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商净寒并不太清楚那两个大男人在搞什么鬼,只知道曲慕文和任飞宇两人关起 门来密谈了大半天,出来后,又默契十足的绝口不提聊了些什么。 干嘛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非得这样神秘兮兮?害她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就是探不出半点口风。 曲慕文是比较占优势啦!被她缠得受不了时,索性就以吻封缄,堵了她的嘴, 但任飞宇可不同了。他既躲不掉,又不能用他以往对他的红颜知己们的那一招来对 她,否则恐被曲慕文给剁碎了喂狗。而且他身后还有个名唤洛儿的母老虎盯着他, 他哪敢造次啊!所以罗!他每每被烦得七窍生烟时,只能叫苦连天的喊着:“曲慕 文,来封你老婆的嘴!” 至于这名近来与任飞宇形影不离的洛儿姑娘嘛!据说是任飞宇“捡’来的,生 得娇美无双,将她介绍给曲慕文认识时,他的表情无奈,“她是洛儿,我未过门的 老婆。” “任飞宇!你是那什么啐死入表惰?”洛儿十足的河东狮吼样,叉起腰瞪视他。 他委屈的掏了掏有些耳呜的耳朵,“你乱讲,我的表情哪有很死人…” 曲慕文看得有趣,没想到这风流小子会被女人吃得死死的,对方也不过是个十 八岁的丫头,这叫什么?天理昭彰?风水轮流转?虽说有些不该,但曲慕文真的很 没有手足爱的感到非常爽! 除此之外,商净寒与洛儿两人一见如故,感情好得连他都忍不住要吃醋。寒寒 可从来没对他这么温柔过那! 本来他是预备要离去的,但是商净寒突然患了点小风寒,也就往后延了几天。 大概任飞宇天生“扫把”吧!长久以来商净寒在曲慕文的保护之下一直都没事, 没想到自和任飞宇会合那天起,就大小事故不断,一个小风寒演变到昏迷不醒,接 着是身中剧毒,差点丢了小命…… 还好这些至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也许是商净寒命大,也或许是他医术太过了得, 啊!他怎么这么了不起呢?真怕别人嫉妒那! 每每这么说,总换来商净寒受不了的白眼直翻,咛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人。” “谁说我不要脸?我长得面如冠玉,人人都说我很帅,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好怕很多人会爱上我那!” 说到这里,商净寒已经想吐了。就算是实话,他也没必要这么大言不惭吧? 待商净寒身子大致好转,他们就准备离开,他们实在没必要留下来看人家的爱 怨纠葛,这“两妹相争,必有一伤”的戏码,还挺残忍的。想想,她其实算幸运的 了,至少曲慕文不若任飞宇的天生桃花命,就算不去招惹人家,也会不知不觉就四 处欠下感情债——雪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洛儿敢爱他,还真有勇气。”这是商净寒的结论。像任卫字这样的男人,有 大多让女人心碎的机会。 曲慕文只是笑笑,“你难道看不出来,飞宇已经栽了吗?而且栽得很深!”世 事哪有绝对的呢?一旦动情,受磨难的又岂只是单方面,搞不好吃尽苦头的会是那 个风流小子。 虽说这时回去很合情合理,但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多心了,为何她看曲慕文的神 情好似带了点深沉的思量,他在打算什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问他,他却只字不提,只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好,事实往往伤人,你 懂吗?今后,我可以什么事都对你坦诚,就这件事,你让我保留,好吗?” 由此可知事态有多严重,而且想必与她有关。 回到平康玉府后,商净寒引见他与邵正熙正式会面,还半开玩笑的说,她幸不 辱使命,将文曲神扇给押了回来。 “真是少年英雄,今日得以一会,实属三生有幸。”邵正熙早敬仰他侠义之名, 热情的以礼待之。 “不敢当,在下才是早已‘久仰’王爷之名!”他加重了久仰二字,听来颇含 深意。 邵正熙一震,错愕的望着他,见他笑得温文谦和,目光一片澄然,是他多心了 吗? 掩饰住短暂的失态,他镇定以对,“曲公子仁心仁术,商夫人的病,还望仰仗 公子绝艺。” “好说,在下自当全力以赴。”