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洞房成鬼域 鸳鸯惨偕亡 楼下的前面是厅堂,后面是书斋。 厅堂的左侧一道楼梯直上。 上面是卧室,亦即是今夜的新房所在。 新房的门紧闭,林天智耿亮一推不开,不约而同分开左右,顺着楼外的走廊绕 了过去! 左右两侧都有窗户,却全都在内关上,两人左右绕过,几乎同时来到新房的后 面,也几乎同时惊呼失声! “手!” 新房的后面也有一扇窗户,看样子亦是在内关上,一双苍白的几无血色的手穿 破花糊纸,从房内伸出窗外! 是一只右手,五指屈曲,彷如要抓住那要离开的生命! 耿亮伸手一推不动,窗户果然又是紧闭。 “奇怪?”耿亮嘟喃一声,皱起眉头。 林天智似乎亦想到了耿亮奇怪的是什么,面上的神色亦变得有些异样,道: “是不是破窗入去?” 耿亮摇头道:“还是破门比较好!” 两人转回门那边之际,乔康,林保,甚至可儿,林老夫人都已上来。 耿亮转愿顾林天智,说道:“你小心照顾他们!”林天智无言颔首。 耿亮九环刀放手一挥,斜插入门缝,开声吐气,猛一声:“断!”右手往刀背 —托! 刷一声,门闩两断,两扇门户往内左右弹开。 耿亮一个身子却暴退,九环刀横护胸前! 没有人自内扑出,房中甚至是一片死寂! 耿亮凝神细听了一会,挥手道:“小兄弟,我们进去!” 林天智应声跟着耿亮冲了入去! “香莲!”耿亮撕心裂肺的—声怪叫连随在房内响起。 林天智亦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地方本来是一间新房,现在却变了人间的地狱! 龙凤花烛的照耀下,血光格外显得触目。 耿香莲一面的惊惶,下半身卧在床上,上半身却搁在床边,咽喉一个血洞,鲜 血不自滴下! 另一边,窗下的一张檀木椅子之上,倒伏着林天方。他的左手抓着茶几,右手 却穿窗而出,后心一个血洞,鲜血湿透衣衫! 窗户门户全都在内闭上,屋顶亦完整无缺,行凶的凶手应该还在房内! 耿亮强忍悲痛,嘶声狂呼:“杀人凶手,出来!” 没有人出来。 林天智堵住房门,耿亮打醒十二分精神,彻底来了一个搜索! 没有人,甚至凶器也没有。 杀人凶手就像是一阵风,打从缝隙溜掉。 耿亮并不死心,再一次搜索。 这一次他更仔细,杀人凶手虽然找不到,却给他找到了几个血掌印! 那几个血掌印分别在桌子的云石桌面与及门闩之上,认清楚,全都是右掌的掌 印。 一只正常的手掌,应该有五只手指,那几个血掌印,却只得四只手指的指印, 独不见尾指。 看到这些掌印,林天智脸都青。 耿亮看在眼内,脱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林天智吃吃的道:“黑衣人,一定是那个黑衣人!” 耿亮迫问道:“什么黑衣人了” 林天智声也抖了。“昨日黄昏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集外那间小茶馆,向卖茶的 老婆子打听我们林家的所在,到今天中午,黑衣人出现在我家门外,交给保叔一封 信,要他拿给我大哥。” “那是什么信?” “不清楚。” “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林天智颤声道:“那个黑衣人的右掌据讲就只得四只手指!” 耿亮面色又是一变,道:“你大哥可曾说过什么?” 林夫智沉吟着道:“他只是约略提过,黑衣人就是鬼箫方玄。” 耿亮的脸孔骤然收缩起来。“你可知那个黑衣人又还有什么特征?” 林天智应道:“据讲在他的腰间插着一管黑箫。” “黑箫?莫非真提方玄?”耿亮沉吟着突喝道:“先通知官府。” 林天智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地保。” 地保叫做张送,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年青的时候据讲在县城当过好几年的副捕 头,一次在办案之际脚上中了贼人的暗器,伤了筋骨,不良于行,无奈辞去职位, 回来百家集这老家。 他使得一手好刀,头脑也相当灵活,可惜百家集这个地方根本用不到他那张刀, 尤其是这几年,他几乎感到自己的脑袋在发锈。 百家集这个地方实在平静。 本来还有几个鼠穷狗偷,不过自他回来之后,经过几次接触,全都服了这位地 保爷,不能改邪归正的,也溜到第二个地方去了。 所以近这几年,他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过平淡。 做梦他也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然会发生杀人案子! 林家这顿酒,也有他的一份,岂料回家睡着着不久,便又给唤到林家。 这种天气,这个时候,要换是别人,少不免埋怨几句,他却连一句心没有,相 反兴奋得就像一个突然收到了一份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大孩子。 他几乎中跳着赶往林家。 到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的确已累得不想再动。 他所费的气力,所做的调查工作,比耿亮林天智最少多几倍,所得的却是—样。 楼外四面的雪地上并无足迹,那条花径之上虽然有,却是耿亮他们所留下,在 他们未进入之前,也一样并无足迹,这一点,他们都可以证明。房间的门窗在内紧 闭,凶手如何进来?如伺离开? 这是谁都想知道的一件事。 张送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凶手可能是经门而入,门闩上留有血掌印。 显然是行凶后又经门而出……” 耿亮忍不住道:“门可是在内紧闭,我们进来的时候的确先要弄断门闩!” 张送沉吟道:“我在县城当捕头的那几年之间,也遇过类似的案子,后来却查 出凶手是藉着绳子铁钉的帮助,在门外将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再拉动绳子,将绳子 相连的那枚铁钉从门闩拉下,就完成了那一件密室杀人案。” 