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智通力救,柏寿死后又复生 方山是个大村落,居住着五百多户人家,二千余人口,以卢姓人居多,其次 是杨姓、陈姓,独住着一户姓黄人。男的名庚云,女的叫银花,生一子取名柏寿。 黄家很穷,房子是一间四面通风的茅草屋,没有一分土地,光靠担盐、卖柴过日 子。柏寿长到了十五六岁,就随父亲到仙居去担盐、担卤冰出卖。他母亲模样俊 秀,人很聪明,心地善良,除了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外,还会念经做佛事,常以 前世不修今世受穷来慰藉自己,甘度贫苦生涯。他家除了一张旧床、一张旧桌以 外,什么家什都没有,穷得像鸡毛掸子掸过一样。 柏寿对父母很孝顺,生就一副粗壮结实的身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一身 紫红色的皮肤,走起路来“噌噌噌”地虎虎生风。头发是他母亲用剪刀替他剪的; 夏天,他上身经常穿着一件扯去了领子、剪掉了袖子的大襟衣据说这件衣服还是 他母亲穿旧了才给他穿的。下身老是穿一条补了再补,青一块,黑一块,厚得像 小孩儿尿布一样的粗布裤。但是脖子上却套着一个银项圈儿,虽然细点儿,可是 他家祖传下来最珍贵的一份财产。 柏寿家虽然贫困,但对读书却十分热爱。他小时候只读过两年书,长大后除 了担盐、砍柴之外,什么地方也不去,一回家就坐在床沿,把借来的书,平平地 摊在桌上,用两块磨得精光平滑的小石头把书压住,一字字、一句句、一行行、 一页页认真地读。遇到不认识的字,用手指头在桌上写熟,然后去请教识字多的 人。他读过的书干干净净,平平正正,不会粘上一点儿污物,整整齐齐地送还借 主。所以人家都愿意把书借给他。 柏寿的记忆力特别强,口才很好,能说会唱,凡是他看过的小说,都能用时 轻时重、时男时女的声调,活灵活现地讲给人家听。他会讲《岳飞传》、《征东》、 《征西》、《五虎平西》、《杨家将》、《飞龙传》等等。一次,嵊县来的“的 笃班绍兴文戏”(早期的越剧)在方山演出,他看了以后,就向人家借来绍兴文 戏的唱本,模仿的笃班腔调,唱起了《玉堂春》、《龙凤锁》、《秦香莲》、 《严兰贞盘夫索夫》等戏曲。他到仙居去担盐,也一路上唱起来,所以担盐的人 都喜欢跟柏寿一起出门,一起住店。好听他讲狄青、讲狸猫换太子,讲岳飞的故 事。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帝国主义向全世界人民宣布无条件投降。这是中国人 民八年抗战的胜利。难民们纷纷回归故里,重建家园。逃难在外经商的,也急着 要回故里。所有积存的货物,生怕一时不能脱手,纷纷从速抛出,于是物价大幅 度下跌。被封锁的道路畅通了,货物倒流,一贯要从仙居用肩膀挑往金华、衢州、 严州出售的食盐,突然间反而有大量的粗白盐由余杭运到仙居。盐价八月中旬还 是每担一千二百元,到了九月初三,下跌到二百元。物价暴跌,对以挑盐为生的 黄柏寿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九月初三日下午,他病倒了。 黄柏寿有个担盐、卖柴的同村伙伴叫卢稔熟,比黄柏寿小两岁,两人很合得 来。因为也是独生子,两人就结为异姓兄弟,你帮我凑,患难与共,真像亲兄弟 一般。 古历八月十三,是“胡相公”生日,每年从八月十三日起,要“兴案”游三 都,这一年的“案头”,正好轮到了大皿村出首。 “胡相公”指的是历史上的一位清官。他姓胡名则,字子正,北宋乾德元年 (公元963 年)生于永康城内丛桂坊,端拱二年(公元989 年)中进士,尔后他 浮沉宦海四十多年,“逮事三朝(太宗、真宗、仁宗),十握州符,六持使节, 选事计省,历践要途”,直至七十一岁以兵部侍郎致仕,退居西湖。胡则出身寒 门,对人民疾苦比较了解,出仕后力主宽刑薄赋,兴革便民,所到之处,政绩斐 然。尤其是晚年出仕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期间,他克服重重阻力,奏免衢婺两 州身丁钱的壮举,为他一生添上了辉煌的一页。衢婺两州的农民对他感恩戴德, 在他死了以后,纷纷供起塑像,拿他当神供奉。香火最盛的是永康方岩山胡公祠, 每年他的生日,还要抬着胡则木雕神像在各村游行,同时进行歌舞、武术等群众 性活动。当地人称为“兴案”。缙云的二十七都、二十八都、二十九都,合称 “三都”,即白竹、冷水、黄余田、大皿一带。当时属婺州管辖,这里也自然是 “胡公案”迎神赛会的热衷地。 今年,方山村村民为了“助案”,请来了武术教师,教青壮年们舞枪弄刀, 还办了罗汉班,与大皿村的“首案”一起游三都。热闹过一阵子以后,于九月初 四日送胡相公上方岩山,迎神赛会才算结束。 卢稔熟也在罗汉班里,初四日,他与大家一起到方岩山拜了胡相公,回到家 里,听说柏寿病了,立刻去看他。想不到本来身健如虎、笑声不绝的柏寿,几天 不见,竟卧床不起了。 