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武灵阿神态从容地将脚边小炉上烧著的热水再注进茶壶里,泡满整壶香气。 齐娃犹豫地观察了半天,见他还是那麽优雅闲适,一点反应也没有,八成是 根本没听见她刚才嘀咕了什麽。 「武灵阿,那个,我说……」咳嗯,喉咙不太顺。「我想我们就到此……」 「自己来。」 「呃、喔。谢谢。」她必恭必敬,接过圣旨般地领了筷子。「回到我刚才说 ……」 「要什麽自己动手,在这里,没人伺候。」 「为什麽?」 「我在这里一向如此。」 「就是先前那个跑堂倌说的什麽……一切照你的规矩?」 他一面垂眼小酌,一面替她碟里夹些细致点心,怡然自得,她却很是失落。 看她一副垂头丧气的德行,他状似无所在意,实则心中满是焦躁。他实在不 懂她,可他已经尽力向她表达一切,尽可能地为她做了所有的事,为什麽他的心 意还是跨不进她的世界里?究竟是哪个环节有问题?她到底还要他怎麽做? 「你就这麽不想待在我身边吗?」 齐娃怔然,望著武灵阿凝视杯水的严肃神色,有如他正全力探究其中的宇宙。 「我想,重点是,你希望留在你身边的是谁吧。」她不自在地垂著长睫咽紧 喉头。 「是元宁格格,还是我?」 「你就是元宁。」 「我也希望我是。」 他拧眉转望她尴尬而无奈的笑容。 「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固执,却又好羡慕被你固执坚守著的人。你就这麽喜 欢元宁格格吗?」 「什麽叫喜欢?」 「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分享一切,即使是琐碎不堪的东西也能谈得津津有味 ……」 「这些事朋友就做得到。」 「而有些感觉是朋友无法取代的。」 「那是什麽?」 她无法回答,因为连她都很迷惑。为什麽别人无法取代武灵阿给她的感受? 同样是陪伴,可若非武灵阿在她身旁,任何人的陪伴都还是会让她感到心头 有些空空的、有些落寞。一看到武灵阿,哪怕是他吓死人的阎王脸色,她的心就 会兴奋地振翅飞翔。 「你让我……变得好奇怪。」以前她从不会这样的。 他不悦地抽动了下脸部筋肉,却力持静默。 「我本来只是帮四贝勒和你们家处理一下困境,既没打算贪图什麽,也没想 要留恋什麽。可是你,让我开始有了……不当的念头,而且,变得心胸很狭窄, 很爱斤斤计较又……」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此刻得耗费多大的定力,才能克制自己别一掌捏碎手中 茶杯。他做了什麽,得为这麽多莫名其妙的罪名负起责任?不当的念头、心胸狭 窄、斤斤计较……怎麽她自身的问题,全变成是他的错? 女人究竟在想什麽? 「甚至,只要你一不在我就变得恍恍惚惚,什麽事都不能好好做……」 「你能不能直接说明白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武灵阿怔住,浑身胀满的怒气顿成一片空白,愕然瞪视缩著双肩懊恼自己一 时失言的小人儿。 生平第一次,他彻底傻眼。这些天来,他们之间又是争执又是对骂,刚才也 还抱怨连连。怎麽倏地峰回路转,竟爆出这麽句意外炸弹—— 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他无法理解地愣了好半天,才渐渐确定自己听见了什麽,正想开口,她就头 也不抬地先一步急嚷。 「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她丢脸至极、 羞愧至极,捏在双膝上的小拳头都渗出汗意。「可是,你跟元宁格格的婚事,我 真的帮不上忙!我没办法……这个格格角色,我只能演到此为止!」 她演不下去,再也撑不下去。她没办法面对自己痴心仰慕的男人,同时承受 他对另一个女人执著的眼神。