说完,曲慕文有意无意的瞥了一旁的商净寒一 眼。他不全力以赴行吗?这小女人可会和他没完没了的。 商净寒看在眼里可不满了,“你这什么态度?活像我以恶势力逼迫你似的!” 你没有吗?曲慕文以眼神回她。 “曲幕文!”商大姑娘不爽的撩起腰,纤纤玉指顶上他的鼻梁,正欲开骂—— “净寒,不可无理!”邵正熙忙出声阻止,“曲公子,真是失礼……” “哪里,是在下孟浪。”接着,”他还不着痕迹的朝商净寒挑挑眉,显示着 “我有宽宏大量吧?”气煞了商净寒。 ※ ※ ※ 接着,他们一道前往穆念苔房中,会诊后,曲慕文瞥了一分心急如焚的商净寒 一眼后,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拉回目光,行云流水般的挥笔而就,吹了吹纸 上的墨痕,将刚拟好的药方交给她。 “喏,照着方子去抓药,其余的事就交给我,你用不着穷着急,我保证半个月 内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母亲。” “真的?”商净寒半信半疑,娘都病了大半年,大夫甚至说她熬不过明年秋天, 曲慕文真有能耐在半月内医好娘? “对我有点信心,小娘子。”曲慕文笑得好温柔,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去吧!” 嫣颊蓦地飞上两朵红云,她羞得不敢迎视母亲投射而来的讶异目光,垂着头闪 身而出。 望着离去的纤盈身影,曲慕文怜爱的摇了摇头,眼眸溢满浓浓的宠溺。 收回视线,他望向床上的穆念芸,“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有些事,我想我们该 有个共识。” 穆念芸困惑的楞了下,“你是指你和净寒的事吧?”她看得出,这出色不凡的 男子与她女儿之间有著浓浓的深情。 “这只是其一。”曲慕文坐回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它又是如何发生的,我们心照不宣,”他一抬眼,见着了穆念芸骇然色变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我想,我们的重点是,你之所以守口如瓶了十一年, 除了害怕寒寒受到伤害外,我是否可以大胆假设,邵正熙与她——” 穆念会倒抽一口气,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淡然耸肩,“这没什么,只消用点心,真相便昭然若揭。” “你……”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可以安心,你爱寒寒,而我,将她当成了想呵疼一生的宝贝,我们都 爱她,都希望竭力保护她不受伤害,而事实的真相将会对她造成的冲击与伤害却是 无庸置疑的,所以,我希望能和你达成共识,永远别让她知晓。” 穆念芸总算放下心中大石,缓和神色的看着他,“是的,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 但是净寒的复仇之意十分坚定,而——” “这你不用担心,一切就交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她审视着曲慕文深幽的神情,“你——想代寒儿复仇吗?” 曲慕文一挑眉,“怎么,你舍不得?” 穆念芸一窒,表情僵硬。 他抿抿唇,陪笑道:“小婿无礼,冒犯了。” 这男人绝非池中之物。穆念芸已然有所领悟,能寻得这卓众不凡的人中龙凤为 夫婿,也算是寒儿三生有幸吧? ※ ※ ※ 私底下,曲慕文找上了邵正熙。 见到走人凉亭的曲慕文,他先是一愕,然后露出抹自然的笑容,“这么晚了, 怎么曲公子犹未就“寝?”直觉告诉他,这男人绝非等闲之辈,无形中,带给他一 股难言的压迫感,所以他尽可能的与他保持距离,以防万一。 “邵王爷不也好雅兴,夜阑人静,犹有闲情逸致赏月观星?”曲慕文潇洒的步 人亭子,随意的摆着手中的白玉扇。 为什么曲慕文的口气听起来好似充满了嘲讽的味道?邵正熙不解。 斜睨了眼怔忡的他,曲慕文脸上的笑容不曾稍减半分,气度翩然的摊开手中的 折扇轻轻扇着,好似自言般的又说:“本来人人称我一声神医,其职责自是在于救 人,但是,若有人胆敢犯到我头上,不智的去动我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客气。” 