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帝京—— 天色初晓,一夜未寝的浩瀚,伸手轻轻推开寝宫的房门,安静的寝宫内,远在 榻上的那一具身影,仍是深陷在梦乡里熟睡着。 来到榻旁坐下,就着烛光,浩瀚低首看着晴谚一日日渐为红润的脸庞,他忍不 住以指轻抚,丝般滑嫩的感触,令这阵子来总是悬在他心上的大石,总算是放了下 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无邪为她请来的那些大夫,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令浑身是 伤的她康复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他能肯定的是,能够如此,晴谚定是咬牙 默默忍受了什么。至于她为何那么执意要身子早日复原,他想,除了是为想安他的 心外,她还有个不愿告诉他的理由。 指下的唇瓣看来粉嫩似水,浩瀚原是漫不经心的双眼,在一来到其上之后,就 舍不得离开。 低首瞧了她好半晌,最终他仍是忍不住屏住了气息,俯身轻啄那张樱唇。睡梦 中的晴谚动了动身子,令原本还想再多偷香一会的浩瀚,只好遗憾地挪开双唇。他 转身瞧了外头的天色一会,替她盖妥锦被后,即离开榻边,打算在宫人敲门催他上 朝之前先行离开,以免扰醒了她的美梦。 寝宫的门扇一合,一直在装睡的晴谚立即自榻上坐起,感觉浩瀚一身熟悉的气 息还留在身上的她,脸红地抚着被偷袭过的唇瓣,感觉在那上头,似还留有着他残 余的温度t 当宫外远处的号角声远远地传来时,她忙甩掉满脑子因他而生的绮思, 振作地拍了拍双颊下榻整装。 一手取来软剑缠绕在腰际上后,晴谚提起惯用的红剑,悄声推开寝宫的门扇, 左右探看了一会,确定无人在廊上后,她动作快速地溜出寝宫,不顾天际纷纷落下 的大雪,直朝远处通往坎天宫宫门的宫道走去。 在晴谚走远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上的浩瀚,静看着她的背影,遭愈下愈大 的冬雪渐渐模糊在宫门的那一端。 “陛下不拦她吗?”奉无邪之命得好好守着他的北斗,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担忧 的神情。 “朕也想。”他就知道无论她再怎么安分,也不可能安分多久,尤其是在无邪 昨日已率兵亲征六器之后。 “那…” 即使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忧心于她,浩瀚还是只能叹口气。 “总不能让她一直叫朕昏君吧?”若真拦了她,只怕又会惹毛她吧?他可不想 老是当她口中的昏君。 “啊?”北斗没想到她竟敢如此大不讳。 浩瀚悄然摊开掌心,在那上头,有着一只上一回他强行自晴谚耳上摘下的耳环, 低首看了它一会后!他合上了掌心,选择再相信她一回。 “放心吧,她会回到朕身边的。”虽然嘴上说得很大方,其实他还是很嫉妒无 邪,“朕之所以让她去,是因就像那些个任性的四域将军一样,她也有希望朕成全 她之事。”他做人是很讲求公平性的。 “总管大人希望陛下成全她何事?”皇后都在暗地里拱手将陛下让给她了,她 还不知足? “面对她的后悔。” 帝国京畿外围,已遭六器将军们包围数日有余,住在京畿内靠近围京城墙附近 的百姓,日前已遭皇后派人全都疏散至内城,随后一整支自地底开出的护皇大军, 即在无邪的率领下,大举开至城缘,准各在这日拂晓后就开始进攻收复京畿。 “领军者是皇后?” 收到探子来报的苍壁,在听到敌将之首为何人后,莞尔地绕高了两眉。 “这么多年了,老夫几乎都忘了陛下曾经册后。”也同样深感讶异的青圭,怎 么也没想到浩瀚派来夺回京城的,竟不是什么手中大将,而是长年处在墓底的后妃。 “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能有什么作为?”苍璧不以为然地扬扬掌,“况且, 与她一般拥有神子血统的皇亲们,可都站在咱们这边,她以为,她能对她的亲人们 下手不成?”说不定在战场上见着了她那些与她对战的亲人后,身为女人的她,恐 将因旧情与妇人之仁而下不了手也说不定。 青圭摊摊两掌,对这完全陌生的女人,心底是半点谱也没有。 “这我就不知了。”现下令他最纳闷的是,并不是难得出地底之墓的无邪,而 是浩瀚。他始终不明白,浩瀚是不在乎帝京被他们攻陷,还是太过有把握,所以才 只派皇后来? 刺耳的号角声再次在行辕外响起,隶属于苍璧麾下的前将军,掀开行辕的帘帐 拱手以报。 “启禀将军,护皇军开始夺城了,白琥将军已先行赶至北门应战。” “知道了,出战。” 苍鐾一把抓起搁放在桌上的两柄方天戟,青圭亦取来一柄如钩的弯刀,两人同 时步出行辕,准备分别前往西门与东门,行辕垂帘一掀,自夜半即下起的大雪,立 即扑面而来。 抬首望着漫天降下的绵绵大雪,高坐在马背上的无邪。直在心底想着,她究竟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地面上的四季景致了。 “娘娘,白琥将军开启北门了。”策马而来的南斗,将马儿在她身旁停妥之后, 示意她看向前方。 佳人的柳眉朝上扬了扬,“他居然敢开城门?”正好,省得她还要逼人开门多 费她一道功夫。 “看样子,白琥将军似乎未将娘娘给看在眼底。”南斗摇摇头,很为那个没在 西域死成,却在回京后头一个就碰上无邪的白琥深表同情。 “那更好,我可是求之不得。”无邪扳扳两掌,一脸等不及的模样,“命后兵 与箭兵就位。除中军外,其他二军继续埋伏,准各在北城城门一破后收复其他城门。” “遵旨。”也知道她忍很久的南斗,一手扯过缰绳,策马奔向她身后的远处。 然而,就在他即将来到城内两军所埋伏之处时。一匹快马远远地朝他而来,在 与他擦身而过对,他愣大眼瞧着马背上那张熟悉的脸庞。 “总管大人?”她怎么没待在坎天宫里?她来这做什么? 此时北城城门下,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踏入城门内的白琥,在见着前来 迎战的竟是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无邪后,他先是错愕了一会,而后忍俊不住地仰天长 笑。 “浩瀚竟派你来此?”笑过一阵后,他笑睨着眼前看似弱不禁风的佳人。 “本宫只是来消消火气的。” 无邪甜甜一笑,扬起一指朝身后勾了勾,霎时箭尖全对准了城头六器守军的护 皇军,即开始了第一波的攻势,同时阵中的盾伍亦立即举盾,反制城上的敌军反击 射来的飞箭。 处在阵前的无邪,下了马后,无视于纷纷落在她四周的飞箭,赤手空拳步步走 向白琥,在两柄飞箭疾射向她时,她两手同时接住箭身,用力一转身将它们射向前 头的白琥,轻功甚佳的她朝上一跃,纤足只在雪地里停顿了一步,即已来到白琥的 面前。 过快的轻功,与刻意身着一身雪白的衣裳,令白琥一时之间没有看清无邪的速 度,当无邪口鼻中呼出白烟已扑在他的面上时,她冷不防地伸出两指重重地弹着他 的鼻尖。 “你该死在西域的。这样,你就不需再死一回。” 生平不曾如此受辱的白琥,在她噙着笑意又再接来一箭打横地往他颈项戳去时, 连忙举剑去挡,岂料无邪竟用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尖,用力左右地摇晃了两下后,再 收手成拳一拳击向他的喉际。 当下只觉喉际似乎有什么被击碎的自琥,张大了嘴,嘶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一手抚着喉际,在下一刻,奋力扬剑阻止她再贴身欺近他。 面上始终带着婷婷笑意的无邪。在他变幻莫测的剑法下,先是朝后跃退了一步, 再猛然上前一手紧握住他握剑的手,使劲往上一架,直将剑身架在他的跟眉之间. 发觉自己实在是太过轻敌的白琥,隐隐在握剑的手中使上力,不想让她再次得逞, 同时他挪开覆在颈间的手朝她探出一掌。 白皙的玉手接下他这一掌后。忽将手腕一绕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再将他用力地 往她的方向一扯,就在他快撞上她时,无邪迅速起脚,一脚将他给踹出城门外。 踹人之余不忘夺人兵器的无邪,在他站起身前,已一剑掷向他,尖锐的剑身立 即没入他的胸坎,将他钉射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本宫不都说了?你若死在西域的话,今日就不需再死第二回了。”走至城门 中躲避箭雨的无邪,冷冷地再次重复。 “白琥!” 分守在其他城门外,却始终不见敌军踪影的苍璧与青圭,当他们终于察觉无邪 根本就无意进攻其他三道城门,而命全军集中于一点全力进攻北门时,当下即不顾 一切地赶来,可来迟一步的他们,只见多年来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僚,已躺在地上 不再动弹。 一见他两人到来,无邪往后退了数步,自她身后由箭兵掩护而至的盾兵,在苍 璧扬起一掌前,已重重将无邪包围住,任无数密集朝无邪射来的兵箭齐射在盾面上。 站在人群之中的无邪,慢条斯理地自身旁的盾兵身上取下他所佩带的军刀。直至城 外的箭兵攻势骤止,步兵开始大量冲向他们时,包围着她的护盾随之一开,无邪朝 身后一喝,当下包括无邪在内,所有盾兵整齐蹲下,跟在后头早已架箭上弦的箭兵 们,亦开始有来有往地朝敌军的步兵发箭。 不待箭兵攻声停止,无邪已高高跃起,落地之前一刀已自她的手中扔出,准确 地命中苍璧左手的方天戟,这时她身后的后兵已又再起身,行伍排列成方阵,将箭 兵包围在其中,开始一步步朝城外推进。 选择落地在自家手下盾上的无邪,在盾伍一出城时,即注意到苍璧与青圭联袂 自左右朝她攻来,在那片刻之间。她选择了对付距她较近的苍璧,可她就顾不了另 一旁手持弯刀朝她袭来的青圭。 及时赶上的一柄红剑,在青圭有机会靠近无邪之前已一剑将它击退,正忙着对 苍璧手中的方天戟左躲右闪的无邪,在百忙之中见了,当下忍不住蹙起了秀眉。 . “你不待在我表哥身边来这做什么?”背对着睛谚的她。还有心情边打边问候 身后的熟人。 “回娘娘,凑热闹。”即使眼前的青圭因她的出现而怒意横生,晴谚还是秉持 着一贯有礼的态度。 “这儿不需你来凑热闹,回宫去!”她来了这,那么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浩瀚 怎么办?她是想让她们两个分别当名义上和暗地里的未亡人吗? “恕奴婢无法办到。”再次替她挡下一刀后,晴谚一手抽出腰际的软剑缠住青 圭的弯刀,再使劲一扯,当下青圭手中被迫脱手的弯刀,笔直地正插在城门之上。 “青圭,你让开!”苍壁大声一唱,笔直朝她们劈来的方天戟,登时令坚固的 城墙开了道口。 整个人被他的吼声吓得面无血色的无邪,先是一手掩着胸坎,接着娇容一板, 举刀更是用力地砍向苍璧。 “吓我?你居然敢吓我?你不知我天生就胆子小禁不得人吓吗?”可恶的男人, 她非把他砍成七八块拿去喂鱼不可! “娘娘。”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晴谚,则是晾着白眼,适时地在她身后进谏, “奴婢建议您,在说这种话时,最好是别加倍奉还的砍回去。” “为何?”正在火气上头的无邪,头也不回地问。 “因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她的胆子小归小,但更会吓人的是她才对。 “你能不能别老开口闭口都是奴婢或娘娘的?恍愈听愈火大,无邪干脆把所有 的火气都发泄在苍璧的身上。 “奴婢遵旨。”以手中的红剑硬是将手无寸铁的青圭逼至城角时,晴谚很干脆 地应了应。 以眼角余光瞥见青圭战况的无邪,抬起玉手朝身后一扬,睛谚立即跃离青圭的 面前,适时避过下一波箭雨的攻击。 在晴谚跃至她的身旁后,打着打著有些分心的无邪,愈看晴谚突然拿出挂在腰 际上的那块腰牌愈是觉得眼熟。 “那是什么?” “陛下赐给我的免死金牌,在拿出它后,我即可畅所欲言。”两剑同时出手的 晴谚,手中的软剑在找着了空隙后,一把缠住了苍璧的左臂,未料苍璧却以方天戟 一戟将它砍断。 “他连这玩意都给你?”忙着上去补上一刀的无邪,在砍下了苍璧一截衣袖后, 瞪大眼间着晴谚。 “是他硬塞给我的。”她颇为不甘愿地撇撇嘴,掩护性地替无邪挡住朝她而来 的方天戟,再用断了一半的软剑扫向苍璧的腹部。 同时要对付两个女人,又要听她们闲话家常的苍璧,终于忍无可忍地朝她俩大 吼。 “你们两个究竟聊够了没有?” 一刀一剑同时朝他砍过去。 “闭嘴!”女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男人插嘴了? 满腹怒火无处泄的苍壁,在被她俩一吼之后,气急败坏地将矛头全都对准了无 邪而去,说时迟,那时快。无邪面色登时一改,一旁的晴谚见了,很有自知之明地 迅速离开无邪的身边。 将手中之刀爽快地一把扔向身后弃之不顾后.无邪冷冷一笑,以最快的轻功来 到苍璧的面前,朝他击出力震山河的一掌,苍鐾想也不想地就迎掌而接,但在接下 这一掌后,他却没法应付接下来那看似无处不在,排山倒海朝他而来的更多掌势。 “这叫佛印。”难得使出看家本领的无邪,不可一世地低视着雪地上的苍璧, “你开悟了没有?” 中了十来掌,倒卧在雪地上的苍璧,侧着脸,仍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不可能……”她怎会……怎会黄琮的独门绝招?黄琮就连夜色也没有传授 过这一招。 “谁有工夫理会你可不可能?”娇颜一转,无邪改而把心思摆在城内城外两军 的攻防战上。 早已先她一步加入战局的晴谚,在跃至城上铲除敌军的箭兵时,远远地,即听 见在城下朝敌军步兵开杀的无邪的大喊。 “晴谚!你究竟打算拿我表哥怎么办?” “我要他……”百般忙碌的晴谚,在闪过近距离朝她射来的一箭后随口说道。 “你说什么?”站在城下的她没听清楚。 “我说,我要吃掉他!”响亮到城里城外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应答声,当下令每 个人都愕然地垂下了下巴。 “……”哑口无言的无邪,再次发现,这是她这辈子第二回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高站在城上的晴谚,在让护皇军的步兵登上城上之后,正打算下城的她,眼尖 地瞧见了一匹自北而来的快马,并在它接近时看清了座上之人。 “娘娘,力士到了!”她大声朝下提醒着无邪,并在下一刻跃下高耸的城墙。 以逃命之姿奋力逃回京的力士,在无邪命埋伏的两军全面如城,转而开始包围 起京城替他开道之下,即使连着数日下来已是疲惫不堪。他仍是一鼓作气冲向北城 城口。 座下受不了如此折腾的马儿,日中涎着白沫,在冲入城口时两脚朝前一跪,猛 然朝前大大颓倒,晴谚眼明手快地一手拎住力士的衣领,适时地将差点飞出去的力 士给拖回她的面前。 “东西到手了没有?”也不等手中的男人回过神,她忙不迭地问。 “回……回总管,拿到了……”四肢已经有点不太听从使唤的力士,直朝她点 着头。 “那就快将东西送至陛下的手里。” “但他……”频喘着大气的力士,满面惊惧地看向身后。 “谁?” 多日来,宛如噩梦般的箭啸声,再次自远处传抵力士的耳里,力士当下面色一 白,而听出这是什么声音的晴谚,随即以两掌将力士震至城内远处,再不要命地转 身冲向无邪,一手揽住她的腰后使劲地将她拖往旁处避箭。 一柄箭从天而降,坠地时即毁了一大片城墙的飞箭,令初初落地的雪花,再次 飞扬而起。 “总管大人!”已在城内的力士,在换过马后,不遗余力地期她大嚷,“日月 二相就紧追在西凉王的后头!” “知道了,你先进宫!”睛谚朝他点头示意后,转身试着想挝走站在原地动也 不肯动的无邪,“娘娘,他是天孙,您最好是避一避。” “避?”无邪缓缓拨开她的手,“我等这日可是等很久了。” 达达的马蹄声,在来至城外时逐渐幔了下来,高坐在马背上的丽泽,在见着了 站在城门外迎接他的人是谁后,微微一晒。 “嫂子,别来无恙。” 无邪柔柔朝他轻笑,“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不着你。 “嫂子找我有事?”发觉城门下全是护皇军之后。有了破城准备的丽泽,慢条 斯理地步步踱向她。 她的语气更是甜蜜到不行,直令城外一班她手底下的护皇军,个个因此大大打 起冷颤。 “我说过,我会以牙还牙的。”上回她就对他说过,要嘛,就杀死她并确保她 不会活过来。不然,她绝对会加倍奉还,今儿个她就言而有信给他看! 深知无邪的性子有多记恨的晴谚,在听完她的话后,深感无奈地一手掩上脸。 唉…… 素来安静的坎天宫,在浩瀚下了朝返回宫中之后,忽然响起阵阵宫人们的惊呼 声,浩瀚侧耳细听,是匹快马的马蹄声,这令原本还怕被丽泽抢先一步的他,这下 总算是放下心来。 “陛下!”将马儿扔在院中的力士,不经通报,穿过重重的宫苑。最后来到浩 瀚的御书房之外。 亲自为他开门的浩瀚,在他累得都快跪下去时,站在门内朝他勾勾指示意他入 内。 “丽泽到了?” “回陛下……到了。”力士边说边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跟在浩瀚的后头,一迳 往书房内的深处走,“跟下娘娘与二相将他拦在京外。” “他们拦不住的。”自书房书架上取来一只木盒后,他朝力士伸出一掌,“东 西拿来。” 力士忙不迭地掏出藏放在胸前,一路保护着它返京的木盒,浩瀚一将它接过, 即转身离开书房,来到后头的一座赏景的小花园里。他先是抬首看着天际一会,再 以袖拂去园中石桌上堆积的厚雪,分别自两只木盒里取出六块石片。 “陛下,您想要做什么?”力士看得一头雾水,始终不知为何这些石片,浩瀚 要抢,丽泽也要抢。 浩瀚轻声笑问:“你可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就靠这些玩意?”力士纳闷地指了指。 “正是。”在把话说完后,他开始动手拼凑起石片。 六块当年众神用来制衡人间神人,至今已遭分离数百年的石片,在浩瀚修长的 指尖下,缓缓再次聚拢,在浩瀚轻轻推上最后一片石片后,完美地将它们镶嵌成一 片小小的国度。 仍旧看不出就算拼齐了石片,前后有何不同的力士,在浩瀚抬首看向天际时, 也同样仰起颈子,而后他愕然地看着方才还密云遍布,不断下着大雪的天际,此时 已是澄静无云、雪踪不再的天际。在那过于清澈的天际里,座座那日又再飞上空中 飘浮着的仙山,此刻看来再清楚不过。 同一时刻,远在城门外,也见着天际间景象的众人,愕然之余,大地猛然剧烈 颤动,令每个人都几乎站不稳脚,更多当年掉落在人间,或是残留在人间的仙山, 不过许久,它们一一冉冉向上浮升,一座座地开始飞向天际那些似正在等待着它们 的仙山。 当下只觉得一股深不见底的神力,源源不绝地自身子里涌上的丽泽,突然力气 暴增,令原本尚可勉强拦住他的无邪,在瞧见了他的异状之后,怔然地退后了两步。 就像是换过一个人的丽泽,两眼充满血丝,他转首朝无邪咧嘴一笑,不待无邪 反应过来,以比先前快上十倍的速度朝无邪探出一掌,勉强想用两手去接掌的无邪, 在掌心碰触到他的之前,已被晴谚一掌推开。失去目标的掌势,笔直地袭在城墙的 墙面上,无邪心惊地瞧着整座轰然垮下的北门。 丽泽凶猛地转过头,眯细了眼瞧着坏了他好事的晴谚。 “我老早就觉得你很碍眼了。”老是阴魂不散地在浩瀚的身边跟上跟下,浩瀚 不厌有她作伴,他可是见她一回就厌一回。 这才宛若大梦初醒的无邪,浑身泛过阵阵止不住的战栗,在丽泽掌势再起澍, 她忍不住大叫。 “晴谚!” 躲不过掌风,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的晴谚,在那一掌下,整个人被击退直撞至墙 面上,两手紧握着剑柄与剑尖抵挡掌势的她,当下整个人身陷在墙面里。 就在受不住剧痛的晴谚就快昏过去之时,记忆中那其她来不及救起的纤影,翩 然来到她的面前,她登时用力睁开双眼,一手抹去嘴角的血丝,再奋力离开身后的 墙面。 “我绝不会再失职……”恍气息虽是大乱,她仍是义无反顾举剑快速朝丽泽冲 过去,“这一回,我说什么都会保住她!” “就凭你这个凡人?”