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黑的夜,一个纤细身影独自在廊檐下持着手机,等待彼方的爆怒——这是 可以预期的,因为她要找的这个男子,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文绅土。 手机接通后,夏净而润了润干燥的唇,右掌紧紧按住心脏,很怕等一下心会 承受不住他的怒火而飞跳出来。 有人接电话了,她突然紧张得舌头打结。“呃——弯刀吗?我——我——” “该死的你终于肯出现了!”弯刀咬牙切齿,全无惊喜。“除了见面,一切 免谈!我什么都不要听。” 她休想在电话里说服他放弃她,他只要见她,一见到她,他就绑架她,带她 到天涯海角,让商家人永远找不到。 “我——就在你家楼下。”她小心翼翼的说。 她太清楚他的个性,她不可能那么容易在电话里和他“善了”,如果想让他 永远不再记着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戳他一刀,逃避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他思 念欲狂。 “你在楼下?”他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看来他对商尊虹的威胁奏效了,要不然她不会来自投罗网。 “对,我来把戒指还给你,还有……” 她还没说完,弯刀已经喀喳一声把电话挂了。 她愣然地看着手机,他不是要见她吗?怎么…… 她在犹豫怀疑之时,一个矫捷身躯已经从楼梯间冲下来,带着一身冰冷的杀 气站立于她面前,只穿件男性贴身汗衫和室内拖鞋,看得出来他有多急。 她见状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 天哪!他家在八楼耶,他用滚的吗? “进去!”他毫不温柔的把她推进电梯,看着她的人,感觉到她的体温,他 这才稍稍有丝安全感。 天知道他为了怕她跑掉,连电梯也等不及,直接冲下楼,就怕她反悔。 “戒指要还……”电梯里的空气快结成冰了,她没话找话的说。 他倏然转身,恼怒的将她圈在自己两臂之间,忍耐的看着她。“你要是胆敢 把戒指还我,我就掐死你!” 她不敢再开口,电梯一到,他把她拉进自家大门,门一合上就转身将她压靠 在铝门上,狠狠的吻住她。 他真气她,真的好气她,气她的意志不坚,枉费他一片痴心,她没心没肝, 丝毫没感受到。 热吻传达怒气和相思,他狂乱的解开她衣扣,想要她! “不行!”她突然推开他,双颊酡红似火,一张唇亦红得不像话。 “不行?”他气疯了,她居然拒绝他的求爱? 才多久而已,他竟然就不能碰她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行。”她摇了摇头,从他腋下闪过,后退数步,心一样,残忍的说: “我快结婚了,不能再这么乱来。” “跟我做爱叫乱来?” 恼怒俊脸一步步逼近她,活像要吞掉出言不逊的她似的。 “总之,我不能对不起我的未婚夫,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他大手一挥,挥掉她的大道理,“你跟我第一次在这里上床 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尊贵的未婚夫?”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他的心很受伤,她也是。 “你说,你答应过我的,你要跟商尊浩摊牌,你要与他解除婚约,为什么失 约了?为什么让我苦苦等待,却传来你即将结婚的消息?”他薄唇吐出严厉的询 问。 “我……”她不是早就演练过一百次,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可怎么事到临头 面对他,她还是很没用,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她得振作一点,弯刀聪明无比,稍有破绽就会被他识破,如此一来, 她也休想全身而退。 她深吸了口气,清澈的眼平静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我身边。 在我向他提出解除婚约之时,我才蓦然惊觉自己根本少不了他,我……爱的人是 他。” 他立即暴跳如雷。“见鬼!你爱他?” 他不接受这个烂理由,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你不会明白我跟他的感情。”她缓缓说:“日积月累,爱苗滋长,我以为 自己当他是大哥,没想到他对我那么重要。” 他瞪着她,咬紧了牙根。 真是可笑! 他不明白他们的感情——见鬼!