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休息两个星期,再回学校上课,周遭同学的嬉闹依旧,历史老师照本宣科的 呆板声音,仍然让人无趣得想打呵欠,一切如昔,虞姬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虞姬,你别太担心你和弟弟的生活,老师已经和社会局取得联系,一定尽 快帮你和你弟弟步入正常生活轨道。你今年也高三了,在课业上要多花心思,考 上好大学才能有好的将来。」导师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回荡。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 「谢谢,我会努力的!」 她当然不会对老师安慰的话语,抱任何过大的期望,老师只是在尽她的职责, 所以几句诚恳的话,就可以为辅导时数作结。台湾的社会福利没有真的做到残疾 孤寡皆有所养,顶多生活费象征的补助,拍张照留作证据好堵住社会大众的议论, 之后花用完,就不可能有第二次。 她必须未雨绸缪,以前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一人饱就全家饱,现在多了一个 拖油……不,安德鲁不算,他是大麻烦,身体烂得可以。昨晚一脸嫌恶的吃下她 做的炒饭,不到半小时就开始拉肚子,肠胃糟得可以。 想到这里,虞姬蹙紧柳眉,细数这两个星期来的相处,她发现安德鲁真的非 常娇生惯养,一般人吃得津津有味的路边小摊,他对那种油腻腻的食物敬谢不敏, 若是逼着他吃,便得接受等会儿他全吐出来喂垃圾桶的惨状。 这严重侮辱了小吃摊的尊严,差点害她被列为拒绝往来户,不晓得的人,看 他的表现还以为店家的食物有多糟。 诸如此类的小事,接二连三的发生,逼得她不得不正视,安德鲁真的不适合 吃太多人工味素的食物,所以她只好卷起袖子亲自下厨,虽然卖相不好,但至少 符合他口味上的要求。 他真的被宠坏了!看得出来那人对他非常好,和她完全不一样。 从小到大,她没有享受过家庭父母和乐的温暖,妈妈为了张罗三餐,供给她 念书,忙得一天恨不得有三十六小时,握着她被清洁工作弄粗的手……太晚了! 那天,她哭了好久才打电话叫救护车,冰冷冷的尸体,让她的心也跟着冻结 了。 很多事情不是她微笑就代表释怀,微笑只是要让别人放心,母亲的过世,在 她心中造成的伤痛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有多深。 她是恨他,恨那个既不要她,在享乐时就该小心的男人,也怨母亲的傻。 安德鲁是他的亲生儿子,他非常疼爱的儿子吧,所以才宠得安德鲁这么任性。 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要安德鲁,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就不会时时刻刻提醒她, 甚至是刺激她,她是不受期待出生的孩子。 她是讨厌安德鲁的。 如果没有安德鲁,她不需要去考虑那个人的提议。 她想要把安德鲁丢掉!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伤害你。」阴沉的声音响起。 它从黑暗中慢慢接近,虽然看不见,但安德鲁明白对方在移动靠近。他非常 讨厌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他应该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是答案被深深锁在记忆深处,只在梦中才会依稀出现。 他慢慢转醒,睁开眼。 又是一个陌生的片段,这根本拼凑不出什么结果。 他的身世依然是个谜,面对虞姬偶尔若有所思、似有所悟的表情,他不禁开 始感到紧张。 有时候,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挣扎让他心惊。她根本不喜欢他吧,甚至想与他 划清界线。 安德鲁有着强烈的直觉,可能是丧失记忆让他没有安全感,所以第六感更加 敏锐。而这星期来,梦中的片段虽然无法成串,却让他清楚知道,那个车祸身亡 的男人绝不曾善待过他,所以他才会强力抗拒出席丧礼。 他相信那个男人也不曾善待过虞姬,否则她不会在认尸时,眼神充满着冷漠。 在车祸后,他唯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第六感。 这回,他的第六感若是没有错,她应该会在今天摊牌。 不晓得只会说英文,社会局的安置中心听不听得懂?或许他要先担心,外国 人有纳入台湾社会福利的范围吗? 