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当麦克了瑟乘坐着他那辆凯迪拉克牌黑色轿车,从他设在美国使馆内的私人官 邸开到东京第一大厦的时候,人心中那层懊恼的阴影依然挥不掉。 战后,美军占领日本,麦克阿瑟选中东京第一大厦做为他的司令部驻地。这座 以前曾是日本一家保险公司的大楼,外观雄伟。楼的对面是天皇皇宫的护城河,河 水永远湛蓝清碧,水波不兴。 凯迪拉克牌轿车稳稳停在东京第一大厦楼门前,麦克阿瑟戎装走下轿车,迈动 着他的一双长腿走向楼门,一边漫不经心地抬走右手向值勤卫兵致礼。那时候,八 月下旬的暑热在东京上空依然笼罩,街市上车辆往来穿梭,皇宫护城河水在阳光下 反射着耀眼的波光。然而麦克阿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健步走向供他这位总 司令专用的电梯;向楼层上方缓缓上升。这中间,他脑海里始终萦绕不散的两个字 是:仁川。 电梯在六楼停下。麦克阿瑟一下电梯,他的高级作战参谋惠特尼少将便恭恭敬 敬地迎上来,告诉他,参加战略辩论会的各位将军都已经来到会议室。 “是吗?惠特尼?”麦克了瑟嘴角狡狯地闪出一丝笑纹,转瞬即逝。“你知道 吗?咱们脚踏的这座东京第一大厦,以前是日本的......” “是日本的一家大保险公司的办公楼.....”惠特尼接口道。 “保险公司.....能给咱们在仁川的行动投保吗?”麦克阿瑟说着,向直廊一端 的会议室走去。 自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接受日本投降后,麦克阿瑟这位参加过一次和二次 世界大战的颇具传奇式经历的美军司令官,便掌管起了战后日本的事务,当了事实 上的日本总督,过着一种宁静而优裕的日子。然而朝鲜内战的爆发,对他来说有如 猎犬闻到猎物的气息,他那好战的本性又开始鲜明地显露出来,尤其是杜鲁门任命 他当联合国军的总司令,更使他踌躇满志,渴望在与共产党的较量中大展身手。在 朝鲜战事爆发后几天内,他便登了“巴丹”号座机,冒着阴雨飞往朝鲜。那时,他 又戴起了太平洋战争时他用过的软檐军便帽,叼起了那只他用了多年的玉米棒子芯 做的旧烟斗。一位随从人员对他说:“将军,多年不见你抽这只旧烟斗了!”麦克 阿瑟自嘲地说:“在东京我不便再抽这只烟斗不然,他们会以为我不过是一个农民 而已,那样的话,贵族俱乐部一定会排斥我的。” 麦克阿瑟乘坐着“巴丹”号座机,在汉城以南二十多里外的水原着陆。之后, 他坐一辆吉普车,从南朝鲜军队向南溃逃的士兵中穿过,向北直驶汉江。他看到, 塔状浓烟在汉城上空升腾,迫击炮声隆隆不断,南朝鲜军队正处在全面溃败之中, 汉城不日将落入北朝鲜军队手中。这次前线视察使他确信南朝鲜的防卫潜力已经耗 尽,靠阿承晚的军队已无法阻挡金日成的部队沿着汉城到南端釜山的几条公路长驱 直入了,即使给李承晚以空军的海军的支援,也难以阻止北韩的攻势,看来,必须 将美军地面部队投入战斗。于是,麦克阿瑟立即给华盛顿发去电报: ......守住目前战线并能在日后收复失地的唯一保证就在于把美国地 面部队引入朝鲜占区。要继续利用我们的空军和海军而无有效的地面部队 配合,就不能起决定性作用。除非在这被破坏的地区为充分利用陆海空军 联合部队作出准备,我们的使命将只是白白牺牲生命,耗费金钱和丧失威 信。在最坏的情况下,可能遭到彻底的毁灭。 不到二十四小时,杜鲁门授权麦克阿瑟使用地面部队。于是,麦克阿瑟便迅速 将美军地面部队一批一批运往朝鲜,以迟滞朝鲜人民军的攻势,从而以空间换取时 间,最终在釜山建立一个基地。