丽泽边问边再赏她一掌。 “不要——” 无邪惊惧的叫声,此刻在晴谚的耳里听来,与当年池畔时所发出的,简直就是 一模一样。晴谚在轻功飞快的无邪来到她身旁时,探出两掌施力将欲救她的无邪震 走,她回身扬起红剑,但已到的掌势不但令她手中的红剑应声全碎,中了一掌的她 亦被高高抛起震飞了老远。 两臂往前一探,适时地捞住自天上落下来的身子后,日行者不禁打心底感激自 己来的正是时候。 “好险、好险,接得刚刚好。”要是再晚来一步,只怕他的项上人头又要不保 了。 眼见睛谚为保护她却被丽泽伤成那般,无邪忿忿地回过头,才想找丽泽算帐, 月渡者的身子已挡在无邪的面前,吃力地代她接下一掌,而后止不住退势的月渡者, 还因此撞上了身后的无邪。 “再这样下去,我的两臂肯定要全废……”没想到丽泽的神力远比先前的还要 来得厉害的月渡者,直喘着气在嘴边咕哝。 负气的无邪才想走出月渡者的身后,月渡者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怎么也不肯让 她单独去面对丽泽,此时丽泽遥望了顶上的仙山一眼!转身将衣袖一拂。 “哼,没空同你们多罗唆!” “你别想走!” 用力推开月渡者后,无邪不顾一切地朝他使出佛印,然而那般密集的掌势中, 却是一掌也未中丽泽,下一刻,宛若生了翅的丽泽,起身一跃,以极决的轻功冲入 城内。 与浩瀚站在花园中的力士,眼看着天上的仙山愈聚愈多。就像是天上所有的神 人都回到人间顶上时,边擦着冷汗边问那动也不动的浩瀚。 “陛……陛下?” 一直在等待时机的浩瀚,在仙山全数飞上天顶后,总算是开了口。 “这座人间不需要神,咱们需要的,只是自己。” 在力士讶异的日光下,浩瀚举起一拳重重落下,一拳击碎所有辛苦搜集而来的 石片—登时,自天际上传来宛如落雷的刺耳声响,令力士忍不住紧掩住双耳。 亲手毁了所有石片的浩瀚。满意地再次看向天际,此时,天顶上,那些原先像 是恢复了百年前光景的仙山,在浩瀚的目光下,开始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愈飞愈远, 逐渐升上更远的天际,直至它们变成天上的几抹黑点,再看不见它们。 以无人可阻之势闯进皇城内,眼看就要进入坎天宫的丽泽,走至一半,身子突 然大大地颤了颤,在他身子里所有的神力,就像东去的流水般,毫无预警地正快速 地消逝着,他忙凝神聚气想强行挽回,却怎么也无法将之留住。 过了好一会儿,如同被抽光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般.豆大的汗珠自他的两际不 断落下,他一掌按在廊柱上喘着气,抬首一看,却惊见天际的仙山皆已不覆存在。 “浩瀚……”他忍不住握拳低吼。 在这同一时刻,目睹了天上之景的,并不是只有丽泽而已,天宫、地藏、海道 的神子们,亦全都见着了天上的异象。 湛蓝如海的穹苍里,众神最后一点留在人间的骨血,逐渐远逸,如同当年放弃 了神人与神子们的众神,永远地消失在天际。 坐在园中瞧着桌面上,遭一拳重击之后即破碎的石片的浩瀚,在身旁的力士与 北斗突然拿起刀剑后,知道他等待的来者已到时,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回首看向 许久不见的亲兄弟。 “你来晚了一步。”在他已毁去人间所有神人的神力后!眼下的这个丽泽,再 无法令他感到恐惧。 “就算失去神力,对付你,也绰绰有余了。”已经接受失去神力这事实的丽泽, 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听完了他的话,北斗与力士连忙来到浩瀚的面前为他挡住。 并不为自己性命安危担忧的浩瀚,透过前头的两人,轻声地问向丽泽。 “你可知,在你与临渊之间,破绽最大的是你?”一个事事都太在乎,一个事 事都不在乎,这两者之间,他头一个怀疑的,当然是后者。 “我?”他还以为他演得比那个假过头的临渊来得好。 “其实,自小你那无视于一切的目光,与事事皆漠不关心的态度!就让朕有所 疑惑了。” “是吗?” “打小到大,朕一直在想,为何身为帝国王爷的你,无论是国事甚至是自家兄 弟,你皆不放在眼底?你就只是我行我素地过着你想过的人生。”浩瀚一一详析给 他昕,“有时,你看待一切的模样,会带着睥睨的神态,有时,在你见着了对凡人 来说,不过只是件平凡无奇的小事,你的脸庞上却会出现你极力想隐藏的新鲜与好 奇。有太多太多矛盾躲藏你的面具之下,虽然说!你也总是隐藏得很好,可朕仍是 看见了。” 看见了? 这怎么可能? 自认将自己掩藏得很完美的丽泽,压根就不信单凭那些小小的举动,他就能找 出一个神人,而他更不信,扮人扮得甚好的他,究竟是哪露出过破绽了? “你是何时发现我是天孙的?” 浩瀚扬起一指,“自你府中养了那只叫凤凰的神鸟起。” 面上有阵错愕的丽泽,在他甚为笃定的目光下,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像 的,掩藏得那么完美。 