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以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 很满足了。但,感情似乎有它自身的坚持,逼得她愈来愈贪心,酝酿出强烈的独 占欲。 「你在吃元宁的醋?」 即使他问得极其轻柔,这羞辱对她仍如雷亟炮轰般地震撼。她骤然起身就跑, 却被他以更猛迅的手劲一把扣住,轻松地悍然拉回凳上就座。 齐娃看都不敢看他,心有不甘又气息混乱地盯著满桌佳肴,随他冷嘲热讽了。 反正她是走定了。出了这间茶馆大家就各分东西,她再也不碰他们的豪门闲 事。武灵阿遐想削她什麽就随他去,反正这是最复一次,咬咬牙就忍过去,没什 麽大不了的! 「你还没回答我。」他低吟,蜷紧掌中捏著的柔软小手。 齐娃不高兴地企图挣扎抽回柔手,却被他愈发箝紧,冷静压制著她的抗拒。 她又是挫败又是难堪,急得眼眶浮上一片水,赌气地死瞪著桌面,看似想把 整桌都给掀翻了,实则是想急急躲到下头去,没脸见人。 她真是无聊透顶了才会这样拚命地想跟他谈天,结果咧,谈来谈去,不是她 自己在一头热地聒噪,就是搞到这种自取其辱的下场。 自作自受! 「我们快点回硕王府去吧,省得福晋……」 「我在等你的答案。」 「可我不想回答你。」她嘟著小脸哀怨地斜睨廊边扶手。「每次都是我在说, 掏心挖肺地说,丢人现眼地说,老老实实地什麽都说,再说下去也不过是内容差 不多的废话。你如果有兴趣听,去养只八哥说给你听吧。」 「我要的不过是你一句简单的答案。」 「你要的已经够多了!」她娇嗔。先前主动向他休战请和却反应冷淡,好心 带他到她居所游览得到的只是他难看的脸色,还让他目击到街坊邻居出她洋相的 丑态……所有的挫败全累积在眼眶里,气得她决定豁出去了。「你这个也要、那 个也要,要元宁、要千佳、妖艳侍妾一堆了还连我都要。你想要的全要到了,我 也已经没有什麽东西好给,所以别再问我啥子答案。我想你也不可能笨到真的不 晓得我是不是在吃元宁的醋,除非……」 她勇敢地倔强对上武灵阿双眸。 「你就是要践踏我最後的尊严,刻意给我难堪。」 他奇迹似地咽下差点喷爆出的怒焰,平静以待。「我从没践踏过任何人的尊 严或无聊到使劲给人难堪。」 「你当初撵我离开、别再扮演元宁格格时的态度又怎麽说?」 「因为我是真的拿你当元宁看,以为你又在玩什麽假扮游戏愚弄我。」 「但我没有。我也跟你解释过了,是你一直不听……」 「因为我受够了!」他砰地一掌重击桌面,震得齐娃心头和杯盘一般颤颤惶 惶。 他怨愤地瞠眼狠睇。他无意恶言相向,可她总有办法破坏他的苦心自制与耐 性,让他沦为情绪的奴隶,乱发脾气。 「元宁她向来人前一个样、人後一个样,在人前装乖假巧,在我面前却张牙 舞爪,还要我替她的游戏遮掩。」 「跟我听说的元宁差好多……」 「你既然肯听别人说,为什麽就不肯信我一句?!」他恼得差点一拳槌上脆 弱的桌面。见她一副缩头缩脑状,他又不禁暗咒自己,气自己的失控。 他强制闭紧双眸,反覆自责。她没有不相信他,是他自己有问题。他惶恐, 担心她会不相信他的说法,毕竟除他以外,没几人见过元宁的真面目,使得他的 坦诚有如毁谤。他不希望自己在她心中会是这般恶劣的形象…… 「我们可不可以别再这样吵了?」他颓然轻叹。 齐娃不敢有所反应,谨慎而又好奇地盯牢他反常的挫败。 武灵阿朝她伸长右臂时,她一时愣住,不太确定他是何用意。 「过来吧。」见她想靠近又有些犹豫,他忍不住深深吐息。「你希望我怎麽 叫你?宁宁,还是齐娃?」 「齐娃。」她渴望地眨巴大眼。 「那,过来吧,齐娃。」展长的右臂仍稳稳地凝在半空。「我出关秋猎几十 天,一赶回府里就忙著和阿玛吵、和舅父吵、和额娘吵、和你吵,然後大夥又冷 冷淡淡避不见面。