柏寿见了稔熟,紧紧握住他的手说:“稔熟啊!我与你一起担盐快三年了, 你知道,我的那几个本钱,都是向人借的,每担盐本钱一千二百元,每月利息是 三十斤盐,实指望赚几个力气钱,一家人好糊口,没想到盐价天天跌,我八月二 十到仙居皤滩每担盐花一千二百元买来,二十三日黄余田集上只给八百元。我不 甘心马上担回皤滩,想不到皤滩的盐价已经下跌到六百元。当夜我又挑回方山。 二十八日黄余田集上只值三百元。我还不相信,当天又挑回仙居,可是仙居的细 盐没人要,余姚的粗白盐在皤滩街上都堆满了。初三日集上一担盐只卖二百元。 从八月二十日起,我连日带夜地从仙居到黄余田,又从黄余田到仙居,一连十几 天,未曾合过眼,没有洗过脚,没放下过盐担。完了,这一生我的账还不清了。” 接着,柏寿慢慢把头抬了起来,眼中含着热泪,轻轻地问:“稔熟,听说你欠那 两担盐本钱,那人逼得凶,你已经把二亩水田写给他了。这事可是真的?”稔熟 也含着泪,点点头说:“是写了二亩。限期十二月二十五日前取赎,过期作死契 处理。” 柏寿听了,长长地叹一口气。他哭了,呜呜呜地泣不成声,最后说:“你还 有两亩田可以写抵押,我没田没地,只有老爸老妈。我身上骨头痛啊,脑袋痛啊! ……” 柏寿的父母站在床前,束手无策,口中念着:“苍天保佑!苍天保佑!阿弥 陀佛,救苦救难。” 第二天,黄柏寿死了,才二十二岁。全村大人小孩都为黄柏寿的死而叹息: “可惜!可惜!” 这一天,智通和尚正好云游来到方山村,见村里许多人在伤心、叹息、流泪, 就借讨茶喝为由,进屋与一位老者搭讪了起来,才知道村里死了一位后生黄柏寿。 “他是您的什么人?是亲戚吧?” “不是。” “是邻居吗?” “也不是。” “非亲非邻,那您为什么这样伤心?” “师父你有所不知,你要是知道了,也会为他流泪呢!” 接着那老者从头至尾向智通师父说起了黄柏寿的家庭、为人和死因。 “可惜!可惜!”听得智通和尚连连大叫了起来。“恨只恨我来晚了一步, 要是还没盖棺入土,我不用一分钱,就可以叫他死而复生!” 这位老者正是稔熟的父亲,一听这位师父能使他儿子的好友柏寿重新还阳, 慌忙就地“嚓”地跪下,紧紧拉住这位师父问:“请问师父尊号?您莫非是神仙 下凡吧?您有什么法术可以叫柏寿死而复生?” 智通和尚一面将老者扶起,一面说:“善哉,善哉!老僧一听您说的死因, 就知道柏寿是力竭气恨而死。柏寿死后,必然两眼圆睁,这叫其心不甘,微微的 心跳还没有停止,在七天之内不会真死。待老纳入山取来一药,名叫' 补力平气 丸' ,放进他嘴里,半个小时以后,必然复苏还阳。怕就怕,亲人不知,家属不 晓,过早把他盖棺入土了……” 稔熟的父亲,听智通师父说得实情实理,忙说:“柏寿家就住在村头,离我 家不足一里路。请师父再暂留片刻,待我马上去看来,若还有救,万望师父一定 行个方便!” 智通听了,说:“也好,请老人家速速前去看来吧!” 已经哭干了眼泪、嚎哑了嗓子的柏寿父母,一听稔熟家来了一位师父,能救 他独生儿子复生,不顾蓬头秽面,赤着脚跌跌撞撞地随稔熟的父亲赶来,一见智 通师父,就双双跪下:“老神仙,快救救我儿子!……” 智通师父一手一人扶起了他俩,急忙问了他们一些情况,随后即来到柏寿家, 看了看柏寿的面色,试了试他的心房,果然还微微的跳动,吩咐两位老人别急, 随即告辞进山取药去了。 智通在罗城岩华安寺担任主持以来,还经常外出云游。一天,他来到了云山 陈华坑,那里有座又高又大的悬崖,崖顶平坦光滑,传说是当年二郎神与哪叱在 这里打仗踩平的。离悬崖二丈许的地方有条石笋,比悬崖矮一截,顶端有颗长年 发光的宝石,号称“石星”,故此岩叫做“石星岩”。只是那石星早已被一位识 宝的温州客商采走了。在石星长过的地方,还留有一点儿“仙”气,所以长出了 一颗粉红色的石磨菇。智通和尚云游到此,站在悬崖顶上,观望多时,知道它具 有“补力平气”的特殊功效,是一颗仙宝。只是还没到用到它的时候,采来放在 身边,还不如让它长在这里保险,所以没有去采它。今天听了柏寿的死,他深感 柏寿是个好青年,有心要救他。就立即辞别黄家,甩开飞毛脚,不几个钟头,就 到了陈华坑。他先爬上悬崖顶,然后往下飞身一跃,在那石星岩顶稳稳地站住, 慢慢地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采下了那颗蘑菇状的仙球,又飞身跃回悬崖顶,急 急忙忙赶回方山来,天还没黑。 稔熟和他爸以及柏寿的父母见智通师父取药回来了,希望代替了悲伤,哭泣 变成了欢颜,一齐把他迎了进去。只见智通师父从怀中取出一颗圆圆的球状物, 给柏寿慢慢启开双唇,把这颗小球塞了进去,让他含在嘴里,然后安慰柏寿的父 母说:“老人家,可以放心了。不过半个小时,你儿子一定会苏醒过来!我这里 有几两银子,你们拿去换回钞票,给柏寿还了账,余下的买点儿米、面,给柏寿 养养身子。过几天,我再来看望他。”说罢,还没等柏寿父母感谢他一句,智通 师父即转身飘然而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