他首先将美二十四师空运到朝鲜,继而又将骑一师 和第二十五师调去,直至将沃克率领的第八集团军投入。为了达到此目的,他征用 了在日本的每一条船,每一架飞机,每一列火车。然而,面对朝鲜人民军的猛烈攻 势,他的部队依然节节败退,一直退到釜山。面对这种困境,他一面向华盛顿请求 增援,要求派给他不少于五个满员的师和三个坦克营以及必不可少的炮兵和后勤增 援部队,以实现他开始拟定的仁川登陆作战计划。在这个作战计划中,麦克阿瑟所 选定的目标是汉城以西的仁川港,由于大潮汐的关系,预定实施日期必须放在九月 中旬。这意味着他必须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完成这次大规模的两栖登陆作战的准备工 作,时间非常紧迫,但让他不理解的是,华盛顿方面对他的设想似乎很不放心,先 是派哈里曼和李奇微等人来东京当面叫他陈述此次作战计划,他不得不费尽口舌说 服哈里曼和李奇微,使他们飞回华盛顿以后,带回去的是一处仁川作战必胜的信心, 不过此后情况并不如他所预想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一再来电催问仁川登陆作战计划 的详细内容。这几乎让麦克阿瑟的自尊心难以忍受。他迁怒于布莱德雷,他知道, 现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布莱德雷不把他的计划放在眼里,认为这样的两栖登陆 作战已经过时。而麦克阿瑟这位陆军五星上将更瞧不起那位资历比他浅得多的布莱 德雷,他认为这个以前给乔治.巴顿做过副手后来又成了巴顿上司的陆军将领不过是 一个谨小慎微惯于按上司指令办事的庸才,缺乏优秀军人所必须具备的胆略。于是, 在这种情绪的左右下,麦克阿瑟并不理睬布蕃德雷要求他详细说明仁川计划细节的 电报,只管抓紧进行实施这项作战计划的各项准备工作,一直到前些天,他接到参 谋长联席会议的来电通知,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将军和海军作战部部长谢尔曼海军上 将飞往东京与他商谈这次战略问题。当那天下午,惠特尼将五角大楼拍来的这封电 报交给正在办公桌前批阅公文的麦克阿瑟时,他拿起电报,眯起眼睛溜了一遍,之 后用不屑的口吻对惠特尼也是自己说:“他们这次来是针对仁川作战计划的,哼, 商谈?与其说是商谈,不如说是来劝阻我。”说罢,他便将那一张电文抛到桌边。 现在,在这个东京八月二十三日的上午,在他的东京第一大厦联国总司令部会 议室里面,正坐等着五角大楼派来的将军们,麦克阿瑟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呢? 他迈着坚定而自信的步子走向联军部部会议室,内心在对自己说:胜利——对于军 人来说,这个目标是不可代替的,只有胜利! 二 一束阳光从高大的玻璃窗的纱帷缝隙里射出,将联军司令部会议室切为两半。 麦克阿瑟端坐在墙壁地图之下,隔着长方形的会议桌,眯着眼睛端详着众多的高级 将领。会议室里的空气极为紧张,不论是五角大楼派来的柯林斯将军和谢尔曼海军 上将,还是麦克阿瑟麾下的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耶、参谋长阿尔蒙德、海军司令乔 伊、舰队司令斯特鲁布尔以及两栖做战专家詹姆斯海军上将,还有众多的参谋人员 和副官们,任何人都不苟言笑。都知道,这次会议的结果如何,对于朝鲜战局的关 系极为重要。将军们的笔挺的军服,他们胸前的各色勋章和闪亮的军衔徵星,更加 重了室内紧张气氛的严肃程度。 麦克阿瑟戴着他的软檐旧军帽,叼着他的玉米棒子烟斗,傲视着面前的将军们。 