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院女眷笑声不断,一点都没有前厅众人紧张的气息。 “杨大叔因为还有任务,所以暂时无法脱身,他听到你平安没事好开心。庄 主本来是要我等他一同前来,不过我等不及了,谁晓得他们还要磨蹭多久。”陈 郡敏一是故意气任护成,再者也真是想念杨惜弱,这几天老霸着她聊东聊西。 “他好生气耶。”杨惜弱指的是谁,大家心中有数。 陈郡敏笑咪咪的调侃,“哎呀,记不记得,以前你来找我玩时,任护成老是 气呼呼的到吟松苑拉着你就跑,他是吃醋啦,多吃点不伤身体。”说完,她的眼 睛还乱飘。 “郡敏嫂子,你别看我啦。”岳芷薇抗议,因为她自己是标准的醋缸子,绝 不准任守成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没有啊。”陈郡敏装傻,“有时候看你太漂亮了,和任护成有得比较。” “捉弄他就好了,连我也要取笑。” 其实岳翠娘也常不知不觉盯着岳芷薇看,毕竟是岳家的人,她长得真像她姑 姑。 “大婶,都过去这么久了。”陈郡敏了解她的唏嘘,“现在都是一家人了, 不如就将芷薇当成大娘的替身嘛,该放下了。” 岳翠娘只是笑,有些怨与痛不是那么轻易遗忘的。她想岳王爷也是这种心态, 为了女儿幸福不得不成全,可是对不能挽回的遗憾总是不能剪断,是疚也是恨。 “小凤这次没能看你,回去一定要唠叨个没完。”陈郡敏识趣的转开话题。 “为什么没带她来?”岳翠娘问,小凤这丫头一直跟她很贴心。 “当奶妈喽,她也走了,宝宝不闹翻天才怪。”说起宝宝,陈郡敏这个没责 任的娘终于有点想念了。 “郡敏姐姐的小孩?”杨惜弱惊讶的详问,接下来大家话题就绕着小孩打转。 “你倒还想得起来自己有嗷嗷待哺的婴孩?”冷不防,任保成严肃的声调轰 在陈郡敏耳边。 “啊——”陈郡敏心猛跳,一顺气很想装昏了事,可是她丈夫明察秋毫的鹰 眼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顾不了许多了,她头往后仰,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得住她, 倒了再说。 “哎呀,郡敏姐姐怎么了?”杨惜弱慌得跳起来。 岳翠娘和岳芷薇虽有些讶异、担心,可是看任保成皱眉,不急不忙的将陈郡 敏勾搂到怀中,就安下心看戏。 而现在杨惜弱稍有动静,任护成马上都会察觉,她刚惊叫完,他和任守成、 任颖之大家伙儿全赶过来。 “惜弱?”她看见任护成,马上哭哭啼啼的,他听半天才弄清楚是因为陈郡 敏昏倒的关系。 “庄主!”任颖之恭声请礼。 任守成看“不省人事”的大嫂眼皮动了动,才好笑的招呼道:“大哥。” “嗯。”任保成一一看过众人,连鲁鹤蔡和文鉴真都不由自主的肃穆起敬, 不安的低头,最后他视线落在任护成身上。“才一年连人都不会招呼了吗?” 原本对郡敏忿忿不满的目光在听到任保成对他说话后便收回,任护成忐忑不 安的唤道:“庄主……大哥。” “这一年伤势可养好了?” “都好了。” “岳王爷没难为你吧!” 任护成心里一惊,原来自己的行踪,庄主都一清二楚,也放任他留在京城半 年,那……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没有。” “不记得回庄的路了吗?” “啊,记得。” “那就好。”任保成严厉音调一转,几乎是笑谑的、无可奈何的,“你们看 见的,庄主夫人昏厥,我得好生的照料她、照料她,什么事明天再谈。” “是。” 任保成一离开视线,任护成激动莫名的和任守成对视,庄主对任颖之父子的 过失连问都没多问。 “大哥很能谅解,不过大嫂也说了不少好话。” 或许冥冥中真有神鬼,陈郡敏似乎认为她一直能感应到不知名的力量,保护 她驱吉避凶。“九日新娘”对别人而言可能是诡异的,而她却笃信婉儿夫人正善 良的守护着她关心的人未曾远离。加上岳翠娘的忠义,她深感任、岳两家的恩怨 纠葛实在牵连太广、也伤耗太多的精神、物力,二十多年够了。 “是啊,二十多年了,还不够吗?”任颖之感叹,手里紧抓的是岳翠娘抽袖 欲走的意志。 “翠姨。”岳芷薇轻唤。 勾起伤心事,岳翠娘激动不已,无法抽身就靠进任颖之怀里痛哀,身子一抽 抽的悲泣。 “我扶她进去。”好好发泄吧,任颖之默默的搀着瘫软的她慢慢走开。 气氛太过凝重,一干人等早已退下。杨惜弱跟着大家也难过得喘气,唯一挂 念不忘的是,“那郡敏姐姐怎么办?我想去看她。” “惜弱!”任护成发飙了。 任守成和爱妻岳芷薇笑笑的回自己房里,不停听见任护成咆哮怒吼,“不准!” 不晓得杨惜弱说些什么,或是可怜兮兮哭软了暴躁的心,只听任护成改了较 温和的口气,“不行,她没事的啦,八成看庄主要修理她装昏的。”