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佳丽关心 亭中卜卦 鸽原在念 湖上回航 那亲戚家姓陈,字苇村,也是一个乡宦。家住杭州城内碗儿巷,西湖边上建有 一所花园,背山滨湖,取名适园,颇具亭榭花木之胜。本地人因园主人姓陈,都叫 它做陈庄。苇村科甲显宦,告老才只两年,与舜民既是通家世交,又是至戚厚谊。 因舜民家居无事,屡次写信邀他游杭小住,均未前来。头一晚接到舜民由航船上寄 来的信,说舜民夫妻日内来杭相晤,以为总还有两天才到,没有就派人接,不料舜 民船快,路上毫无耽搁,已自到来。闻报忙同内眷出来,将舜民夫妻接了进去。互 相寒暄叙阔,一一见礼落座。苇村饮食起居无不讲求,自有一番丰厚的款待。知己 交亲,久别重逢,畅谈到了夜深,方始各道安置。第二日,苇村又遍召亲友,设宴 洗尘,欢叙了一整天。舜民老惦着苏半瓢的神卦,恐怕留日无多,第三日一早便催 着虞妻同往灵隐、天竺诸大寺进香,苇村也率眷陪了同去。等把香烧完,舜民提议 归途就便雇舟游湖。苇村笑道:“今天尊夫人必已走吃力了,日子还长,老弟心急 则甚?”舜民不便和他说舟行所遇过种种奇事,只说内子梦想湖山业已多年,愿意 先睹为快。苇村闻言,忙命人去雇了湖中画舫,定下一桌上等船菜,准备快游一日, 夜分再散。 两家眷属坐轿到湖滨,上了画舫,天己未申之交。江南地暖,气候温和,阳乌 始斜,云净天高。湖波清浅,因风起皱,映着斜阳,幻成一片片的金鳞,散动不休。 水底游鱼,往来可数,掉尾拨头,近舟而嘻。两舷船娘,双桨轻摇,船过处,把湖 底的香灰泥搅成一团团的淡雾浓烟泛上湖面,随着一圈圈的水漩,由小而大,荡散 开去。遥望保椒,雷峰二培,相向矗立于湖山斜照之中,浮顶耀金,剥砖映日。塔 角残铃,迎风微晃,时作哑响,端庄静穆,古意苍然。滨湖诸山,曳紫萦青,岚光 欲活。湖堤草木,尚未凋落,可是寥花红透,枫叶已丹。沿堤望过去,翠叶青竹行 里,时有三五红树点缀其间,道旁更是野菊盛开,秋花繁艳,衬得秋光十分明丽。 舜民心想虽然西湖是个热闹名胜,尽管湖滨车马,游人络绎,湖中画舫笙歌,往来 梭织,被这些水色山光、古塔秋容一点缀,会心人置身其间,一样能静心领略,神 游物外。转觉闹中之静别有佳趣,连这些游人车马、画舫笙歌,一样都少它不得, 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正凝思间,忽听苇村笑道:“老弟台,你想什么心思?我们 去湖心亭坐一会好吗?弟夫人想看三潭印月,我说等月上再去。其实人为之景有名 无实,白日更没个看头,转不如平湖秋月那里还多几分情趣呢。” 舜民此行为了爱妻游湖之愿,无所不可,答道:“老大哥游山啸做,已非朝夕。 小弟虽是旧游之所,多年不至,面目依稀,道路全非,哪似你这识途老马,自然惟 命是从,休来询问。我不过见这秋色清明,比起春游一味秾艳还要有趣,一时出神, 哪有什么心事?”苇村便命下人吩咐船娘摇往湖心亭去。那湖心亭只是湖中心一个 土堆,广才数亩,地并不高,与湖堤差不了多少。因地面山环湖,四面皆水,地势 绝佳。堆上面建有一所房子,供着苏。白二公。