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最后一个匈奴(49) " 哈哈哈,这叫敲山镇虎,拨草寻蛇,咱们刚一开始搜查,杨作新见躲不住, 就想揭瓦了。拿枪来!" 保安团长说着,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步枪。他立在畔 上,细细地瞄了一阵。只听" 啪" 的一声,接着,窑院里传来一阵欢呼声。 " 打中了!打中了!" 匪兵们喊道。 喊完,他们一窝蜂似的向后庄方向跑去。 随着乱糟糟的脚步声、呐喊声渐渐远去,杨家窑院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蛾子跑过来,捡起裤带,递给母亲。杨干妈接过裤带,一边提裤子,一边往 畔上走。她往远处眺了一下,对蛾子说:赶快叫你哥,现在走正是时候! 杨作新揭开石板,从囤子里探身出来。他走到母亲跟前," 扑通" 一声跪下 来,叫一声:" 妈,我欠你的债,该怎么还清。" 杨干妈说:" 都到了啥时候了,还说这些没有用的话,杨家就你这一条根, 到咱手里断了香烟,我们将来见了祖先,也没个交代。" 她要杨作新快跑,趁敌 人往后庄方向跑了,他这时往前庄方向跑,捡一条命要紧。 " 那我大呢?" 杨作新问。 杨干妈不言传。杨作新顺着母亲的目光,往后庄方向一看,只见黄蜡蜡的山 梁上,杨干大一颠一颠,像一只被打伤翅膀的鹰,中了枪子的兔子,正艰难地向 山顶攀着。 " 不要管你大!你是个孝子,就快跑!" 杨干妈说。 杨作新不忍心走。 杨干妈捡起一把扫地的笤帚,来打杨作新,要他快跑。 " 大呀!" 杨作新叫了一声,扭头要跑。 杨蛾子赶过来,她从家里拿了些馍,放在褡裢里,让哥哥背上。 话分两头,不说杨作新接了褡裢,顺着川道,大步流星地赶路,却说那一群 匪兵,追出村子,见前边的那个人,上到山梁上以后,离了道路,径直向山顶奔 去。那人明显地受了伤,拖着一条腿跑。一个匪兵要举枪瞄准,保安团长制止住 了,说要抓活的。 那人上了山顶,摇晃了两下,便不见了。黄土地上,斑斑点点,一路血迹。 匪兵们顺着血迹,追到山顶,站定。只见山上的那边,是一面更为陡峭的山坡, 那人顺着山势,一直滚了下去,现在落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上。匪兵们在山顶, 捡到了那副眼镜,眼镜断了一条腿,保安团长觉得这洋玩意还不错,就装到自己 的口袋里。 匪兵们吆喝着,分成几拨,接近了平台上的那个人。只见那人蜷曲在那里, 浑身是血,一顶草帽,将头遮得严严实实。围定以后,一个匪兵大着胆子,用枪 刺挑了一下草帽。草帽掀开,匪兵们都愣住了,只见那人少说也有五六十岁光景, 头上一头灰白头发,缺血的脸皱得像个老核桃,他枯瘦的手,正捂着大腿上那个 枪眼,枪眼里大约血已经流完了,现在正冒着血沫子。这哪里是杨作新呀! 秃子认出了这是杨干大。见了这血肉模糊的情景,他害怕了,直往人背后躲, 一边躲一边说:上当了!上当了! 保安团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景,大约也使他有了些感慨,他没有 说话,捡起了帽子,重新给杨干大盖上,然后挥了挥手,命令士兵们回身。 回到杨家院子里,那杨作新早已不知去向,匪兵们于是抓了几只鸡,回去复 命了。 临走时,秃子抓住保安团长的衣襟,要那一百块大洋的赏钱。保安团长一挥 手,打开了秃子的手,他说:人连个面都没有碰到,还谈什么赏钱,害得弟兄们 起五更熬半夜,跑断了两条腿,来抓什么共产党,不寻你秃子的事,就算便宜了 你。说着挥了挥手,命团丁们开拔。 秃子眼睁睁地看着一群老虎皮走了,没了辙,他转过身子,对窑院站着的两 个女人说,咱们的事情还没完,四十块大洋还得要,你们等着。说完,听到吴儿 堡庄子里,已经有了聒噪声,匪兵们一走,乡亲们敢出头了。秃子怕再耽搁下去 吃亏,就尾随着保安团跑了。 这时候,乡亲们已经围上来了。杨干妈软成一摊,不能动弹,大家七手八脚 地把她抬进了窑里。杨干妈说:" 别管我,蛾子,快,快领上乡亲们去后山上, 寻你大!" 后山上有个放羊的,叫" 憨憨" 。当年,这群村子里伙养的羊,就是杨作新 放的。杨作新上学后,放羊铲留给了" 憨憨" 。" 憨憨" 的名字叫" 憨憨" ,实 际上人也不憨。这时候,放羊的憨憨见羊围着一样东西,围成一圈,死死不走, 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个人,是杨干大,就丢了放羊铲,背起杨干大,翻过山,下 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