然后他的话 又变成,“再看看情况,要是晚膳时间没看到人。” “惜弱!”又是一大声大吼,接着他无奈的软声哄道:“好嘛,你别哭行不 行……” 岳芷薇笑得弯不起腰,剩下的因为距离远还有任护成的大嗓门改为温声细语 听不清了。 “我们偷偷回去听清楚。” “你最好别现在去惹他,有没有听过无妄之灾?”任守成微笑道,此刻只怕 护成一肚子气想找替死鬼发泄。唉!亏护成当“少爷”当得挺神气的,不过从他 “不准”、“不行”、“再看看”到“好嘛”看来,谁吃定谁还很难说呢,任守 成想。 关起房门,任保成轻放陈郡敏在床上,整个人也随着并躺,眼睛一转也不转 的盯着她。陈郡敏眯眼偷瞧,继续装睡,他还是一副看不腻似的没转开视线。最 后没耐心了,她认输的和他四目相对。 “没事了?” “你本来就知道我很好,少故作不知。” “怎么会,为夫的一向都是很信任娘子的不是?”任保成扬扬眉,若有其事 的说道。 她没辙了,“好啦,如果你是想勾起我的罪恶感,那你成功了,对不起。” 他才要开口,她马上加上但书,“不过跟着任大学士,你一点都不用顾虑我的安 全。所以我不是随便莽撞的便离开任庄。” 他叹了口气,“敏儿。” 每次他这么可怜兮兮,无奈的喊她名字,就好像她欺负他多惨似的,其实天 晓得,她哪有?而且她也舍不得。 “好嘛,再说一次对不起。”每次认输的都是她,真不公平。“你公务繁忙, 我没吵你,出来探望惜弱也事先绝对考虑到安全。才出来半天,他们就立刻通知 你了不是吗?” “嗯。”他显然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她马上补充道:“而且我可没惊动任何人,害你多操心。” 任保成义正辞严的逐一予以驳回,“第一,你不管在哪里,只要不是在我身 边,我都会忍不住担心;第二,难道你出来都不会想我吗?还是为夫的失去魅力 了?” “会想啊!”陈郡敏甜甜蜜蜜的说道,可是偶尔出来走走还是不错,相较之 下,短期间的思念是稍微可以忍耐的。“原本就要回去的。” “是吗?怎么没听到消息。” “真的,刚才和他们聊完天时,我本来就想说的。”她非常认真的保证,事 实如何天晓得。 就姑且信之吧,要不怎么办?他又舍不得罚,更打不下手,只好多温存些聊 以慰借。 “那下次……” “没有下次,我没事怎么会乱跑呢。” “想想宝宝,都做娘的人了,你不在,他整天哭闹得让小凤吃不消。”他舍 不得罚,小凤可就不一样了。 “真的啊……”这次她真的内疚了。有了父母的前车之鉴,她一直自许要成 为不一样的母亲,看来自己真的要多加警惕,不要三天捕鱼两天晒网。 他夸大了些,不过他一点也不内疚。 小别胜新婚,任保成热情的携她徜徉温柔乡。 夜幕低垂,繁星几许。百花繁簇散放浓郁花香,“当、当”两响,打更人在 凄清街道尽守本分。 咕咕鸟不停“咕、咕”叫着,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藏身巡抚府外之隐密树梢纵下一道黑影,在两班替换的卫兵交班时快速闪至 墙角,跃上楼檐。 密密麻麻的侍卫仍像几天前一样,每个角落皆设有岗哨,回院更是排排巡逻 不断。黑影人静静观察,直至星光乍灭,日出东山前一刻,他才再度默默退回原 处。 离开几个纵步,他察觉有人跟踪,出掌便破空凌厉攻击。 “啊!”女声脆弱的低喊,他即时收回掌力,但余劲仍是弹向那人,只见她 摔倒猛吐一口血。借着微弱月光,他认出雁虹。 “你跟着我想找死吗?” 雁虹惨淡一笑,血丝泯泯细流,腥红血光在黑夜里透着阴邪。 “易大夫。”她几天的憔悴复又受伤,嘴掀掀含含没能吐出只字片语。 着一身黑的薛宾昆抱起她,掠空飞奔疾行,不一会工夫已到近日的落脚处。 安置好她,他跟着盘腿端坐,双手推拿运气,雁虹悠悠醒转。 她一清醒,薛宾昆警觉的盘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今晚会出现在那里?还 有谁知道?” “我不知道。”当然也绝不是巧合,因为他不信,雁虹苦笑,也难怪,性命 攸关之际,“我只是碰碰运气,这几天我都在那里附近等,今天等不到,明天再 等。三天等不到,一个月我继续等。” “你……”他抹去她嘴角的血,突然狠声道:“你白等了。” “白等我也要等。” “等什么?等我宠爱你还是等我给你一个正当的名分?”他不得不斥绝她的 痴傻,今日不比昨日,他现在的全部心力都必须用来抢回杨惜弱,已无余力再照 顾她了。 她难堪的掩面而泣,无法看着他讲出伤人的话。“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 好不好,现在怎么样了?” “这岂不好笑,随便去问任何一个扬州城的居民都晓得薛宾昆现在是过街老 鼠,东躲西藏的。” “你何必这样,我没有恶意。” 