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襄儿要好努力才可以克制自己不去想骆无峻的归期。 那夜哭湿枕头,醒来时,骆无峻的远行没有如她所期待只是个梦,人果然是 不能幻想的。 她不能再骗自己,只得接受那是个铁铮铮的事实,他真的去押镖了,真的离 开京城了。 她打探清楚他的归期,听说他要去的地点是一个叫贵州的地方,离京城并不 太远,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唤,又来了,她又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念他,这可真是个坏习惯呀。 她明明知道不能去想他的归期的,越想只会越觉难熬,这些道理她都懂。 只是呵,她该如何度过这些见不着他的漫漫长日,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 “襄儿,你是不是生病了?” 桂荷朝自己见底的空碗看了一眼,又看看襄儿几乎原封不动的饭碗。 最近襄儿的食量小得像麻雀,常常动不到几口就在那里发呆,不知道神游到 什么地方去。 “没有。” 襄儿拭拭额上的汗珠。 已经盛暑了,日头照得人心发慌。屋里热,屋外更热,这种粘人的闷热像是 永无尽期。 “还说没有?”桂荷才不信。“你瞧瞧你,我都吃了一大碗饭,喝了两碗汤, 你却连半碗饭都还没吃完,这不是生病是什么?” 襄儿迟疑的看着桂荷,“桂荷你……你是不是有身孕啦?” “身孕?” 桂荷一愣,随即红着脸轻华一口,“你要死啦,人家又还没有出阁,怎么生 孩子?” 襄儿也不确定,“可是,有孕的人不是都比较会吃吗?” 她那些姨娘、嫂嫂们全都是这样,一怀了身孕,胃口比牛还大,整天都往嘴 里塞东西,胃像个无底洞。 “我这哪算会吃?是你怪怪的不说,唉。”桂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摇摇头 走开了。 襄儿继续捧着饭碗发呆,敞开的窗子外头,几只粉蝶飞呀飞的,还有六天, 还有六天他就回来了…… -_- 襄儿把庭院扫好,额际已经布满了汗珠,撑着扫帚,她仰头望着刺眼的天空, 白花花的阳光快把她融掉了。 “襄儿,我不是叫你不许做这些洒扫工作吗?怎么不听呢?” 绮霞打着伞回来,一看到襄儿在扫偌大的庭院,马上就不高兴了。 襄儿用衣袖擦擦汗珠,笑了笑,“不要紧的,王大娘今天身子不舒服,我替 她扫扫地,这不算什么粗重工作。” 搁下伞,绮霞嗤了一声,“那王大娘又在装病偷懒了,她就是看你心地善良, 所以老是占你便宜。” 襄儿无所谓的一笑,“别这么说,霞姐,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五天他就回来了,她把庭院打扫得干净一些,这里是他的家,他回来看 了也高兴,不是吗? “你也别太由着那个王大娘。”绮霞念着,替她抱不平。“我前些日子还听 她到处跟人说,要让她那个不成才的三儿子来娶你,真是天知道她怎么敢有这种 非分之想!” “大娘只是说说而已,我已经正式回绝她了。” 她不会再把自己许给任何人,除了他,就除了他之外! 五天,还有五天呵…… ***** 厨房里闹烘烘的,今天是十五,发粮的日子。 襄儿一早就跟着些大娘们窝在厨房里干活,她很用心的捏着包干馒头,现在 这些简单的吃食已经难不倒她了。 她一边揉面团,唇角带着丝丝笑痕,有时还哼着曲儿呢。 “襄儿,整天就见你笑咪咪的,你在高兴什么啊?”李大娘好奇的问。 “没什么,李大娘。”襄儿笑容更深,眼珠更亮了。 这是她心中的秘密,不可以说出来的。 