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小镇很远,骑着马走了一天才走到。小镇也很小,边疆的小镇,比内地的村子 还要小。镇子小,人就没有那么多,人不多,也就没有那么闹。 不过,偏远和宁静,并没有让这个小镇和时代隔开。走过只有一条街的街道, 能看到街道两边新刷上去的标语。用很鲜红的油漆写着一行大字,一边是“无产阶 级文化大革命万岁”,另一边是“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看到这两条标语,周五和 黑脸汉子,不由得把草帽往低了压了压,不想让人看到他们的生面孔,怕会惹上什 么麻烦。 那个金匠,是个南方人。手艺好,胆子小,看到黑脸汉子和周五,脸都变色了。 说找他谈过话,要是再发现他私自买卖黄金,就要把他抓起来。黑脸汉子说,你要 真不干,我们也没办法,不过,这可是上等的货色。 拿出了金子,让工匠看。黄灿灿的金子,工匠一看,心就动了。工匠家解放前, 在南方是个大户,要不是被镇压,不知会是个多大的资本家。土改后,金子被没收 了,老家待不住了,工匠跑到了边疆。没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还有金子。从此 一边种地,一边悄悄做一些和金子相关的事。 淘金者要买东西,不能直接拿金子买,得去换成钱,公家不给换,只能找工匠 换。金沙太散,不好带,要打成金环金块,也只能找工匠打。这么一些年下来,从 来没有上山淘过金子的工匠,却有了不少金子。 这会儿看金子没有用,早晚会用上。工匠的父亲活着时,给工匠说过。天会变, 地会变,有一样东西不会变,那就是黄金。有了黄金,不管到了什么朝代,都不会 被饿死,都会过上好日子。 不过,这些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比如说,周五就没想那么多。周五淘金子, 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打个金戒指,送给季琴。让季琴知道,他心里边,季琴有多 重要。 在小镇上,周五不但打了个金戒指,还去了小镇的商店,给季琴买了个头巾。 这个头巾,是红颜色的。红的好,周五喜欢红色,红色吉利,红色喜庆。季琴肯定 喜欢,季琴围上红头巾,保准看上去,会比原来更好看。 骑着马往回走,嫌马走得慢,让马一直跑。 黑脸汉子说,不能这么跑,这么跑,马受不了。周五说,我想快点见到季琴。 本来要天黑了才能到,结果半下午就到了。 进了金沟,河道里没有人,一个淘金的人都没有,让周五和黑脸汉子觉得怪。 再一看,人全在一个地方。一处山壁下面,一个石洞的门口,一片空地上。所 有淘金的人全在那里蹲着。 看到了周五和黑脸汉子,全站了起来。 周五说,不去干活,蹲在这里晒太阳啊。 全看着周五不说话。 周五也不想和他们说什么话,这会儿,他只想见一个人,只想和一个人说话。 周五从马上跳了下来,拿起红头巾,朝山洞走去。 洞口前站了许多人,看到周五走过来,没有人给周五把路让开。好像这些人, 并不想让周五快点走到山洞里。 周五心想这些家伙真是太不懂事了,不知道他这会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周五大 声喊起了季琴的名字。 连着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回答。周五想这个季琴怎么搞的,知道他要回来了, 也不在门口等着他。不等着他不说,连喊她还不吭声。 不过,周五的喊声,虽然没有回应,却有一个女人从门洞里走了出来。 看到走出来的女人,周五愣住了。因为,走出来的女人,并不是季琴,而是黑 脸汉子的老婆。 一看黑脸汉子老婆的脸,周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天上全是阳光,这个女人 的脸却比黑夜还要黑。 还没有走到周五跟前,这个女人就双腿一软,嗵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喊着: “周大哥啊,我对不起你,季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