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光乍亮。 几乎是阳光穿透薄纱窗帘、照进室内的那一秒,春娇就醒了。 她翻身坐起,在床沿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先抓起床头的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之 后,嫩白的脚丫子才滑进丝质拖鞋里,她一边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一边踏过原木地 板,灵巧的往浴室走去。 “昨日,伦敦股市平均价格指数下跌二十点七七点,跌幅为百分之零点四四,以四 千七百二十一点七收盘……” 象牙色的真丝睡衣,落在浴室门前,那柔软的布料,看起来像极了新鲜的奶油。 “法兰克福股市,DAX 指数下跌三十八点二二点,收于三千九百八十一点三四点, 跌幅为百分之零点九六……” 漂亮的蕾丝小裤裤,也被扔进洗衣篮。 “巴黎股市,CAC40 指数下跌七点一五点,收于三千五百七十三点,跌幅为百分之 零点二。” 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员,逐一的报导昨日世界各重要股市的收盘数。脱得全身赤裸的 春娇,已经走到莲蓬头下,用源源不绝的冰冷水花,痛快的洗着冷水澡,直到最后一丁 点的睡意也全数消失不见。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不论是春夏秋冬,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莲蓬头, 享受大量冷水带来的刺激。 冰冷干净的清水,让她的肌肤紧致,也让她每天一早就能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整 个人神采奕奕,在最短的时间进入备战状态。 她天生就是一个热爱竞争的人。 很幸运的,她不但有颗聪明的脑袋,还有积极的行动力,让她往往想赢,就一定能 赢。 关上水龙头,她扯下一条厚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再用另一条浴巾,包住滴水的 头发。 简单的盥洗之后,她打开防水的柜子,拉出大理石洗脸台下一张华丽舒适的椅子。 她在镜子前坐下,再打开另一个柜子。 柜子里头,是各式各样的保养品。 但,她却只从瓶瓶罐罐里找出一瓶化妆水,以及一罐乳液。 不论化妆水或乳液,都带着甜甜的玫瑰香气,连包装的材质都讲究得很,玻璃瓶身 上绘着一朵娇艳的玫瑰,精致而典雅,让人爱不释手。 她仔细的做着保养的步骤,将化妆水轻拍在脸上,还倒在化妆棉上,搽遍全身每寸 肌肤,再把乳液倒在掌心轻揉,直到乳液变暖。 浴室外头,持续传来电视的声音。 “受到欧洲主要股市影响,美股三大指数也小幅下跌,收盘时,道琼指数为一万两 千九百二十二点七三点;史坦普五百指数,以及那斯达克……” 她用乳液按摩脸部以及全身,一边听着全球股市的起伏。 刺激的金钱游戏,是资本主义里合法的战场,在游戏之中,所有的竞争都提升为厮 杀。有好几年的时间里,她沉迷在金钱游戏里,最大的享受,就是看着那些鉅额的资金, 在她的操作下,像是滚雪球似的,愈滚愈庞大。 如今,她虽然已经退出战场,却还保有以前的习惯,像块海绵似的,每天吸收大量 的资讯与情报。 做完保养后,她对着镜子,仔细的端详脸部以及全身的肌肤状况。 光滑的皮肤,细致而柔软,散发着玫瑰的诱人甜香,白嫩得没有半点瑕疵。不论是 弹性、透明感、光泽度跟水嫩感,都是绝佳状态。 “很好。”她满意的嘀咕着,走出了浴室,从容打开电脑,迅速的敲击键盘,写下 一篇短文,然后透过网路寄出。 几乎就在她寄出的同时,搁在电脑桌上,缀着粉红色水钻的手机,也发出清脆的声 音。 滴滴滴、滴滔滔…… 春娇拿起手机,按掉手机里的闹钟功能,萤幕上的时间和平常一样分秒不差。 七点三十分。 她走到衣柜前,撕开干洗店附上的塑胶防尘套,拿出整洁舒适且烫得没有一丝绉的 衣裙,慢条斯理的穿上后,接着才拿出跟身上衣裳搭配的名牌包,泰然自若的离开卧房, 走下楼去。 一楼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倒是餐桌旁热闹了些,妈妈忙进忙出,正在张罗早餐,而老爸坐在桌边,早已吃完 早餐,正摊开报纸,仔细阅读着。 