邵正熙惊诧的瞪大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不会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啪!”招扇俐落的一收,曲慕文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逸去,冷眸如冰霜, “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心里有数!” “你……”他讶然失声。 “你以为我会不清楚?这一路以来,有人透过绝命门,处心积虑欲取净寒性命, 想轨草除根,邵正熙,你真狠!” 邵正熙骇然失色。“你……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他嘲弄的勾起唇角,“比你多,至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可以称之为警告,要说示威我也不反对,我希望一切的恩恩怨怨到此为止, 过去的,我会让净寒不再追究,在悲剧未造成以前,但愿你能及时收手。” “悲剧?”邵正熙凄楚的重复,“悲剧早就造成了!” “至少我能阻止人伦悲剧。”曲慕文淡然回道,无意多言,他只简单的说了句: “总之,别再动净寒一根寒毛,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邵正熙却误解此意,以为他在威胁他,“后侮莫及?呵,我还有什么好损失的。” 曲慕文讽刺的叹息,“冥顽不灵!邵王爷,人心是肉做的,难不成你的却是铁 打的吗?净寒好歹也叫了你十一年的邵叔,你当真狠得下心,说杀就杀?” “是!净寒是信赖我、尊敬我,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不曾对她动过丝毫感情吗? 我也曾不由自主的喜爱过她呀! “但是每当看到她,就会让我想起那夺我妻子的男人,我如何不恨!加上她口 口声声说要报仇雪很,我会笨到等她发觉一切后再来取我性命吗?不,在这之前, 我会先取了她的命,只有她消失,念芸的生命才能完完全全的抹去那个男人曾经存 在的证据!既然我能毫不犹豫的杀了她父亲,当然也能在十一年后取她的命。” 听完他的话,曲慕文神色不改,平静的缓缓道出。“就为了你私人的情感,你 能眼也不眨的血洗商氏一门,你的爱太可怕,也太激狂了,就算今日你得以赢回净 寒的母亲,但那又如何?这段感情的背后,将永远埋藏商氏一条条赤裸裸的生命, 这深沉的阴影,你摆脱得掉吗? “好,就算你的心够狠,你能摆脱,但商夫人呢?她能吗?你双手所染的,是 她丈夫的血,你教她情何以堪?你知不知道你将她推入了怎样一个万劫不复的痛苦 深渊中?使得她被爱与恨,更被深深的自责折磨了十一年!你深刻的爱,成了她人 生中最大的伤痛与悲剧,这你想过吗?” “你…你是说念芸她…”邵正熙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完整。 “是的,她知道。” 天啊!她知道,她竟然一直都知道,却不曾质问过他,还故作无知的陪他演了 十一年的戏!邵正熙无力的跌坐石椅,茫然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说……” “也许,是因为她不晓得当事情演变到那种局面,她该如何面对杀夫仇人的你 吧!” 想到另一个问题,邵正熙拾起头,“为什么劝我收手?你不是没有本事保全净 寒,也不是没有把握与我正面交锋,说明白点,你稳操胜算。” 他不置可否,“或许吧!但我与商夫人相同,不愿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 “这又是为——” 曲慕文倏地浑身一震,抬手制止他。 该死!他竟如此轻忽! “你听到了多少?”曲慕文突出此语,蹙紧眉头缓缓转过身。 黑暗处,商净寒泪眼中写满惊讶与痛心。 “寒寒。”他飞身而至,轻柔的展臂拥她人怀。他多不愿她受到伤害啊!然而, 事情仍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是天意吗? 怀中的娇躯僵直而无知觉,她失魂般的茫然问他:“是真的吗?你们说的全是 真的?你早就知道了?” “寒……”他心疼的望着她。 那个她敬之爱之,视如恩人的男人竟是个伪君子、是她始终耿耿于怀、欲除之 而后快的杀父仇人?老天为何要这么捉弄她! 