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夜访大春,黄公单刀劫法场 自刘建绪出任浙闽皖赣四省边区剿共总指挥后,他把重点放在浙江,在浙江 又把重点放在浙西南。他说:“盘石谷与浙西南是小巫比大巫。擒贼先擒王,主 要矛盾解决了,其他自然迎刃而解。”因此他一到浙江,即将全部兵马调往浙西 南。但是他对陈俊夫的剿共决心和勇气十分赞赏。他安抚陈俊夫说:“你们可暂 处守势,待我剿灭了刘、粟后,即遣大军前来。到那时,一个小小的盘石谷算得 了什么呢?”于是陈俊夫不得不采取新的策略。他真怕诱捕了黄凤,会使自己重 踏七年前红军破(缙云)县城,劫邦羽的覆辙。现在孤军在此,盘石谷的红军随 时有冲下山来,打进壶镇,劫走黄凤的危险。想到此,陈俊夫决定来个移兵待援。 当时浙赣铁路以南,全部成了红军的游击区,金华在铁路线上,过了路北才 是国民党统治的安全地带。为此,陈俊夫亲自上刘建绪处,要求移兵金华,以免 盘石谷红军劫牢之患。刘建绪满口答应,此时金华府恰缺个正堂,经刘建绪提议, 由陈俊夫暂充此职,并继续担任大盘山区绥靖专员。陈俊夫得允,回来后当即率 兵起程。当然将囚犯——黄凤也移押金华,送进了监狱。 回头再说,当天红儿、小虎气呼呼地回到了盘石谷,把情况一一向陶政委、 陈司令作了汇报。陶容原本发虐疾,正在打摆子,一听到这个惊讯,顿时冒出了 一身冷汗,身子反而清爽了。他俩立即叫人通知杨天宝、常叔志、徐飞、李炳贵、 刘大成等人商讨对策。许多同志提出要立即打下山去,攻破壶镇,务必救出黄参 谋。陶政委却说:“敌人还不会马上杀了黄参谋,敌人是想以她为诱饵,端我们 的老窝呢!我们要坚持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打即必胜……”于是 立即派出数人,化了装,悄悄下山…… 不久,下山者陆续回来,各向陶政委、陈司令汇报了打听到的情况:不知陈 俊夫葫芦里卖什么药?已将部队匆匆北撤,听说行至金华,方才驻扎了下来,同 时把黄参谋也带走了。 情况的突然变化,使陶政委和陈司令又陷入了沉思苦索中,就在这时,黄公 跨了进来。他见陶政委和陈司令还拿不出好注意,便道:“我童年时有个好友吴 大春,前几年,丽水闹饥荒,他带着一家人流浪到金华附近的一个小镇里,先帮 人干活,后来苦俭勤攒,积了些钱,现在那里摆小摊子。他常来信叫我到他家玩。 要是他知道我的女儿黄凤现陷在敌人的囹圄里,他能不焦急么?我欲先上他家。 也许亲托亲,友托友,能探听到一些情况。那时再设法救出黄凤吧!” 陈雷一听,拍手叫好,定要陪他同行。黄公却坚决推辞:“不可,不可。一 来司令贵体刚愈,未可远涉。二来探听情况,乃单身为便。”陶容听了说:“黄 公既如此说,陈雷就不必勉强了。但未知公欲几时起身?何时能回?”黄公说: “可立即前往。少即六七天,多即半月定回。” 且说黄公年已七十有余,身板尚硬朗,精神尚矍铄。但陶容总觉得公已年过 古稀,不肯让他再出枪林,入弹雨,过那担惊受怕的生涯。自上盘石谷后,便在 山寨里开了个武术班,叫黄公担任武术教师。意在让他把一身绝顶的武功传授给 下一辈。因此自二次入浙以来,黄公便很少露面彪名了。突听女儿黄凤已被押往 金华,关进监狱……她哪里能再安坐教堂呢?于是黄公第二天则身藏暗器,扮成 乡巴佬,日走夜宿,翻山越岭,二天工夫,越过永康,便到了金华地界。看看渐 近婺城,便日以继夜赶路了。 虽然大年已过,但立春未到,还仍属冬令季节。冬令夜行,月寒星寂,倍觉 萧然。抬头望:天茫茫。低头看:地沉沉。骤然间,风卷残云缕缕,刮起败叶陈 阵。遮天盖地,上下翻飞,奇形怪状,瞬息万变:人生之交,真如天地风云之奇 离,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那么不可捉摸,忽儿驰骋疆场;忽儿身陷囹圄。 忽儿天伦极乐;忽儿妻离子散。忽儿奇恩异遇;忽儿刀斧相加。人之生涯,何此 奇幻也! 走着,走着,来到了婺江岸边的茅家屯,屯上是“井”字街。吴大春在信上 写得清楚:在井字街的中心点,三间矮平房就是他的家。黄公好容易才找上了, 便上前敲起门来。大春开门一看,高兴得象天上掉下了亲人,两个老头儿亲得抱 头痛哭了起来。 一会儿,大春老伴端上了茶点,两位老翁才收住哭声,吃喝了起来。茶点罢, 吴大春递给黄公一根旱烟管,自己也点了袋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 袅袅上升的一股白雾。接着,便向老友谈起了黄凤小姐的情况来: “近日城里出了件大事,街头巷尾到处轰然:有个女囚犯,武功十分了得, 一关进监狱,就组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越狱斗争。