厚重的原木餐桌上,摆放着一大壶新鲜的牛奶、一盘荷包蛋、一盘切得厚厚、煎得 香酥的火腿,跟用大大的玻璃盆装着的新鲜沙拉。 沙拉里的莴苣青翠、苹果香甜,黄橙橙的凤梨和黑色的葡萄干参杂其中,让色彩无 比缤纷。整盆的沙拉只用橄榄油和迷迭香醋调味,十分清爽。 “公务员是不能迟到的。” 她刚走到餐桌边,报纸后头的老爸,就冒出这句提醒。 “我知道。” 春娇一边说道,顺手拿起沙拉夹,朝着蔬果沙拉进攻,没一会儿就挟满了一大盘新 鲜可口的蔬果沙拉。 老爸继续看报纸,倒是妈妈靠了过来,不满意她专攻沙拉,忽略了其他食物,亲手 又挟了一颗荷包蛋跟最厚的那片火腿,整叠堆到她面前。 “你不要只吃沙拉,又不是羊,吃草就能过活。你要多吃一点啊,才有力气上班。” “好。” 她应了一声,继续把生菜堆在盘子上,直到盘子里出现一座蔬果沙拉小山,这才拉 开椅子坐下。为了不辜负妈妈的爱心,她先朝荷包蛋跟火腿下手。 妈妈是专职的家庭主妇,厨艺精湛,绝对不输给知名餐厅的大厨。而且,更胜过外 头名厨的一点是,妈妈永远都知道她最爱吃的是什么食物。 眼前,那颗荷包蛋,煎得软嫩刚好,蛋白软嫩嫩的,见不到半点焦黄,而蛋黄鼓鼓 的凸起,是新鲜的最好证明。 刀叉轻轻划下去,热呼呼的蛋黄,就汩汩流了出来。 啊,太幸福了! 春娇叹息着。 荷包蛋就是要煎到这样,才是恰到好处。 她心满意足的吃着早餐,愉快的享用美味的荷包蛋跟厚又多汁的煎火腿。只是,才 刚吃完这两样东西,老爸又出声了。 “公务员是不能迟到的。” 报纸稍稍放低了些,边缘露出半张脸,老花眼镜后方那双一丝不苟的眼睛,先看了 看墙上的钟,然后才把视线调回来,盯着女儿直瞧。 “我不会迟到的。”春娇说。 嘴上说得果断,但是她也跟着抬头,往时钟瞄了一眼。 喔噢,真的太晚了呢! 春娇左手端着沙拉,右手拿着牛奶,趁着妈妈没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把整盘的沙 拉跟新鲜牛奶,全倒进了果汁机,再按下电源键。 嘎滋…… 不愧是生机饮食专家大力推荐的昂贵机种,所有的蔬果,在眨眼之间,就从固体变 成液体,变成淡青绿色的蔬菜果汁加牛奶。 听到果汁机运作的声音,原本在流理台旁煮着红烧牛肉,预备午餐加菜的妈妈,握 着锅铲回过身来,一看见那青绿色的液体,就发出惊叫。 “阿娇,你在做什么?” “打果汁。” 趁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春娇走进厨房,找到刚洗好的保温壶,接着又咚咚咚的跑回 饭厅,把果汁机里的液体,一股脑儿的全倒进保温壶里。 “果汁?那是果汁?”那杯液体,吓得妈妈花容失色,不敢置信的重复着。“果汁? 果汁?” 春娇笑得好甜好甜,凑到妈妈身边,在妈妈的脸颊上,啾了个响亮的亲亲。 “我出门了喔,果汁我带在路上喝,Bye !” 丢下这句话,她背起名牌包,抓着保温壶就往外冲。 “阿娇,你等等!” “啊,我要迟到了啦!”她头也不回的说,愈跑愈快,笔直的朝门口冲去。 “但是,阿娇,你手里那壶——” “妈,再见!” 砰! 大门被关上了。 眼见女儿溜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人影,来不及抢下那壶“不明液体”的林家女主人, 只能皱起眉头,挥舞着锅铲,转头对丈夫发动抱怨攻势。 “你看看你,催什么催啊,催得她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你看见没有?她喝 的那是什么鬼东西?” 林家的男主人丝毫不为所动,镇定把报纸移回眼前,头也不抬的重复。 “公务员是不能迟到的。”他很坚持。 退休前,他是国小的校长。当了三十五年的公务员,他日日按表操课,三十五年来, 从没有过迟到的纪录,终于在两年前以辉煌傲人的全勤生涯,光荣退休。 只是,他重视的事情,妻子未必也这么重视。 做妈妈的心里,当然是把女儿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听见丈夫不温不凉、连字都懒得改的那句词,林王翠敏倒抽了一口气,不由得怒上 心头,手里的锅铲,猛地朝那张碍眼的报纸挥去—— 哗啦! 报纸应声而破,被铲成了两半。 “不能迟到?我问你,是工作重要,还是女儿的健康比较重要?”