粉墙朱柱,曲廊石槛,到处都是名 流题词牌匾,建筑颇为端雅。墨客骚人固赏游止,达官富绅更是常在此中宴集盘踞。 游人无论男女,不分等列,均慕名往访,雅俗咸临,枭鸾并集,使这土堆成了一个 最出风头的所在。有时题壁步韵,词新句丽,即古凭今,悲歌慷慨。虽然无病之吟, 颇有几分像是雅处,还不过于糟践湖上。有时则是附庸风雅,借题大嚼,肴蒸酒热, 席散蝇喧;甚或势利酬应,携娼挟妓,粉腻脂香,追骚逐臭;大宴之后,往往数日 之间犹有余腥。舜民昔年在杭州住过数年,饱尝此中况味,当时随口答应,船行后 想起,苇村自命雅人,怎赏识这个地方?好在随意闲游,多年未来,去看看可是昔 年征逐之景也好,便不再提。 当年夏秋间雨量特大,亭岸相去水面仅有尺余。烟波浩渺,越显乎阔。遥望湖 亭和邻近的白公墩,直似千顷平波中静静地浮着两张大荷叶。一会摇近亭前,舜民 见石步旁边停泊着几只游舫,装绘均极华丽,岸上散立着许多官府随从,料定又有 达官贵人在此宴集,不禁眉头一皱。苇村已看在眼里,笑道:“老弟喜静恶喧,这 里不宜游赏,你可知我此来用意么?”舜民间故,苇村答道:“那白公墩地势卑湿, 号称蛇窟,毒蛇甚多,素少游人足迹。近两月,墩上忽有一异人结茅其中,起初白 天在湖心亭卖药,穷人间症给药,得价即卖,不争多寡,药颇奇验,什么病都能治。 渐传到富贵人耳里,向他买药,他却三百五百、一千八百银子的胡要,并且一还价 就不卖。解事的买了回去,那病立即就好。有那铿吝不晓事的,认他是诈,以势力 欺压。他也不怕,也不着急,只几句话一出口,来人便自找台阶含愧回去。众人都 料所说必是对方隐事,可是在旁诸人一个也不明白说的是些什么。有时对方不肯输 气,意欲设计中伤,令官府驱他出境,总是闹过一阵,事便阴消,官差从未和他对 过面。后来再有请托治办他的,连官府那里都通不过了。县令朱人骏是我年侄,偷 偷告诉我好些异迹。官场中暗地传遍,民间仅知他乐善好施而已。前月,内人有病 甚重,亲去寻他,果然一药而愈。见他也和常人一样,无什么可异之相,每次得了 重价,十有九散给穷人。偶尔也背了药箱,到湖堤上叫卖,自称姓韩,人都叫他作 赛韩康,他也居之不疑。我有两个同年子侄,一名许成,一名吴启侦,多是少年好 事,常往湖亭,借口买药,和他攀谈。日子一久,觉出他人并不在湖亭居住,可是 从未见他坐过船,行踪飘忽,来去都无人知道,存心候他,却又久等不来,稍一转 脸,人已背了药囊出现。去也如此。有一天,许成和庙祝借宿,隔夜歇在亭内,藏 身门洞里面,目不转睛看定外面。这日恰值连阴了好几天,湖面上烟笼雾约,宿雨 未收,甚是清静。等到辰已之交,忽瞥见他从白公墩那一面从容踏水冲烟而来。许 成也没给他叫破,好在别无人知,仍就出去,和他同在廊下避雨闲谈。午后有人驾 船,卖了些药,赛韩康忽对许成说:“你倒是个有心的,可惜不是我辈中人。我住 对面土墩上等一样东西,此来专为救这湖上生灵,再有月余即走。我还带有两个徒 弟,他们脾气不好。今天的事不要对人说起,将来自有好处。”许成由此更加礼重, 常寻他间些休咎,均有奇验。他那两个徒弟,俱是花子一样打扮。日前我又有一点 疑难事发愁,许成背人对我一说,才知他真是风尘中的异人奇士。第二日同许成前 往求教,照他所说去办,果然迎刃而解。