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我也是……」她好想像他秋猎前那样,两个人悄悄切切地日日缠绵, 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彼此耳畔低述著可有可无的话语。 她才怯怯地伸手探往他掌心,就被他紧紧蜷入怀里,双臂饥渴而满足地捆著 柔软的小身子,激切地以唇搜寻她颈间的颤动,吮嚼那份娇弱。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他悬在半空的心思终於踏实下来。连日来,那种什麽也 掌握不到的焦虑,茫无头绪的不安,在拥住她的刹那,霍地烟消云散。 这比什麽话语都还能教他心安,比任何交谈都更能沉淀他混乱的情绪。他想 她,想她娇小的拥抱,想她甜美的气息,想她嘤嘤咛咛老围著他打转的不知所云, 想她的陪伴,想她若有似无的依赖…… 「武灵阿!别……这里是茶馆,不可以……」她吓坏地挣扎阻止探入她腰际 抚上滑腻背脊的怪手,还得分神闪躲他野蛮的唇舌。 「不会有人上来,我向来习惯一人包下整层楼好静一静。」 「可是我不要你碰……你住手啦!」她又急又慌地一掌推开他的脸。「你想 找女人伺候,到别处去找,我不是让人拿来泄欲的货色!」 「我没那样看待你。」他停下攻势,严厉对视。 「那就别在这时候对我动手。」 若非她可怜兮兮的训斥活像哀求,他很难想像自己竟能成功地煞住澎湃情欲, 咬牙定性。 「好,我不动你就是。」在她准备离开他怀抱时,他却左臂一卷,又将她勾 抱回他大腿上侧坐著,挣脱不得。「我不动你,可你也不能离开我。」 这句眼对眼的冷言威胁,慑得她乖乖缩坐在雄健的胸膛里,芳心大乱。她实 在不懂武灵阿,分不清他究竟是对她凶,还是对她好。他的温柔像恐吓,他的粗 野像爱怜,搞得她脑子一团乱。 这个……到底算不算喜欢?好奇怪,她已经什麽都是他的了,却对这麽小的 问题一丁点把握也没有。她是不是付出得太马虎了,还是对感情的处置太笨拙? 「武灵阿,你为、为什麽说,你受够了元宁格格的游戏?」 他一脸沉醉地闭眸,以鼻尖痴痴地摩挲她细腻的脸蛋,彷佛在品味醇浓美酒 般地汲取她娇弱的馨香。 「武灵阿?」 他喜欢她唤他名字时娇嫩的音韵,纯稚的依赖,切切的期盼。他从不知道有 人可以把他的名字深深唤人心坎儿,在灵魂的角落流转。 「你、你快回答我啊……」这样耳鬓厮磨著,教她很难继续保持冷静。 「我曾经喜欢过元宁——如果我那时的感受可以称做喜欢的话,所以她有什 麽要求,我都会顺著她。」 「喔。」她冻如寒冰地怔怔眨眼。「例、例如?」 「她想知道男女之间是怎麽回事,我就让她知道。她想溜出府外游玩,我就 带她出去。她想假扮丫头愚弄下人,我就依她配合著。她想报复冒犯到她的人, 我就顺著她,不出手干涉。她的心愈玩愈野,胆子愈玩愈大,连我都愚弄进去, 给我难堪。」 「她……好像很任性嘛。」跟她听到的乖巧文静完全两样。 「我不知道她会任性过头到什么地步,所以你冒她名顶替入府时,我真的以 为那又是元宁的恶作剧。」 「那你现在为什麽又不这麽觉得了?」 「因为我刚刚才发现小桂的推论也很合理,你不一定是元宁。」 「你为什麽听起来……好像比较高兴?」 「我有吗?」 「你是吗?」 他流露谁也不曾见过的会心一笑,看得齐娃意乱情述。「我是很高兴你有可 能不是元宁,但也希望你是。」 「为什麽……我不是元宁,你会比较高兴?」 「不然我无法对自己说明为什麽对你的感觉与过去对元宁的不一样。」 她的心突突狂跳,沉入冰雪里的期盼倏地又冲上云霄。「你的意思是,你、 你、你,比较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愈来愈搞不懂喜欢是什麽意思。」他感叹地以额贴著她 的前额沉吟。「如果我对元宁的感觉叫喜欢,那我对你的感觉又该叫什麽?」 「不、不一样、吗?」 他张眼望向她时,她紧张得差点心脏麻痹。