耿亮林天智—众听得怔住。 张送接又道:“绳子可以用更幼细的东西代替,铁钉也可以改用针子,这房门 的缝隙虽然不大,要实行这诡计也不难。” 耿亮只有点头。 张送却道:“这也许是事实,我却想不透凶手这样做有什么作用?” “哦?”耿亮诧异的望着张送。 张送苦笑道:“这样做未免太过多余。” 耿亮还是不明白。 张送道:“据我所知,林大公子一身本领,这地方,包括我在内,没有人是他 的对手,而耿姑娘,以你所说,亦是家学渊源,要同时刺杀他们两人,并不是一件 易事,你也看到的,床上的枕被很整齐,他们两人的衣服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形之 下,凶手能够先将耿姑娘刺杀床上,再在林大公子惨叫夺窗逃走之际将他刺杀!” 张送一顿,补充道:“先后的次序大概错不了,现场的情形,与及事发时只听 到林大公子的修叫声亦都充份证明了这一点——照你说,凶手的本领如何?即使他 昂首阔步离开,又有谁阻挡得住?” 耿亮冷笑道:“这个未必,我那九环刀虽然不济,但他若是这样做,不难就惊 动与我同入集中的一支剑!” “只可惜他没有那样做,否则我现在也用不我这么头痛!”张送摸着脑袋,苦 笑道:“紧闭的门户虽然可以有一个解释,但之后凶手如何离开听涛院,我就不知 如何解释了,这小楼四周,距离最近的一道短墙也在两丈开外,墙头的积雪并无脱 落韵痕迹,墙外亦无异样,那个凶手除非他会飞!” 耿亮冷哼一声,道:“我还没有见过人会飞!” “那说不定是个鬼!”一个娇嫩的声音突然一旁响起。 吹入房中的冷风一刹那彷佛阴森起来,就连摇曳的火烛亦变得诡异。 好几个人打了一个寒噤。 说话的林可儿更就面都白了。 “小孩子别乱说话!”乔康喝住林可儿,自己却嗫嚅道:“也许真的是鬼作崇!” 耿亮霍地回头,盯着乔康,道:“人间之所以有这许多神鬼的传说,你可知是 何原因?” 乔康一怔道,“什么原因?” 耿亮冷笑一声,道:“是因为大多数的人无知。” 乔康脸一沉,闷哼道:“然则这件事又怎样解释?” 耿亮眼望门外,缓缓问道:“我虽然不能解释,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出其中的 原因。” 乔康随口问道:“谁?” “沈胜衣!”耿亮的语声充满了信心。 乔康倒不怎样,张送、林天智听说不约而同瞳孔暴涨,长身欲起。 他们显然亦听说过沈胜衣这个人。 百家集内只有两间客栈,要找沈胜衣的确很容易。 耿亮拍门的时候,沈胜衣经已起身,并且穿好了衣衫。 他是给人声吵醒的。 打开房门,看见站在房外的竟是耿亮,沈胜衣不由一怔。 耿亮的眼中布满了红丝。口中还有酒气。 沈胜衣皱了一下鼻子,道:“你喝的酒似乎不少。” 耿亮道:“很少。” “我看就不少的了。”沈胜衣叹了一口气。“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耿亮道:“四更!”——这个人原来还清醒。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知道现在是四更天,也就应该知道现在并 不是请人喝酒的时候。” 耿亮道:“我并不是来请你喝酒的。” 沈胜衣奇怪道:“那找我为什么?” 耿亮说道:“请你去帮忙找一个杀人的凶手。” “去那儿?”沈胜衣更加奇怪。 “林家庄!” 沈胜衣脱口问道:“谁死了?” “香莲!还有林天方!” “嘎!”沈胜衣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耿亮。 这半日不见,耿亮彷佛已老了十年。 沈胜衣看得出,也听得出耿亮不像在开玩笑。 耿亮也根本没有理由开这种玩笑。 他连随问道:“谁杀的?” “不知道!”耿亮苦笑道:“有人怀疑是鬼箫!” “鬼箫方玄?” 耿亮道:“以他们所说与及现场所留下的证据,还有事发之后的迹象等等看来, 我也有这种怀疑,不过事情实在太奇怪!” “哦?”沈胜衣一愕。 “我知道你曾经替官府解决过两件大案,凭你的武功智慧,相信你同样可以解 决这件事情,所以我深夜来打扰你!”耿亮垂下头。 沈胜衣不假思索,说道:“我这就与你去一趟。” 雪已霁,风更酷。 夜空星屑闪烁,长街一片凄清。 耿亮的脚步始终是那么的沉重,心情也是一样。 他的说话简短而清楚。 到底是走惯江湖的人,虽然遭逢大变,心神还能保持安定。 沈胜衣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密室的杀人事件沈胜衣这已不是第一次遇上,这一次与他前所谓上的却并不相 同。 他同样小心,耿亮、张送未及注意的他都已予注意。 走出了房门,顺着走廊绕了一圈,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在他的身后,跟随着耿亮、张送、林天智、乔康、林保。 林可儿也凑上一份。 他一回头,众人的视线亦落在他的面上。而他的视线却落向张送,缓缓道: “门闩甚至窗栓并没有针钉之类的东西钉过的痕迹。” 张送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方才已注意到。” 沈胜衣道:“凶手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在离开之后,自外将门或者窗关上。” 张送道:“他似乎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沈胜衣道:“这的确违背常理,也许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亦可能他是利 用这极不自然的一点掩饰某极其自然的一点,更可能他是有意以此引领追查这件事 的人走入岐途!” 沈胜衣一顿,接下去:“如果目的是这样,这个凶手我就怀疑不是鬼箫方玄。” 张送只有“哦”一声。 沈胜衣解释道:“江湖朋友的说话除非全部都信口开河,否则方玄这个人虽然 正邪不分一切只凭自己的喜恶,但敢作敢为,好像暗杀这种事情,还不是他那种人 做得出来的。” 