今早我听内人说起贤梁孟的心事,岂不正 好前去求他给药指点?近年湖亭风气已变,官场中多改在绅富别业宴客,湖亭内只 有一个司香火的老庙祝。偶有游客,多自外来,不似以前热闹了。这些船多半是些 买药的主顾呢。” 舜民夫妇闻言,俱甚心喜,连声道好,正说之间,船已泊岸。那些随从各拥随 着自己主人,各往下走,各上己船,一会便即开走,散了个净。舜民见亭中人静, 甚是心喜。那老庙祝送客出来,望见苇村上岸,原是熟人,忙即赶过趋侍。苇村便 问:“韩老先生呢?”庙祝道:“老爷来得真巧,适才许少爷来过两次,还送了一 包东西。听说韩先生就在今明日要走呢。”苇村舜民闻言,忙命庙祝持帖赶前先容, 一行人等跟踪而入。进门一看,那药案就设在湖亭头门天井里面,借了庙祝一张条 桌、一条板凳,向阳而坐。一头放着一个粗黄麻皮制就的药囊,长约三尺,虚叠案 上,看不出有什么药料。赛韩康是瘦长有须的人,布衣芒鞋,桌旁横着一枝鲜红如 血的竹杖。舜民首先触目的便是那双眼睛,启合之间,寒光炯炯,仿佛如射。苇村 拉着舜民当先,未及说话,赛韩康己将身立起,对着舜民道:“居士远来不易,还 没有回去么?”舜民触动舟行所遇,心刚一惊,赛韩康又道:“山野之人,偶应一 人之约,来此办一小事,栖避数日。都是自己不好,想给一班苦朋友帮个小忙,略 博微利,不料有人饶舌,平添了无数麻烦,早已厌倦湖山,打算离去。恰巧今早事 完,等个有缘人到此,送几粒丸药与他,又耽搁了大半日,不想等了。难得居士到 来,即以奉赠,了却我这卖药生涯如何?”说罢,便喊徒儿将那余剩的几粒丸药拿 来。 舜民入山时, 早瞥见廊阶下两个花于一倚一坐,闻言便有一个走来应声道: “师父那粒丸药现在囊内,这几粒丸药不是给徒儿了吗,如何又都送别人?”赛韩 康哈哈笑道:“没出息的东西!你要人帮忙,不会等他长大成人再寻了去、如今人 还未生下地,乐得现成人情都不会做,怎这般小气?” 那小花子一张脸半红半自,齐鼻中分,已经异相,又是个凹进去的扁脸,衬着 浓眉大眼,阔鼻掀唇。下边赤着泥足,衣衫破旧,甚是肮脏,直和画儿上的鬼怪差 不多。细看过去,已是成人,并非幼丐。听乃师之言,将药丸从怀中取出,神态颇 为勉强。舜民原是拱手听话,疑他想酬谢。刚一回顾从人,苇村已自觉察,暗扯了 舜民一把向前说道:“韩老先生,这是舍亲虞舜民,从永康来此,闻得大名专程拜 访,就便买一点延嗣的药,还望不吝赐教为幸。”赛韩康连理也未理,径对舜民道: “你我这一面之缘,实为不易。药早备好在此,第一丸服后自能如愿。尊夫人贤德, 不要负她好意。无论归途多忙,对自己人更不可失约不赴。他年家人如有伤病,余 丸备用,每服一粒。只这药价,说是奉送,实则甚大,你愿出么?”舜民本有先人 之见,加以一见倾心,虽然先后言之相符,并未在意,脱口答道:“无不遵命。” 赛韩康道:“此时我并不要你的,永康方岩花子甚多,我欠了他们的情,须你设法 代还。 他们颇讲信义, 决不轻扰。每年有二十担老米,便足用了。”舜民忙道: “些须小事,晚生遵命,老先生请放心就是。”赛韩康笑道:“很好。我也该走了, 借你们来船渡到白公墩,取点东西回来,送我上岸吧。”苇村一旁插口道:“老先 生在此,博施济众,时后千金,为我杭人造福,如何便走?”