也不管丽泽的神色渐渐变了,浩瀚依旧打算就在今日,把那些藏在他心底的, 一次全都说完。 “那年谕鸟来谕,谕鸟拚死也要来到你的面前,并在死前直望着你!极力想开 口对你说出神谕时,朕就笃定,朕已找着朕想找的神人了。也是自那时起,朕就将 那些关于你从不愿让人知情的一面全都给瞧清了。” “你不该看得太清楚,也不该心思那么细的。”丽泽朝他狠狠眯细了眼,“你 可知道,这是会要人命的?” “朕当然知道。”浩瀚还反过来替他温习,“这些年来,你不都一直告诉朕, 你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朕?” 丽泽不以为然地指着护在他身前的北斗与力士。 “你不会以为,凭他二人,就能拦得住我吧?” 浩瀚只是淡淡提醒他,“丽泽,你该知道,在失了神力之后,你已与凡人无异。” “但至少我可杀了你。”就算是没有了至高无上的神力,他这一身的武艺,除 非是夜色,否则放眼帝国,恐还无人能及。 “百年前,杀你的并不是朕。”浩瀚在丽泽扬剑朝他冲来,站在浩瀚面前的力 士,迅即扬起一柄缨枪去拦时,缓缓在后头说出实情。 “但他同样也是皇帝!”一个神死在一个人的手上,这等奇耻大辱,教他怎忍 得下去? 一掌将力士震飞了老远,丽泽转过头,再次走向浩瀚,手持一柄长剑的北斗, 立即补上位置。 “因此朕就得来背他的罪?”浩潮在他两人忙得不可开交时,站在后头自问自 答,“不,你找上朕并不是为了这理由。” “当然是这个理由!”火大地一掌握住剑柄,一把抢过北斗手上的长剑后,丽 泽将长剑扭成麻花状,忿忿不平地将它对准了浩瀚的面门扔了过去。 然而浩瀚就只是站在原地,连躲也不躲,眼看那剑就要撞上他了,拚了老命的 北斗,赶在它碰到浩瀚之前将它拦下。将这些看在眼底的丽泽,从怀疑变成了笃定, 最后变成了轻屑。 他不屑地眯细了眼,“原先,我以为你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你是什么都不会。” “他只要会治国就成了,其他的额外事,有我们这些人挡在他面前就已足够, 他不需事事无所不能!”代人回话的无邪,自天而降地落在丽泽的身边,在丽泽一 掌袭向她时,她突然施以极快的轻功远离丽泽的跟前,来到浩瀚的面前。 上上下下地瞧了浩瀚一会,在确定他并未因此而掉了一发一毫后,无邪这才安 心地吁口气,紧接着,她偏过芳颊,与刚好赶到的月渡者同时起身跃至园里的中心, 两人各探出一掌接住丽泽又是对准了浩瀚而去的两掌。 再次落得一身清闲无事可做的浩瀚,在园子里的人们正忙着时,一手抚着下颔, 边踱着步子边继续方才未对丽泽说完的话。 “朕在猜,百年前你之所以会战死,一来,那是因为你也想成为人,想一尝当 个人的滋味;二来,是因你想追上女娲。可当你成为人之后,你却觉得,人间的种 种也不过尔尔,而转世后的女娲,亦不再是当年的女娲,因此你需要个新的寄托, 或是一个可以超越的目标,因此,你挑上了朕。” “你能不能叫陛下别再继续惹毛他了?”浩瀚每说一个句,丽泽的掌劲也就益 加凶猛!这让一路上已快把半条命豁出去的月渡者。实在是很想去堵上浩瀚的嘴, 要他别再这么折腾他们了。 “嘴是长在他的脸上,有法子的话你就去啊!”无邪伸出两拳,以两拳及时架 住丽泽腾身而上,迅即又重重坠落朝她击下的一拳。 “或许在你的心底,你仍旧认为你是个神人,但你不知,这些年来,你早已成 为了一个与我们相同的凡人。”浩瀚完全没把眼前的交战看在眼里,只是迳自地将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想法说出口。“在人间,你享受着当神人时无法享受的种种欢乐 与无趣,以及当人的自私,可是,在你的心底!你仍抛不开身为神人的优越感与骄 傲,说起来,在某方面,你与阿尔泰很像。” “难怪北海会看上你……”丽泽扬起唇角,不得不佩服起他那有着过人之处的 眼光,“你将不该看见的,看得太过清楚了。” 浩瀚偏着头问:“因此你容不下朕?” “我只是要你的性命而已!”他冷冷咧笑!转身就再一拳将月渡者给揍得飞撞 上花园的栏杆。 “难道杀了朕,你就能成为朕吗?”浩瀚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当下面色骤变的丽泽,更是想要尽快解决手边的无邪,以阻止浩瀚说出他更多 的心事。 “杀女娲之人,也不是朕。”浩瀚将他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心事摊在阳光下。 “杀了朕,你就能为她报仇吗?” 同时被两个男人惹毛到很彻底的无邪,气火地发现,这两个男人,根本就没当 她在场似的,竟一个在与他闲聊,一个则是边打边聊。 “我说,这两位表哥……”他们是当她不存在吗? 浩瀚冷不防地问:“你爱女娲.是不是?” 最不愿意承认,也最不愿让人知晓的心事,突然遭人像揭起伤疤一样,将他百 年来怎么也都好不了的伤口暴露出来,丽泽登时红了一双眼,眼底尽是无止境的杀 意。 无邪扬高了一手摇了摇,“表哥,你要在口头上手足相残是可以。