林天智一旁插口道:“既然一切只凭自己的善恶,我以为就不难做出这种事情, 谁说他没有可能突然喜欢用暗杀的手法来将这件事情解决?” 沈胜衣瞟了林天智一眼,点头道:“这的确也有可能。” 林天智目光一垂,落在雪地上,倏的道:“我听说轻功提纵练到炉火纯青的武 林高手能够登萍渡水,踏雪无痕!” 沈生衣淡笑道:“登萍渡水距离如果不太远,倒不是一件难事,至于踏雪无痕, 也许我见识浅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你不妨一想,一个人有多重,雪有多 轻,这种事是否有可能做到?” 林天智摇头。 沈胜衣接道:“不过要越过这片空间,又要避免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也不是全 无办法,譬如说,用一根竹子借力——那边花径的花树周围,不是插着不少扶植用 的竹子。附近的雪地插着一根那样的竹子,又有谁在意?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语声陡顿,沈胜衣右手往身旁栏杆一拍,整个身子飕的箭一样越栏飞出,飞过 雪地上空,飞过短墙,手一伸,抓住了墙外一支竹树,收住了势子! 在场的人不由得目定口呆。 耿亮虽然江湖中人,见多识广,亦不由心里一声佩服。 林可儿却拍起手掌来。 掌声未歇,沈胜衣反手一拍竹树,借力使力,人又飞了回来,居然就落在原来 的地方。 林可儿立刻走上前去,牵住了沈胜衣的手,娇声道:“叔叔,你这功夫教给我 可以不可以?” 沈胜衣给这天真的小女孩逗的笑了起来,道:“不是不可以,这可得相当时日, 还要吃得苦。” 林可儿笑道:“我才不怕吃苦。” 沈胜衣摇头笑道:“叔叔可不能在这儿留下来。” 可儿急问道:“那么,叔叔你留在这里多久?” 沈胜衣道:“说不定。” 可儿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们这里好不好?” 耿亮一旁接口道:“这比较方便,我也是这个意思,回头我就跟你母亲说。” “娘就在楼下,我现在先去说了!”可儿跳着走下楼梯。 乔康拉也拉不住,摇头道:“这孩子就是这样放肆,沈大侠莫要怪她。” 沈胜衣摇头,目光转回耿亮、张送、林天智这边,忽然道:“方才我私下曾经 作过一个很大胆的假设!” 张送道:“沈大侠不妨说出来让我们研究一下。” 沈胜衣道:“我是假设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凶手的存在!” 张送又只有“哦”一声。 沈胜衣接道:“其实是林天方先杀了耿香莲,然后再自己自杀!” 众人不其而瞠目结舌。 “这一来,房门窗户的紧闭,雪地的不留痕迹,完全就不必解释了!”沈胜衣 说着忽又摇头,“不过这一来,问题又发生了,最重要的当然是动机这个问题!” 没有人作声,林天智的一张脸却已铁青。 “如果不喜欢,尽可以不娶,立心要娶了,实在没有理由正当这洞房花烛之夜 痛下毒手,那除非——”沈胜衣沉吟道:“林天方的脑袋有问题……” 林天智冷笑截道:“我大哥的脑袋向来很正常!” 沈胜衣挥手淡笑道:“那只是假设。” 林天智闭上嘴巴。 沈胜衣继续说下去:“除了动机之外,兵刃也是一个问题,以我的观察,两人 的伤口是由一种锋利,扁薄而略呈孤形的兵刃造成!” 张送、耿亮不约而同一点头。 沈胜衣道,“房中并没有这种兵刃,如果说林天方自杀之后破窗将兵刃抛出, 以常理推测,那兵刃不在走廊就该在下面附近雪地!” 张送道:“那一带我已跟耿兄彻底搜查过,并没有发觉什么兵刃!” 沈胜衣道:“利刃穿心,林天方即使不是立即毙命,亦没有可能,还有足够气 力将之拔出,抛出那范围!” 林天智即时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大哥本来就没有可能自杀!” “要非自杀就是被杀。”沈胜衣回忆着道:“曾经有一个江湖朋友对我说过, 鬼箫方玄那支黑箫的一端,可以弹出半尺长的一截利刃,箫管是圆形,藏在管中的 利刃不是圆形就该呈孤形,弄出来伤口也应该就是那个模样!” 张送道:“一切似乎证明凶手就是鬼箫方玄!” 沈胜衣道:“不是么,接连两次的出现,仅见四指的血手印,还有那箫声……” “那箫声昨夜我也听到!”可儿忽然又从楼梯走了上来,一双手拖着一个少女, 赫然是耿香莲的陪嫁丫环小菊。 沈胜衣没有理会小菊,只望着可儿,道:“你说的当真?” 可儿点点头。“我从来就不说谎。” 林保旁边亦自道:“昨夜我也听到了。” 沈胜衣转望乔康、林天智,两人亦点头。 “这就更奇怪了!”沈胜衣一个头立时大了好几倍。 林保突然醒起了什么,哑声道:“昨日中午那个黑衣人曾经交给我一封信,要 我转给大少爷。” 张送连随向他问道:“你家大少爷当时怎样?” 林保道:“大少爷当时变了面色。” 张送追问道:“他可有说过什么?” 林保道:“他说没有事……” 沈胜衣截口问道:“那封信,他怎么样处置?” 林保道:“我见他放入怀中。” “也许现在还在!”沈胜衣霍地转身! 信果然还在林天方怀中。 信封上的字已变成暗哑血色,信笺上的字也是一样! 昔年仇怨今夜了断两行,惊心动魄的八个字,下面画着一支箫,并没有署名。 张送接在手中,嗅了一下,说道:“血写的!” 林天智却叹了一口气。“说是今夜,就是今夜,这个人倒是言出必行!” 耿亮亦叹气,吨足道:“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应该提出来,大家商量一下才是!” 林天智道:“也许我大哥早有预防!” 耿亮道:“早有预防,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天智只好闭嘴。 沈胜衣在旁一句话也没有,看样子,那脑袋似乎又再大了好几倍。 张送望着沈胜衣,忍不住问道:“沈大侠可是已有所得?” 沈胜衣苦笑:“现在我的心中简直就像塞了一团乱草。” “我也是。”张送说道:“事情也实在诡异。” 沈胜衣一摇头,沉声道:“天下间没有绝对的秘密,事情即使再诡异,迟早总 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张送点头道:“现在你打算怎样?” 