打开铁门走进家里,迎接虞姬的是满室温暖的灯光,电视上播着八点档乡土 剧,她知道安德鲁看不懂,打开电视纯粹是赶走寂寥。 她将鞋子整齐地放进塑胶制的简易鞋架上,从红色塑胶袋里拿出两个便当放 在油漆斑驳的茶几上。 「吃饭了。」说完后,她拿起自己专属的茶杯倒了一杯开水,轻啜一口。 安德鲁拿起便当,蹙着眉,油腻腻的味道,不用打开也可以猜出菜色。 「我讨厌──」 「你只有两个选择,吃或不吃。」虞姬打断他的抗议,径自打开便当大口大 口的吃起来。 「今天医院打电话来催缴之前的医药费。」 「如果他们再打电话来,你就告诉他们,我下个月会去结清。」 「你有钱?」 「这你不用管。还有,饭吃完就把行李整理整理。」 「不用等饭吃完,我现在就可以走,反正我没有什么行李,连身上的衣服都 是别人捐的。」果然,他的第六感该死的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早晚都要走。他庆幸自己是男生,今晚到前面的公园 窝一窝,熬过这一晚等明天再想去处吧。 「他要九点才会来接我们。」 「我们?」怎么会变成我们? 「我们要搬家。至于你,他们会安排你到附近的学校就读。」 她没打算要遗弃他?怎么可能?安德鲁心里十分惊讶。 「他们是谁?」 「我的老板,至于是谁,你就管不着了。从你的护照来看,你今年十三岁, 按理来讲该念国中一年级,可是因为你完全没有中文程度可言,所以他们会安排 你念中文加强班。」虞姬眼睛盯着电视萤幕,连眨下眼也不曾,却视若无睹;嘴 巴不停的嚼动,却食不知味。 回想那时六点,天色刚暗,虞姬接到对方来电时,只是轻轻的回答两个字: 「同意。」 他们动作非常迅速,从签约到安排住所,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Ken 还语带暗示的要她准备避孕药,当时她还傻不隆咚的,反应不过来,后 来是他交代属下到西药房买了一瓶回来。 接过那瓶药时,她几乎羞愧而死。 那些人都知道她从事的工作内容吧。 其实,那只是她把自己的感觉放大,所以才觉得遭到羞辱。Ken 只是将药交 给她,叮咛使用方法。从他眼中,她明白他把这些当成一种工作。这本来就是个 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她的行为还算好,至少她只专属一人的玩物。 「我们不希望惹任何的麻烦,所以这药只要没有,你就告诉照顾你生活起居 的吴嫂,她会负责张罗。」 这话在回程的车上,不停在虞姬脑海中回荡,也让她更有真切感。 情妇,见不得光,她真的要从事这种行业了! 不过,她没有亲戚,有的是突然冒出来的小鬼,他太小,不懂什么叫人尽可 夫,因为他的中文烂到不行。至于朋友,她更是没有。 所以没有人会对她的行为提出太多意见,就算有,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只是 把这事拿去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她早习惯了。 或许,她该培养的是EQ,不要太在乎别人的评论,因为他们只会七嘴八舌, 什么建设性的帮助都没有,既然如此,就不值得去在意啊! 别猜臆她会答应的原因,原因太多,她觉得累,她希望偶尔可以像同学一样 去逛街、喝下午茶,她不想下课后拚命赶着打工……原因有很多、很多,但绝不 是因为安德鲁,绝不是。 「你的老板?我们要搬去和他一起住?」 「不是一起住,他住七楼,我们住六楼,各自拥有自由的空间。」 「你的工作是什么?」 「陪他,就这样。」 「情妇?」 虞姬耸耸肩,「可以这么说。」 「我不需要……」安德鲁豁地站起身,他丧失的是记忆,不是智力。 「你别太自大,我不是为了你。难道我不能爱慕虚荣吗?我累了,我不想下 课就忙着打工,赚取微薄的薪水,吃不饱也饿不死。我还年轻,多挣些钱。等金 主厌了,我可以拿着那些钱出国镀金。至于你,讲难听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多你一双筷子吃饭我还负担得起。」虞姬说得平静,声调平缓。 安德鲁深深的看她一眼,便转头对着墙壁,手捧着便当,一匙匙慢慢吃。 心有种热热的感觉,眼睛湿湿的,他不希望她这么做,却没有立场去阻止。 中山北路七段,在天母圆环附近的高级公寓,每层楼单一户的超大坪数,虞 姬姊弟两人就占了百坪,空间宽敞到让人觉得空洞。 虽然Ken 表示可以随她的喜好改变房子的摆设,但虞姬没有更动,二十来坪 的客厅,除了电视、沙发及茶几,什么都没有,冷清得可以。 她有她的理由,这里只是暂居地,等她成为卸任的情妇后,这层公寓自然是 要移交给下一位接班人。既然是暂居者,就不需要留下太多个人风格,省得整理 的人麻烦,也免得她舍不得。 