当日他对商尊虹说的话,现在由她来还给他。 现世报!真是现世报! 他突然浪荡狂笑。“也就是说,是我让你们找到对彼此的真爱,是我成全了 你们?”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他爱的女人,在他面前述说她对另一个男人 的伟大爱情。 她缓缓点了下头,“可以这么说。” 她真的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必须下猛药,他才会死心,若是不够绝,他根本 不会罢手。 当年就因为了解他,所以她没有捎给他半点消息,她情愿自己完全消失,这 样他才会怨她怨得彻底。 现在也一样,十年后,同蹈覆辙,相同的事又在他们身上演出。 “小净,你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他突然苦笑一记。“你明白我对你的爱 有多深,是谎言就不要再耍我,我禁不起你给我的二度伤害。” 心头滑过叹息,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这全部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爱的人 是商……” 拳头从她脸颊擦过,直直捶进墙壁。 她惊呼一声,又重又狠的力道使他的拳头顿时渗出血来。 “你有没有怎么样?痛不痛?”她急得掉泪,心里泛起一阵心疼的痉挛。 “走!不要理我的死活!”他推开她,粗声说:“我不需要你来猫哭耗子! 不爱我就离开我,我才不会希罕你,去和你的富家大少比翼双飞,我祝福你们! 祝你们幸福!” 她不理会他的嘲讽,依然关心他的伤势。“医药箱在哪里?我先替你止血— —” 他却突地捏住她的下巴,疯狂的吻住她,疯了似的要脱她的衣服。 她挣脱了他的箝制,衣衫不整,一下子退得远远的,睫毛上闪着泪珠,摇摇 欲坠。 他的爱恨那么浓烈,她快崩溃了! 她要趁自己还有理智之前离开这里,要不然她一定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心 疼他为她受的伤。 “你走吧!”他看着浑身狼狈的她。傲然地说:“我不会再去纠缠你,我们 之间已经结束,彻底结束,凌弯刀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夏净而这个名字!” 她默然拿下项链,取出戒指放在桌上,默默的离开了这间她依然眷恋无比的 屋子。 他没有再跟上来,没有再挽留她,她心中的失落感,比任何时候都深重。 她像缕游魂似的下了楼,走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一辆红色轿车疾风般地驶近, 在她身旁停住。 一名穿着长靴的美女从驾驶座开门下车,扶住苍白的她。 她有气无力的看了来者一眼,放心的偎进她怀中。“尊虹,送我回家,我… …我快昏倒了。” + + + 商氏集团商总裁的婚礼将在远东饭店席开一百桌,准新郎接受各方恭贺,最 近笑容也多了,清冷英挺的照片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杂志上。 媒体对即将成为商氏总裁夫人的夏净而也很感兴趣,很想采访她,不过商尊 浩相当保护未来夫人,不愿她被传媒干扰,婉拒一切访问。 “夏小姐,你看,总裁又上报了厂银狐的小妹替夏净而端来冲好的花茶,抱 来一叠杂志,顺便把商尊浩接受访问的报纸也拿来给她。 “谢谢。”她魂不守舍的接过大叠杂志,开始剪贴。 这是她这个秘书的工作之一,将尊虹指定要的资料从当期赛车志上剪下来, 再一一贴好归档。 她知道尊虹很用心在经营银狐,因此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很认真的工作 着,并且打算在婚后继续来这里上班,希望尊浩看在这里是自家企业,能够答应 她的要求。 连可不可以工作的自主权都没有,她大概会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新娘吧! 喜帖都发出了,酒席也已经订好,昨天她陪商夫人到饭店试吃菜色,她老人 家吃得很愉快,一点也看不出癌症末期的病痛。 这应该就是好心有好报,善心如商夫人,老天虽然给她病痛,却没让她受折 磨,算是挺有福泽。 直到快中午才完成剪报,她随意拿起小妹送来的报纸,浏览新闻,一则触目 惊心的新闻映入她眼帘—— 一级赛车手凌弯刀不畏手腕受伤,信心十足,宣布参加二OO二年的挑战杯, 勇气惊人!专家评估夺冠机会不大…… “净而!”商尊虹此时突然冲进办公室,平时冷静的她,很少这么失控。 她抬起头来看她,脸色苍白。 “你也看到新闻了。”她瞄了眼报纸。“他的手是那一夜受伤的吗?” 夏净而点点头。 