沈胜衣道:“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说。” 张送道:“这个时候的确是很难再怎样,我亦是准备天亮之后再来,在我那儿 还养着一条鼻子灵通的老狗,说不定也有些用途。” 林天智插嘴道:“遍地积雪,那只怕起不了作用!” 张送道:“也无妨一试。” 林天智嗯声缓步踱了开去。 小菊那边却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沈公子。” 沈胜衣这才留意到小菊。 小菊面色异常的苍白,一个身子不住在颤抖。 沈胜衣一声微喟,道:“你不必担心,耿镖头对你相信有妥善的安排。” “我……”小菊一个我字才出,可儿已过来牵着她的衣袖,却对沈胜衣道: “叔叔,这位姐姐可给哧怕了,老是在楼下一角发抖,又没有人理会她。” 沈胜衣道:“那你就陪着她好了。” 可儿点点头,道:“其实我也害怕的,不过因为叔叔在这儿,胆子才大了起来。” 沈胜衣轻拍可儿的肩头,道:“但无论如何,现在你也应该是休息的了。” 可儿点头,拉着小菊就走。 小菊苦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可儿拉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沈胜衣忽道:“我记起了一件事。” “哦?”耿亮望着沈胜衣。 “前几天我在一间饭店用膳的时候,旁边有好几个江湖人在高谈阔论,其中有 人曾提及,十二连环坞的银鹏约鬼箫方玄在落魂壑决斗。 耿亮沉吟着道:“我在路上,也约略听人说过!” “决斗的结果不必理会,但两人显然与这件事都有关系,鬼箫方玄不在话下, 银鹏的突然出现,要你将马车留下,只怕另外有原因,并不是绑镖那么简单!” “现在想起来,我也有这种怀疑!”耿亮苦笑道:“就所发生事情来看,他们 两个人简直就一对搭挡,联手在做着一件事情。” “那又怎久曾相约在落魂壑决斗?”沈胜衣摸了摸鼻子:“这件事,见面的时 候,非要问清楚银鹏不可!” 耿亮道:“银鹏是约了你在后日中午。” 沈胜衣点头。 耿亮叹息一声,道:“如果是明天中午就好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沈胜衣亦自轻叹。 耿亮又一声叹息,仰眼望天。 夜空更暗,星光依旧在闪烁。 耿亮的眼瞳也在闪光,泪光。 中午,又是中午。 天很清,太阳高悬在中空。 地上的积雪逐渐溶解。 这两日的天气就像是多数年轻女孩子的脾气,实在不容易应付。 今天总算是好天气,所以沈胜衣的脑袋虽然还是塞着一大堆乱草也似,心情仍 很好。 他一个人徘徊在听涛院前面,林家的后院中,只想清理一下脑袋里头那一堆乱 草。 院子里花木凋零,雪烟弥漫,说不出的凄汪,及连阳光,在这院子里看来,也 是充满了冷意。 雪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沈公子!” 沈胜衣应声回头。 一个女孩子正在那边的一株树后转出。 小菊! 小菊的面色异常苍白,眼睛中尽是惊惧之色。 沈胜衣缓步走近去,道:“怎么?还在害怕?” 小菊摇头。 “你的面色很不好,莫非是有病?” 小菊再摇头。 沈胜衣郑重地道:“要是有病,切莫隐藏,正所谓病向浅中医,如果怕开口我 替你跟耿镖头说一声!” 小菊急声道:“我真的没有病。” 沈胜衣淡笑道:“那最好,不过这地方风大,没有事,我看你还是不要逗留。” 小菊道:“我是有事的。” 沈胜衣:“哦”的一声。 小菊连随道:“我已在这里等了你大半个时辰!” 沈胜衣当场怔住。 小菊道:“有好些话我要跟你说。” 沈胜衣奇怪道:“怎么昨夜你不说?” 小菊道:“那些话,可不能给其他的人听到。” 沈胜衣更奇怪了。 小菊接道:“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情,肯定你可以信赖,同时,你又是在 凋查这件事……” “那件事?” “就是我家小姐跟林大公子的被杀……” 沈胜衣诧声道:“小菊,你到底知道了什幺?” 小菊嗫嚅道:“他们可能不是那个什么鬼箫方玄杀的。” 沈胜衣道:“不是方玄又是谁?” “可能是银鹏,昨日在路上突然走来要留下我们那辆马车的那个银鹏!” “你怎会这样想?” 小菊道:“事情得从三年前说起……” 沈胜衣柔声说道:“不要急,慢慢地说清楚。” 小菊点头道:“三年前春初的一日,小姐带着代保一趟暗镖北上间县,不知何 故走漏了消息,中途遇上了劫镖的燕山三十六友,对方人多势众,又预先作好了准 备,眼看就是凶多吉少,却就在那危急的当头,走来了银鹏,打走了燕山三十六友。” 沈胜衣愕然道:“银鹏好像不是这种见义勇为,抱打不平的人。” 小菊叹息一声,道:“他只不过看中了我们小姐。” 沈胜衣问道:“你们当时,知否他就是银鹏?” 小菊道:“当时他自称丁佶。” 沈胜衣一想,道:“据我所知,银鹏本来的确姓丁,至于是否就叫做丁佶,那 就不得而知了。” 小菊道:“我们只道他是—个侠士,更不会想到那许多。” 沈胜衣转问道:“后来又怎样?” 小菊道:“之后他陪我们走了—程,入夜还在同一间客栈投宿,也就在当夜, 他借故走入小姐的房间,将小姐污了……” 沈胜衣勃然变色! 小菊接道:“事后他才表露本来的身份,小姐当时痛不欲生,却给他甜言蜜语 说服,其后半个月,他都是跟小姐在一起,也只是半个月,他说是回去先行打点一 切,尽快来迎娶小姐便自走了。” 沈胜衣微喟,道:“结果是必完全没有那回事。” 小菊点头道:“小姐等了大半年,非独人不见,甚至信息也没有,才完全绝望, 我几经劝阻,她终于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却决定终生不嫁的了,那知道不久,走镖 途中给她遇上了林大公子!” “那位林大公子又怎样?” “他对我家小姐倒是一片真心,由于那件事,小姐对男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 着实要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他毫不介意,两年多下来始终如一,我家小姐最后 还是给他一片诚意感动了,亦是在小姐答应了之后,他才敢着人登门说亲。” “看来林天方非常尊重你家小姐,”沈胜衣忽问道:“那件事他可曾知道?” 