他在下意识里面觉得战争一次将地将他推上世人注目的舞台,而眼前这些威风凛凛 的将军们,不过是一批有些吹毛求疵的观众。所不同的是,眼前还轮不到他出场。 他抽着烟斗,眯缝着眼睛,以充满自信的主角姿态倾听着别人的发言。 一位身体矮壮的海军参谋人员振振有词地提出他代表海军方面表述的观点,大 概是因为稍有紧张,他的下巴紧绷,神经质的抽搐着。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认为有两个因素使仁川登陆作战成为一次冒险,这两个因素是潮汐和地 形。我们查阅了海军水文研究材料,发现仁川港潮水涨落的平均差高达二十点七英 尺,毫无疑问,这样的潮水落差几乎可以成为世界最高纪录......由于月球位置关 系,在我们预定进攻仁川的那天,潮水涨落差度将超过三十英尺。当仁川的潮水处 于低潮时,多少世纪以来由黄海海水冲积而成的堤岸在某些地方从海滨向海港伸出 远达两英里。随着潮汐的起伏,潮水冲过进入海港的水道飞鱼海峡时,速度可达每 小时六十英里。而飞鱼海颊是狭窄和弯曲的,它不但成为敌方布雷的一个理想地点, 而且在一个特别容易受到攻击的地点上任何一艘沉船都可以封锁这个海峡,使登陆 的舰只不能通行......” 当这位矮壮的海军参谋陈述了自己的观点坐下后,大概是由于激动,胸脯大幅 度起落着,两颊泛起红潮。也许他是让仁川的冒险行动吓的吧?麦克阿瑟斜睨着那 位参谋,暗自想到,海军历来谨小慎微。冒险?笑话,战争本身就是要冒险,不会 有什么保险公司为战争来保险的。他本想立刻插上两句话,但还没出口,另一位海 军研究专家又开始接着发言——海军方面看来是准备的很周到的。 “......到了预定作战的那天,海水的第一次涨潮高峰将出现于早晨六时五十 九分,下午的高潮则在晚上十九点十九分出现,那就是说,在日落半小时、高潮之 后两小时内,多数担任进攻的舰艇将在仁川泥岸的浅水域中搁浅在软泥滩上而成为 岸上共产党炮兵容易击中的目标,直到下次潮水到来,他们才重新浮起来——如果 到那时他们还有可能浮起来的话......” 那位海军专家说到这里,麦克阿瑟发现与会的海军上将谢尔曼嘴角掠过一丝嘲 讽的笑纹。于是,麦克阿瑟也同样报之一笑。他不知道他是笑海军方面言之有据的 论述呢?还是笑谢尔曼的得意。无论如何,不有让他们否决仁川作战计划,而怎样 做到这一点呢?他狠狠抽了一口烟斗,让淡淡的烟雾笼罩着自己思索的脸。 果然谢尔曼海军上将开口了,似乎是在归纳海军方面的结论: “实际上,两栖部队在早晨仅有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完成有效地压制仁川港 口月尾岛的火力的复杂任何,只有两小时......但是不要忘记,月尾岛高三百五十 英尺,而且有重兵把守,控制着仁川全港,并有一条长堤联结着大陆——敌方增援 部队和特资可以迅速集结......除此之外,登陆攻击战将不得不在城市中区展开, 那里的每一座建筑物都可能对敌军提供一个坚固的抵抗据点......” 谢尔曼海军上将讲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然后双手按着桌面,下结论说: “如果把一切地理上的和海军方面的不得条件都列举出来的话——那么仁川样 样具备!” 海军这帮狗崽子们......望着谢尔曼海军上将自负的神态,麦克阿瑟暗暗想到, 他们总是从他们自以为权威的海军专业方面提出似乎让你无法反驳的理由,来阻挠 与陆军的配合作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从尼米兹海军上将那里早已领教了这 一套。