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最后一个匈奴(48) 那些匪兵们已经下了川道,这个空儿,杨家窑院发生的事情,他们看不见了。 杨家一家,来到院子,院子里有几个空着的粮食囤,杨干大叫杨作新掀起一块盖 囤的石板,钻进囤里,然后将石板盖严。干完这些后,他给杨家母女,嘱咐了两 句,就头上搭了顶草帽,猫着腰,下了畔,穿过村子,向后庄方向奔去。 杨干大前脚刚走,敌人后脚就到了。秃子带路,敌人直扑杨作新的窑洞。窑 洞里没有,就奔正窑,正窑里也扑了个空,就又奔到那个用做牲口圈的偏窑里。 窑里驴已经没有了,满架的鸡,懒得还没有下架,这时候,扑扑棱棱,尖叫着飞 出来,窑院里登时乱了。 杨蛾子在正窑里,踢踢踏踏地拉风匣,低着头。杨干妈坐在炕边,正在捡米, 准备下锅。 敌人把三孔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杨作新的影子,就问杨干妈。杨干 妈答道:儿子上肤施城去了,大家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这么个大活人, 哪里藏得住他。敌人又问杨干大哪里去了,杨干妈说,一早就下地去了,受苦人, 还能到哪里去。敌人见杨干妈的口封得严严实实,那保安团长,便将目光投向秃 子。 " 日怪!" 秃子摸着头说," 那杨作新肯定是回来了,那天我见过。就是刚 才,咱们在山梁上那会儿,我也瞅见,从偏窑里跑到正窑里的,好像是他,阳光 一照,眼镜片儿一闪一闪的。" 秃子重转回到杨作新住的窑里,翻腾了一阵,从炕洞里掏出两本书,其中一 本正是《共产党宣言》,当年杜先生送给杨作新的那本。秃子得了书,喜滋滋地 跑出来。摇晃着书说:" 你看,我说回来了,你们不信,还有杨作新写的读书笔 记,上面有时间,就是这几天哩!" 保安团长拿过书来,翻了翻,这回他是彻底相信了。他冷笑了两声,对匪兵 们说:" 搜!从杨家开始,挨门挨户地搜,我不相信,吴儿堡就这么几个土窑窑, 那杨作新能藏在哪里!" 说完,他朝院子里打量了一下,示意几个匪兵去搜羊圈, 几个匪兵去搜那粮食囤子。 窑里的杨干妈,这时披散着头发,从窑里一扑跑了出来。她一把解开红裤带, 脱成了精尻子,然后呐喊着:乡亲们快来呀,杨家要出人命了,保安团大天白日, 糟蹋妇女了。一边喊着,一边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打滚,裤子吊在小腿上,她 也不顾。 滚了几滚,滚到了保安团长的脚下,伸手抱住了那条扎着裹缠的腿,死死不 放。保安团长踢了两脚,也没能将她踢开。 杨蛾子见了母亲这样,走到窑门口,一手扶着门框嘴里喊着" 妈妈" 。她这 时候只会哭。 那些奉命去搜索羊圈和囤子的匪兵,见了这场景,都停住了脚步。 保安团长让他们照旧去搜查,不要管这娘儿们的" 耍黑皮" 。 他觉得这婆姨这么不顾面皮地撒泼,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窑院里发生的一切,躲在囤子里的杨作新都看到了。他几次真想直起身子, 揭开石板,走出来,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出来,亲人们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 了他不被敌人抓去,他如果出来了,他对亲人无法交代。 杨作新在囤子里,又气又怕,哆嗦得厉害。这个囤子,是一个陈年老囤,囤 里有一窝老鼠。老鼠早就算计好,新粮该入囤了,因此赶在新粮入囤前,抱了一 窝儿仔。这时的杨作新,不小心踩在老鼠身上,于是一窝老鼠,吱吱吱地叫起来。 还有一只眼睛也没有睁开的小老鼠,从囤缝里钻出来,跑到了外面。 老鼠的叫声,那两个匪兵没有听到,因为杨干妈正在号叫,可是这只钻出囤 子的小老鼠,他们看到了。他们觉得很稀罕,继而觉得这个囤子很可疑,就将注 意力,放在这个囤子上,慢慢地围拢来,端起刺刀,拉开架势,要往这囤子里刺。 正在这时,秃子突然站在畔上,大声地叫喊起来:" 那不是杨作新!那不是 杨作新!" 听到喊声,匪兵们停了下来。就连杨干妈,也一愣丁,停止了号叫。那保安 团长,顺势抽出自己的脚,来到了畔上。保安团长顺着秃子手指的方向,搭眼一 望。果然,有个人,正在通往后庄的山梁上,一颠一颠地跑着。 那人戴一顶草帽,穿一件庄稼人从来不穿的学生服。他在跑的途中,停顿了 一下,朝杨家窑院望了望,正如秃子所说,那人戴着眼镜,在望的时候,眼镜片 儿正对着这边,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个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