小菊点点头。 沈胜衣道:“几时知道的?” 小菊说道:“一切都说好之后,他曾经见过我家小姐一面,就在那一次,小姐 全跟他说了。” “怎么那一次才说?” “这种事小姐实难启齿!” “何以又启齿?” “他对小姐那么真诚,小姐实在不忍对他虚伪。” “他听了之后怎洋?” 小敬想了想,道:“面色很难看,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反而安慰小姐说,过 去的已成过去,不必记挂在心。 沈胜衣道:“你家小姐,当时是必很高兴了。” 小菊道:“她高兴极了,发誓以一生来补偿那一次的过失。” 沈胜衣问道:“事情怎么你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小菊的面上抹上一层难言的怅惘,叹息道:“小姐跟我情同姊妹,那件事发生 之际我又是侍候着她,多少本来就已知道,所以她也不对我隐瞒,全都说了,以后 的事也是一样。” 沈胜衣接问道:“耿镖头又怎样?是否也知道?” “不知道!”回答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胜衣小菊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 耿亮赫然就站在那边的一座假山旁边! 看见是耿亮,小菊脸都青了耿亮的脸色当然更难看,不单止双手,整个身子都 在发抖。 “那一次回来,我亦发觉你们的神态有些异样,不过你们说—路平安无事,各 方面事实亦无变故,才没有追究,万想不到事情严重到那个地步。”耿亮甚至语声 都抖了。“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 小菊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小姐只怕你生气……” 耿亮跌足道:“我即使生气也不会对她生气,那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要怪也只 怪我自己让她在江湖上走动。” 沈胜衣望着他们,忽的叹彷道:“是谁错也好,现在都已是一样,我们现在要 做的,只是追查凶手这件事。” 耿亮沉痛地垂下头。 沈胜衣转问道:“是了,小菊!到底你凭什么怀疑凶手可能是银鹏?” 小菊道:“因为当年他临去之际曾经说过,他到手的东西绝不许他人染指,小 姐只能嫁给池一个人,否则就莫怪他心狠手辣!” 耿亮破口大骂道:“这小子真他妈的混账透顶!” 沈胜衣却在沉吟。昨口中午,他突然出现,要将马车留下,话虽说劫镖,目的 原来在劫人!“ 小菊道:“沈公子跟我们走在一起,可是在他意料之外,明知打不过,便借故 离开,晚间再下手!” 沈胜衣道:“银鹏那种人无疑手辣心狠,事情—如你所说亦未可知,但综合所 得的资料,鬼箫方玄同样成问题,好在我与银鹏就约在明天中午—战,到时最低限 度可以证明他方面的疑团!” 耿亮道:“你相信明天中午他一定依约前来?” 沈胜衣说道:“他若不来,事情只有更简单!” 耿亮无言颔首。 沈胜衣正要再说什么,院子的那边突然传来人声,并且向这边移来。 来的是两个人。 林保走在左边,右边的那一个正是张送。 张送的右手牵着一条狗。 他说的倒是老实话,那条狗牙都已老掉,至于鼻子是否灵通,就难说了。 “沈兄,耿兄!”张送招呼首赶紧走过来。大概酒意全消,今天他更显得精神。 耿亮点头作应,沈胜衣随口问道:“张兄看来很开心,昨夜的事莫非想通了?” 张送苦笑道:“还是一堆乱草,沈兄方面又如何?” 沈胜衣道:“也是一样。” 说话间那边又见一个人跳着走来。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可儿也来了。” 语声方落,林可儿已走到他身旁,牵着他的袖子。叫了一声:“叔叔!” 沈胜衣笑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可儿不假思索,道:“不好。” 目光一转,落在张送牵着的耶条老狗上,可儿忽的走上前,伸手往狗脖子摸去。 林保想阻止都来不及,张送瞟了他一眼,道:“不必担心,它并不凶。” 那条狗非独不凶,简直完全没有火气,低呜一声,反而挨向可儿。 可儿却皱起了眉头,忽的问张送:“它多少天没有洗澡了。” 张送一怔,道:“大约七八个月。” 可儿几乎没有跳起来。 张送笑道:“不过这对于它的鼻子,并没有影响。” 可儿皱了皱鼻子道:“对于我的鼻子却有影响!” 张送大笑。 沈胜衣,小菊,林保亦不禁莞尔,只有耿亮便外。 耿亮实在笑不出来。 在他的心头,简直就像是压着千百斤大石般。 张送笑着道:“幸好我的鼻子一直就有毛病。” 可儿瞪着眼,道:“所以你完全不知道这只狗有多臭?” 张送揉了一下鼻子,点头道:“我本来还在埋怨老天为什么给我这样的一只鼻 子,现在看来,这似乎还是值得高兴的一回事。” 可儿转瞪着那只狗道:“奇怪它竟也忍受得来。” 张送道:“或者它觉得那种气味很香。” 可儿闷哼道:“或者它的鼻子就给嗅坏了。” 张送道:“好坏并不难知道,我这就带牝进去听涛院检验一下。” 沈胜衣一旁突然插口道:“这件事应该昨夜做的。” “而且一开始就要做。”张送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几年我的脑袋已开 始发锈,事情既来得突然,又如此严重,那能不方寸大乱,失却分寸?” 沈胜衣道:“听你说,这地方似乎很少发生杀人案子。” 张送道:“以前不清楚,我当上地保这十多年,一件也没有。” 沈胜衣说道:“好像这样的地方,倒很少有。” 张送道:“那么奇怪的杀人案子就任何地方来说相信亦罕见。” 沈胜衣点头,目光转向听涛院那边,道:“昨夜先后好些人进进出出,今早雪 又已开始溶化,最灵通的鼻子,到这下只怕也已起不了作用。” 