「我从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喔。」她泄气地垮下双肩,无力地垂头。道理由太单薄了。「或许是我很 有让人发火的天分吧……小桂也常常跟我发脾气……」 她未免高兴得太早。还以为,他对她的在乎,会胜过元宁,甚至所有的女人 …… 「我没有潜入过她的房间,没有对她咄咄逼人地追根究底,没有跟她争执到 动手推人,没有为了她的安危千里迢迢地从秋猎围场赶回京里,也没有为了她而 搞得自己不知所措。」 她听得有些迷糊了。武灵阿这是在抱怨吗?「对不起,我好像……把你整得 很惨?」可她有做什麽吗?没有啊。 他倒头埋入她肩窝里,掩饰自己心头一波无奈的笑意。这种淡淡的甜蜜,难 以言喻的满足,是从何而起? 「齐娃,我从没有带任何人跟我一起来这座茶馆,你是唯一一个。」 猛地,她被雷电当头劈入,呆若木鸡。 这一句她听懂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我吗?」她虽然不想表现得太白痴,还是忍不住伸指指著自己张大 的小口。「只、只有我?」 「我在家里完全没有自己的空间,所以有时会想一个人独处,不跟任何人接 触。」 「为什麽你会没有自己的空间?你在硕王府的院落不是很大吗?」 他眼神微暗,转而揉起她的纤腰。「不说那些。倒是关於你的身分,你也有 相当大的可能正是元宁,只是出了意外,想不起过去。」 「哪有那种想不起过去的意外。」大概只有书没念好的人才会在考试当天出 这种意外吧。 「我母系家族那方不太赞成我和元宁的婚事,为了使我们家和敬谨亲王府因 婚事破裂而反目成仇,我母系家族的人,很可能趁元宁私自出府游玩暗暗下毒手。」 「若是那样,元宁格格早死了,我又怎麽可能会是她?」 武灵阿的琥珀双瞳深深瞅著她。「元宁没死,很可能受了重伤,被丢入什刹 海弃尸後幸运地被人救起。虽然救回一条命,却救不回大半记忆。」 「怎么会这样?」 「因为她很可能是这里受到严重挫击。」 他大掌轻轻抚向她脑後侧,覆在那道她不曾给人知道的伤疤上。她惊惶失措 地连忙伸手掩向後脑,不让他接触她长发覆盖住的秘密。 武灵阿怎麽知道她头发底下有旧伤?根本看不见呀。 「你……你说的话好奇怪喔。」她僵硬而戒备地笑著。「就算我碰巧在头上 有个伤,胸部上有颗痣,既是左撇子又和元宁格格长得很像,还、还是不能证明 我就是她吧。」 「为什麽不能?」 「我跟她个性完全不一样嘛。」她急急解释。「我不像她,琴棋书画样样通, 我甚至连大字都认不得一个,我也完全没见识过王府生活。真的,我一点印象也 没有!我怎麽可能会是她呢?」 「可见得你当时伤得有多重。拣回一条命已是奇迹,之後还能康复到这种程 度更是奇迹中的奇迹。」一个奇迹似存活下来的娃儿。 「这……」不对不对,不可能。一定还有什麽理由可以推翻他的说辞。「我 可是有爹有娘的人,我娘改嫁後因为没法带著我这拖油瓶过去,就把小豆腐池胡 同的那间屋子给我……」 「她不是你娘,只是受人之托照料你的一名妇人。」 「你乱讲!谁托她的?」 「你的黑衣先生。」 齐娃错愕。武灵阿连她都不确知对方身分的神秘恩公也查出来了?怎麽办? 她还能怎样逃避这个恐怖的可能性? 「你为什麽这麽不希望自己是元宁?」 「是……是你太希望我就是元宁吧……」 「不管你是或不是,我对你的感觉都不会变——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见到齐娃霍然舒展的眉心,他才暗暗诧异自己竟真的抓对了关键,也在那一 瞬间,看到她对他的在乎有多深切。 「如果我是元宁,就是你说的……忘了过去一切的元宁,你也会像这样带我 到你独处的地方来?」 他放任自己暂且陶醉在她渴望的凝眸里。「我会。」 「那……还是不对呀。」她已经努力不要那麽斤斤计较,可是……她只要再 问清一点就好。