她不晓得是谁想出来的好方法,天野雅弘就住在楼上,Ken 明白表示,除非 他有需要就会拨电话下来找人,否则她不得逾矩,更得遵守签定的保密条款。 她知道天野雅弘是名人,还是超级有名的那种,所以怕八卦狗仔跟拍,也怕 麻烦,索性用这种楼上楼下的方式来掩人耳目,算金屋藏娇的另类诠释吧。 她房间的电话响起,虞姬盯着电话像是盯着什么毒蛇猛兽似的,电话响了十 几声,她和它依旧对峙着。 电话终于停了,她还没松口气,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又响起。 「喂。」这次她没让电话响超过三声就接起来。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Ken 没告诉你,你房间的电话只有我会拨吗?」陌 生的男声,低沉宛如大提琴的圆润厚实,充满不准违抗的力量。 「我……刚从浴室出来,才要接就断了。」她说谎,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掩饰。 他沉默半晌,才淡淡的说:「你上来找我。」 虞姬的心卜通卜通的狂跳,几乎快冲出胸口,她以为自己会倒嗓发不出声, 却又听见自己小小、细细的声音,「我知道了。」这一刻早晚会来临,所以她没 费力逃避或延后发生的时点。 「你的声音不喘,呼吸也不沉重,不像刚从浴室出来,上来前最好先洗澡, 我讨厌染上别人的气味。」他说得冷淡,说完就挂上电话了。 虞姬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她看过他的照片,在那些 商业杂志上,俊美的外表,让她以为他只是祖上庇荫。如果长相佳又聪明,上天 会这么不公平吗? 不,上天从来没有公平过,她不是早体认到了。 虞姬拖着身子踏入浴室,没有心情参观十坪大的豪华配备,她倒了很多沐浴 乳,拚命洗、用力搓,几乎快把细嫩的皮肤给磨破皮。 他说讨厌染上别人的气味是吗?一位优秀的情妇,就该遵循主人的意见才是。 虞姬的动作带着泄愤的意味,直到沐浴乳用掉四分之一,皮肤发红,最后连 穿上轻薄睡衣,轻轻的摩擦都让她觉得疼。 虞姬在长睡衣外,随意穿上一件长及膝的大衣,她没有刻意打扮,也没有意 思巧妆,甚至连头发都不愿意梳理,随意披散在肩上,就这么出门。如果能让他 倒尽胃口,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只是从头到尾没有照镜子的虞姬,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微微浸湿的头发,翘乱得绕在颈肩,衬得她鹅蛋型的脸孔更加细致,水蒸气 让她的脸白里透红,樱唇带着不可思议的水嫩,双眸漾着水光。她紧揪着衣服领 口,露出白晰纤细小腿,让人不禁臆测起里面的风光。 清纯中,她带着无比诱人的性感。 天野雅弘打开门时,几乎屏住气息。 她很美,美得不具任何的侵略性,没有人会形容天使具侵略,难怪Ken 一直 说他挖到宝。 虞姬走进屋里,没有东张西望,只是乖乖坐进沙发。 「你很紧张?」 她没有回答、她想,他也不期待紧张的她会给什么答案──只是掀起眼皮, 搧着眼睫,目光对上他。 他的长相很俊,能出名的都具备长相优的基本条件,但他同时又具备另一种 味道,就像……画面要协调时,就需要出现重心,他就是那个重心。大提琴,他 的声音像大提琴,人也是。 对!就是大提琴的感觉。大提琴在乐器中主导和声节拍,他的出现控制每个 人的行事步调和节奏,甚至连呼吸也不放过。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她觉得吸气、吐气也变得困难,这种感觉很奇怪! 「原来你真的听不懂英文。」 他……当初Ken 有说他们想找的人必须不懂英文。 他慢慢靠近,近到虞姬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好热。他的呼吸有节奏地熨烫 着她的颈项,她从不知道原来她的颈部这么敏感,她忍不住缩着肩,缩起并拢的 脚在胸前,企图阻止他的亲近。 「你还是处女吗?」天野雅弘用法文问道。 虞姬听不懂他的话,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动作。 缩起腿放在沙发上,甚至并拢是件蠢事,她忘记自己的大衣下,仅着一件裙 式的睡衣,这个动作让他的手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他的掌心热烫,游移过 她的小腿,长着茧的指腹滑过她白晰的大腿,几乎要让她以为自己是块奶油,慢 慢开始融化。 