张送轻叹道:“也许还能起多少作用。” 沈胜衣点头无言。 张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牵着那只狗走了出去。 林保紧紧的跟在后面。 其他的人完全没有动。 耿亮垂着头,视线落在雪地上,彷佛在沉思。 在他的面上,尽是悲痛之色,沉思着什么,可想得知。 这种悲痛沈胜衣早已感到,但目前,亦惟有叹息。 小菊更就不敢作声。 还有说话的只是可儿,她盯着张送的背影,忽然道:“大哥要是活着,一定不 许他带着那只狗进入呼涛院。” 沈胜衣应声说道:“据讲,你大哥素有洁癖。” 可儿颔首道:“只看他居住的那座听涛院便知道了。” 沈胜衣道:“那的确收拾得很干净。” 可儿叹息道:“不干净才怪,没有必要,他根本不让人进入。” 沈胜衣道:“那么朋友到访又怎佯?” 可儿道:“可够他忙的了。” 沈胜衣道:“他如何招呼。” 可儿道:“就跟一般人一样。” 沈胜衣奇怪道:“这又有什么忙?” 可儿道:“他是人家走后才忙的。” “哦?”沈胜衣更加奇怪。 可儿噗哧笑道:“最低限度,他得将人家坐过的椅子,用过的杯子洗刷干净。” 沈胜衣摇摇头,头道:“他的朋友相信并不多。” 可儿道:“三两个总有,不过近两年好像都没有再来探问他了。” 沈胜衣摇头苦笑,忽又问道:“譬如说有些东西,弄污了,又不能洗刷干净, 他是否又还会留下来?” 可儿眼珠子一转,道:“你说呢?” 沈胜衣道:“我看就不会了。” 可儿点点头,想着道:“我记得一次,有个朋友带醉来找他,扶着他呕吐了起 来,不过弄污了他长衫的下摆,事后他却将一身的衣服鞋帽全都扔掉了。” 沈胜衣道:“衣服鞋帽是可以清洗的。” 可儿道:“也许他担心那些污帽的东西已经渗入了丝线里头。”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思索的实在不是时候,因为就在这下,不远的那边传来了好几声狗吠! 他霍然抬首,说道:“那只狗莫非有所发现?” 语声未落,一旁耿亮的身子已箭一样射了出去! 的确是张送带来的那只狗狂吠。 在牝的面前,是一株枝杆虬结的松树。 松树那边的树脚,填起了一个雪丘,那看来就是那只狗在吠的对象。 雪丘已开始溶化,插在雪丘前面那块木板之上的少许积雪上面正就刻着“红儿 之墓”四个字。 耿亮赶到的时候,沈胜衣亦带着可儿赶到了。 张送正在问林保:“那雪丘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保道:“不就是红儿的坟墓。” 张送追问道:“红儿又是什么人?” “不是人,是一只鹦鹉。”这一次回答的是可儿。 “哦?”张送—怔。 可儿接道:“它是我养的,前天死掉,三哥替我在这里挖一个洞,就将它葬在 这里。” 张送道:“什么时候的事。” 可儿不假思索道:“昨天。” 张送道:“怎么这雪丘好像堆起不久?” 可儿多看了两眼,道:“那块木板似乎不是插在昨日的地方。” 张送沉吟道:“我们挖开来看看。” 可儿趋前阻止道:“这只不过是个鹦鹉的坟墓。” 张送冷冷道:“我这只狗吠的通常都是血腥或者腐尸的气味。” 可儿正想再说什幺,沈胜衣已经拍着她的肩头,说道:“事关重大,你就让他 们挖开来看看。” 可儿无奈点头道:“叔叔也这样说,要怎样就怎样好了。” 张送的一张刀即时出鞘! 积雪下面是泥土,翻开了泥土,就见到一个半尺宽阔,一尺长短的木盒子。 狗吠声更急。 张送喝住了那只狗,放下刀,双双手捧起了那双盒子。 盒子下面并没有任何东西,张送还有用刀往下面的泥土插了几下,完全确定了 才将刀放下,小心将盒子打开。 入眼是一幅白府绸,绸面上血渍斑驳,隐约仍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掌印! 没有尾指的右掌掌印! 血邑已暗哑,给人的刺激鲜明! 所有的眼睛一时间全都睁大。 可儿脸都白了,脱口惊呼道:“怎么会有这只掌印?” 沈胜衣向她问道:“你是说,本来是没有的?” 可几点头,拉紧了沈胜衣的手。 这下子,张送已将那幅白府绸揭开。 一只红鹦鹉出现在众人眼前。 鹦鹉已死去多时,血红的羽毛,亦早失去了光采。 鹦鹉的尸身下面,铺着薄薄的一层棉花,棉花的下面,是那幅白府绸的另一截。 放在盒子里面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奇怪!”张送虽然松过一口气,两道眉毛不觉已锁上。 杀人凶手四只手指的右掌掌印,竟然出现在鹦鹉的棺材之内,这事情岂止奇怪, 已近于诡异。 可儿怔怔地看,哇的突然哭了出来。 沈胜衣一怔,急问道:“怎样了?” 可儿哭着道:“是红儿作怪,它害死了大哥!” 这话入耳,最少有两个人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却笑道:“那有这种事。” 林保颤声插口道:“鹦鹉据讲也是—种精灵的代身。” 沈胜衣正要答话,耿亮突然道:“老管家今年好像已不止六十。” 林保道:“六十五。” 耿亮冷笑道:“六十五岁的一个人,不成还相信那结骗小孩子的说话?” 林保闭上嘴巴。 张送连忙将说话岔开,道:“耿兄对于这件事又是何意见?” 耿亮思索道:“依我看。凶手是失落了什么,又或者找寻什么,不知怎的找到 鹦鹉的坟墓,无意中在那幅白府绸之上留下了掌印。” “这也有可能。”张送转望沈胜衣。“沈兄意下又如何?” 沈胜衣没有作声。 —个声音,正在这下传来。“又发生了什么?” 林天智的声音。 来的并不止林天智一个人,还有—个锦衣中年人。 两下打了一个照面,沈胜衣耿亮不由齐皆一愕,那个锦衣人赫然是他们昨日中 午百家集外道上所见的一个。 锦衣人亦自一愕,转顾林天智,轻声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林天智附耳说了几句,锦衣人的面色便变得异常奇怪。 沈胜衣耿亮同样奇怪,不约而同的起了个疑问。 ——锦衣人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正要问,可儿经已走前去,牵着锦衣人的袖子道:“二哥,怎么你现在才 回来?” 