她杏眼圆睁,瞪 着丈夫。 只见林家的男主人,缓缓伸出手来,将滑落的老花眼镜推回原位。他看着结褵近三 十多年,美貌依旧的妻子,认真而严肃的回答:“都很重要。” 七点五十八分。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敞篷跑车,呼啸过街,打破了晨间的宁静。跑车的速度,快得让 人胆战心惊,鲜红色的烤漆,让整辆车子在阳光下醒目得让人无法忽视。 跑车高速行驶,就在即将冲过路口时,车子倏地朝右一转。 春娇俐落的转着方向盘,改换车档。车子驶进停车场,几乎是跃过街道与停车场间 近二十公分的落差。 剌耳的煞车声响起。 跑车惊险的滑进一个停车位中,因为速度的余劲,车尾流畅的甩入停车位,技术媲 美职业的赛车手。 就在转眼之间,跑车已经停得妥妥当当,连白线都没压着。 接着,车门被推开,一双修长的美腿跨了出来,跟跑车烤漆同色的高跟鞋踩上水泥 地,鞋上夸张的银色花型扣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粉红色半透明太阳眼镜,让她亮丽的容颜看来更有时尚感。水蓝色的无袖上衣,露 出纤纤藕臂,也勾勒出胸前高挺的起伏,而解开的第二颗扣子下,隐约可以窥晃那白嫩 诱人的弧度。 她穿着短短的皮裙,丝毫不吝啬的大方让众人欣赏,她那双修长白皙、能让女人嫉 妒、男人呼吸困难的美腿。 从跑车里捞出名牌包跟那个保温壶后,春娇穿越停车场,往镇公所那栋建筑走去。 停车场是附近几个公家机关共用的,所以当初在建造的时候,就规划了较多的车位, 避免了日后车位不够用的窘境。 镇上几个主要的公家机关,就在这座停车场的四周。 停车场的隔壁,是镇上的卫生所,建筑虽然略显老旧,但永远干净整洁。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那栋贴着赭红色磁砖、四层楼高的建筑物,则是警察分局—— 镇上打击犯罪、维护治安的重心。 分局的隔壁,是一栋两层楼高、外观老旧的红砖建筑。 建筑物的一楼没有门窗的设计,里头停着几辆消防车、水库车、工具车,以及云梯 车,还有一辆救护车。每辆车都是车头朝外,以便于在意外发生时,能够迅速出动。 这是邻近几个镇之中,资源最丰富的消防分队。 而镇公所,就在消防分队隔壁。 镇公所的外观,跟她上任之前相比,没有多大的改变。四层楼高的建筑,外头贴的 是白色磁砖,较为不同的是,她每一季都会派人把磁砖全刷洗过一次,让建筑物看来干 净明亮,再也看不见水垢跟青苔。 四周的草皮,修剪得整整齐齐,大门的两旁,都放置着一个大型公布栏,贴满了各 项注意事项,及近日即将举办的活动。每一张文件的左上角,有一朵鲜艳的兰花。 就像是知名企业都有商标一样,她提出建议,故乡小镇也该有个代表的图案,如此 一来,对内能有认同感,对外也有利于宣传。 镇上因鲜花而声名远播,兰花的种植技术更是闻名世界。很快的,她就将建议付诸 为行动,找来同为小镇居民的职业插画家,绘制出温馨美丽的镇徽。 走进镇公所,冷气迎面而来。 一楼是服务镇民的各课室——民政课、财政课、农业课、社会课。时间还早,上门 的民众只有两、三个,当她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热络的朝她打招呼,她一一回以微笑。 “镇长,早啊!”有人喊道。 “早。” “吃过早餐没?” “吃了。”她撒了个善意的谎书,朝着楼梯走去。 磨石子材质的楼梯两旁,是人事室跟镇代表会议室。二楼是行政室以及主计室,镇 长办公室在三楼,四楼则是镇民会议室以及档案室。 镇长办公室分隔成两个部分。 一进门是助理室,两个助理一左一右,设备相同、摆设相同,就连短发的造型、甜 中带俏的年轻脸庞也一模一样。 李豆豆跟李蔻蔻,同时抬起头来。 “早安。”李豆豆说。 “八点整。”李蔻蔻说。 “安全上垒。”李豆豆又说。 “时间算得真准,没迟到。”李蔻蔻跟着说。 一人一句,衔接得刚刚好,双胞胎的默契好得没话说。 “当然!”春娇拿下太阳眼镜,挑了挑弯细的柳眉。“今天的使用心得我已经寄过 去,收到了没有?”她把太阳眼镜丢进名牌包里,细细的红色高跟鞋没停,一路往里头 踏去。 镇长的办公室,宽敞而明亮。 进门的地方是一套舒适的沙发椅。但是,除了偶尔应付那些来访的高官政要,或是 荷包满满、极可能在镇上投资的有钱富豪外,那套沙发其实跟装饰品差不多。 靠墙的那一面,则是整面的书柜。