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这天早上,周五起了个大早。想比别的人早一些,结果还是晚了。河道两边, 淘金者们已经在忙了。周五拿起了刚做好的木簸箕,走到了水边,走到了黑脸汉子 身边,对黑脸汉子说,大哥,收我当个徒弟吧。黑脸汉子看看周五,说,淘金不用 学,只要能吃苦就行了。周五说,我啥苦都吃过。黑脸汉子说,还得耐住性子。 淘了一整天的泥沙,周五只淘到了五粒比沙子还要小的金子。周五嫌太少了, 黑脸汉子却说,头一次淘金,能淘这么多,不错了。 找了个小瓶子,把淘来的金沙,装在里边。 金子果然是金子,瓶子放在石洞的桌子上,半夜都会看到它发出亮光。周五对 季琴说,等到这个瓶子满了,我就给你打个金戒指。季琴说,我这几天,老是有些 想吐,可能是怀上孩子了。周五一把抱住季琴说,太好了,有了儿子,有了金子, 天啊,真没想到,我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过了一个多月,季琴的肚子真的有点鼓了起来,不用说什么了,一看就知道季 琴肚子里有孩子了。 淘金者从各地方来,有些人已经连着来了好多年了,像黑脸汉子这样的。还有 一些是新来的,像周五这样的。新来的见了那些老资格的淘金者,会很客气。周五 也是这样,不但喊黑脸汉子师傅,见了别的淘金者,不管年纪多大,全喊师傅。没 有谁觉得他这样喊不合适,他淘金时的动作,实在还不够熟练,一看就是个还要好 好学习的新手。 天黑了,淘金者们吃过晚饭,并不着急回各自的山洞睡觉,他们烧起一堆火, 围在四周说说笑话,喝喝酒。说笑话,周五不太会说,说不过别人,可喝酒,却没 有几个人能喝过他。周五每次走到火堆旁边时,都会带一瓶酒,把酒分给大家喝。 有些人, 很快喝醉了,还有一些人,还没有醉,可说再也不能喝了。只有周五还在 喝,半瓶子酒,全让他一个人喝了,可看上去,好像只喝了一口酒。 淘金者们在一块儿闲着没事,说到周五,多半会这样说,这个新来的,活干得 不怎么样,喝酒却很厉害,是个酒徒。不过,这个话,开始说,后来就不说了。因 为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知道了周五不光是喝酒厉害了。 来了五个人,全是强壮的汉子,身上裹着狼皮,脚上穿着皮靴,腰间插着刀子。 他们骑着马,往山谷那条很窄的路上一站,路就断了,就再没有别的路可跑了,所 有淘金者就像是兔子被关进了笼子里。 看得出,他们并不是头一次来。黑脸汉子对周五说,用不着害怕,他们是来收 开采保护费的,不过,他们不只要钱,给他们金子也行。周五说,不给不行吗? 黑 脸汉子说,不给不行,不给会挨打,还会把你赶出金沟,让你干不成。周五说,是 国家派他们来的吗? 黑脸汉子说,什么国家呀,土匪啊,全装到他们腰包里了。 五个人中有一个是头,和其他四个人比起来,他的个头要大一些。他用很大的 声音向大家打了个招呼,说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大家好,有他们的保护,就不会有 别的人来捣乱了,大家就可以安心淘金了。 大个头说着,另外四个人,就各自拿着小布袋朝淘金者走去,和黑脸汉子说的 一样,走到跟前,什么话都不说,只要把袋子口一撑,就得往里边放些金沙。至少 也得放一把。有些人不想放,或者不想放那么多。他们就会拿出刀子,逼到脖子上, 说要是心疼几两金子,不想给也行,只要舍得自己的命。 还真有几个不要命的,结果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交出了不知流了多少汗 水才换来的一点金子。 周五和黑脸汉子挨着。大个头带着他的人走了过来,不是头一次见面了,黑脸 汉子和大个头打了个招呼。黑脸汉子想着认识,想少给一点,没想到大个头的脸马 上黑了下来,说黑脸汉子是个老淘金人,不该说这些不懂规矩的话。 黑脸汉子没有办法,把这两个月淘得的金子,全拿了出来。 轮到周五了。周五把手摊开,掌心只有几粒金沙。大个头说,你耍我们。黑脸 汉子在一边说,他是新来的,还不会干,真的没有那么多。大个头转身抽了黑脸汉 子一个大嘴巴,说,既然你这么帮他,他的那份,你就先帮着垫上吧。黑脸汉子说, 我全都给你们了。大个头说,那你多什么嘴。说着,又举起了手,要抽黑脸汉子的 脸。 周五拦住了大个头,周五说,我还有一些,在山洞里,我去给你们拿。大个头 说,这还差不多。 山洞不远,周五走到了山洞里,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个小瓶子, 里边有半瓶金粒闪着亮。 走到了大个头跟前,周五看了看大个头。大个头看到了那个瓶子,脸上带着笑, 伸出了手,要去拿那个瓶子。没想到大个头的手马上就要碰到瓶子了,周五却把装 了金粒的瓶子塞进了裤子口袋。 大个头看着周五,一脸的不明白,同时把腰间的刀子拔了出来,打算给周五点 厉害看看。 只是没等大个头把刀子拔出来,周五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出来,都想着他的 手上,不会空着,肯定会举着一个东西。 果然和大家想的一样,那只手上真的举了个东西。不过,所有的人看见那个东 西后,全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包括五个土匪。 那个东西,不是大家想到的小瓶子,而是一把乌黑的手枪。 和手枪比,刀子就显不出厉害了。 大个头说,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枪? 周五说,这不好说,我当过兵,坐过 牢,还种过地,现在我是个淘金的。大个头说,我们全坐过牢,咱们原来是自家兄 弟,是一家人。周五说,不,我和你们不一样。大个头说,这样吧,看在你也坐过 牢的分上,你的金子,我们就不收了。 说完,大个头转身要走。可周五听了大个头的话,却并没有把枪放下。周五说, 不行,不光这份不能收,他的这份也不能收。周五指了一下黑脸汉子。大个头想了 想,把黑脸汉子的那份,还给了他。还了后,大个头说,这下行了吧。没想到周五 还是不肯把枪放下,周五说,这些淘金的人都是我兄弟,你拿走的,要全部还给他 们。 大个头说,你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周五说,按我说的去做,就是给你面子。 大个头说,你不要好歹不知,我们可是五个人,你是一个人。 说着大个头示意一下,另外四个人马上从不同的方向围住了周五。 周五笑了笑说,和日本人打仗,不知被围过多少回,这不,我还站在这里。快, 按我说的,把刚才抢来的东西,全都还给大家。 大个头说,别吓唬人,你那个枪,谁知是不是个木头的,弟兄们,先把他废了 再说。说着,大个头真的把刀子举了起来。 周五不再说什么了,手指头动了一下。那把枪就说话了,看得出,刚才大个头 说这枪是木头的,让它有些生气了。它要告诉大个头,它不是假的,是真的。 一颗子弹打到了大个头的腿上,大个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个头看着流出的 血,知道再不能不按周五说的去做了。对他来说,一样是命比金子重要。 周五让大个头对所有的大淘金者保证,他再也不会来抢夺大家的劳动果实了。 大个头说只要我不变成一个傻子,我就再也不会到这条金沟里来。 把抢到的金子全留了下来,四个家伙抬着大个头赶紧逃走了。 淘金者拥到了周五身边,用一种不同以往的目光看着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