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冗长的队伍似乎看不见尽头,东风县百年难得一见的水灾让百姓叫苦连天, 恶劣的天候在这两天更是「急转为冻」,漫天大雪冷得连人的心都结冰了。 「熬不过去啦,看来是老天爷要收回咱们的命啊……」 一名在队伍中排队等著领赈粮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大片自家田地都被洪水 淹没的他已经怏疯了。 「别这么说,徐大叔。」一个柔美的嗓音自队伍中扬起。「您地阁与火星成 一直线,天仓与地库再成一直线,老年福寿,不必担忧。」 徐永福合言眼睛一亮,激动的抓住罗语妍的小手。「真的?小语妍,你没骗 徐大叔?」 自从田里的农作物淹死後,他的命就去了一半,甚至梦到阎罗王来抓人,原 本意气风发的小地主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现在听罗语妍这么说,他的命好像不 该绝,他还盼著儿子娶媳妇哩。 罗语妍微微一笑。「面相不会改变,也不会说谎,徐大叔您确实有此福分。」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哈哈,我老年福寿,我就知道……」徐永福破涕为 笑,手舞足蹈起来。 「小语妍,那我呢?帮我看看好吗?我恐怕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一名脸色腊黄的妇人微微颤抖著走到她面前,瘦小的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般 脆弱。 端详了妇人好一会儿,罗语妍微笑道:「林大娘,切莫悲观,你人中深长, 上窄下宽,旺夫兴家,富裕到老。」 「我旺夫兴家?」林大娘不敢置信,但也因她的一席话而重燃希望,期盼天 灾过後真能如愿。 「小语妍,帮我看看。」 「我也要看,顺便帮我这个小儿子看看,他最近总是无缘无故哭泣,也不知 道是什么原因……」 霎时,冷清肃穆的队伍热闹起来,无聊的乡民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请罗语妍看 相,令她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但若几句话能教这些万念俱灰的乡民们充满希 望,何乐而不为呢? 天灾已让大家苦上了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总要有些什么凭藉才可以苟活下 去。 「下一个。」官衙唱名道:「罗氏四口粮。」 「到。」罗语妍连忙把大米袋呈上。 终於轮到她了,她奉养父母的命来领赈粮,丫环、家丁不算,凭单可以领足 一家四口的份。 「慢著!」 就在罗语妍等著官衙装粮时,一名衣饰庸俗华丽的胖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走 出来。 这位肥头大耳的少年公子在东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县今老爷的独 生爱子,平时好吃懒做,吃饱就睡、睡饱就吃,还非常的贪好女色,淫名远播东 风县的大小妓院,名唤张宝良,但为人一点都不善良。 「公子好!」官衙们连忙讨好地问安。 县老爷就这麽一个独生爱子,虽然挺不成材,但大家只要嘴巴甜一点,讨得 这位少爷高兴,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是问题。 「你叫罗语妍是吧?」张宝良皱起眉,斜睨著伫立於他前方的罗语妍,嫌恶 地道:「你怎么插队呢?重排。」 罗语妍秀眉一锁,此人分明睁眼说瞎话。 「公子大爷,语妍她没有插队啊!」领到赈粮的徐永福连忙替排在他後头的 罗语妍说话。 张宝良瞪一- 多事的他一眼,相声粗气地说:「我说有就有,若想领粮就别 多废话!」 