书柜旁的大桌,就是她处理公事、阅读公文的地 方,桌上的花瓶里,水远有当日的鲜花。 双胞眙跟了进来。 “心得收到了,也已经传上网路了。”李豆豆说道,瞧着手里的记事本,握着笔唰 唰唰的猛写。“‘Sweet Love’网站的点阅人数很稳定,加入镇长使用心得后,每日增 加了约七千人次的浏览量。询问产品相关问题的人数也大量增加。” “订购量呢?”春娇问得一针见血。 “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七。” 还算差强人意! 但,这跟她心目中的理想成绩,还有一大段距离。 “预计在博览会开幕的前一个月,多运用媒体宣传,销售量会更好。”李蔻蔻说, 脑子里已闪过各类图表数字。“博览会期间,硬体跟软体的宣传,也可以加深民众印象, 刺激买气。” 春娇点头,坐进办公桌后方那张黑色的大皮椅里。 “‘Sweet Love’的文宣印好了吗?” “这个礼拜四可以完成。” “请印刷厂赶工,尽量提前。”春娇说道。“文宣送来了,先让我看看,再大量发 给媒体。”那些媒体,一向很买她的帐。 双胞胎同时点头,再同时翻开行事历。 “老板,上午安排的是带宋敏妮去参观向家的温室,介绍纯净农法栽种的玫瑰以及 相关商品。” 一个黝黑健壮的男性身影,闪过春娇的脑海。她抬起头,漂亮的眼儿略略眯起。 “那家伙呢?” “已经通知他了。” 春娇眯着眼,嘀咕了一句。“最好给我准时到场,否则我就剥了他的皮!” 双胞胎互看一眼,竭力忍耐着,不要露出半点笑意。 “下午是镇代表大会以及三件的招商会谈。还有,负责博览会布置的王教授,打电 话来说有事要跟你讨论。” “农委会通知,荷兰那批郁金香,全部都要经过检验,否则不能进来。” “全部?”春娇难以置信的问。 双胞胎很肯定。“全部。” “总共有二十三万朵呢!他们要全部检疫?” “公文上是这么说的。” “他们有人手吗?” “人手不是问题。”李蔻蔻笑咪咪的说。“问题是检验费。这才是重点。” 又多出一笔费用! 春娇看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经费的问题是所有问题之中最 棘手的。 虽然说,博览会的门票收入绝对可以抵销检验费用,但是她喜欢直来直往的办事, 挖东墙补西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钱是人找出来的。”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再找看看,我们这项活动,还能 争取到什么补助?” 双胞胎同时点头,一边忙着速记,连专心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还有,老板,今晚第一选区的许代表的女儿出嫁、汪校长的孙子满月、范姜代表 的——” 春娇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总共有几张?” “六张,都是红帖。” “帮我把红包准备好。”虽然说,她还没决定要挑哪几场喜宴参加,但是无论如何, 礼数不能少。 “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春娇问。 李豆豆摇头。 “没了,今天的行程就是这样。” “是啊,再多你也做不完。” “我可以加班。” 双胞胎同时对她露出笑容。 “放心,我们已经把你的加班时间也算进去了。” 镇长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繁杂。 但是,林春娇就任镇长之职三年,却凡事驾轻就熟,从没有一件事情能难倒她。 高中毕业后,她离开中部,到台北念大学,还是学生身分的时候,就因优异的数字 天分,被高薪延揽,一头栽进金钱游戏里。 那段日子,真的非常刺激。 股票投资以及期货生意这类的金钱游戏,极度的耗损脑力,但是只要眼光精准,就 可以一夕致富。她没花太久的时间,就赚足了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只是,她的优异却惹来上司眼红,设下圈套陷害她。她查明真相后,把上司痛揍了 一顿,然后转头就走,毫不留恋的离开了纸醉金迷、刺激惊险的台北,回到故乡。 她的故乡小镇以鲜花闻名,这里的七成居民,皆是种植花卉为业。 