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谈戏 曹禺堪称戏剧界奇才,想想,才二十三岁他就创作了《雷雨》!周总理生前曾 这样评价《雷雨》:这个戏合乎那个时代,不仅现在站得住,将来也站得住。 岁月如流,《雷雨》不老,可我们的剧作家却年事已高。值得称幸的是,七十 九岁高龄的曹禹,身体尚好,虽近耄耋之年仍能为戏剧操劳,七月来湘:岳阳评奖、 汩罗、常德观戏,后又讲课长沙——五十年前,他曾在长沙住过整整三个月,对湖 南人的豪爽热情印象极深,于是这位祖籍湖北,生于天津的剧作家后来便有了一些 私交甚笃的湘籍好友,已故的沈从文,尚健的黄永玉…… 仍如过去那样纯真动情:参观汩罗屈子词,不管人家步履匆匆,他却忽然停住, 在屈子像前,郑重其事的深深鞠了一躬。 仍如过去那样一丝不苟:为了给长沙戏剧工作者讲一课——也就那么个把小时 吧,他却一直准备到深夜,第二天一大早,五点钟还不到,他又起床备课。 在树影摇曳的长沙蓉园四号楼,他自然而然地谈到了正在上映的电影《原野》 :“这个戏,凌子导得很不错,刘晓庆、杨在葆配合默契,演得比我写的好。我的 剧本后半节有些啰嗦,电影的结尾改得比原作好。前向在北京,反响热烈,有的电 影院从早上七点放映到深夜两点,看来观众是喜欢这个戏的。” 谈到戏剧的发展,曹禹并不讳言电影电视、轻音乐、迪斯科、体育活动对戏剧 的强大冲击,不过,他对戏剧的未来仍充满希望。他悠然自若地打着扇,从容谈他 的见解:“戏剧的发展,关键在戏的质量。最近北京人艺上演的《天下第一楼》, 就写一个烤鸭饭庄的兴衰,可京味十足,大受欢迎,票都订到八月去了。尤其是戏 的结尾妙极了,几个脚夫抬出了那两块硬木漆金的对联:‘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 谁是客?只三间老屋,半宜明月半宜风。’随后,音乐声起,大幕徐徐落下,把一 切关在幕内,只剩下那副对联,把思索留给了观众。” 具体一点,戏剧的质量怎样才能提高呢?曹禹认为戏剧要开放,要走多元化的 路、“前向引起轰动的中央戏剧学院上演的《桑树坪纪事》,反映的是十年内乱中 黄土高原一个小村庄里的事,真是棒极了,简直可以说是解放以来我看到的最好的 戏。且不说它的忧患意识,文化批判意识,光是演出形式,就很有创新。它充分利 用了巨型转台、声光、歌舞,还有象征手法,导演徐晓钟把音乐、舞蹈、电影等多 种艺术手段都调动起来了,这个戏既有民族性,又有时代感和现代意识。好戏总有 人看,新加坡还邀中央戏剧学院去演了这个戏。戏剧要创新,不创新没出路!”看 来,这位剧协主席的思想非常活跃。 谈到湖南的戏剧,曹禺把纸扇合拢,高兴地敲着掌心说:“湖南有人才,这次 全国优秀剧本评奖、共评了十六个,湖南就拿了两个,很不容易,二十八个省、市、 自治区参评啊!” 冒着高温,他在汨罗看了《屈原在汨罗江畔》。曹禹赞叹地说:“三湘多奇士, 湖南人就是敢想。这出戏居然让屈原跟一个寡妇谈爱,它不光表现了屈原‘长太息 ’,忧国忧民的一面,还写了屈原的生活情趣,我看后并不觉得不舒服,这样写一 点也不低级,并没有损害屈原的形象,相反我看还丰富了屈原。” 对常德武陵戏,曹禹爽直地说,开始没想到它竟有那么好。他以他夫人李玉茹 为证:“李玉茹也是个演员,她喜欢看戏,可戏不好,她就要睡觉,我劝都劝不醒, 在常德看几个戏,尽管气温高达三十八摄氏度,可她眼睛一直睁着,回来后还和我 讨论。《思凡》、《程咬金招亲》、《活捉三郎》都演得不错,演员艺术修养高, 看得出有好老师在教,有得力的领导在抓。” 蓉园那次会见,原只让见半个小时,可一谈到戏,他就来了劲,一下谈了一个 半小时。谈到戏剧界新涌现的好演员、好导演、好剧作家、好戏,他总是“击扇赞 赏”,喜形于色,其博大胸怀与敏锐见解令人不禁想到:几十年来他一直受到戏剧 界同仁的信赖与尊重,并不仅仅在于他写出了《雷雨》、《日出》啊! ( 原载《湖南日报》1988 年7 月3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