他烦躁的嗤之以鼻,“恶意也好,好意也罢,反正对我没有任何意义,这个 地方你走后我马上就得离开。” “对!唯一对你有影响就只有杨惜弱,那你何必救我,何不就让我吐血吐死、 躺在那里冻死、病死。” 她负气的小孩话,让他好笑的接口道:“这点伤死不了人的。现在天气也正 暖和,想冻死可能还得躺到隆冬才有办法。” 她听不出他平板的声调是嘲讽还是无动于衷,雁虹觉得窝囊透了,发起飙来 就拳打脚踢,朝他扑去。 “住手!雁虹住手。”薛宾昆不愿意伤她,制止不听后索性点了她麻穴,动 弹不得。 手脚打不到人,她用嘴骂总可以,所有能想到的怨气她一并丢给他,薛宾昆 总算领教到她的泼辣,在她平时隐忍、坚毅的另外一面就是这个真实面目吗?他 还是真小看她了。 “如果你敢连我的嘴巴也封住,一能动我马上就咬舌自尽。” 他缩回点她哑穴的双指,耳被吼得耳鸣,没办法,他用嘴封住她辱骂不休的 红唇。 带血的腥味容易刺激原始的野性,原是轻尝只想消音,雁虹不顾一切的深深 吮吻,以舌勾住他的唇齿,更深的挑逗他翻腾的欲望。他的下腹热流急窜,一个 拉扯,嫩黄的亵衣紧勒出丰圆的弧线。 “呜……”她抗议,急促的示意他解开穴道。一取得行动的自由,雁虹俐落 的解去所有衣衫,也剥去他的,好像今夜是最后的一晚,竭力争取最后的时间, 最情色的欢愉。 “抱我,狠狠的抱我。” “没用的,你……”他隐约能察觉她的意图,肉欲只是短暂的,他的身体或 许需要她,可是他的心里没有她……或许有一点。 雁虹狂热的搏出一切,让他无法思考、无法离开,即使只是肉体关系的牵连。 身体能有的最亲密结合,雁虹将四肢紧紧密密的缠绕着薛宾昆,不让他退出。 “不管你以前是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冤仇,我只认识 你是救我婆婆、帮我渡过难关的易大夫。如果我乞求你放下这所有争端,远走高 飞,你愿意吗?” 他没回答。 “他们到处布满官兵,你现在只会自寻死路,要活命就走吧,带我一起走, 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像当初你和惜弱姑娘……” 他挣脱她,甚至不惜伤了她,他的声音是冷酷的,“不要和惜弱相提并论。” “好,我不提她。”雁虹忍气,平心静气的分析情势,“现在风声鹤唳,他 们警觉的防备兵力不是你独自一人能硬闯的,若想有命以后找你的心上人你必须 暂时忍耐,否则你的机会等于是零。” “哼。” “易大夫……” “不要说了,你走吧。” 雁虹绝望的怒责,岂有此理,“你宁愿送死也不肯放弃杨惜弱?” “是!”他坚决的撕破她的希望,“我一辈子都要她陪在我身边,这次我绝 对会带着她走得远远的,到一个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的地方。” “那至少晚个几年,等他们松懈防备再说。”他的宣言无异是在她的心划下 伤口,她哽着喉音退而求其次。 “办不到!”惜弱现在还残留着“失心汤”的药效,要带她走,让她所有的 回忆、所有的心思都只有他,都只属于他,所以要走就要现在! 雁虹说服不了他,手握发簪趁其不备,想方设法的刺进了他的麻穴。 “别做傻事。”他一扭手,就教她吃疼的扔下发簪,“别想劝我打消主意, 以为过个几年便会冲淡我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为了复仇计划准备了 多久吗?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你想我有这么容易退却吗?” “如果你都能坚持长达大半辈子的复仇,为什么你不能就先忍这一时?”她 跟中狂乱的凶光和他僵持。 “因为人生可能没有另一个二十五年。” 雁虹凄绝的嘶喊,裂心撕肺的痛哭,丈夫的身边回不去了,他更断然斩去她 的希望,这一生,她还剩下什么? “我恨你!我恨你……” 他安慰的手伸出一半停住,握拳,收回。 “这银票你拿去,足够你过下半辈子了。” “我恨你……” “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吧,不要再记得有我这个人。”他将银票放在她脚边。 他走到门边,哭哑的雁虹突然嘶声道:“他回来了,他没死。” “谁?” “林锡斋,我丈夫。” 薛宾昆头也不回走了。 她仍旧没能留住他的人、他的心。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