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开车往西走,走在公路上。郑青开着车,周五坐旁边。一开始,周五不说话, 郑青说什么,他只是听,基本上不理。周五这个样子,郑青也不生气,还是一样关 照周五。一会儿,给周五烟抽,一会儿给周五水喝,一会儿给周五调靠背椅,让周 五坐得更舒服些,连要不要停下车去上厕所的话,郑青都要问。周五被问得急了, 说他是个大人,不是个孩子,用不着这样。没想到,听周五这么说,郑青笑了,说 男人不管多大,在女人面前都是孩子。周五说这是谁说的? 郑青说我妈说的。 一听是尼梅说的,周五不问了,只是说郑青长得像母亲。郑青说,我妈老了, 不能和我比了。周五说,你妈年轻时,比你长得好看。郑青说,我不信,你说说, 我妈年轻时长得有多好看。 从尼梅说起,周五说起了过去的事。听到周五说起了过去的事,郑青就不说话 了,只是认真去听。一旦开口说话,就像一条河的闸门被打开了。在接下来的三百 多公里的路程里,周五一直在讲他的故事。虽然在讲的是自己的故事,但听起来, 却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周五声音不大,没什么起伏,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 化。倒是郑青的情绪,显得要激动些,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 周五的故事很多很长,讲了三百多公里,还没有讲到一半。郑青不让讲了,尽 管周五的故事很吸引人,她却并不想一下子听完,她想慢慢听,跟吃好饭一样,要 慢慢吃,细嚼慢咽,这样才能全部消化,才能把营养全部吸收掉。 不过,郑青这会儿不让周五讲了,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车子跑了大半天了, 油箱里的油马上就没有了,再说,肚子也饿了,得吃点东西了。 一条公路,大片荒野,不见村,不见镇。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加油站,还有一 个小饭馆,郑青赶紧把车子停了下来。 吃过饭,加好油,开上车刚要走。跑过来一辆摩托车,挡在了车的前面。摩托 车上坐了三个人,三个年轻男人。全戴着头盔,看上去像钢盔。 不知道这三个人有什么事,郑青从车上下来,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说没有油 了,要加油。郑青指了一下旁边的加油泵,让他们到那里加油。三个人笑了,说他 们没有钱,想给郑青借点钱。郑青说我又不认识你们,凭什么给你们借钱。不凭什 么,就凭着咱们遇上了。郑青说你们要多少钱? 三个人说不多,一千块就行了。郑 青说你们这不是打劫吗。三个人说一看郑青就是个聪明女人。郑青说没有那么多钱。 三个人不信,说郑青开这么好的车,不会连这一点儿钱都没有。郑青不想理他们了, 上了车,想开车走。三个人不愿意了,一把把郑青扯了下来,说不给钱就不让走。 说着一个人还把手伸到郑青的口袋里去掏郑青的钱包,并趁机在郑青身上乱摸,边 摸还边说,真没有钱,就陪我们哥儿仨玩玩。郑青火了,大骂三个人是臭流氓。 既然已经被当成流氓了,也就不想只担个虚名了。三个人围住了郑青,本来没 想劫色的,但看到了郑青,就有了想法。不过,加油站有别的人,不能在加油站干 这个事。他们打算把郑青拖到野地去。不过,刚拖着郑青走了两步,一个人拦住了 他们。当然,这个人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周五。 周五一直在车上,一直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没有马上从车上下来帮郑青的忙,不是周五有什么害怕的。而是不知为什么, 周五有点不相信这个事是真的,大白天在公路边的加油站,怎么会有人打劫,他一 直以为三个年轻男人是开玩笑,是闲着没事了,看了郑青长得好看,要和郑青闹着 玩。直到真把郑青往野地里拖了,周五才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了。 看周五手提着一个破黄挎包,拦住了路,三个人笑了起来。让周五回到车里去, 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周五举起黄挎包晃了一下说,你们要的钱在这里边,把她放 了吧。一听说黄挎包里有钱,三个家伙放开了郑青,去抢周五的挎包。周五把挎包 往身后一推说,好了,走你们的路吧。 说着,周五往车里走。 一场美事,让一个老头给搅了,三个家伙有点恼火,拉住了周五,要和周五算 账。周五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抡起挎包,朝拉着他的一条胳膊砸去。看上去,用 的力气并不大,却砸得那个家伙怪叫一声,松开了手。 另外两个家伙不敢去拉周五了,马上拔出了刀子。看到了刀子,周五没有往后 退,他把手伸到挎包里。以为是周五害怕了,要从挎包里掏钱给他们。其中一个家 伙说,把钱给了,就放你走。 周五说,行,我给你们钱。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看那个东西, 三个家伙脸色一下子变了,转过身跳上摩托车,一溜烟跑得不见了。 难怪他们要跑,谁看见了那个东西都会跑的。因为,那个东西是一把手枪。 回到车上,郑青说,你救了我,要不是你,不知会怎么样? 周五说,不是我, 你不会遇到这些家伙。郑青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周五说,三个小毛贼,算不 了个啥。郑青说,你握枪的样子,好威风。周五说,一个老男人,没有威风了。郑 青说,你一点儿也不老。周五说,谁说我不老,我比你爸还大一岁。郑青说,一个 人老不老,和年龄没关系,以后,我不喊你周伯伯了。周五说,那你喊我什么? 郑 青说,喊你老周。周五说,这成什么样子,你爸你妈喊我老周,你也喊我老周,这 不成,不像话。郑青说,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对了,我就叫你海明威。这是周五 第二次听郑青说到海明威。周五说,你为什么要叫我海明威? 郑青说,因为你和他 长得很像。为了证明这个像,郑青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书的扉页让周五看,周 五一看书上印的一张照片,不由得笑了。 因为,书上那个老头的样子,还真的和他长得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