还有四天他就回来了,她刚刚发现把晒干的桂花瓣加进面团里去揉,蒸出来 的甜馒头又香又松,等他回来,她要让他品尝品尝她的新发现,再等四天就好… … ***** 襄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骆无峻的书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早上,她把每一册书从架子上取下来,仔细用干净的布拭去灰尘,然后再一 册册分门别类的归位。 中午观了空出去摘了两朵夏莲养在精巧的瓷盆里,让书房多了些花香气息。 下午,她把所有的桌椅都擦拭一遍,接着撩起裙角跪在地上用抹布抹着地, 连墙壁角角也不放过,最后再把每扇窗子都擦过,然后打开通风,让书房里的书 晒晒阳光。 直到黄昏,书房里一尘不染,焕然一新。 “老天!襄儿,你还在打扫少镖头的书房啊?” 路过书房的桂荷大惊失色,连忙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襄儿正嫌地不够干净, 想抹第二遍。 “桂荷,你瞧,哪里还需要加强吗?”襄儿不放心地问。 桂荷啧啧称奇。 这个小女子真是毅力不凡,她看看书房,更觉佩服,这里竟然可以干净到这 等地步。 “已经很好了,不必加强,你快回房休息吧,要不然给霞姐瞧见了,你会被 她骂。” 桂荷谆谆告诫一番便走掉了,襄儿环顾书房,甚觉满意。 还有三天他就回来了,他最重视书房,如果看见书房维持得这么干净,一定 很满意。 只要他高兴,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值得了,三天,三天…… T_T 一早趁着日头还没全出来,襄儿轻手轻脚地出门,她费力的挽着一只大竹篮, 里头全是骆无峻平时比较爱穿的衣物。 她从后门走出骆氏镖局,走过几处人家的矮竹篱和丝瓜藤,到离骆府最近的 一条小溪。附近的人家全在这里洗衣服,她今天也学那些妇人一样,挽起衣袖在 溪边洗衣裳。 盛夏清晨的溪水冰凉无比,她一把衣物下水,双手立刻冻得发红。 她听说这条小溪的上游在皇宫里头,所以溪水不经污染又清澈无比,洗过的 衣裳在晒过太阳之后,总是又轻又暖,所以她才想来试看看。 无峻在外头奔波了近一个月,他一定很开心回来可以穿一身干净衣物,尤其 刚洗过的衣物总有阳光的味道,穿了特别让人感觉舒服。 清澈的溪水反映出一张微红的娇容,她脸蛋红嫣嫣地,是因为刚刚在心中叫 了他名字的关系。 无峻…… 虽然已在心中叫过千百次了,她却还没有机会亲口唤他。 两天后他就回来了,到时她可以向他好好解释,想到两人终将误会冰释,她 轻轻吁了口气,再揉揉手中的衣物,甘之如饴。 ~ ~~ 骆无峻回来的前一天,襄儿异想天开地和镖师们一起在大太阳底下练武,全 身几乎练得快瘫痪。 “襄儿姑娘,你就别练了,这里太阳烈,快进屋里去吧。”镖师们都求她, 生怕粉雕玉琢般的她有什么损伤。 她笑了笑,不管汗流浃背,继续跟着扎马步。 “襄儿……哈哈……哇哈哈……”桂荷在一旁看到,笑得快岔气了。 人家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拳,襄儿的花拳绣腿一出却纤弱无比,毫无劲道可 言,破坏了阵容。 一天飞快过去,襄儿把全身的精力都花用殆尽,夜半躺在床上,只觉四肢疼 痛阵阵,对于没有任何武术基础的她来说,那些功夫真的太难了。 身体的劳动让她一夜好眠,满心欢喜的期待嘛谵峻的归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全是她与嘛谵峻相见的画面,明天就可以见面了, 明天…… ^-^ 鸡啼时分,晨光亮起,京城人的一天开始了。 襄儿坐在梳妆台前,嘴角儿含春,喜孜孜地打扮自己,把骆无峻买给她的珠 贝钗细心地插在髻上,换上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她开心移步到前厅去。 “襄儿,你今天好美。”绮霞见了她,眼睛一亮。“待会吃完早饭,你陪我 到布庄去挑布,夫人吩咐要替镖师们裁缝冬天的衣物,咱们镖局里有七、八十名 镖师,现在就得准备起来才行。” 襄儿睁大了眼,她原想待在府中等待骆元峻回来的,现在恐怕不能如愿了。 “怎么,你今天有事吗?”绮霞看她脸色怪怪的,遂问。 襄儿脸一红,赶忙摇头。 她怎能告诉霞姐,自己二、三十天来都在期待骆无峻的归来,而今天正是她 盼了好久的大日子。 “没事?”绮霞重新再数一次镖师们的名单,催道:“那么快去吃早饭吧, 我等你。” 襄儿胡乱吃过早饭后,便跟着绔霞山门。虽然有轿子代步,闷热的盛暑还是 晒坏人,快把两人烤成火球。 一到布庄,第一次见识场面的她就见绮霞很有经验的应对,她不慌不忙的挑 布,与老板议价,选定各种花色和厚薄料子。 襄儿看得眼花撩乱,偏偏绮霞还要她记住整个流程,希望下一季可以交给她 来独立采买。 于是一趟出去,两人均香汗淋漓的回来。 “桂荷,快拿冰镇酸梅汤出来,我和襄儿热昏了。”绮霞拿着把扇子直扇, 累瘫在椅中不想动。 “霞姐,我不喝酸梅汤了!” 襄儿马上奔回房中,她想赶快再洗个澡,然后重新打扮一番,不想给骆无峻 看见自己这丑丑的模样。 她喘着气推开门,心跳却差点停止,一颗心微微发疼。 他……他回来了! 骆无峻神色自若的坐在她房中,手里捧着一卷白绢正在细读。 “啊——”襄儿掩口低呼一声,急急要过去抢。 但他一抬眼,她又吓得立刻站住,不敢妄动。 “这是你写的?”他挑挑眉。 襄儿羞得满脸通红,那白绢上写着一首晋朝苏伯玉之妻所作的盘中诗,是这 段期间有几个夜里,她思念他思念得睡不着,写来抒发感情的。 她在那白绢上写着—— 山树高,鸟鸣悲。 泉水深,鲤鱼肥。 空仓雀,常苦饥。 吏人妇,会夫稀。 出门望,见白衣。 谓当是,而更非。 还入门,中心悲。 北上堂,西入阶。 急机绞,杼声催, 长叹息,当语谁? 君有行,妾念之。 出有日,还无期,。 结巾带,长相思。 君忘妾,未知之; 妾忘君,罪当治。 要有行,宜知之。 黄者金,白者玉。 高者山,下者谷。 姓者骆,名无峻。 人才多,智谋足…… 这首诗,情深意长又缠绵悱恻,是妻子吐露对远行丈夫的深切深思之情,全 文慢吁长叹,低回缠绕。 她把原诗中的“姓者苏,字伯玉”两句改成了“姓者骆,名无峻”,恰恰把 她思念的人儿之名也写了进去。 她的一片情意,跃然纸上,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你去哪里了?”他搁下白绢起身,一身的风尘仆仆,想必也是刚到家没多 久。 “去布庄那儿。”她回答的声音极小,眼睛羞得不敢看他,直盯着自己的绣 花鞋。 他看到她发髻上的珠贝钗,扬起剑眉,“单镖师送给你的那支金钗呢?你没 有戴。” “我还给单镖师了。”她连忙回答,偷偷看了他俊容一眼。看到他眼中蕴含 淡淡笑意,是她看错了吗?他平日很少笑的。 他嘴角微扬,很专制的道:“以后不许再随便接受别人送的饰物,除了我。” 襄儿赶忙点头,“知道!” 一抬眼,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来了?他距离她好近、好近。 他执起她的手,把一只精巧秀气的银镯子套进她白皙纤细的皓腕之中,镯子 的大小刚刚好,就像为她量身订造的一般。 “好美的镯子……” 她炫惑地看着自己腕上的银镯,视线缓缓从银镯移到他脸上,晶亮的眸子一 瞬也不瞬地望着他,视线与他交缠着,她的胸口满溢了一种莫名奇异的感觉,情 绪起伏不定。 她迷蒙的水眸、爱恋的目光,令他忍不住俯下头堵住她那两片水嫩的樱唇, 襄儿轻轻嘤咛一声,几乎要瘫在他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她诱人的红唇,她脸蛋红透,一任他抱着自己 耳鬓厮磨,不敢抬眼看他。 