记得中途岛大捷后,他曾向华盛顿提出一个大胆计划,要求借用尼米兹的一 个陆战队两栖作战师和一艘航空母舰直接对日军占领的拉包尔实施两栖攻击,他相 信他能以一顿快餐似的短暂时间攻占拉包尔。但这个出色的作战计划竟遭到海军方 面的蔑视,他们想自己露一手——尼米兹也提交了一份作战计划,建议由海军和陆 战队来攻占拉包尔......妈的,他们总是要强调海军的重要,一有机会就想指挥陆 军,甚至不惜要挟你,妈的......现在这个谢尔曼还是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过, 如今我是联合国军总司令,再不象太平洋战争中那样,将太平洋战区分为两个独立 战区,由他和尼米兹分别指挥了,那真是可笑。 谢尔曼是这样,那陆军总参谋长柯林斯呢?柯林斯将军对他这个同僚是不是会 客气些呢?麦克阿瑟将锐利的目光转向柯林斯将军,不用说,现在轮到柯林斯阐述 自己的论点了。 “从陆军方面来说,我认为你所选定的登陆地点仁川——”柯林斯咳嗽了一下, 以示强调下一句话的重要性,“距离沃克的第八集团军的防御战区太远,对围攻沃 克的敌军团不能产生迅即有力的直接影响......而且,由于你所能得到的登陆部队 数量有限,正如你的计划中所准备做的那样——要想完成这次大规模的战略行动, 你就必须从沃克那里将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撤下来,投入仁川,而沃克那里本来已经 十分吃紧的形势,会因为这种调动变得更加危急,也许会被敌人乘虚攻破釜山防线...... 退一步说,假如你顺利地攻占了汉城,如此遥远的距离,能否与沃克联系上,造成 南北合围态势,是很令人怀疑的,很可能你的为数不多的登陆部队,会陷入汉城地 区处于压倒优势的敌军手中遭到毁灭......” 麦克阿瑟听完柯林斯的发言,完全感觉到了柯森斯为他描绘的仁川登陆后的灾 难前景是多么可怕......此该,他油然想起四十多年前他刚从西点军校毕业后开始 在陆军服役的生涯时,他的父亲阿瑟.麦克阿瑟将军对他讲的话,父亲拍着他那不到 三十岁的年轻有力肩膀,对他说:道格拉斯,大胆地指挥你的部队,危机时刻要果 断,甚至需要专横,记住:不要迷信军事会议——军事会议往往产生胆怯心理和失 败主义...... “那么,柯林斯将军,”麦克阿瑟挥了挥手中的烟斗,微笑着问,“既然仁川 登陆如此危险,还有什么更好的可以取代的方案呢?” “我认为——请原谅我的直言——应该放弃仁川登陆计划,而把我们的目光从 仁川港向南移动......我是说,群山港......”柯林斯说到这里,把头转向了海军 上将谢尔曼。 “毫无疑问,群山港比仁川港更具备登陆的条件,那个港口天然障碍物不多, 与沃克的防区较近......应该重新拟定一个计划......”谢尔曼响亮的声音回荡在 大厅上空。 会议室里霎时一片静寂,联军部参谋长阿尔蒙德不安地扭动身子,众人的目光 注视着麦克阿瑟。他不慌不忙地又一次点燃玉米棒子烟斗,心想,是时候了,一个 将军到必要的时候,也应该具备一个天才演员的表演能力。于是他正襟危坐,滔滔 不绝—— “诸位将军,我确认,北朝鲜的军队已大部队集结在沃克负责的釜山环形防线 周围,他们对仁川的防务未曾做到应有的准备——我们空军的侦察已初步证实了我 的预料。你们提出的有关仁川登陆不能实施的种种理由,在我看来恰恰是保证此战 出奇制胜的因素。敌军司令官将会这样推理:没有人会如此鲁莽地做那样的尝试。 那么,这种尝试就会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这使我想起一七五九年,德蒙特卡尔姆 侯爵认为没有一支军队能攀登上筑有围城的魁北克以南的险峻河岸,因此他把紧强 的防御力量集中在该城以此比较容易受攻击的河岸上。