刚回到镇上的那几个月,她乐得清闲,反正衣食无虞、钞票多多,就算混吃等死到 八十岁,都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 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听各国股市报导、金融分析,要不就是穿着小可爱跟 短裤,坐在电视萤幕前,喝着啤酒,配着披萨,热血沸腾的看着美国职棒,有时候欢呼, 有时候还跳起来骂脏话。 她过得轻松自在,妈妈却看不下去了,对她展开碎碎念攻击,一天又一天,老妈的 攻势愈来愈猛烈,不是要她去找个人嫁了,就是要她去找工作。 春娇还不想结婚,所以,她找了个新工作—— 镇长。 林家是中部的望族,族里不少亲戚长辈都在政界有不小的影响力。她的曾祖父是镇 长、叔公是镇长、伯父是镇长,世代交替仿佛是不成文的规定,她被众人拱出来竞选镇 长,在没有第二候选人的状态下顺利当选。 她的性格是,一旦要做,就要做得最好、最出色! 首先,她把在台北工作时栽培出来的出色秘书,挖角到镇公所来当她的助理。那对 双胞胎,虽然年纪轻轻,但企划能力跟资料汇整能力,都优秀得无人能及。 虽然,助理的薪水少得可怜,但双胞胎也不介意,反倒乐于把这项工作当成另一种 挑战。 转眼之间,三年过去了。 她全心投入这份工作,把镇务经营得有声有色,积极争取活动,推广镇上的花卉事 业,还跟规模最大的花农合作,种植有机花卉,制作天然有机的保养品,而她如花般的 美貌成了最好的广告。 媒体争相采访她,称她是最美丽的镇长,连日本的电视台都派人来采访过,还招来 不少日本爱慕者。 而今年,她筹备多时的花卉博览会各项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中,所有人投 注的心血跟努力,即将看到成果。到时候,大量的游客将会带来大量的商机,为镇上的 花卉生意带来更多利润。 想到这里,春娇的嘴角就泛起笑意,美丽的双眸变得更加明亮。 成就感是最好的报酬,她总是乐此不疲! 所以,面对庞大的工作量,她仍然游刃有余,一路过关斩将,不论是什么样的难关, 她都能想办法突破。 从踏入办公室后,一个半小时内,她打了五通电话,跟别县市的产销班联系,确认 博览会时各产销班的位置、观摩,以及贩售的产品。在博览会开幕之前,她都将一一亲 自过目。 桌上那叠公文小山,也全都处理完毕。 搁下最后一份卷宗后,她往后一躺,在皮椅上伸了个舒适的懒腰。保温壶里的蔬菜 果汁牛奶也被她喝光了,她站起身来,走到洗手间里,把保温壶洗干净,再拿到沙发旁 的茶几上,倒把晾干。 不同于平日,较为黯淡的灯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春娇抬起头来,端详着头顶上的光源,瞧见六颗省电灯泡中有一颗黯然无光,显然 是已经报销了。 她双手插腰,站在灯泡下,看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才走出办公室。 忙碌的双胞胎,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她往外走。“老板,你要去哪里?” “拿工具。” 十分钟之后,春娇再度回来,肩上多了一组铝梯,怀里还抱着一个装着省电灯泡的 纸盒。 虽然说,这类的杂事都有专人处理。但是她性子急,耐性少得可怜,一遇上事情, 要是没有马上解决,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话说回来,换灯泡也不是什么艰难的工作,她自己就能换,不需要再找别人来处理。 她先把装灯泡的纸盒,放在桌上,然后找到适当的位置,在熄灭的灯泡下架好长长 的铝梯,确定梯子稳固后,就俐落的爬了上去。 昕车,皮裙很短,短到不会妨碍她动作,没有两、三下,她爬到的高度,只要伸出 手就能轻易更换灯泡。 身后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她没有回头,以为是双胞胎想来帮忙。 “帮我把电源关掉。”她没有低头,扬声喊道。 啪! 灯光熄灭了。 春娇试探的摸了摸灯泡,确定坏掉的灯泡,温度并不热烫后,才大胆的握住灯泡, 用力的拧转,花了一些时间,才把坏掉的灯泡取下来。 “小心拿好。”她伸手往后,把灯泡往下递去。“把新的那个拿给我。” 坏掉的灯泡被接住,从她的手中取走;接着,新的灯泡放进她手里。 