忽地,啾啾的鸟叫声使她一愣,循着叫声,她这才注意到桌旁放了一只小鸟 笼,里头有一只活蹦乱跳的文鸟。 “这文鸟……” 他吻着她的耳垂,轻轻说道:“我在贵州买的,给你解闷。” “无峻……”她感动极了,脱口而出叫着他的名字。 没想到自己那么久以前说的话,他还记在心中,竟然买了一只跟小如意差不 多的文鸟来给她作伴。 他黑眸紧盯着她,“襄儿,你写了那样的诗,是不是准备要嫁给我了?” 她写在白绢上的情诗让他彻底明了她的一片情意,对她的感情再也没有怀疑, 也释怀了她与单镖师之间的事。 其实他何尝不是与她一样,这趟押镖,他一直牵挂着她,恨不能快点回京城 见她。 从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让他如此魂牵梦萦,自相遇的那一刻起,她那双清亮的 大眼似乎就一直牵动着他,不知不觉,他将她留在身边,不知不觉,她在他心中 占了极重要的位置。 “我……我胡乱写的。”她的声音低不可闻,一个闺秀是不可以做这种事的, 主动对男人示爱有违道德。 “胡乱写?”他挑起剑眉。“可是里头有我的名字。” 她羞得一塌糊涂,“你……你别再提了。” 她的头垂得不能再低,他托起她的下巴,看到她嫣红害羞的脸庞,那双水眸 闪躲着他的视线。 “别躲。”他扶住她的头,又吻她了。 ^0^ 晚饭时间是热闹的。骆无峻回来了,厨房大娘们加了好多他喜欢吃的菜,更 杀了一只上鸡加莱,因此一顿饭吃得闹哄哄。 “咦,襄儿姑娘,你这只银镯子好漂亮。”顾大海眼尖,在襄儿伸长手臂盛 汤时,发现了她的新镯子。 骆宅用饭一向不分男女主仆,只要是吃饭时间,一桌饭菜随时热腾腾,有空 的人就先吃。 所以此时,嘛谵峻、襄儿、桂荷、莫镖师、顾大海、单镖师和几名镖师一同 吃着饭,一听顾大海的话,全都往襄儿手上看去,只有嘛谵峻神色自若地夹菜吃 饭,连眉也没抬一下。 “哇,襄儿,你几时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一见银铜确实别致精巧,桂荷 也哇哇叫着。 “没、没什么啦。”襄儿手忙脚乱的坐好,因为众人的注视,她已不敢喝汤 了。 顾大海见她一副娇羞的样子,了然于胸地笑了,“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心上 人送给你的订情之物,对不对呀?” 见襄儿清丽的脸蛋瞬变成醉人的粉红色,单镖师痴痴地望着她,非常介意刚 才顾大海所言的。那银镯子,真是别人送她的订情之物吗?那人是谁?比他好, 比他强吗? “心上人?”桂荷瞪直了眼。“是谁呀,襄儿?” 十几双等待答案的眼睛全落在襄儿身上,她窘得想逃,在心中无奈的叹息一 声,早知如此就晚点过来吃饭,现在这样,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她要如何 脱身? “襄儿,究竟是谁嘛?”桂荷忍不住又问。这襄儿太不够意思了,自己跟她 这么要好,她居然有了意中人也不说? 襄儿无助的咬着红唇,忽然,骆无峻气定神闲的把一筷子荷叶粉蒸肉夹到她 碗中,众人顿时瞪大了眼,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饭桌上一片鸦雀无声。 “是我送的,有问题吗?” 骆无峻抬眼,淡淡的问。 十几颗头很快的摇起来。 “没问题、没问题!” 一致的口供回答 襄儿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直说出口,竟然就这样说了。 老天,她真是不敢面对大家了,有没有地洞呀?她要钻下去躲两天。 她红着脸慢慢把饭菜往嘴里送,那筷子荷叶粉蒸肉好香、好香……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