但是詹姆斯.沃尔夫将军带领 小股人马果真开进圣芝伦斯河,而且攀上了那些高岸,打了一声十分漂亮的胜仗。 由于他顺利攻占了魁北克,实际上结束了法印战争。现在我愿意做这样一个类比: 北朝鲜好比是德蒙特卡尔姆。他们认为仁川登陆是不可能的;而我,好比是沃尔夫, 可以出其不意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沃尔夫能攀上魁北克以南的险峻河岸,那么,你是否肯定能登上仁川呢”海 军上将谢尔曼说,“要知道,军舰在退潮的泥滩上是不会有什么做为的,对于仁川 港不利的自然条件,将军可不能视而不见。” “是否可以考虑群山呢?我再一次提醒你,麦克阿瑟将军。”柯林斯紧接着说。 “唔,是这样,”麦克阿瑟继续雄辩地述说着,“海军方面提出的关于潮汐、 地形等方面的不利条件确实是实质性的和中肯的。但这些不是不能克服的。在太平 洋战争中,海军在我的指挥下,经常在差不多相同的困难条件下多次发动两栖登陆 战......至于在群山登陆的建议,它的确可以排除仁川方面的危险性,但它将收不 到实效,这不过是一次侧翼运动,其结果只能做到在沃克防区的基边与他的部队挂 钩,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捎军队到沃克防区去,帮助沃克坚守釜山,而坚守或是正 面推进,都意味着一场代价高昂的血战,充其量不过使敌人后退而已。但是,夺取 仁川和汉城将会切断敌人的补给线并封锁半岛的整个南部。敌人的弱点就在于他的 给养情况,每向南进展一步,他们的运输线就拉得更长。敌方几条主要的补给线是 从北方向汉城汇聚,再从汉城伸展到前线几个战区。夺取汉城后我们就可以使敌人 往返的补给系统完全瘫痪,这也将使目前同沃克战区对峙的敌军的战斗力也瘫痪下 来......” 麦克阿瑟讲到这里,停歇了一会儿,看到与会诸位将军都不再说什么,他明白 了自己的发言取得了预想的效果。最后,他说: “假如我的估计是不正确的,同时,万一我陷于无力应付的防守地位,那我本 人将亲临现场并在我们的部队惨遭挫折以前立即把他们撤下来。那时唯一的损失只 不过是我个人职业上的名誉而已。但仁川之战不会失败。” 麦克阿瑟结束了发言,全场寂静无声。麦克阿瑟甚至也为自己最后的话感动得 双目湿润。这最后的话确实收到了表演效果——将军以他人的职业名誉在担保,还 有什么不可以放心的?但是,果真如他所说的,万一陷于无力应付的防守地位,他 会在惨遭挫折前将部队撤下来吗?如果军舰搁浅在退潮后的泥滩上呢?不过,海军 上将谢尔曼和陆军参谋长柯林斯打消了自己的疑问,他们被麦克阿瑟的雄辩征服了。 于是,谢尔曼站起来对麦克阿瑟说: “你赢了,伙计!” “我们将把你的计划报告参谋长联席会议,看起来,它是可行的。”柯林斯也 表了态。 麦克阿瑟朝谢尔曼和柯林斯投去谢谢的目光,他的瘦俏的脸庞上眯出胜利者的 微笑。但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始终在悬着——他非常清楚,他把巨大的赌注押在 仁川上,那么成功的把握会有多大呢?上帝——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三 当麦克阿瑟在日本佐世保登上“麦金利”号旗舰的时候,海面上面是台风肆虐 的世界。战舰在波涛上剧烈颠伏着。麦克阿瑟从他的舱室里透过舷窗望着海面上耸 如山峰的巨浪。狂风和海浪扑打着战舰,一片天昏地暗。这情景给他不安的心情又 笼罩上一层不祥的黑色。 