在她的指挥下,砸了牢门,杀 了狱警,放走了一百多名犯人。不幸她自己受了伤,被兵丁抓了回去,打得死去 活来,最后被上了大架,判了死刑。 “我一打听,这个女囚犯姓黄名凤,且是丽水人。于是我知道,准是你的小 女儿无疑了。便和老伴商量,变卖了所有家产,才打通了牢头这个关节,进去看 了一回。见黄凤已被打得遍体鳞伤,还处在昏迷中,当她听出是我的声音时,便 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人总是有一天要死的,就看死不死得其所。这次我本想砸 碎敌人的囚车,带全体难友出去一起回盘石谷投红军的。只恨事之未成,我却又 一次落入了敌人的魔掌。我知道敌人会很快杀害我的,我死无余恨,只是望…… ‘说到这里,她又昏迷过去了。急得我和老伴’好闺女,好闺女……‘地痛哭了 半天,才见她苏醒过来…… 黄公听罢“啊”的一声,几乎晕倒。吴大春将他一把扶住,拍拍他的胸口说: “老兄啊,你有这样的好女儿,我有这样的好侄女,难道还不自豪吗?可我是软 脚蟹,看着她刀搁在脖子上,也只好干瞪眼呀!昨天,我又去送了一次饭,布告 上看到明天就要公开处斩她了,你可千万要把她救出来啊!” 黄公激动得紧紧握住吴大春的手说:“老弟啊!多亏您夫妻俩了,叫我一家 如何报答啊?”说到这里,声音哽往,簌簌掉下了一地大泪。 这一天晚上,黄公怎么也睡不着了。心想:“独自一人在此,既闯不得牢, 也劫不得狱啊!明天就算劫得法场,单枪匹马又如何杀得出去呢?”又想:“反 正睡不着,现在夜尚未深,不妨到街上铁匠店看看,如有应手家伙,买它一件, 明天破釜沉舟也得闯荡一场。”于是披衣熄灯,踱了出来。 刚走出吴门,迈上大街,就听后面有人叫:“黄公且等!”他转回身,见月 光下,闯出三位农民打扮的大汉。原来是山寨战友:大胜、二虎和小勇。是山寨 里派他们悄悄跟踪来保护和做他帮手的。黄公一见,喜上眉梢,就把明手准备劫 法场救小女的打算,全告诉了他们。四人计谋一番,就由大胜、二虎往后街张铁 匠那里买了四把扑刀,当即告辞吴家,连夜出发,进城去了。 第二天,天阴沉得厉害,风刮得树摇枝拽。上午九时,黄凤戴着手铐,钉着 脚燎,披头散发,五花大绑,背上插着一块木牌,上书“盗匪黄凤斩”一行大字, 并将它画把红叉,由两名刽子手,各擎泼风大刀,押了过来。唐山儿全付武装, 坐着轿子,由四名轿夫抬着,身后两队武士护卫,前呼后拥,直往法场监斩来了。 城里久来杀人,又听说黄小姐是位巾帼英雄。今天要上断头台,见上帝去了, 满城百姓都为这位女英雄惋惜,一齐拥出来观看,顿时塞街堵巷,把处斩“犯人” 的队伍都挡住,过不去了。唐山儿只得下令,调一队武士前去开路,当“犯人” 押到东门时,只听城楼上一声吼喝,飞下一位银须老汉,手起刀落,砍翻两名猝 不及防的刽子手,“咔嚓”为黄凤打开了枷锁,随后又冲过一人。把她背走了。 黄公甩开大扑刀,奋起神威,冲过敌群,砍杀开路,只见钢刀闪闪,人头滚滚, 鲜血飞溅,势如波涌,前队即时乱了。唐山儿一听有人劫了犯人,前队武士被一 老汉杀得七零八落,无人敢挡,料知这老汉就是黄浩,急忙命令身边武士朝老汉 开枪。正这当地,夹道里闯出两位猎手打扮的人,高喝一声:“且慢,待我俩去 活捉那老贼!”话音刚落,只听“砰砰”两枪,一齐击中唐山儿的脑壳。唐山儿 翻身落轿,四名轿夫先吓哭了。又听有人喊道:“红军战士冲啊!”更吓得后队 武士调头就跑。数千围观的群众也一齐散了伙。 这边黄公开路,大胜背人,二虎、小勇断后,迤俪向永康方向急跑。突见前 边山脚下现出一面红旗,拥出一队人马,红旗上映出了“中国工农红军盘山支队” 一行大字。黄公等一见,眼睛一齐亮了:“想不到山寨又派人来接应了!”便一 齐拥了上去。正想抱住自己的战友欢呼、跳跃。冷不防被这伙人下了武器,全被 反剪着双手捆缚了起来。原来是中了敌人的奸计了。 陈俊夫鬼计多端,当时他正在司令部里,一听“土匪婆黄凤”被数名红军劫 走,出东门去了。便立即率一队骑兵,火速扮成红军战士模样,打出一面“工农 红军”的旗号……这就使黄公等又就范上当了。 陈俊夫不费吹灰之力,用计夺回了黄凤,并生擒了数名红军战士。不免兴高 彩烈,得意洋洋地打道回府了。一路上,他们倍加小心,不仅把五名战俘,一个 个五花大绑着,而且布置“二对一”,各执利器,左右监住,生怕这群好汉中速 跑了。行至不远,便来到了滚滚滔滔的婺江岸上。黄公暗暗思忖:若过此处,再 无法脱身了。于是他猛使一个“气功脱身法”,把捆索崩成数段,大吼一声,双 手挟起左右两名解差,“呼”地一声,跃入了浊浪滔天的婺江里。官兵一见一齐 提枪欲打,又伯伤了自己人。可怜两个解差不识水性,在大江里上上下下翻腾了 一阵子,就都活活淹死了,而黄公呢?却潜入水底,游过对岸,钻出草丛,日以 继夜,赶回山寨,报告惊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