锦衣人赫然是林家三兄弟的老二林天烈! 沈胜衣耿亮又是一愕。 林天烈淡然一笑,道:“我路上有事。所以赶不及回来!” 这个人在说谎——沈胜衣耿亮相望一眼,随即一转,盯着林天烈。 林天烈似亦觉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可儿并不知这许多,接又道:“昨夜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天烈一声叹息,道:“你三哥全都跟我说了,我现在就是去看—下。” 他接着又一声叹息,举起了脚步。 林天智没有立即跟上,转望着那副鹦鹉棺材,道:“还不是那双鹦鹉的棺材, 你们把它挖起来是什么缘故?” 张送道:“只是觉得可疑。‘林天智眨着眼睛,道:”发现了什么?“ 张送道:“四只手指的右掌血印!” 林天智大吃一惊,道:“有这种事情?” 张送一指刚覆上的那幅白府绸布,道:“我想说没有,只可惜事实就在眼前。” 林天智往那上面望了一眼,变色道:“莫非是这双鹦鹉作怪?” 张送苦笑。 这位三少爷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天智连随转向沈胜衣,道:“沈大侠对于昨夜的惨事可有头绪了?” 沈胜衣缓缓地沉声说道:“多少已找到了一些。” 林天智道:“是关于那方面的?” 沈胜衣道:“多方面,譬如说杀人的动机,譬如说鬼箫方玄这个人的存在……” 林天智截口道:“你是说这件事与鬼箫方玄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我只是怀疑。” 林天智道:“此外还有什么?” 沈胜衣道:“在未能确定之前,我不便多说什么。” “哦?”林天智奇怪地望了沈胜衣一眼,无可奈何地举步追在林天烈身后。 沈胜衣亦没有再作声,旁边的可儿却对着张送嚷了起来:“怎么你还不将这鹦 鹉棺材埋回地上?” 张送默默的将那个鹦鹉棺材盖好,放了回去。 他似在想着什么,动作缓慢的令人心滞。 可儿不耐烦地一推林保,道:“保叔,你来好了。” 林保只有帮上一把。 耿亮乘机将沈胜衣拉过一旁,悄声道:“你到底找到了什么头绪?” 沈胜衣摇头道:“我的心中其实还是乱草一堆。” 耿亮不由地怔住。 沈胜衣忽然说道:“你是否觉得这家人很怪?” 耿亮叹息道:“不怪才怪。” 沈胜衣道:“林天烈无疑是在说谎。” 耿亮道:“我们昨日在百家集附近分明见到他!” 沈胜衣道:“哥哥大喜的日子,弟弟路过而不久,宁可在附近徘徊,翌日才回 家,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道理。” 耿亮道:“我也想不通。” 沈胜衣道:“林天方的洁癖,林天智的说话语气,表情,亦无不怪异。” 耿亮诧声道:“林天智的说话语气,表情到底怎样了?” 沈胜衣道:“我看就有些做作,他的脸好像挂着一个面具,表现出来的,以至 所说的,并不是他的本来。” 耿亮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家人的确大有问题,就连那可儿,也竟弄 出了什么鹦鹉棺材……” 沈胜衣淡笑截口。“那不过小孩子天真的玩意,我看这家人,就只有她的说话 还值得相信。” 耿亮点头,道:“除了可儿,其他的人我总觉得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沈胜衣道:“所以,方才我说多少已找到了一些头绪。” 耿亮会意道:“事情要是真的与他们有关,说话传开去,少不免惹起一番猜疑, 甚至行动,来掩饰事实真相,只要我们留意,真的找到头绪亦未可知。” 沈胜衣淡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耿亮微喟道:“这一次实在太麻烦你。” 沈胜衣道:“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听到这种说话。” 耿亮道:“那我就不再说了。” 沈胜衣抬头望了一眼。 天上仍然没有去,阳光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院子里雪烟弥漫,地上是刺眼的白,情人到了这院子就彷佛变成了死人。 死人的手当然是冷的。 沈胜衣所以尽管披着阳光,并没有温暖的感觉。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到现在为止,都还算得上平静,今夜却又不如 怎样。” 耿亮道:“今夜,最好当然就不要这样平静。” 沈胜衣道:“这句话让别人听到,准说我们幸灾乐祸。” 两人相顾一笑。 沈胜衣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耿亮笑得却是难言的苦涩。 黄昏。很快又已是黄昏。 冬日的阳光本来就比较短。 林家仍然保持着平静。 张送未到黄昏便已离开,那只老狗虽然通灵。并没有发现什么。 沈胜衣耿亮也没有,他们等下去。 黄昏逝去,黑夜便已降临。 初更异常的平静。 二更现在止敲起。沈胜衣耿亮还在被寝室前面的院子徘徊。 耿亮说着江湖上近日所发生的事情。 江湖上近日所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两夜也未必说得完?只可惜耿亮的口才并好。 沈胜衣听着巳觉得有些倦。 奸在耿亮终于记起了—件事。 他收住了未完的说话,转口道:“我记得银鹏约了你明天中午见面。” 沈胜衣“嗯”的应了一声。 耿亮道:“银鹏这个人实在有几下子,你得要小心应付!” 沈胜衣道:“我一向小心。” 耿亮咬牙切齿道:“只恨我没有你那种本领!” 沈胜衣淡笑。 耿亮忽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沈胜衣道:“六分!” 耿亮一怔,道:“只有六分?” 沈胜衣道:“更可能五分,银鹏的剑术并不在曹金虎之下!” “曹金虎?”耿亮对于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 沈胜衣道:“曹金虎是十三杀手中的用剑高手,我一条左臂当年几乎就断在他 剑下!” 