残泪未干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她离开曲慕文怀中,僵直的步伐一步步走近邵 正熙。 “我作梦也没想到,想取我性命的人会是你,只因为我是商定谦的女儿?我是 如此的敬爱你、信任你……邵正熙!你究竟是不是人?”她悲愤的大喊,迅雷不及 掩耳的旋身一转,随着抛散空中的两滴清泪,一柄寒光点点的剑身也出了鞘,直往 邵正熙挥去。 早料到了会有今天,邵正熙并无太大的惊讶,从容闪过她的攻势,进而一步步 化解她的招式,就在他欲一掌击向商净寒的同时,曲慕文一惊,无暇多想,摊开随 身的白玉扇,脱手朝他飞射而去,邵正熙来不及闪开,捂住受创的胸口吐了口鲜血, 商净寒旋即手腕一转,剑尖直抵他的咽喉,他微一震愕,认命的闭上眼。 “寒寒不要!”曲慕文惊急的大叫出击,“你不能杀他。” 商净寒紧咬下唇,盈满泪光的眼眸又怨又恨的瞅着邵正熙,“为何不能?他害 得我家破人亡,是我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而我竟差一点就认贼作父,不手刃他, 我如何对得起在天之灵的父亲?” “不!寒寒,他不是你能杀的人,把剑给我,过往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逝,我 不要我的寒寒当个冷酷无情、满心只有仇恨的人,听话!” “不!”她尖声大喊,下意识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剑,“我办不到,我不能放过 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刺去—— “住手!”同时脱口大喊的人除了曲慕文,还有穆急芸,她正惊惶的朝这儿奔 来。 “别杀他,你不能杀他!” “娘?” 曲慕文幽幽一叹,开口道:“你若杀了他,天理难容。” “我若不杀他,那才是无理难容!”她悲创的叫道。 “听我的话,寒寒,把剑放下,到我这里来。”曲慕文劝道。 “寒儿——”穆念芸往前走了一步。 “我不!”商净寒狠下心来,一剑猛然挥下。 “他是你爹!”曲慕文冲口而出,顿时,空气全然凝结,邵正熙骇然色变,震 惊不已。她失了魂般,眼神茫然的朝他望去。 曲慕文望着商净寒叹息道:“是真的!邵正熙才是你的生父,这就是我阻止你 们互相残杀的原因,再怎么样,拭父之事乃人伦之悲,无理不容,你懂吗?” “不,你骗我。你骗我,这怎么可能?”她激动的狂喊,泪水籁籁直落。 “慕文说得没错,寒儿,这是事实,我在嫁给你爹的时候,就已有了身孕,也 正因为如此,当年我才会下嫁你爹。” “净寒是我的女儿,这是真的吗?”邵正熙恍憾的喃喃说道,千百种情绪闪过 脸庞,最后是~片狂喜。“她是我们的女儿,与商定谦无关……客兑,你为什么不 早告诉我?” 商净寒死命摇着头,泪水如决了提般难以遏止,松开紧握剑的手,、她瘫软的 跌坐地上,崩溃的狂叫:“这不是拿实!我不相信!” “寒寒——”曲慕文心疼的将她揽人怀中,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身躯,由着她尽 情宣泄。 商净寒什么也无法去想,有如溺水之人,紧紧抱着曲慕文狂悲痛哭,泣不成声。 现场除了商净寒的悲泣,众人皆默然无语。 直到商净寒的啜泣逐渐转弱,曲慕文温柔的为她拭泪,“今天哭过后,我不允 许任何人再令你掉一滴泪。” “娘?”她望向母亲,“你欠我一个解释。” “当年,我与邵正熙情投意合,但我只是一名卑微的卖唱女子,而邵正熙却是 平康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于是我们被迫忍痛分离,但我腹中已怀了你,那时,我正 好结识了你爹,他不在乎我的过往,更坦言会将你现如已出,于是我点头答应嫁给 他。 “他做到了当年的承诺,将你疼之如亲生女儿,只是我没想到,邵正熙会在九 年后打听到我的下落,想要抢回我,最后造成了那场无可挽回的惨剧。”事后她之 所以随他人府,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不会甘心就此罢休,为了她,他不惜杀害多条人 命,她为了保护商净寒,也为了避免他们父女相残的局面,她两方皆隐瞒,没想到…… 该来的仍是躲不过。 原来……这就是真相。商净寒神情哀凄。 这么说来,净寒真的是他的女儿?邵正熙冲动的趋向前去,“净寒,我作梦也 没想到你竟是我的女儿——” “住口!”