但你能不能 先让我算完旧帐跟新帐?” “请。”本来就无意动手的浩瀚,很大方地让贤。 “你不过是浩瀚手中的走卒罢了。”丽泽猛然转过头,五指探成利爪,一欺近 她的身畔对即往下想将她的心给掏出来。 “那又如何?”无邪边应边抬脚将他给踹得远远的,“我只是个人!开心就好。” 就在园中的两人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在浩瀚的身后,传来了听来像是充满害怕 的叫声。 “陛下……”抱着晴谚晚一步回宫的日行者,一头大汗地看着浩瀚脸上骤变的 表情。 “她怎了?”他一手握紧了拳,极力想压下那阵颤抖。 “回陛下,为了救娘娘,她代娘娘受了丽泽一掌……” “你说什么?”从不曾动怒过的浩瀚,一脸厉色地问。 “我……我……”很想就这样告老还乡的,日行者,怯怯地抬首看向那张怒火 正炽的龙颜。 “把她给我。”他说着说着!就一把自日行者的怀中抱过晴谚,在走至园中一 角后,他坐在石椅上,轻轻掀开覆在她身上的战袍。 “我没死。”自袍中露出脸的晴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伤着哪里了?”有过一次经验的浩瀚,只在意她衣裳底下是否又受了什么伤。 “胸骨大概断了一两根。”晴谚微绯着小脸,阻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又脱她衣 裳。 一只大掌悄悄地扶住她的后脑,再用力将她压向前,与她四目相交接的浩瀚, 神色十分不善地向她警告。 “不许再有下一回。” “不敢了。”也没怎么怕他的晴谚,只是推开他抚着胸口站起,担心地看着园 子里的战况。 刹那间,四道穿越过坎天宫宫廊的摸糊身影,令脸色才好一些的晴谚,当下又 刷成雪白。 “娘娘……”远远地即瞧见某四人后,晴谚忍不注小声向园里正大展身手的无 邪提醒, 忙着使出佛印对付丽泽的无邪,百忙之中并没有听见身后的警告。 “娘娘,快别打了……”在来者愈来愈近对,晴谚有点心急地再次出声。 “别吵了,你没瞧见我正忙得很吗?”四掌与丽泽双双相击,彼此均被震离了 好一段距离后,总觉得耳边老是有人在干扰她的无邪,娇嗔地瞥她一眼。 “可是——”再打下去就露馅啦! 虽然晴谚是很想替她保住伪装了多年的假象,但突来的一只大掌却适时地掩住 了她的嘴,而跟上来的另一手则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拖进一具熟悉的胸怀里。 她抬首一看,就见脸上带着笑的浩瀚,面上的笑意,此时看来……好像比以往 还要来得更灿烂了些。 “这是她自作孽,你就甭救她了。”抢了他一个孔雀后,还想抢晴谚,并让睛 谚为救她差点死在丽泽的手下……哼哼!这帐,他记下了。 “有人在看,你别搂得这么紧……”满园子都是人,且除了正忙着的丽泽与无 邪外,每个人的双目都集中在他俩的身上,这让满面通红的晴谚只想掰开浩瀚定在 她身上的大掌,偏偏,他就是动也不动,执意要如此搂着她。 “我说别——”被他愈搂愈紧,忍不住想抗议的晴谚,话才到口,就马上硬生 生地全吞回去,只因,搂紧她的一双大掌,似乎在昭示主权地将她搂得更紧,也不 管受了伤的她会不会疼,而他那一双看似正隐隐闪烁着怒火的黑眸,所用力瞪视着 的对象,竟不是使她受伤的丽泽,而是无邪。 从他似乎是恨不得能将她整个人紧拥怀中的举动,与他怒火暗生的模样,晴谚 瑟缩地躲在他怀里,偷偷地往上一瞧,顿时。她得到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答案。 向来就是没有脾气出了名,以往无论是在帝国文武百官或是四域将军面前,性 子温吞吞、更是好说话的这个皇帝陛下,虽然他现下脸上仍是一如往常地带着温柔 的笑意,但就快被他给困死在怀中的晴谚知道,他们家的皇帝陛下,正、在、生、 气、中! 而他所气的目标,除了丽泽外,还有一人的名字则叫无邪。 就在某四人来到之后,因无邪的一举一动而火上心头烧的,可不只浩瀚一人。 匆忙赶回京打算救驾的四人,包括了一与观澜聊完天,不顾左臂全断的伤势就 赶回京的石中玉;以及在打败马秋堂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回京的孔雀;还有以 大军逼退天宫之军,确定天宫再无战意之后即赶回京的破浪,当然,也有着在迷陀 域里亲手弑师的夜色。 然而他们四人赶回来时所看到的景象,就是他们家的皇后娘娘,正与身为天孙 的丽泽交手的景况,这让原本心情紧张万分的四人,其中的某三人速速转首看向四 人中唯一一个心火四起的同僚。 “好啊……”孔雀将十指扳得喀喀作响,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手不能提, 肩不能挑是吗?” “孔……孔雀?”石中玉怕怕地看着语气变得很阴沉,且摆出一脸亟欲杀人样 的孔雀。 而站在身旁的破浪,则是早就已经很习惯自己有个表里不一的嫂子。 “活该。”在路上听石中玉说完孔雀的夺人妻之举后,破浪这时脸上的笑意就 显得很惬意。