这个老粗胆敢坏他的好事,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徐永幅瑟缩了下,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同情的看了罗语妍一眼便乖乖地提著 米袋走人,其馀人同样碍於县令之子的淫威而不敢多说什么。 「罗语妍,重排!」张宝良颐指气使地下令,盯著罗语妍小脸蛋瞧的淫秽双 眼似有他意。 罗语妍只得回到队伍的末端重新开始排。反正她早回去也是洒扫煮饭,现在 这个胖公子教她重新排队也没有什么损失,她根本不以为意。 於是,她又在队伍後头替人看相,解人烦忧。 晚霞映照天边之际,终於又轮到她了。 「罗氏一家四口。」 罗语妍连忙呈上大米袋,近午时见过她一次的官衙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但赈 粮始终不乾脆地发下来。 「罗语妍,」张宝良又适时的晃出来,脸上带著恶作剧的笑容。「你怎么又 插队呢?本公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守规矩了,快去重排!」 罗语妍缓缓将大米袋收回,清澄透彻的眸光在张宝良肥肉横生的胖脸上兜了 一圈之後收回。 「咦?你那是什么眼光?不服气啊?」张宝良挑起眉,理不直、气不壮的喝 了一声。 他是堂堂县令大爷的独生爱子,但这个小狐狸骚货居然敢这么回视他,待会 儿有得她瞧的,看他怎么让她好好伺候他。 罗语妍没说什麽,照例回到队伍之後。 就这样,她来回不停地重新排队,亘到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她还是半粒米 都没有领到。 最後,整个县衙门口只剩下她一人。 负责发粮的官衙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样吧,念在你还算勤快的份上,给 你张手谕让你到城郊的发放点去领粮,这是我们公子特别交代的恩泽,这回你手 脚可要机灵点,晚了领不到粮可别怨我们。」 「谢谢大爷。」 罗语妍接过手谕,背起大米袋,无言地往城郊赶去。 ☆ ☆ ☆ 「好个狐假虎威的败家子!这麽戏弄个小小姑娘未免太过分了。」搁下温热 的酒杯,任冠撇撇唇,就要从客栈二楼飞下去教训人。 「稍安勿躁。」单佐靖按下任冠,深沉锐利的黑眸让人看不出他的用意。 任冠挑起眉,不解地看著向来嫉恶如仇的主子。「不会吧?难道要放过那家 伙?」 「当然不。」单佐靖淡睨了县令府邸上那块「大公无私」的匾额一眼,「我 亲自出手,将他绳之以法。」 此次他代御天南巡灾区,便是要了解民间疾苦,官僚气息不能继续猖獗,去 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这是当前要务。 耿瑞笑道:「王爷亲自出马就太好了,灾区的百姓已经够苦,要是再让这种 败类这么为所欲为下去,人民不反才怪,除掉他,想必可今东风县的百姓额手称 庆。」 看了一眼那抹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梁子枫说道:「王爷再不去,只怕小姑 娘要吃大亏了。」 任冠立即附和道:「是啊,那家伙一脸色欲横流,叫个小姑娘到城郊去,分 明不安好心……」 他还在叨念,单佐靖身著白色皮裘的高大身影已消失於客栈之中。 ☆ ☆ ☆ 明月高挂枝头,一时间,如疾风般的身形飞掠城头,不必快马,不必速轿, 单佐靖轻而易举地追上已出发一段时间的罗语妍。 「理正不怕官,心正不怕天。」 寂静的城郊草路上,一个小小的清脆声音不疾不徐地扬起。 他凝神细听。 「一时强弱在於力,万古胜负在於理。」 隐身於枝头的单佐靖不禁笑了。她还真悠闲,抑或是在壮胆? 不管如何,她乐观坚毅得教他感到十分佩服,适才在客栈里,他目睹整个过 程,许多出身皇家的郡主、公主都没有她的从容胆识。 「不担三分险,难练一身胆。」 罗语妍念著,人也已来到官衙手谕上画的发粮点。 她轻蹙眉心,这不是什么发粮点,只是间年久失修的破庙罢了,连半个人影 都没有,还不时吹来阵阵冷风,把破门板弄得嘎嘎响。 「小宝贝儿,你可来了。」 张宝良涎著胖脸从破庙里走出来,身後还跟著两名壮丁。 罗语妍是他们东风县的第一小美人儿,清纯稚嫩又聪明过人,这麽娇美的花 苞不由他堂堂县令老爷的独生爱子来开采,谁还有这个资格呢? 