这是一九五零年九月十二日。 一切按他的原定计划实施。他动用了留驻日本的美军第七师和海军陆战队第一 师执行仁川登陆陆战的任务。他将这两支部队编为第十军团,由他的参谋长阿尔蒙 德将军指挥。为了弥补从沃克的釜山防线撤下来的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所造成的防线 空虚,他将第七师的一个团派往釜山,留做预备队。为了使第七师达到以满编,他 又将从南朝鲜召募的八千名南朝鲜士兵编入美军第七师,就这样东拼西凑,总算拉 起了一支两栖登陆的队伍。 然而,就在总计划的一切细节准备就绪,海军陆战队和美军第七师即将登船向 仁川进发之际,他接到了参谋长联席会议从华盛顿发往东京的电报—— 我们以十分忧虑的心情注意到最近朝鲜事态的发展趋势。我们同意尽早在 朝鲜发动反攻,但我们全面考虑各种因素,包括我们显然几乎已将所有能搞到 的预备队都派给了第八集团军一这点,我们希望,一旦计划中的行动按预定时 间开始,请你估计一下这一行动可实施的程度和成功的可能性...... 当天晚间,麦克阿瑟读到五角大楼的这封来电抄件时,他气得暴跳如雷。妈的, 在大军即将出动之际,又提出能否成功的问题,这是为的什么?华盛顿当权者都发 慌了吗?是杜鲁门总统吗?还是那个刚接替约翰逊任国防部长的马歇尔?或者是布 莱德雷?也许仅仅是一种借口,以便万一这次行动失利他们好推卸责任?麦克阿瑟 又让参谋人员查阅早些时候参谋长联席会议发来的电文,参谋人员为他找来了八月 二十八日的电报,也就是麦克阿瑟在战略辩论会上说服谢尔曼、柯林斯之后,在谢 尔曼,柯林斯二位飞回华盛顿向五角大楼做了详细汇报后,五角大楼拍来的电报。 麦克阿瑟再次注意到,这封电报批准进行两栖登陆,但字里行间显出他们对仁川登 陆有很大保留: 我们同意进行准备工作,由两栖部队在朝鲜西海岸实施具有转折意义的作 战行动。如果查明仁川附近敌防御薄弱,这一作战行动可在仁川实施,如能在 仁川以南找到一个有利的海滩,也可以那里实施。我们还同意进行准备工作.. ....由群山附近的两栖部队实施一次合围作战...... 群山!又是群山!他们从来就没对仁川抱有信心。这个谢尔曼和柯林斯,他还 以为早已将他们说服了呢!但他们还是把群山当宝贝送给了布莱德雷。妈的,骗子! 还有布莱德雷,一个军人政客,滑头!要是乔治.巴顿在五角大楼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了。看看布莱德雷考虑得多周到:如果我麦克阿瑟在仁川胜了,他会说,是我们批 准你的作战计划;如果仁川败了呢?他会说,早就告诉你应该考虑在群山登陆嘛! 看看,就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娇小姐,杜鲁门居然给他的军衔上添了一颗星——也 成了五星上将!唉,六星上将也要和日元一样贬值啦! “麦金利”号在海面上颠簸着。猛烈的台风使麦克阿瑟无法登上甲板。他凭着 舷窗眺望着海面,暗自担心:莫非厄运真要降临吗?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想入非非, 搞出这么一个连他自己司令部上上下下都无一人赞同的登陆计划?但是,鱼雷已经 射出,看它在什么目标爆炸吧! 所幸的是,第二天——九月十三日,台风消逝了,海面上风平浪静。“麦金利” 号飞速驶向登陆舰队的会合海域。到傍晚,在中国大陆地平线上太阳西沉的方向, 黄海的波涛奔腾而来,拍打着战舰的船舷,仿佛在告诉:仁川已经不远了。 夜半时分,麦克阿瑟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上。