她拿着灯泡,把它固定在灯座上,装得格外牢靠后,才又开口。“把电源打开。” 只听到啪的一声,霎时间灯光大亮,所有的灯泡都尽责的发光,提供室内照明。 她满意的拍掉手里的灰尘,心情愉快的转身,预备爬下铝梯,却在望见始终站在铝 梯下那位沉默的协助者时,吓得差点跌下来。 站在铝梯下的,不是双胞胎,竟然是——是—— “哇!” 她发出惊叫,吓得抱住铝梯,梯子一阵猛烈的晃动。 低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包含着浓浓笑意。 “小心点,别掉下来了。”高大黝黑的男人说道,他的双眼灼亮,不错过任何细节, 连弯着薄唇微笑的表情,都带着一丝野性。 春娇瞪着铝梯下的男人。 只见他双手横胸,微眯着眼,像是垂涎美食的野兽,就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 欣赏着绝佳的美景,盯着她的长腿跟粉臀猛瞧。“王八蛋!你站在那里看多久了?”她 火大的问。 “不知道,我没注意。”陈志明由衷感叹着,惋惜的摊开双手。“快乐的时光总是 特别短。” “干么不出声?” “这么美的景色可以观赏,会出声就不是男人。”他慵懒的微笑着,摸了摸下巴粗 黑的短须,还提出个人意见。“我比较喜欢黑色的吊袜带。” “谁管你喜欢什么东西!”她气愤难平,穿着高跟鞋的美腿,用力往那张讨人厌的 黝黑俊脸踩下去,还刻意旋转脚跟。“你这不要脸的色狼!”她踩她踩她踩踩踩,踩死 这个色狼! 身手矫健的他,当然不肯吃闷亏,火速就抓住她的鞋跟,轻易阻止了她的报复行动, 没让那细细的鞋跟,踹进他的脑子。 “嘿,别逼我逮捕你。公然袭警是违法的!” “你敢?!” 他若有所思的一笑。“你说我敢不敢?” 就是那种眼神,这三个月来,总是追逐着她,瞅得她全身不舒服。 她双眸一眯,重重哼了一声。“那么,你对我性骚扰就不违法吗?” “我哪里对你性骚扰了?我只是在镇民的要求下,协助镇民换灯泡。”他神色自若, 讲得义正词严,半点也不觉得理亏。 这个陈志明,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死皮赖脸的男人。 虽然说,镇长跟警分局长是应该保持良好的互动,但是很明显的,他的意图可不仅 止于公务上的来往。 打从走马上任的那天起,这家伙就毫不隐瞒对她的强烈兴趣。他甚至在到任的当晚, 就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她,试图要约她出来,这么大胆的行径,让她讶异得目瞪口呆。 他不但大胆,而且还不肯轻言放弃。 这三个月来,除了公务之外,他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近她的机会,还大刺刺的宣 告全镇,他正在热烈追求她,搞得镇上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全等着看好戏。 虽然,她觉得有些不耐烦,但是不可否认的,在某些方面,这家伙实在是非常的 “好用”—— “你要在上头站多久?”陈志明突然问道。 春娇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用力抽回鞋跟,然后用最优雅的姿态,慢吞吞的爬下 铝梯。在爬的时候,她尽量不去想,正有一双眼睛,像着了火似的直盯着她的臀部瞧。 恢复冷静后,她才转过身来,用严苛的眼神,上下打量陈志明。 她不知道警分局长需不需要穿制服。但是,这三个月来,她从没看见他穿过制服。 他的身材壮硕,但那健壮的身躯,只散发出让人信任的力量。他的穿著向来轻便, 通常是一件贴身无袖背心,一件磨了很久的牛仔裤,再配上一双脏脏旧旧、毫不起眼的 布鞋。警徽挂在腰间的皮带上,枪套则是大刺刺的挂在腰后,毫不遮掩。 而那张黝黑的俊脸上,永远有着没刮干净的胡子。 “我不是警告过你,胡子一定要刮干净吗?”她瞪着他,满脸不悦。“我不想带着 一个邋遢的男人出门。” 他摸摸下巴,感觉刚冒出来的胡子,刮得掌心刺痒。 “我出门时,明明刮得很干净。”他耸肩。 “你眼睛有毛病吗?”她讽刺的问。 他故意低下头来,毫不掩饰的盯着她菲薄的衣衫下浑圆诱人的双峰直看。“没,它 功能良好。” 春娇闭上眼睛,从一默数到十,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中狂燃的怒火。