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三天后,监狱长把周五喊到办公室,告诉周五,他的刑期满了,马上就可以恢 复自由了。周五说,我还有九年。监狱长说,那九年给免掉了。 周五说,怎么会免掉了? 监狱长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周五说,我 真不知道。监狱长说,你这个人呀,我真是不明白,认识那么大个官,还会在牢房 里待这么多年。监狱长这么一说,周五有点明白了。周五说,我真的明天就自由了 ?监狱长说,我还会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上面要问问,你想去什么地方,好给你安排 一下。 这一问,把周五问住了。这么些年,周五已经不想这个事了。监狱长让他想一 想,周五想了想,一想,就想到了郑七。周五说,我认识一个人,叫郑七,他在水 利局工作。监狱长说,我明白了。 又过了三天,监狱长让周五收拾东西。周五站着不动,不是周五不听话,是周 五没啥收拾的。 所有穿的用的,都装在一个黄挎包里,顺手一提就行了。监狱长和周五一块儿 往前走。监狱长说,真为你高兴了,你现在是个自由人了,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 句,你的身份,还是个劳改释放犯,还是和别的人不一样,这一点你还是不能忘记。 听到监狱长这么说,周五点了点头,说真的,如果不是监狱长提醒他,他还真没有 往这方面去想。 监狱长把周五送到监狱大门口,打开了铁门,让周五走了出去。周五看到前边 不远的路上,停了一辆吉普车。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就是他当年刚当上局长时坐的 那一辆。 周五朝吉普车走过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看到监狱长朝他挥手,他也举 起手朝着监狱长挥了一下。 快走到吉普车时,从吉普车上下来一个人。 不是郑七,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司机。是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上了车后,车上也 再没有别的人。车子开出了一段后,这个男人才说,他是水利局的保卫干事,只是 负责把他接出来,再送到一个地方去。别的事,他就不知道了。这个干事的意思, 是不想让周五问那么多话。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周五还是憋不住了。问这个干事,水利局的郑七,你知道 不知道? 干事马上说,他是我们局长,我怎么能不认识,怎么,你认识我们郑局长 ?干事开着车,回头看了一眼周五。周五赶紧说,我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车子在路上差不多走了一整天,走到了一个城市的边上,看到了一片灯火,车 子却并没有开进去。 车子开到了一片长了许多树木的地方,停在一片房子的中间。干事下了车,走 进了其中一间房子,过了一会儿,干事带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干事把周 五交给了这个干部,就开车走了。 干部带周五朝一间房子走去,可这个房子在一片房子的后边,有点偏。往这间 房子走的路上,周五问干部,这是什么地方? 干部说,这是副业队,我是副业队的 队长,姓朱。朱队长带着周五进了房子。 房子不大,不过房子里住的用的东西,倒还齐全,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是新的, 床上还放了一套新衣服,还有别的日用品,看起来也都挺新。 朱队长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买的。周五说,谢谢朱队长了。朱队长说,不 用谢,这是上面安排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上面有什么关系? 周五看着朱队长, 不知道他问这话是啥意思。朱队长说,别的人来,没有像你这样的,要我们各方面 都要给你安排好。朱队长这句话,让周五马上想到了郑七。不过,周五还是说,我 在劳改队待了十年,不认识谁,还请队长以后多照顾点。朱队长说,不用客气,你 也不要太自卑,这个队上,差不多全是劳改队出来的,这是个新生队。 周五明白了,他现在不是劳改犯了,他有了个新身份,叫新生员。准确地说, 是一个走向了新生的人员。新生员得像个新生的样子,朱队长走了后,周五先用水 洗了个澡。上面安排得很周到,想到他刚从猪窝里出来,身上脏得很,连洗澡水都 准备好了。洗了澡,换上了新衬衫,周五也觉得,自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