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是我们心中的圣人 ——在“人艺之友”成立大会上的讲话 你们是我们的好观众,好朋友。你们关心我们、支持我们。多少年来,你们爱 我们的演员、导演、舞美艺术家以及后台、剧场无数为你们服务的人们。老实说, 离开你们,我们一天也活不下去,倒不是因为你们买票看戏,而是因为你们亲切的 关怀连系着我们的心。你们说“好!”你们热烈地鼓了掌,我们从心里高兴,愉快, 甚至一夜晚都激动得睡不好觉。你们看了戏,闷声不响,垂着头回了家,对家里人 说,“真丧气!白跑一趟,花钱买气受!” 我们这些台上的、台下的人,对你们是多么惭愧,但更多的是伤心。我们的艺 术打动不了你们,我们不能给你们一点安慰,一点思索,一点口味的余地;不能鼓 舞你们,不能使你们笑,或者哭,不能给你们任何感想,我们活着还有什么味道! 只好回家上吊!上吊当然不会,因为还有妻儿老小。(一大堆朋友亲戚在关心着我 们。还有我们共同的祖国和人民,他们期待着我们,期待着我们上进,搞得好一点, 一定要树立一套真正的中华民族味道的社会主义的舞台艺术,贡献给你们,使你们 的生活添一些颜色,多一点趣昧,或者更丰富一点思想。如果我们都办不到,那我 门多惨,活着还干什么。上吊不允许,只有睁着眼等天亮,在床上辗转反侧,想: 哪一点没有弄好,哪上一点没有尽到责任,哪一点对个起自己的艺术良心。 朋友们,这就是我们和你们的关系,这就是我们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所有的同志 对你们的心情。你们许多是我们的老观众、老朋友。五十年代,你们看过我们演老 舍的《龙须沟》和《茶馆》,六十年代,你们看我们演郭沫若的《武则天》和《蔡 文姬》,你们还看过我们演田汉的《关汉卿》和《名优之死》。当然,“文化大革 命”之前,我们还演过许多表现社会主义的中国的好戏和一些外国的好戏。你们有 人在大冬天头天晚上拿着铺盖等第二天卖票,也有人看完戏,回到了家已经深夜, 第二天对朋友、对亲戚,还谈着我们,评评这个戏,哪个地方好,哪个地方不行。 你们甚至于写信给演员,给导演,给剧场的服务人员,有时称赞,有时批评,你们 对我们种种这样那样的关怀爱护,我们怎么能不加倍地努力,为着我们的好观众、 好朋友,多多演出点好戏呢? 从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我们关了门,闭上嘴,真正憋着气,一憋就是十 年,我们和你们都没有见过面,担心、害怕、愤慨,有的抄了家,死了人,说不尽 的灾难,总之是个惨痛的十年。 但是粉碎“四人帮”以后,我们复活了,又演戏了,我们演出过一些有益于人 民群众的比较好的戏,你们鼓励了我们,你们又给我门以温暖。你们这些老观众又 扎成堆,来看我们的戏。我听说从前有人看《茶馆》,连看了三十多次,有人还不 断写信. 传令嘉奖。我门把你们用笔写来的信,用口传来的信,在我们的中间传来 传去,从后台传到前台,从首都剧场一直传到宿舍,传到我们的家里。你们的评语 与关怀对我门是何等的重要啊! 八十年代,我们又添了不少新观众,同样爱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演了革命历史 戏,北京风俗剧和许多新人写的戏,我们还演了莎士比亚的戏,美国作家的戏,罗 马尼亚作家的戏。我们演了《请君入瓮》、《推销员之死》、《洋麻将》、《公众 舆论》,还有英国作家的《上帝的宠儿》等等。北京人艺自己有一群出色的专业剧 作家,有一群相当出色的著名演员,这些演员的名字常挂在你们的口上。有一些相 当出色的导演和舞美专家,他们的努力使北京人艺的演出增加了光彩…… 爱因斯坦说:“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有几个头脑和心地都很正直的严正 的朋友。” 朋友们,我在北京人艺干了几十年了,我明白我们确实还有不少的缺点。 可能在前进中出现一些不能令你们满意的地方,这些都需要我们严正的观众, 我们的朋友随时指点。我们要对得起你们的期望,我们要长久保持对社会主义祖国, 对人民的责任之心。好了,今天成立“人艺之友”这个组织了,我衷心祝贺这个组 织的成立,祝“人艺之友”长期地、永久地发挥它的积极作用。 我们的圣人孔夫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畏”是个文言词,就是怕。“天命”我们不怕了,“大人”孔夫子没有告诉 我们指的什么人,我们也不怕了,但我们“畏圣人之言”,我们还是怕群众,尊重 群众,尊重“人艺之友”的呼声,因为你们在我们心中才是圣人,真正的圣人。 (原载《北京日报》1986 年12 月9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