「我当初冒充元宁格格的名义混进来时,你对我好恶劣……」 「因为我以为你又在耍新把戏愚弄我,还想逼我配合。」 「为什麽你见到我胸口上那颗痣,又突然对我好亲昵,马上就变了个人?」 「因为我再也没有办法否认……」 「否认什麽?」 「你这次假扮的新角色,很吸引人。」 他逐句逼近的唇舌终於深深覆上她的,缠缠绵绵地汲吮著,大手扣著她怯懦 退缩的後颈,迫使她承接他的热情。 如果这真的又是元宁另一个新把戏,他恐怕也只能认命地一头栽进去。他无 法理解,当初自己最排斥的,竟同时会是最吸引他的。他曾千方百计地想撵冒牌 元宁出去,却又情不自禁地和她一再牵绊在一起。为什麽?感情的事为何如此难 以理清? 「等一下,武灵阿……」她艰困地企图在他的唇舌纠缠间吸取气息。「你唔 ……」 他的吻渐趋狂野,吐息愈发沉重且浓浊,浑身散发强烈的阳刚热力。他要她, 就在此时、此地,毫不顾忌。 不行!太可怕了,她想都不敢想,武灵阿却是来真的! 「你说你不会动我的!」 在他舔往她脸蛋之际她乘势高嚷,果真立刻发挥效用,令他止住攻击。不过, 两人都气息凌乱,怒眼相向,沉默半晌。 真是……一刻也大意不得!她又羞又窘地摸向自己背後,发觉重重衣内的肚 兜系带还真给他解开了。手脚怎麽这麽快? 武灵阿强制压下奔腾的欲焰,双手紧紧蜷在桌边,将齐娃困在他身前的一小 方天地间,努力不碰她,闭眼回避她甜美诱人的娇颜。 「抱歉。」 齐娃听他这声低语,愣得有如惨遭青天霹雳。武灵阿跟她道歉?那麽孤高冷 傲的男人会低声下气地跟她道歉? 「我早就感觉到自己在你面前不太能控制情绪,但我已经尽力了。」 「对、对喔,你对别人都冷冷淡淡的,对我却很容易暴躁。」不过她很喜欢 这份特别待遇,虽然常会被他吓得半死,倒也不怎麽排斥。 「秋猎回府那天,我不是有意要骂你。」 「我知道。」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到动手推人。」像个乱发脾气的孩子。 「我知道。」 他终於睁开狐疑的双瞳,对上她羞怯的笑容。「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你把我当很安全的人看待,所以在我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 他恍惚地凝睇著她沉思。是的,她是他心底认定的安全归宿。他不用担心对 她示好会得罪母亲那方或父亲那方,他不用烦忧对她稍一吐露情绪就会引爆王府 间的争斗。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要千方顾虑、万般斟酌,免得出错。唯 有面对她时,他可以放下一切担忧。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肃杀质疑,彷佛这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什麽很可笑?」 「我在你面前变得根本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毫无担当,任性至极。 「这倒是。」有时他实在像个坏脾气的大男孩。「可是不管怎麽样的你,我 都喜欢。」 「你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这……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被他这麽近、这麽执著地紧盯著,她的脸 都要烧透了。「有、有些感觉,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 「那麽我是可取代的,还是不可取代的?」 干嘛这麽咄咄逼人的啊…… 「齐娃!」他狠眼催吓,虎视耽耽。 小桂先前的喝斥,像万根针似地一直扎在他心头。