赛韩康道:“这也是 没法子事。你船上现有家眷,我师徒三人风尘肮脏,只说肯不肯借渡吧?”苇村道: “我等求之不得,哪有不借之理?”赛韩康道:“我知你们就要回船,反正就便, 不然也不阻你游湖清兴。既然如此,快走,免得尊管又多一番苦寻。”说罢起身。 苇村、舜民也未求甚解,赏了庙祝二两银子,匆匆陪他师徒一同登舟。赛韩康 师徒只向船头上坐定,不肯进入舱内。让过两次,只得任之。间他两个丐徒名姓, 摇头不答。白公墩相去不远,一会摇到。赛韩康师徒三人上去,不令众人随往。苇 村、舜民往他去处一看,墩上尽是树木,茅棚已然撤去。赛韩康走到一株垂杨老木 之下,伸手拾起一面形如古镜的东西,揣向怀内,精光耀目,一闪即隐。同时瞥见 树下稀糟糟烂着一堆东西,似有皮鳞,尚未化完,奇腥之气不时随风吹到。赛韩康 摇了摇头,从身畔取出一个土瓶往地上倒了倒,随行一个破脚的小花子便将树侧茅 草取来盖上,戟指怒目,意颇忿恨。赛韩康两手合拢,搓了两搓,往下一放,茅草 立即发火,燃烧起来。赛韩康再虚按了两下,丈许方圆一片地面,立即往下自行陷 塌,连同那堆烂腐之物沉入地面。火光隐处,地方由分而合,相隔三两丈,看得逼 真。赛韩康师徒仍就回到船上,对于前事一字不提。苇村知他脾气古怪,问也不答, 意欲请他同往家中,少聚一日。话才出口,赛韩康便止他道:“我和居士缘法只此。 这里人都道我会法术,水面来去自如,不用舟揖,为请居士代我释疑,才行借渡。 有人提起,务望转告,说我只会卖药行医,不会妖法,足感盛情。即此一渡,尚且 不肯白扰,怎敢下榻尊府,再叨盛宴?”说完又对着船娘嘴皮动了几动。船娘立时 面上失色,诺诺连声而退。 舜民、苇村离得那近,竟未听见说些什么。自他师徒上船以后,并没见船行怎 快,可是由湖亭到堤头,照例也得摇上些时。可是众人才几句话的工夫,不知不觉 船已停岸。舜民、苇村连同舱中女眷,都有好些事想请问,各人正在伺察神色,相 机发问,竟没等张开口便自到达。赛韩康只向舜民说了两句“勿忘前言,俟再相见”, 径率两丐徒跳上岸去,时方垂暮,岸上游人多赋归去,下船雇轿,人语喧呶,甚是 繁乱,一晃便闪入人丛之中,不知去问。 苇村知他不愿人知,刚嘱咐随行诸人,今日之事不要对人说起。还未吩咐同船 夜游,舜民忽听岸上有两人在雇划子,一人语音颇似王升,探头一看,谁说不是? 还同了陈庄一个下人。心中一动,王升也自看见主人,急匆匆抢步跳上船来,朝苇 村、舜民先请了一个安,垂手侍立,对舜民说道:“适才永康专人前来,说大老爷 已然还乡,请老爷即日回来,有要事商量。” 舜民久知乃兄尧民得罪权要甚多,常时替他耽心。近年外放福建桌司,做了外 官方觉好些,忽然还乡,事前一封信都没有,必有变故,不禁大惊。舟中不便细问, 忙和苇村说了。一行人等立即登岸,回转陈庄,尧民派来的家丁,因是起早连夜赶 来,正在歇乏,闻得二老爷回转,忙即人见。舜民屏人一问,才知尧民虽居外官, 依然不减锋芒。督抚是个纨挎贵胄,两下势如水火,勾通朝中权要,连参奏了两本。 幸而圣眷未衰,又有正人维护,绝大风波,平安渡过。尧民见群小积怨已深,再不 急流勇退,定难免祸,隔了些时,便即辞官告老。