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的裔嘲就要到来① ——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二次理事会会议(扩大)上的发言 这两天我们每个人的手里有五本书,是作家协会编选的两年来的诗歌、散文、 小说、戏剧和儿童文学的选集。……这五本书所选的文章是结实的,有内容的,优 美的,反映了我国社会主义翻天覆地的历史变革。其中有些是老作家写出来的好文 章,但绝大部分色彩鲜明、热情澎湃的作品是青年作家们写的。……这些作品,这 些从人民那里得到了灵感和力量,现在又反过来给人民以教育的文章,都使我们感 到新的真正繁荣的社会主义的文学时代就要到来。…… 但是,说这样的时代必然来到,并不等于它已经来到了。……在我们的作品中, 还存在着一些严重的缺点。我们还不由自主地有时犯着公式化概念化的毛病。我明 明知道写文章万万不可概念化。但是当我对我要写的对象知道得不多或者了解得不 深的时候,公式化概念化这股邪气不知不觉就会钻到笔下来了。同时,当我对一个 人物、一件事情的思想意义认识模糊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地求救于某种一定公式 的解决方法。在公式化概念化的下面,经常掩盖着思想水平的低下和生活知识的贫 乏。从我个人的感觉来说,这原因有时要归罪于自己的政治责任感不强,还没有完 全体会到写作的真实对于一个作家是多么重要。……公式化概念化的东西仿佛是把 生活的真实告诉人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告诉。你能想象一篇概念化的作品,即便 它是企图歌颂先进人物,宣扬共产主义的道德,它能对于它的读者有一点点作用吗? 实际上,恐怕它所起的更多的是坏的效果。公式化概念化的写作倾向会使我们懒惰, 使我们渐渐忘记独创的精神,使我们忘记了一个作家应该是有了真正的感受才写出 东西的,而不应该是死盯着一个政策或者一个运动的过程,絮絮叨叨他说着千篇一 律的故事。有时我们笔下写的人物往往是一样的,就像在路上远远望见的几个人影, 但是观众总希望走近一些瞧瞧,仔仔细细地认一认人物的精神面貌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当我们自己对所写的人都没有真正走近他们的身边好好地看过,那就难怪有 时我们舞台上的人物就像罩在大雾里,虽然模糊地看见了,不过张三和李四是分不 清楚的。凡对一件东西透彻地了解了,这个透彻的了解就会给我们带来自己的独创 的看法。舞台上常见着描写工人的合理化建议受到车间主任的,或者工程师的阻挠, 得到了党的支持,群众的帮助,终于获得了成功一类的故事。是的,生活里也有这 种现象,但是它并不能代替观众所要求的艺术的真实,而且复杂的真实的生活也并 不这样简单。我们的观众真是从心里厌恶这一类落在沉闷、不透气的棉花套子里面 的东西,因此他们就不看。这两年出现的优秀的获得人民喜爱的作品,都是无例外 地发挥了独创的特点,它们以鲜明突出的英雄形象,合乎生活真实的规律,但又新 颖脱俗,引人入胜的情节,和饱满的社会主义热情,教育了我们,使我们长久不能 忘记。 我们写作的缺点不只有公式主义,还有自然主义的倾向。因为观众不能再忍受 舞台上仅仅是车间,小组会,工作方法的研究,思想分析,无穷无尽的讨论这类东 西,于是生活出来了,在台上慢慢地喝茶,包饺子,红领中不① 《曹禺剧本选》, 收入《雷雨》、《日出》、《北京人》三个剧作,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 年6 月初 版。 断地唱歌讲故事。不是说这些生活的细节不该写,问题在于写这些东西究竟是 为了什么?我们有些剧作者总是过于匆忙地搜集一些生活细节,堆在台上,忘记了 应该为了一个目的选择最动人的细节,加以不断的锤炼,使这些细节能够集中地表 现出真正的戏来。自然主义的倾向,会使一个作者把许多闻不出一点戏的味道的东 西搬上舞台。这些毛病发展下去将同样地会使观众退票,他情愿少受一点这样的教 育,情愿回到家里慢慢地喝茶,包饺子,听孩子们唱歌。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走 迸剧场就害怕会生两种感觉。一种,刚看完第一幕戏,他已经兴趣不大,完全算出 来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将要怎么发展了。另外一种,就是舞台上进行着互不发 生关系的两部分的活动,一块是所谓的“生活”,一块是作者想出来的“戏”。在 这类戏里,这两块东西的结合有时搞得粗,有时搞得细,但无论如何,他感觉到这 两块东西——生活和戏,是生硬地放在一起,互不相于的。有艺术性的剧本自然不 是这样创造出来的。戏应该是依据生活,表现生活的,但是剧作者必须从复杂的生 活中看出了戏才成。一部戏的写成需要极大的劳动,从头到尾,不能有一块松劲的 地方,一松了劲,不是自然主义的东西冒出来,就是公式概念,或别的什么东西冒 出来…… 有一位做党的工作的同志曾经谈起作家的工作,他说:“你们的工作是为了丰 富生活,改造生活的,你们从生活里看到的事物和人应该比别人看得多,看得深。 你们常来找组织工作者谈话,不过你们也应该告诉我们一些不同的,但是非常重要 的东西,那就是生活的复杂性和人的内心活动。组织工作者可以告诉人们事物发展 的规律,但是你们应该告诉人们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人的灵魂。”他的话说得真 对,我们有些作者有时仿佛仅仅靠着生活的“规律”来写东西。对这些作者来说, 生活的规律像是一列靠得住开到目的地的火车,他们坐上去,就再也不下车来看一 看生活和人物的真实的复杂面貌了。……公式主义或者自然主义的邪气就袭来了。 …… 这两年我们的剧作者有了不小的发展,有的剧作里已经产生了令人不能忘怀的, 充满了高度社会主义革命精神的正面人物,陈其通的《万水千山》所写的不朽的英 雄们便是极好的例子;在我们的剧作里,共产主义的道德,人民的真实的生活气息 和热烈的斗争,已经成为主要的突出的特征。……我们的时代是一个社会主义建设 的伟大的时代,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关怀和领导下,我们一直走着正确、宽阔的道 路。就像太阳将从东方升起,我们伟大的文学艺术的高潮就要到来。 (原载《剧本》1956 年4 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