出于直觉,她有个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很强烈、很强烈,强烈到她知道届时 自己会后悔莫及。 “他这么做太危险了。”商尊虹蹙眉道,“赛车本来就危险性高,不能儿戏, 手腕受伤根本不能灵活驾驭方向盘,他这样无疑是自找死路。” 夏净而慌乱的拿出手机拨了弯刀的电话,却听到转语音信箱的讯息,这次换 他失踪了。 她颓然挂掉电话,心中忐忑不安。 站起身,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一语不发往茶水间走去。 “你怎么了?”商尊虹跟上去,担心弯刀此举会令夏净而的心情大受影响。 她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又倒一杯,仍是一口气喝完。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手好抖,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尊虹,你可以… …可以去劝他不要参赛吗?” “你知道,他根本不会听我的话。”商尊虹实际的说。 夏净而六神无主的看着她,“可是他不能参加……他不能参加啊,他是凌家 的独子,不能有任何意外,不能……” 商尊虹冷静地给她答案。“除非是你去劝他,或许他会打消念头。” 她脸上掠过一抹痛。“他不会见我,我们已经……恩断义绝。” “所以他用自己的生命来报复你?”她挑起眉。“说我大哥卑鄙,他这也不 是男子汉的行径。” “不要骂他,他是……被我伤透了,别无他法。”夏净而痛楚的说。 每当想起分手的那一夜,他那狂怒寂寞的身影时,她的心就会隐隐抽痛。 商尊虹面无表情的说:“那么我想你最好还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挑战杯那天 正好是你和大哥的婚礼。” 玻璃杯“哐”地一声,从夏净而手中滑落、碎裂在地。 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受不了这个。” 夏净而浑身无力,缓缓蹲下身,掩面痛哭,泪水奔流不止。“不可以……他 不可以有事!” 商尊虹看着她的失态,并没有扶起她,也没有劝她,很局外人的问:“如果 妈没有得癌症,你会不会嫁给我大哥?” 一脸泪痕的她摇了摇头,眼底浮出绝望之色,哑哑地说:“不会,我爱的人 是弯刀。” + + + 以往弯刀参加赛车比赛是天边的骄傲,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天边的气氛有点诡异,乌云笼罩在赛车场之上,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只因他 们老大要负伤参赛,这是多么恐怖的事啊! “奇哥,你告诉我,那个无情的新娘在哪里?我去……去求她来劝刀哥,不 要让刀哥冒生命危险。”瑶瑶的语气时硬时软,显然小女生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情敌。 她本想好好教训那位伤透刀哥心的负心娘,却又想到世上只有负心娘一人可 以令刀哥回心转意,所以举棋不定,十分伤脑筋。 “你少越帮越忙了。”小俊冷嗤一声,“刀哥已经恨透了无情的新娘,现在 把她带来又有什么用?只会让刀哥更烦。” “你懂什么?”她反驳老是爱和她唱反调的小俊。“谁不知道你们男人最口 是心非了,满口的恨却是满心的爱,刀哥就是因为爱惨了无情的新娘才会这么凄 惨落魄,她不来解救刀哥,还有谁可以救?” “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你会比我了解男人?”小俊嗤之以鼻地重重一哼, 表达他的不满。 “不要看不起女人,你妈还不是女人!”她扮个鬼脸,狠狠的骂回去。 阿奇眼看他们吵得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一发不可收拾,连忙制止。“喂喂, 两位,你们的对话有点无聊,而且偏离了主题,休战好吗?现在不是起内哄的时 候,大家团结一点嘛。” 瑶瑶扬扬眉梢,“好女不跟恶男斗,哼,小俊俊,我听奇哥的话饶了你。” 他也不甘示弱地说:“好男也不跟恶女斗,等刀哥的事解决了,我们再来一 决高下。” “本姑娘随时奉陪!”她口气狂妄得很。 阿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突然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么爱斗嘴, 真是对小冤家哟,我看你们干脆凑和凑和,送作堆算了。” “奇哥!”