她抓起地上的剑,反射性地一划,一道血痕出现在邵正熙的手臂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你女儿,终其一生,我只认定商定谦是我的父亲。但因 我体内不幸流了你的血液,所以我不能动手取你性命,而你所犯的过错就交由上苍 论断,只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承认我有一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 父亲!” 语毕,她丢下手中的剑,迎向曲慕文为她展开的臂弯,一步步离开了王府。 ※ ※ ※ 夜,静得没有任何声响,静谧的一室,坐着相对无言的两人,良久。良久,谁 也不敢开口打破沉寂。 戴了十一年的面具,也该到了坦诚相对的时候了。邵正熙轻四,“为何不告诉 我,净寒是我的骨肉?” 穆念芙幽幽括首,“我该如何说?在你决然的灭了商氏一门后,一切都太迟了, 再说什么也已无用。” “不,不迟!让我们重新来过,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 ”邵正熙急 切他说道。 失去,一次就够痛彻心扉,他再也不容许任何人夺去他的幸福。 一家三口?穆念会凄楚地一笑,“你以为,在你双手染上我夫婿的血后,我还 能心无芥蒂的爱你吗?” ‘我才是你的夫婿,商定谦不是,他不是!”邵正熙狂吼道:他夺走我的妻子、 我的幸福,他该死!” 事到如今,他竟仍是毫无悔意……穆念芸望着他的眸光,好悲哀。 “真正该死的人是你!当年,你屈服于父威,便已放弃了拥有我的资格,今日 你更无立场指控别人强夺你什么。当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时,你人在哪里?当我 怀着净寒,求助无门时,如果不是商定谦,今日你目中的妻子与女儿,还有可能在 这世上吗?他待我们母女恩重如山呀!你怎忍心陷我于不义?! “与你的过往,我从不曾瞒他,包括之后的重逢,他全都知道!当夜,他含着 泪,坚定的告诉我,愿放我自由,让我与你重续前缘,是我感动于他多年的呵疼。 不屈离开他。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从不曾勉强过我,是我心甘情愿留下 的;你都不懂?他是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口口声声说 着我是你的妻子,我请问你!你尽过一天当丈夫的责任吗?你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 任吗?所有你该做的事,全是商定谦毫无保留的在付出,因此,我才下定决心,一 辈子守住这个秘密,不仅净寒永远是商定谦的女儿,我也永远是他的妻子!” “芸儿……”他愕然轻唤。“你不肯原谅我?”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全是她呀! 要不是狂烈的爱她,他又何必赔上一条又一条的人命,何必执着这么多年? “谈什么原不原谅,我亦满身罪孽。”最无辜的,是商定谦,他的情深义重, 竟换来这般下场,岂不冤枉? “你的意思是?”莫非真如曲慕文所言,他激狂的爱,却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你还不了解吗?当你双手染上我丈夫的血时,我和你就再也不可能了。若说 恨你,我其实更恨自己,我才是罪魁祸首,试问,我该如何淡然面对你?如何忘却 一条条血淋淋的生命,回到你身边?” “但你爱我!别否认,我看得出来。” “爱?也许吧!但这世间有些事更甚爱情。”正如当初的她,愿意舍弃爱情, 守在恩重如山的丈夫身边,道理是一样的。当年,若非为了年幼的商净寒,她早就 随商定谦而去了,如今,见女儿寻着幸福的依靠,挂念多年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她 亏欠商定谦大多,唯一能回报的,只有守着商夫人的身分,追忆他一辈子。 他终究仍是失去她!邵正熙无力的跌坐椅上,面容浮起波沧的疲惫与戚然。 盲目多年,费尽了心机,他得到了什么?深沉的罪孽与众叛亲离的下场啊! ※ ※ ※ 离开王府后,曲慕文找了间尚未打烊的客栈暂宿一晚。 