,让黑白氏趴在背上,一溜烟地向山上奔去。 民团来到黑家堡,黑家大院,楼门大开,院中空荡荡的已不见一人。仰头向 山上望去,只见一帮强盗,背着一个穿红袄的女人,站在山顶,正向山下望着。 团丁们顺过枪来,担在矮墙上,朝山上放了几枪。那一杆人马,转到山后,顺一 条山路,走到邻县境内去了。 民团在窑里搜索一阵,一无所获,见一个窨子口开着,下去看了看,只一具 血肉模糊的尸体,直挺挺地栽在窨子底下,已经冻硬。天寒地冻,民团头领觉得 可以回去交差了,于是带着团丁,浩浩荡荡地返回县城。 这天夜里,一群强盗,仗着这杆手枪,冲入县城死监,救出黑大头。至此, 黑大头算是铁了心了,心甘情愿,做了首领。黑大头后来势力渐重,招兵买马, 招降纳叛,占据黄河岸边一个险要的去处后九天,成为陕北地面一个尽人皆知的 草头王、侠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