皱眉抱怨的女声。 “奇哥!”恼羞无比的男声。 “好,当我没说。”阿奇连忙熄火,奇怪了,他是老板耶,怎么老是遭无良 员工挞伐,何况他讲得有什么不对吗? “月姐怎么还不来?” 为避免再成为臭男生开玩笑的对象,瑶瑶跑到门口东张西望,希望手足的力 量可以使刀哥不再固执。 “你叫她来也没用,弯刀决定的事,天皇老子也不能改变他。”阿奇说。 这点他可是领教过了,同窗多年,他们都知道弯刀的脾气有多硬,一点也没 有双鱼座男子的多情浪漫。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啊!月姐!你终于来了。” 瑶瑶喜极而泣的抱住踏进办公室的圆月。 圆月又好气又好笑,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别哭了,我知道你担心弯刀,我会尽量劝服他,如果不行,我再看情形要 不要请我爸妈上来台北一趟。” “伯父、伯母要来?”瑶瑶眼睛一亮。“那他们喜欢吃什么?我可以亲自下 厨做给他们吃!” 她心爱的刀哥的父母要来,这是多么叫人兴奋的事,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 决定了,下班就去微风广场绕一圈,看看有什么漂亮衣服可买。 圆月啼笑皆非的看着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她,“瑶瑶,我只是说可能,并 不确定;若弄到要叫我父母来,那是下下之策。” “哦——”她闻言噘着唇,颇为失望。 圆月翩然走进弯刀的工作室,一眼就看到烟灰缸满满的烟蒂,还有他拳头上 明显的纱布。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不必在家当你的贤妻吗?” 想也知道是外面那些多事的家伙叫她来的,可不管什么人来都一样,他要参 赛,这点不会改变。 “爸看到报导很担心,他嘴巴没讲出来,可是妈说他常半夜起来抽烟,一坐 就是好久。” “他想太多了,我是一流的赛车手,参赛经验丰富,何必为我白操心?”他 轻描淡写的说。 “弯刀,天下父母心,我们都不希望你去比赛。”她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他倏然暴怒的站起来,两手拍向桌面。“命是 我的!我要怎么过是我的事,我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圆月也气了,用力吼回去,“我们不是别人,是你的家人,还是关心你的人!” 她的大声奏效,他的语气平缓下来。“我不需要关心,我只想好好比完挑战 杯。” “为什么明知道是危险的事,你还偏要做?”她无奈的说:“就算你参加比 赛了,小净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你这又是何苦?” “我知道这样不能促使她回到我身边,她爱的人不是我。” 他闷闷的低头点烟抽,视线落在桌面的报纸上。 商尊浩和她的结婚照率先在财经版曝光,看来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 双。 他们很相配、很登对,想必当了富家少奶奶的她,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必 他再为她牵肠挂肚,也不必他再鸡婆的担心她的温饱问题,而他,就继续当他的 浪子吧! “你应该尊重小净的选择。” 他哼了哼。“我很尊重,所以我放她走了。” 若那一夜他不要自尊,强将她留下、强要了她,不知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若他这么做,她是会回心转意的爱他,还是会恨他? 没有答案了,这是道无解题,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这些恩怨情仇都将随 着时间埋葬。 圆月叹了口气,柔和的说:“你的心并没有放开她。” “小姐,你管太多了吧,连我的心也要管?”他突然调侃地笑了笑,玩世不 恭的说:“我的保险金很高,如果我死了,把凌门武道馆扩充十倍不是问题,当 作我报答爸妈的养育之恩……” “凌弯刀!”圆月被他激得又气起来。 他笑了笑,感觉却很苦、很悲凉,还有种义无反顾的味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正是他的写照。 “姐,你要劝我不要参赛,不如去协会劝他们取消比赛。”他缓慢挑起眉头, 冷冷的说:“我是一定不会放弃的,绝——不——放——弃。”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