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那天上午十二点左右,周五坐在一棵苹果树下,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还是那么 白亮白亮,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其实这个时候,周五已经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马 达声,不大一会儿,也看到了汽车带起的烟尘。只是周五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和他 身边树上的果子有什么关系。直到两辆大卡车在他面前停下来,从车上跳下来一百 多个青年男女,一齐扑向果园时,他才有些明白要发生什么了。 不过,周五明白了,也只是明白这些人要对果子下手了,却并不明白这是一群 什么人,会有这么大胆子,开着大卡车来偷苹果。 一百多个青年男女,全穿着黄军装,腰间束着武装带,肩上挎着黄书包,胳膊 上缠着红色的袖章。红袖章上写着红卫兵三个字。当过许多年兵,什么兵都见过, 就是没见过红卫兵这种兵。 不过,周五知道,不管是什么兵,也不能闯到别人的果园里偷果子。你看他们 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是不该做的,一边摘着树上的果子,一边笑着,喊 叫着,有的人还唱着歌。 他们这样干,周五当然不能不管。周五跑过去,大声地喊着,让他们赶紧住手。 可没有人听他的,只有几个人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的喊叫声,不能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其中一个人走到了他跟前。看 他的样子,好像是这群人的头。他问周五是干什么的,周五说,我是看果园的,你 们是干什么的? 听到周五这么问,这个人有点奇怪地看着周五。问周五,你真的不 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周五说,不知道。这个人指着红袖章上的字,问周五认识不 认识。周五说,红卫兵是干什么的? 这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连红卫兵都不知道, 真是太可笑了,告诉你吧,我们红卫兵,就是保卫毛主席党中央的红色卫兵。 这一说,真的把周五吓了一跳,红卫兵是干什么的,周五不知道,可毛主席党 中央几个字有多少分量,周五知道。周五喊叫的声音不由得小了起来。周五说,那 你们也不能偷苹果。 那个人说,我们不是偷,我们是要让这些苹果为革命发挥作用,你知道吧,广 场上还有许多红卫兵在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斗争,他们正需要许多苹果来解 渴。 周五说,什么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这个人烦了,说你这个人一点儿不 关心国家大事,什么都不知道,不给你说了。 说着,这个人一挥手,一百多青年男女。跑出了果园,每个人的黄挎包里装满 了苹果。大卡车轰鸣着带着冲天的尘雾,一会儿跑得没了影子。 再看那果园,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几个果子了。周五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发呆。 朱队长走到跟前,问他怎么回事。他的样子还在发果,他说,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 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