“就连陛下的妻子也敢拐?哼,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人物。”打小就经 由浩瀚一手调教的无邪,论性子论武功,有哪一样是普通人能招架得住的? “他是被坑得不知不觉……”打心底深深为孔雀感到同情的石中玉,觉得自己 得为那只倒楣的孔雀说些话。 破浪还继续说风凉话,“这叫报应。”桃花名声响遍全京城、也玩遍全京城的 西域将军,在遇上了无邪后……真难得他也有这一日。 “你们聊够了没有?”已经亮出双刀的夜色,横睨那三个同僚一眼,“还不快 救驾!” 在夜色冲入园中之时,不想被她抢去风头的三个男人,也跟着一块下水搅和。 孔雀飞快地来到无邪的身边,在无邪瞪大了眼时,一手拎着她的衣后领,将她 给扔到园外去,而石中玉与破浪则分据园中二角,再加上夜色与孔雀,转眼之间, 遭围困在园中的丽泽,情势急转直下,变得半点胜算也没有。 “他是你的兄弟,所以你可免了。”石中玉在破浪提起缨枪时,一脚将他踢回 原处待着。 首先发动攻势的夜色,双刃齐出,像是要发泄心底累积过多的伤痛,每一招每 一式,皆欲置丽泽于死地。看出她异于以往的孔雀。只是懒懒地使出一记破空斩挡 住了夜色的攻势,再迎面朝着丽泽挥出更多记破空斩。 当丽泽忙着闪避接连不断的破空斩时,亦加入战局的石中玉,慢条斯理地扬起 了手中的神剑,在夜色的双刃再次飞掷向丽泽时,他深吸了口气,算准了丽泽闪避 弯刀的举动,在下一刻一剑刺向丽泽的胸膛,但丽泽却以两掌接下这一剑,这时已 接刀回手的夜色,在他俩僵持不下时,与孔雀一左一右地来到丽泽的身畔。 分别用力砍下一刀的夜色与孔雀,令双手接住神剑的丽泽身子大大地颤了颤, 石中玉持剑用力往前一刺,神剑顿时没入了丽泽的胸口正中央。 百年前曾经经历过的痛楚,穿过了时光的洪流,再次回到了丽泽的身上,他难 以置信地瞧着眼前三人的面孔,在石中玉更加用力一剑刺透他的胸膛并抽回神剑时, 风儿吹扬起夜色红色的衣袍,这令他想起,女娲那一头飞扬在风中的红色发丝在浩 瀚扬起一掌后,园中恢复一片寂静,纷纷收手的三人,在浩瀚踱向躺在雪地里的丽 泽时,不语地看向那对兄弟。 “丽泽。”浩瀚拨开他面上的一绺发,平静的问:“现下你可以告诉朕,你要 的,究竟是什么了吗?” 受了两刀一剑的丽泽,在唇畔不住地沁出血时,定定地凝视了他许久,而后他 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奋力地捉住他的衣领。 “我想取代你,成为另一个浩瀚……” 浩瀚叹口气,“那是不可能的。” 满面不甘的丽泽,一双眼在将园中的人们都瞧过一回后,更是用力地扯紧了浩 瀚的衣领。 “哪,你手中既然已拥有那么多了,把他们分给我成不成?”凭什么……究竟 是凭什么,他可以得到那么多?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得到的比神还要多? 浩瀚顿了顿,轻轻拉开他的双手后,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地道。 “才不给你呢。” “哼。”就知道他小气。 “人虽胜不了神,但,这座人间,朕绝不会拱手让出。”浩瀚边说边以衣袖替 他拭去唇畔鲜血。 “你只是人而已……”带着极为不甘的眼神,丽泽咬牙地道。 “没错。”浩瀚大方地承认,“而且,还是个很讨厌输的凡人。” “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日后,我会讨回来的……”视线逐渐模糊的他,在恍 惚问,竟觉得浩瀚与百年前那名亲手杀了他的皇帝十分相似。 “可惜的是,朕不会给你任何重来一回的机会。”浩瀚一掌搁在他的胸坎上, 稍一使力,便一掌震断他的心脉,结束他在人间最后的贪恋。 “陛下,他……”因丽泽的身子全遭浩瀚遮住,站在后头什么都瞧不见,也不 知浩瀚究竟做了什么的破浪,才往前踏了一步,其他三名同僚不约而同地伸出一掌 将他给拦下。 将身上避雪的外氅覆在丽泽的身上后,在浩瀚再次站起身时,四名四域将军不 约而同地朝他跪下。 “臣等救驾来迟!” “不,一点都不迟。”浩瀚微笑地以两掌向他们示意,“都起来吧。” 眼看大局已抵定,丽泽也被收拾掉了,心中带箸丝丝心虚的无邪,默不作声地 开始往角落里退,想藉此不着痕迹的偷偷溜走再说。然而拒绝被她耍了就跑的孔雀, 高大的身影,就正好挡在她欲穿过的小门前。 太过和蔼可亲的笑意,端端正正地出现在孔雀的面上,这令被堵个正着的无邪 不禁揉了揉眼。 “我想,咱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你说是吗?”什么只学过轻功不会半点武功? 刚才那个会使佛印又善六器各种武功的人。是谁呀? “这回朕可救不了你……”压根就不想插手的浩瀚,默默地转过身去任她自生 自灭。 无邪嫣然一笑,“那有什么问题?”她早早就等着收拾他了。 “最好是如此。”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