“好。”该死, 她必须冷静下来。“好。”她再度重复,然后睁开眼睛。“好,我懒得跟你计较。”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他故意调侃,觉得激怒她,是最有趣的事情。 冷静! 她要保持冷静! “你的车呢?”她转开话题。 方正的下巴往外一撇,看着她的黑眸里,仍有褪不去的笑意。 “就停在楼下。”他的黑色悍马到了这个小镇后,才有了奔驰的机会。“今天又要 找我出什么公差?”他问。自从他上任之后,这类的大事、小事、杂事,可是多得不胜 枚举。 “有位宋小姐要去参观向家的有机玫瑰跟‘Sweet Love’的制作过程,你陪我去接 她。”她抬起小小的下巴,像是个骄傲的公主,对着骑士下令。 黑眸眯了起来。 “你又要我去当陪客?”只要有女性的贵客来访,他几乎就成了固定班底,非得出 席不可。 她甜甜的一笑,问道:“不然,你还有别的用处吗?” 早在这家伙调来前,她已经查过他的底细,确认他的使用“价值”。 陈志明在警界小有名气,曾破过不少大案子,尤其是前一桩绑架案,堪称过程惊险、 曲折离奇,在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他成了群众注目的焦点,勇悍的英雄形象深植人 心,用他来招待女性贵客,每每都能让女人心花怒放。 “我的‘用处’可多着呢!”他直视着她,毫不掩饰企图。“我很欢迎你来试用。” 事实上,他是求之不得。 “不用了,我没兴趣。” “是吗?”他欺近的声音,近乎低吟。 一阵火烫蓦地袭上她粉嫩的双颊。她刻意转过头去,努力抗拒着这种愈来愈常出现、 让精明成性的她也会莫名心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怪异情绪。 “镇长?” 低沉的声音靠得好近,近到她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一阵阵吹拂过颈背、暖烫的男性 鼻息。 她火速转过身来,表情已经恢复镇定。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别让宋小姐久等。”她往前走,却发现他杵在原地,就像 座砖墙似的一动也不动。“你聋啦?走啊!” “为什么我非去不可?”他勾唇问,对她故意拉开两人距离的动作觉得非常有趣。 “这是你的荣幸啊,能够凭你的男性魅力,为促进镇上繁荣尽一分的心力呢!”她 挥挥小手,一副虽赏了他恩惠,但仍为善不欲人知的表情。“虽然,我给了你这个机会, 但是你也不用太感谢我啦!” “我不去。”他挑眉,然后宣布。 她满脸震惊。 “为什么?” 他耸肩。“这种事,你让向荣去做就行了。” “但是,向荣结婚了啊!” “那你当我是什么?舞男吗?” “唉啊,又不是要你下海,只是让访客看一看,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她耐着性子 解释,仿佛他连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而没有半点脑浆。 陈志明挑起浓眉,直直的看着她。 春娇只得换了个说法。 “好吧,那,我要你跟来,是为了保护镇上的重要资产。”她翻了翻白眼。“这样 可以了吧?” “什么重要资产?” 她又露出那种克制不要骂他笨的表情了。 “就是我啊!” 事实证明,跟她争论是没有半点用处的。这个小女人颐指气使惯了,简直像是从出 生那天起,就打定主意认为,所有人都该对她言听计从。 “我只能待几小时。”对于她的固执,他只能让步。不过,在让步的同时,他也不 放弃任何机会。“既然我愿意帮忙,那么,你晚上是不是也肯赏脸,跟我吃顿晚饭?” 她的反应却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快步走到办公桌旁,从名牌包里头,翻出精致漂亮 的小镜子,确定妆容跟发型完美无瑕。 “小假正经。”陈志明不爽的嘀咕。 她立刻转过头来。 “你说什么?” “你的腿很漂亮。”他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 春娇哼了一声。 “这还用得着你说!”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