虽得原品休致,可是对头仍不甘 心,时思陷害,并有遣人行刺之举。多亏尧民有一幕友魏良夫,机智多谋,事前早 代他将交代办好,廷旨一到,办完手续,用李代桃僵之计,家眷行李和本人分两路 去,等好谋发动,尧民和魏良夫主宾两人,早已轻骑减从,还乡多日了。恐对头行 刺未成又生别计,加以跋涉艰劳,犯了老病,渴思兄弟,专人来请舜民回去相见, 商量一切。来人并说起萧山一带出蛟发水,道途难行,起旱反倒更慢,归途最好仍 走水路。舜民闻言,心才略放。多年手足,难得聚首,又在多事之秋,哪有不回之 理?想起半瓢和赛韩康之言果然灵验,好生赞服,立向苇村辞别。 苇村知留不住, 一面命人雇船明日起身, 一面设宴送行,席间笑对舜民道: “那位韩先生真有妙处。适才他走后,老弟忙着回来,内人在他座下拾起一副风藤 竹的手镯,还包有一张纸条,大意说镯代船价,贤夫妇回家,明年必有梦熊之占, 并有归途之约,不可不赴等语。老弟初来,适才又未见他写字,他却事事前知,真 可谓为神仙中人了。他从来对人不修礼貌,药价不论多少,更是必须无缺,却对老 弟台如此客气关切,缘分不浅呢。”舜民要过纸条,看了说道:“风尘之中颇有异 人,我们不留心罢了。”于是又把富春江舟行所遇述了一遍。虞妻虽因此行匆匆只 留三日,千金选妾又成虚愿,幸见半瓢之言已验,赛韩康又有仙人之名,所说当然 不虚,但盼到时应验,自没话说,只嘱舜民,无论如何中途必赴苏翁之约,以免自 误良机。舜民本是打算回家见过兄长再去赴约,继一想顺路的事,苇村、虞妻再三 相劝。苇村与尧民更是同榜同官,至戚至好,听说告官回来,执意同舟前往一聚, 并不以祸福牵连为念,又买了许多礼物,俱是杭垣名产明前茶叶、金腿、绸缎之类, 送他弟兄二人和别的亲友,连买带包装,结束行李,直忙了大半夜。舜民见他古道 热肠,亲交情重,不便深拦,只得任之。 次日上船,陈家好些人,俱送到江边方始回转。因添了苇村主仆三人,雇的是 一只头号官船,为了求快,另加了一班纤夫,每晚均有酒肉犒劳,人人卖力;风头 又顺,虽然船行上水,走得并不甚慢。日里三个主人前舱坐谈,窗明几净,茶香酒 热,眼望大江雄阔,水碧山青,江水荡荡,自动起千万片毅纹,在晴光潋滟之中, 平铺顺流而来,打得船头汩汩作响。时而片帆高稳,映日轻扬;时而纤夫争途,齐 唱山歌,突臂俯身,首足相衔,盘转上下于山巅水涯、危崖瞪道之间。榜人一舵在 手,时作微动,若不将意。上流头更有货船轻舟、木排竹筏不时扬帆趁流而下。远 望水天相接,帆影参差,不消一会,帆影渐大,急驶而至,仿佛快要撞上。两船上 榜人口里一声招呼,手中舵微微一偏,船身略荡之间便交错过去,此东彼西,各奔 去路,俄顷已在十多丈外,剩下一个白点,逐渐消沉。苇村盛道江行之乐不置。虞 妻一心为夫置妾生子,那日看见江小妹,一想渔村茅舍中竟有这等绝色女人,心便 动了一下;先后又听苏半瓢、赛韩康二人之言,益发留了点意,料定舜民纳妾,应 在小妹身上;知舜民为人正直,已然周济过小妹,决不肯乘人之危,又愁他心急见 兄,不肯赴约,苇村至戚,无话不说,同行正合心意,乘着舜民离开,重托了两次。 苇村自然应诺。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