没有任何男人对她做过这么亲昵的事,他是第一个。 天野雅弘慢慢低下头,虞姬以为他想吻她的唇,但感受到热度的却是颈项, 他不停的嚙咬,从颈滑到肩,从肩辗转到胸,她明白自己几乎全裸地躺在白色沙 发上。 「你很适合白色!」他用德文在她耳边轻喃。 虞姬无法判断他说的是哪一国语言,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深处闪着亮光,好 像星火,即将燎原。这就是男人的欲望吗?老天!她全身虚软,动弹不得,突然, 他将她打横抱起。 他将她抱进卧室,她还来不及瞧仔细周遭的摆设,就被抛进一张超大尺寸的 床,看得最清楚的是天花板。 他再度贴上来时,肌肤相贴的触感,不用低头,她知道他此时全身亦裸。他 的行为像只小兽,不停在她身上又舔又咬。 怕,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这么亲近,嗫嚅半天,她想请求……能不能让她有 心理准备? 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么冲动,她就这么躺在刺绣的床被上,乳白色的丝绸 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宛如即将献贡的上品,他等不及要细细品尝。 天野雅弘放任自己的欲望,等不及安抚她的情绪,今天他只想迅速让自己满 足。 他单膝撑开她的双腿,然后挺身而入。 啊!虞姬来不及请求,他的动作几乎撕裂她。绷紧身子,她只能咬紧唇,默 默忍受那阵疼痛。 天野雅弘知道她不舒服,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她太热、太紧,软窒的天地 甚至开始推挤,刺激他的感官不停产生痉挛。忘记此刻、此地,他脑海一片空白, 任由欲望主宰,他尽情享受性爱带来的畅快。 虞姬咬破了嘴唇,祈求这一切快点过去,但老天爷显然将她丢给恶魔,他一 次又一次的将她撕裂再扯烂,痛楚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泪水泛滥滑落脸颊,她甚至止不住。 她知道第一次很痛,却不晓得竟然这么痛。他粗鲁的动作更是雪上加霜,这 男人的动作只有发泄,他彻底让她明白什么叫妓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动作渐渐迟缓,也不再揉捏她。虞姬缩在床角,离他 远远的,深怕惊醒他。 直到耳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她知道他睡着了。绷紧的神经,她扯动身体每 一寸肌肉,才单脚踏在地板上而已,大腿的酸疼让她的泪水再度扑簌簌而下,斑 斑青紫,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十分骇人。 虞姬强忍着酸软疼痛,努力的站稳脚步,她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一蹲一动, 都痛彻心扉,尤其是私处的部分,仿佛被火蚁噬咬过。 安德鲁坐在自己房间门口,从她出门时,他就坐在那里,虚掩着门,几乎与 黑暗融为一体。 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恍神的灵魂瞬间归位。透过门缝,他看见她,晕黄的 壁灯映照出她柔弱身段,墙上的黑影晃动。当她经过他的房门前,他不禁屏息。 黑暗让他的能见度有限,却从她虚浮的脚步可以判断她极为不舒服。 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他懂得够多了。 他没有出声,只是听她关上房门。 安德鲁也跟着合上房间的门,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绝对不是关心,应该是 休息。 他不会形容这种感觉,她这么做是爱慕虚荣,不是为了他。但她帮他付清住 院的医药费,还帮他安排学校也是事实。 她却没有帮自己买一件新衣服的事实,可以拿来佐证她爱慕虚荣。 喉咙有些干,但他不会哭,他是男生。 虞姬回到房间后,将自己泡进热烫的水里,藉由水的洗涤,缓和全身的酸疼。 但她也知道不管她再怎么洗都是枉然,所以只是静静的泡着。 这一晚将扭转她的未来。 后悔吗?不,她做过的事绝没有「后悔」两字。她能承担任何她做过的事、 所产生的后果。如果一辈子都不快乐,至少是自己让自己不快乐,如果连身体都 不能主宰,那么至少情绪就归属于她自己私人拥有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