他不是齐娃唯一热心帮助 的对象吗?他在她心中没什麽特别可言吗? 他又开始莫名其妙闹情绪了。齐娃嘟起小嘴,委屈地垂头呕气。为什麽每次 都快营造起情话绵绵的浪漫感觉,就一定会突然来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好好 的气氛搞得乌烟瘴气? 正想不爽地跳下他的大腿,她赫然觉察到武灵阿的底细。刚刚她一直没好好 注意,现在才发觉,贴在他俩之间的粗壮亢奋有多炽热,却被他浑身紧绷的气魄 牢牢煞住,绝不对她轻举妄动。 他是尊重她的。哪怕她的声音那麽小,力量那麽微弱,立场那麽单薄,他还 是愿意压下他高傲的优越感与刚直个性,屈就顺从。 「这个问题有那麽难回答吗?还是你怕说出来的不会是我想听的答案?」 蓦地,她忍不住嫣然一笑,娇羞可人。她好像有点开始喜欢他的蛮悍了,原 来那不是愤怒,而是不安;原来不是只有她对这份感情焦虑,而是双方对彼此都 感到没把握。 见她一个人羞怯地咯咯笑不停,武灵阿几乎气爆额上青筋。 「你知道吗?我一直好怕你会嫌我多话,老是对你东问西问的,我却又没办 法停下自己的嘴巴,就是想问你。」 「我是要你回答——」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因为我向来只听人说,很少死缠烂打地追著问。面 对你的时候,我老是会变得这样怪怪的,想探听你的一切,想知道你的看法。」 「别人呢?」 她耸耸肩。「我很少管别人的看法,可是……」她烧红著脸犹豫半天,才对 著他的胸膛嗫嚅:「我很在乎你对我的看法,很怕我在你心里……有什麽不好的 形象。」 他的烦躁与焦心在刹那间融化,想紧紧搂住她,传递难以言喻的感触,又怕 会因而驾驭不了汹涌的欲望。 「你在我心里没有什麽不好的形象。」他以唇舌贴在她脸庞游移。 「那是……因为你还不、不完全了解我是多麽、多麽坏的女人……」 「你哪里坏了?」 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在他耳畔轻吟:「你确定……真的不会 有人上楼来或……有人从栏外经过吗?」 他微怔,勾起一抹魅惑笑容,也悄声附在她耳旁。「除非他会飞。这栏外是 三层楼高的湖畔,爬都爬不上来。」 齐娃挺身轻喘,并不阻止已滑入她腰际的大掌,任凭粗厚的热力在她衣内揉 捏起她沉重的丰乳,捉弄那份细腻。 「他们……楼下的,会不会听见我们?」她在乳峰遭他狂乱拨弄下颤抖得无 法顺平气息。 「所以我们要小心。」他让褪尽裙底遮蔽的娇娃跨骑至他身上。「要很小心、 很小心。」 她认真地抿紧双唇,以示保证,他却很不合作地探手侵袭她完全开敞的女性, 拧揉著那微小的战栗,害她闷声抽吟。 「嘘。」他贴在她唇上傲慢告诫。 既然轻声恐吓她别出声,又为什麽在她身下那麽放肆地玩弄著? 他将齐娃上衣全拉至双乳上,暴露两团令人为之疯狂的雪嫩,顶著粉艳的乳 头,迎接他激切的品尝,他顺势将她衣裙也给推至腰上,展现她妖娆的姿态,绽 放幽香。 这太离谱了! 齐娃惊狂地急著想推开大口尝著她酥胸的脑袋,慌乱挣扎著想覆回衣衫。她 愿意与他在此地亲昵就已够惊世骇俗,可她还没豪放到公然袒露娇躯的地步。虽 然做的都是同一件事,但有衣物遮蔽跟没衣物遮蔽,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放手!」他这样将裙衣全压制在她腰上,教她怎麽扯得下来遮掩丑态? 「小心,下面的人会听见。」 瞥见他眼中闪出的胜利光芒,齐娃简直欲哭无泪,心中哀号连连。她不该宠 这个男人,错把猛虎当小猫。 武灵阿呀,实在不是什麽谈天说地的好对象。除非是在他餍足之後,在他安 适的胸怀,在他慵懒的耳畔,在他微倦的呢喃…… 在他任性且眷恋不舍的臂弯。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