全舰实行灯火管制,从船头到船 尾不见一星火光。守在军靓岗位上的士兵们沉静而紧张。舰船全速向仁川前进。麦 克阿瑟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然后站在船头步望着茫茫海面。二次大战中,他曾经 多次指挥过两栖登陆作战,第一次他都跟随舰队亲临战场......而这一次比以往任 何一次登陆作战都更为错综复杂。第二天凌晨,舰队将不得不冒着月尾岛上的炮火, 在漂移不定的沙洲上穿过飞鱼海峡,沿着横跨海港伸展两英里长的泥岸边缘前进。 明天的一切将完全由他负责,而结果将会如何呢? 麦克阿一半无法安睡。他吩咐人将他的作战参谋惠特尼叫到自己的舱室来。惠 特尼是他的左右手,麦克阿瑟对他格外信赖。在他心情最紧张的时刻,他无法安静 下来,他需要有人陪伴他。 惠特尼从沉睡中被人唤醒,来到麦克阿瑟的舱室。麦克阿瑟瘦长的身子在舱室 里来回踱着,一边滔滔不绝地向惠特尼演讲着: “你看,此战的关键在于它的突然性,在于敌人的没有准备......两个小时的 时间,从潮水上来到东潮,两个小时,的确很紧张,但是我的陆战队会迅速登陆的...... 我们可以先出动航舰上的飞机,轰平月尾岛上所有的工事,让敌人没有还手的能力, 就象日军偷袭我们珍珠港所干的那样......但是,为什么所有的人——参谋长联席 会议、面莱德雷、柯林斯、谢尔曼,乃至我的参谋长阿尔蒙德和我司令部里几乎所 有的——每个人都反对我的计划?冒险,当然是一次冒险!成功的可能性也许只有 千发之一,但一当我得到了这千分之一的机会,那剩余的九百九十九就没有任何意 义了,它们会成为我胜利的陪衬。现说一遍,胜利寄托于敌人的没有防备,因此这 无异于一次赌博,一次巨大的赌博!我们担心的是这次作战计划的保密程度如何? 保密是否严密,决定此战是否成功。假如我们在仁川遇到预先准备的坚强的防御, 登陆就会一败涂地,从而酿成一场军事大灾难。会不会泄密呢?你看呢惠特尼?要 知道那帮新闻记者们——华盛顿的、东京的,总是角一帮苍蝇似的嗡嗡地追逐我的 新闻发布人......一旦作战计划稍有泄漏,后果不堪设想......” 惠特尼坐一旁,倾听听着他的司令官的演讲,感到麦克阿瑟精神的极度紧张。 一直到夜里两点半钟,麦克阿瑟终于精被力尽了,才结束了神经质的演讲,在惠特 尼的劝说下,上床睡觉了。 两小时后,舰队向仁川发起进攻。 当麦克阿瑟从沉睡中被隆隆的爆炸声惊醒后,他披衣走出舱室,来到驾驶台上。 那时,整个仁川港在海军的炮击和空军的轰炸下剧烈地痉挛着。他看见,蓝色的 “海盗”轰炸机一批一批从云层中俯冲而下,对炸毁的月尾岛和海滩目标重复扫射; 在滚滚浓烟中,军舰向仁川海滩发射出成千上万的火箭,一道道火红的弧形光迹映 亮了天宇。数不清的小型登陆艇一圈圈地围绕着突击母舰的周围翻腾前进,逼近着 仁川海滩......麦克阿瑟忽然想起在东京第一大厦的战略辩论会,当他的雄辩发言 结束后,海军上将谢尔曼站起来对他说:“你赢了,伙计!”是的,我赢了!麦克 阿瑟缓缓从兜里摸出他那只玉米棒子旧烟斗。他以潇洒的动作为自己的烟斗点上火, 在混合着硝烟气味的晨风中,他非常舒适地吸了一口,然后将淡蓝色的烟雾徐徐吐 出,于是他仿佛看见他的第十军将顺利向汉城挺进,不日将收复汉城,重建大韩民 国首都,而敌军在他的第十军团和沃克的第八集团军的夹击下将不战自乱,他将命 令阿尔蒙德指挥第十军,沃克指挥第八集团军,连同李承晚的几个军团,兵分两路, 攻下平壤,占领元山,之后,全速向鸭绿江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