耿亮追问道:“后来又怎样?” 沈胜衣道:“我现在不是活着?” 耿亮道:“那么他必然死了。” 沈胜衣点头。 耿亮道:“你虽然得胜,却不免负伤,银鹏既然不下于曹金虎。明天的一战, 你难保亦会伤在他剑下。” 沈胜衣道:“这点我还没有放在心上。” 耿亮倏的大声道:“明天我与你联手对付他!” 沈胜衣脸色一正。说道:“那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耿亮道:“我……” 沈胜衣截口道:“在我死后你要怎样都可以,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因此就希 望我死掉的。” 耿亮叹息道:“莫说死这么严重,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负伤,我也是过意不去。” 沈胜衣霍地望着耿亮,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耿亮在听着。 沈胜衣接道:“我与银鹏的决斗并不是因为你抑或香莲,完全是因为银鹏这个 人!” 耿亮道:“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沈胜衣是怎样的一个人,银鹏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胜衣道:“所以,你根本用不着过意不去。” 耿亮叹息道:“明天的一战,死的如是银鹏,高兴的固然不止我一个人,但, 死的如果是你,同样不止我,很多人都会深感难过。” 沈胜衣淡笑道:“那看来我明天非要十分小心不可了,我并不想任何人因为我 难过。” 耿亮道:“所以我认为你现在最好就去休息。” 沈胜衣道:“这个时候,你也应该休息的了。” 耿亮道:“只可惜我心中太多的忧愁,带着忧愁上床,等如背着包袱睡觉。” 沈胜衣道:“你何不将这个包袱,暂时放下?” 耿亮苦笑。 他正想回答,“呜”的一声怪声突撕裂夜空! 箫声! 这种箫声耿亮已不是第一次听到。 “鬼箫!”他几乎同时脱口一声怪叫。 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对于这两个字,他实在深恶痛绝! 这两个字出口,他的身形亦已扑出! 沈胜衣更快。耿亮扑出之时,他的人最少已在两丈之外! 箫声赫然又是从听涛院那边传来! 寒夜烛荧荧。 听涛院那座小楼之中竟然燃烧着蜡烛。 蜡烛连烛台放在那张云石桌面之上,楼中却没有人! 点燃着这蜡烛的却一定是人,不是鬼。 鬼没有血。 烛台旁边的云石桌面上,又多了—个血掌印! 血渍仍未干,形状却完全—样,右掌的掌印,只有四只手指。 地上也有血,梅花也似地四散! 血渍穿门而出。 门大开,—个人浴血倒在门外! 院子里没有血渍,只有脚印。 雪已溶,剩下遍地的泥泞,泥泞上两行脚印! 看到这两行脚印,沈胜衣便打起了一个火摺子。 火光的照耀下,脚印更清楚,沈胜衣跟着这两行脚印,来到小楼的前面。 他的脚步已放慢,耿亮终于追上,急问道:“发生了什么?” 沈胜衣摇头。 一声呻吟即时由小楼上飘下! 耿亮沈胜衣不由的面色齐变,各自一纵身,疾往小楼上扑去! 耿亮虽不是以轻功见长,但这小楼也并不太高,所以还难不倒他。 比起沈胜衣,他当然慢上许多,到他稳定身形的时候,沈胜衣已将浴血倒在门 外的那个人扶了起来。 那个人赫然就是林天智! 一道血口自他的右肩划至胸膛,没有一寸最少也有八九分深浅,鲜血仍然在往 外冒! 他的一张脸已痛的扭曲,一双眼仍睁的老大,眼瞳中充满了惊惧! 沈胜衣下手封住了林天智肩头及胸侧的几处穴道,阻止鲜血再往外涌,方问道 :“伤你的是什么人?” 林天智看见是沈胜衣,面色才没有那么难看,呻吟着应道:“四只手指的黑衣 人!” 语声很微弱,沈胜衣驮亮听的还算清楚。 耿亮连随道:“你是说鬼箫方玄?” 林天智乏力地点头。 耿亮接问道:“他是用什么兵刃,伤得你这么严重?” 林天智犹有余悸,颤声道:“一管箫,一动就发出怪声,箫管的一端,同时举 出一支利刃!” 耿亮惊呼道:“那就是鬼箫!” 林天智呻吟作应。 沈胜衣忽问道:“你怎会走来这里?” “我睡不着,外出散心,不觉来到这听涛院的月洞门外,无意中发现地上有一 行脚印,一时好奇便跟着脚印追到楼下……”林天智的语声更微弱。 地上的两行脚印,原来是这个原因。 耿亮追问道:“后来又怎样?” 林天智呻吟一声,道:“来到这楼下又给我看到上面隐约有烛光闪动……” 耿亮道:“于是你就走上来?” 林天智道:“我上来的时候,门虽然大开,里面却没有人,只有支蜡烛放在桌 面上。” 耿亮道:“人在什么地方?” “门后。”林天智苦笑。“初时我还以为来了鼠窃狗辈,听得声息,赶紧溜了, 便大着胆子入内一看,那知道身后随即一声冷笑,回头就见他由门后闪出,我竭力 闪避,最后还是伤在他的箫刃之下……” 耿亮道:“总算你走运,要是这伤口左面开始抑或再深几分,你便死定了。” 林天智这一次没有答话,只是在呻吟。 耿亮接问道:“之后鬼箫方玄又去了什么地方?” 林天智道:“我倒地之前彷佛见他由那边离开……” 耿亮道:“那边?” 林天智眼望右边,欲言又止,一双眼霍地翻白。 耿亮手指右边道:“你是说那边?” 林天智没有答话,人已经昏迷过去。 他的伤势本来就不轻。 沈胜衣转顾耿亮,道:“你先替他包扎好伤口,照顾着他;我到边边看看。” 耿亮点头,从沈胜衣手中接过林天智的身子。 那边的雪地上果然又有一行脚印。 沈胜衣迫着脚印,来到围墙的下面。 他的神色很奇怪。 那些脚印也实在令人奇怪,每一个脚印都非常清楚,深浅更几乎一样。 鬼箫方玄离开的时候,简直就从容不迫,在散步一样。 围墙的下面并排着左右两个脚印,沈胜衣旁边脚一点,纵身越过围墙。 外面是竹林,日间也许景色怡人,夜里却是阴森恐怖! 火摺子已熄灭,沈胜衣彷如陷身地狱。 有风,风动竹涛! 这涛声现在听来一若群鬼呼啸。 -------- 我意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