罗语妍轻盹他一眼。「- 你想怎麽样?」 自小在罗家长大,她尝尽人情冷暖,不过,她更知道人心的险恶,例如这个 狗仗人势的县令之子就是恶中之恶。 张宝良嘿嘿两声,笑道:「大家不是都传说你聪明,是天女下凡吗?那你应 该知道本公子想怎麽样才对。」 看她柳腰楚楚地这般诱人,和青楼里那些艳妓都不同,他已经等不及想和她 同享鱼水之欢了。 「罗语妍,我们公子想好好爱你,这是你的福气啊。」壮丁之一帮腔道,在 张宝良的示意下朝她走去。 罗语妍眯起瞳眸。「难道东风县已经没有王法了吗?」 「当然有啦。」张宝良淫笑道:「我爹就是王法,所以我想怎么样便怎麽样, 如果待会你伺候得本公子爽快的话,本公子就收你为小妾,让你留在县令府里享 享福气。」 他一说完,两名壮丁就左右架起罗语妍往破庙里走。 进入破庙之後,两名壮丁立即拿起草绳捆住罗语妍的纤腕,他们将她推倒在 地,待张宝良大摇大摆的进入破庙之後,还细心的关上破门板,留在门外把风。 「小娘子不怕,等你尝到甜头,你就知道滋味了。」张宝良邪笑地扑向罗语 妍。 霎时,一把长剑格开了秽手,凛然的俊眸笔直地射向张宝良,如天神降临般, 神圣不可侵犯。 「张宝良,你罪行确凿,有何话说?」单佐靖一字一句似从地府幽冥传来, 寒透人心。 「你……你是谁?好……好大的胆子……」张宝良吓得魂都飞了,他横行东 风县数年了,还没人敢这么教训他,而这个穿白皮裘的男人又俊得不像话,到底 是人还是……鬼? 单佐靖脸色一沉,薄凉的剑抵住张宝良的咽喉。「现在是我质问你,不是你 质问我。」 张宝良吞了口口水,那剑上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你、你居然敢对本公子如此大声,你、你活得不耐烦了……」 语未毕,张宝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截至刚刚为止,他还没受到这么大的 恐吓过。 单佐靖收起长剑,走至罗语妍身旁为她松绑。 「谢谢公子!」她连忙拍拍衣裙上的草屑,并催促眼前的陌生人,「公子, 你快走吧,这个人是东风县的恶霸流氓,只怕他醒来後会对你不利。」 「我不怕。」单佐靖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扶起。她身高尚不及他的肩头,还 是个孩子呢,不过长得纤柔美丽、清灵秀气,瞳眸中的神采完全不像个孩子。 「公子不怕强权?」罗语妍不解地看著地,她还没见过这般正气凛然的人, 他……好特别。 一阵冷风穿透门板吹进破庙,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就像你说的,一时强弱在於力,万古胜负在於理,恶人没什么可怕的。」 他将身上的白皮裘解下,披上她的肩头。「天候严寒,你衣衫太过单薄,披上我 的皮裘吧。」 温暖的白皮裘立即暖和了罗语妍的身子,她轻扬起睫毛里著他高大的身子。 「你呢?」 单佐靖淡笑道:「我的身子比你强壮,这点冷寒还不致教我受凉。」 接著,他取出一只华丽的钱袋递给她。「你没有领到赈粮,这些银子带回去 吧,好向你的家人交代。」 她没有接过钱袋,微一思索後沉静道:「我很感激你的善心,但是我不能接 受。」 他已猜到她会这么说,於是脸露微笑,还是执意将钱袋送进她小手之中。「 你不是会看相吗?那就以看相来交换这些银两吧,我真诚的请你看相,希望你不 要拒绝。」 「你的相……」 罗语妍细细端详起来。在这东风县上,她还未见过如此英挺逼人的男子。 双眼秀长,山根鼻柱有势,两颧饱满,主其权柄在握,功名显达,乃大贵之 格。 人中深长,上窄下阔,明如破竹,并有棱线,轮廓清晰如剑,其主功名早立, 必享高官厚禄。 印堂宽平丰润,双眉开阔清秀,其主官禄星照命宫,一生官运亨通,大有成 就。 前额「天中」平起,「边城」丰起,「山林」隆起,其主智慧学养俱优,处 事慎谋能断,气度恢宏,必为领袖人物。 他不是个平凡人,甚至有九五之尊的面相,但一个皇帝说什么也不可能出现 在这破庙宇之中,因此他不是皇帝。 「你是富贵之人。」略过种种,罗语妍只简述一句。 单佐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说得很对,这袋银两属於你了,夜已深沉,快回去吧。」 ☆ ☆ ☆ 罗语妍一踏进大厅堂,就见三对冷眼不满的瞪著她,一脸准备兴师问罪的模 样。 「你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等著赈粮救命吗?米呢?」罗葛氏看? - 她空空如也的两手一眼,尖锐的质问声更冷,「不要告诉我你什麽都没领到… …」 不等罗葛氏说完,罗文文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上前。「你这件白皮裘哪来 的?」 她贪婪的扯著华丽的白皮裘,幻想穿在自己身上一定比罗语妍美一百倍。 「很抱歉,爹、娘,我确实没领到赈粮。」罗语妍实话实说。 「什么?」罗大田不悦的看著她。「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你说没领到赈粮, 那你告诉我,你领到什麽?这件不能吃的白皮裘吗?」 「爹,这件白皮裘很美!」罗文文在一旁跳脚。 罗语妍拿出钱袋,她知道这可以令他们立即闭嘴。「爹,这里有些银子,您 拿去吧。」 「银子?」罗大田立即眉开眼笑。「原来你卖画去了,怎么不早说呢?」 打开钱袋之後,罗大田更是笑得嘴都斜了。「天哪,这些银子还真不少,语 妍好女儿,你今天究竟卖了几幅画?世道这麽差,大夥居然还有闲钱买你的画? 可见你真的画得很好,这都多亏了我和你娘对你的栽培。」 「有银子就好,银子最实在,我明天就去买些金块存起来。」见钱眼开,罗 葛氏也马上倒戈。 「爹、娘,我要白皮裘啦!」罗文文一迳扯著罗语妍身上的白皮裘,死命地 要从她身上剥下来。 「不行,文文,这件白皮裘不能给你。」罗语妍摇摇头,银两可以给他们, 但白皮裘并不属於她,将来还要物归原主。 「你说什么?不行?」罗文文不禁气急败坏,坏脾气的她连连跺脚。「爹、 娘,你们听听,她居然说白皮裘不行给我,这是什么道理?」 「不行便是不行。」罗语妍仍然摇头。 「别吵了。」罗大田皱了皱眉,命令道:「语妍,把白皮裘脱下来给文文, 你快去煮饭吧,更是饿死我们了。」 「听到没有?叫你去煮饭啊!」罗文文胜利的扬起眉。 一阵粗鲁的胡乱剥扯後,白皮裘便披到罗文文的胖身躯上了,乍看之下好像 一头白山猪。 罗语妍不怒反笑,因为罗文文穿上这件白皮裘实在太有「笑果」了。 「你笑什么?」罗文文不由得怀疑的看看自己。「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罗语妍的瞳眸闪著笑意。 罗高氏连忙赞美道:「当然好看啊,女儿,你人这么美,就是得到娘的遗传, 所以穿什麽都好看。来,咱们母女俩研究研究,改日有什么婚宴时,你这件白皮 裘也借娘穿穿啊……语妍,你还不去煮饭,想饿死我们啊?」 「是,娘。」罗语妍正要退开去煮饭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昏眩教她站不住脚。 「怎么?又头晕啦?」罗大田嫌恶的挥挥手。「算了,你别煮饭了。雁眉, 把她扶下去,换你去煮饭吧。」 「是,老爷。」 雁眉连忙将罗语妍扶起,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小姐也太可怜了,手冷成这样,好不容易有件御寒衣物也被大小姐给抢 走。唉,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间喔……」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世间!」 低沉的声音从屋瓦处传来,夜色中,只见宽大的白色袖袍卷起罗语妍的身子, 将她托上了屋顶。 雁眉失声尖叫,「抢……抢劫……」 想想不对,她再度放声大叫,「抢人啊」 那人影劫走了罗语妍,雁盾在月色拂照的四合院中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了 神。 完了,她要怎么对老爷交代? ---------------- 转自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