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我们接近城市的时候,我想要实施一个计划,但还不确定如何继续下去。 我们无法回避那些肮脏的小魔鬼,因此我们必须迎战他们。这跟我那天早晨屠 狼的经历有些许不同。那时,我是靠愤怒和意志取胜,而现在并非如此。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四散的蒙马特尔农舍,就听到了他们微弱的咕哝声,如 有毒气体一般。 加百列和我都知道,为了迎战,我们必须立刻饮血。 我们在一座小小的农场前停下脚步,蹑手蹑脚地穿过果园来到后门。屋里空荡 荡的,壁炉前面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正在打盹。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一起走出屋子,来到一个小小的菜园子里。我们在那 里静静地站了一会,注视着珍珠灰色的天空。周围悄然无声,只有静寂和鲜血纯净 的感觉。乌云在头顶上越积越多,似乎是要下雨了。 我转过身,默默地唤来我的马。我抓住缰绳,向加百列说道:“我们只能到巴 黎去,除此之外别无它法。我们要和这些小野兽们短兵相接。在他们现身开始战斗 之前,我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完成。我要想想尼克,也要和罗杰谈谈。”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做那些凡人的蠢事了。”她说。 她的外套和金黄色的头发上还黏着教堂墓地的灰尘,就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天 使。 “我不想让他们来干扰我想做的事情。” 我说。 她深吸一口气。 “你想让这些家伙去找你所喜爱的罗杰先生吗? ”她问。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天空落下几滴雨。尽管刚刚饮过血,我还是觉得寒冷。不一会大雨就要来了。 “好的。”我说。“在这件事完成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说道。我登 上马背,向她伸出手。 “伤害只会更加敦促你前进,是不是? ”她边问边揣度着我。“它只会让你更 加坚强,不管他们曾经如何或是将要如何。” “这才是我所认为的凡人的蠢事! ”我说。 “来吧! ” “莱斯特,”她清醒地说着,“他们杀掉你那马厩男孩之后给他穿上一件绅士 的礼服外套。你看见那件外套没有? 难道你以前没有见过吗? ” 这该死的红色丝绒外套…… “我倒是曾经见过,”她说,“它曾经就在巴黎,我的床边,而我整整看着它 有好几个小时。那是尼古拉斯·德·朗方的外套。” 我久久地看着她,可是根本看不透。我内心积聚的怒火现在已经平息。但我想, 它一定会再度爆发,除非我能证明那实际是痛苦。接着,我便无法思考了。 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她还不清楚我们的热情可以有多强烈,而且这种热情可 以击垮我们。我动了动唇,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认为他们杀了他,莱斯特。”她说道。 我又一次想开口。我想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可是我问不出口。我的目光直视 着果园。 “我觉得他还活着,”她说,“虽然他已经被他们抓住。否则,他们本可以把 他的尸体和那个马厩男孩扔在一起,这样反而省事。”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我强迫自己的嘴巴说出点什么来。 “外套就是一个线索。”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要去找他们,”我说,“你想回塔里去吗? 如果我这次失败的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说。 当我们到达庙街的时候,雨正哗哗地下着。湿漉漉的铺路石倒映着上千盏路灯。 我的脑海里构想着各种方案——越发地出于本能而非理性。现在的我,已经做 好准备战斗一场,跟以前曾经经历过的一样。可是我们必须要知己知彼。他们究竟 有多少人?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抓住我们,还是彻底毁灭我们,抑或只是吓 吓我们将我们赶跑? 我必须平息怒气,提醒自己他们幼稚、迷信、一吓即散。 我们刚到圣母桥附近的古宅,就听见他们在我们附近出没。他们的震颤如银光 一般一闪,随即又很快消失。 加百列坐起身来,左手扶住我的腰,右手握着剑柄。 我们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眼前一片漆黑。寂静中,只有马蹄发出听导听 导的响声,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慌张。 我们似乎是同时看见他们的。 加百列往后紧靠在我的身上,我有些害怕,咽下一口口水。 窄巷两边,他们白色的面孔高高地出现在古宅的房檐上,在低矮的天空和无声 的雨丝中微微放光。 我策马奋力前行。他们有如老鼠一般在屋檐上窜来窜去。他们的叫声慢慢地成 为微弱的哀嚎,这种声音凡人可能从未听过。 他们白色的四肢开始顺着我们面前的墙壁向下爬,在我们的身后,传来他们踩 踏石头的微弱的声音。加百列努力压抑着哭声。 我大叫着:“继续前进”,接着拔出我的剑。我从两个挡住我的路的家伙身上 碾过,咆哮着:“你们这帮浑蛋,给我滚开。”他们在我们的脚下尖叫着。 我扫了一眼他们痛苦的脸。我发现,我们头上的那些家伙不见了,身后的似乎 力量也减弱了。我们奋力前进,始终跟他们保持着几码的距离。渐渐地,我们来到 了荒无人烟的墓地。 可是,他们又重新在广场的边缘聚集起来。这次,我终于听到了远处他们的心 声。 其中一个家伙问,我们到底拥有的是何种力量,为什么他们要对我们心存畏惧。 另一个家伙则坚持他们应该更加靠近我们才行。 加百列朝着他们的方向瞪了一眼,握紧了她的佩剑。显然,某种力量从她身上 散发出来,因为我清楚地看到那些家伙后退了。 “慢着,离他们远点! ”她压低嗓音说道。 “他们现在害怕了。”接着我听见她发出一声诅咒。这时,至少又有六只小鬼 怪从迪奥酒店的阴影里飞出。他们瘦削、苍白的四肢上挂着破布,头发随风飘扬, 嘴里发出可怕的哀嚎声,这是在召唤他们的同伴。环绕在我们周围的杀气正在获得 力量。 马儿惊厥了,差点把我们摔下来。尽管我执意要它前进,它却死活不肯。 我抱住加百列的腰,一起跳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圣母桥的大门冲去。 一种可怕的混音在我耳中悄悄响起,这里面掺杂着嘲弄、哀嚎、哭泣,还有威 胁:“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胆小鬼! ”敌意犹如一阵强烈的火焰向我们袭来,他 们的脚步猛地将我们包围。我甚至觉得他们的手已经抓住我的佩剑和外套。 可当我们到达教堂的时候,我就十分肯定将要发生什么了。我把加百列推在前 面,两人一起滑过教堂大门,趴在地上。 尖叫声。可怕的尖叫声四处盘旋,好像整个团伙被大炮射得四散开去一般。 我爬起来,向他们大笑。可是我没能在大门附近逗留太久。在听到他们更多叫 声之前,加百列已经站起来,拉着我匆匆走进那阴暗的深洞之中。我们穿过一个又 一个高耸的拱门,来到烛火微弱的圣殿,在圣坛的边上找了一个黑暗、空旷的角落, 跪了下来。 “就像那些该死的狼一样! ”我说。“这血腥的伏击。” “嘘,安静一会,”加百列抱住我说道,“否则我的不死之心就要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