待商净寒终于疲倦的沉沉人睡,曲慕文放轻步伐走出房门,一点也不意外的对 着找上门来,久立其外的邵正熙说道:“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今天她所承受的打击 量大多也太大了。” “我知道。”邵正熙愁苦的低叹,“我是全天下最失败、最不配当父亲的人。” 他竟曾处心积虑的要她的命,难怪曲慕文说他会后悔莫及,若她真命丧黄泉,他就 是死都难赎其罪。“我错得很离谱,对不对?” 曲慕文睨了他一眼,“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知道,也会补救。” “怎么补救?倒转时空从头再来一次吗?还是能让已死去的人再活过来?让夜 夜纠缠净寒的梦魔不再?”他冷冷的说道,话中充满了嘲讽。 邵正熙默默承受他的责难,这是他咎由自取。“绝命门的事,我会解决。”他 平静的说。 曲慕文愕然以视,“你知道后果吗?” 他闭了闭眼,“知道。”最爱的女人无法谅解他,亲生女儿对他根之人骨,对 人世间他已无眷恋了。 曲慕文微微摇头,“这件事由我出面就行了,我能解决。” “不用了,这是我唯一能挽救的,你也不希望与绝命门有任何的牵扯,不是吗? 我不希望牵连你,我欠净寒的已经够多了,就当是我自食恶果吧!”他哀凄地一笑, “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但我还是想厚额的说一句——好好照顾净寒!”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次对商浮寒付出父爱——以他的生命。 “是的,我会,岳父。” “谢——”他愕然止口,“你叫我什么?” “岳父,你是净寒的父亲,不是吗?”曲慕文释然一笑。 邵正熙感动的泛起泪光,“能让文曲神扇唤我一声岳父,是我莫大的荣幸。挣 寒,就交给你了。 沉沉夜色中,一道身影缓缓消逝,融人漫漫无涯的夜幕之中。 ※ ※ ※ 在曲慕文与商净寒打算动身离去时,穆念艺却出人意表,执意的住进了静心庵 中,不欲与他们同行,商净寒好说歹说,就是无法动摇半分母亲的意念,莫可奈何 之下,只得同意了。 这并不是出家,只是茹素斋戒,不问俗尘,潜心修佛。如果,佛门圣地真能让 母亲的心平静下来,摆脱过往晦涩的记忆,她除了尊重她的决定之外,又还能如何? 几天后,绝命门捎来信帖,正式取消这桩买个计划,那时,他们正在回千回谷 的途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商净寒莫名其妙的标着信帖问道。 “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被绝命门追杀了数月吧?”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 会少巴她的小寒寒有这么笨吗? “少给我避重就轻!”相处了这么久,曲慕文的性子她还摸不透几分,那才真 的是蠢到万里长城去,“我是指绝命门为什么会突然取消这桩计划!” “当然是有人出面解决了。” “你指谁?” “谁搞出来的,就由谁负责摆平。”他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是说——”邵正熙” “邵正熙。”顿了顿,他深思的望住她,“用他的命摆平。” 商净寒倒抽了一口气,“我不懂。” “依绝命门的门规,自毁约定的人,绝命门自当有一套应对方式,所以,为了 阻止绝命门找上你,他选择以他的命代替你的。” 望向瞬间沉默下来的商净寒,他没再多言,静静的将她搂抱于怀中。 “他——何苦?”良久,她开了口,声音且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明知她不会领情,明知她绝不可能认他这父亲,为何他却肯为了她而以命易 命? 曲慕文凝眯着她幽然迷离的神清,轻问道“原谅他了吗?” 商净寒明白他的用意,深深倚近他的胸膛。曲慕文是不希望她的人生老是缠绕 着仇恨的阴影。 “我可以不恨他,但,我仍是无法将他当成父亲看待,”她抬起星眸看着他, “你会觉得我冷血。对我失望吗?” 曲慕文怜借的一笑,“傻丫头!”他偏下头捕捉她柔软的红唇,什么也不需要 多说,只需让无声的缠绵回答她。 商净寒环住他的颈项,专注的回应起他的柔情。 手中代表种种爱恨纠葛的帖子无声落下,正如过往的恩怨情仇已然沉淀,悄悄 的随风而逝。 —完— 晋江文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