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万丽到家,孙国海却还没回,家里冷冷清清,碗橱里空空的,水瓶里也没有热 水。万丽先把吊子坐上,把行李稍稍整理一下,水开了,冲了水瓶,孙国海还没到, 楼梯上倒是脚步声不断,都是急急匆匆的,不是孙国海,孙国海虽然人高马大,上 楼却不紧不慢,稳稳的。万丽正等得有些心焦,电话铃响了起来,万丽一接,是孙 国海打的,说,啊哈,你回来了?万丽说,你人呢?孙国海说,对不起,对不起。 万丽心里一沉,说,又不回来了?孙国海低三下四地道,真是对不起,一千个对不 起,一万个对不起。 万丽捏着电话不作声。孙国海说,刚要出门,被人拦住了。万丽仍然不作声, 孙国海继续解释说,本来我都想了,到八味珍去买你喜欢吃的电烤鸡,回来再做一 道你喜欢的蚂蚁上树,可是,可是朋友托办事情,请吃饭,不去的话,他们还以为 我不愿意帮他们的忙呢。万丽说,不愿意帮助又怎么样呢?孙国海说,唉,朋友的 忙还是要帮的。万丽说,老婆的忙是可以不帮的。孙国海说,你有什么事情我没有 帮过?万丽又不说话了。孙国海说,你别生气,我今天一定早回来,吃过饭就回来。 这几个朋友,一般地应付一下就可以了。万丽说,谁呀。孙国海说,大马他们几个。 万丽忍不住说,混子。孙国海说,我们就在星星酒店,一个小店,没有卡拉 OK , 所以你尽管放心,既没有小姐,也不会太迟。 万丽气得把电话一挂,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心里空空的,闷坐了半天,才起来 下了一碗面吃了。又把培训班最后的合影照片拿出来看看,看到大家灿烂的笑脸, 心里不免后悔和自责。胡乱地想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时间倒也过得快, 看了看钟,感觉孙国海的饭也差不多该吃好了,于是静下心来等楼梯上的脚步声, 可一等再等,还是等不到。干脆熄了灯睡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很快已是夜深人 静,听得屋后楼下小街上偶有自行车来去的咣啷声响,也有人突地冒出一句歌词, 很快就远去,留下的仍是一片寂静。或者偶尔有一辆汽车过去,打出的灯光闪了一 闪,又灭了。再过一会儿,又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吹着婉转动听的口哨过来了, 吹的是《妈妈的吻》。那悠悠的曲调渐渐地近了,近了,又渐渐地远去,远去,万 丽的心终于渐渐地安逸下来,迷迷糊糊地入睡,似是而非好像在开始做梦,突地眼 前一亮,孙国海回来了,站在床前,喷着酒气,向万丽赔笑说,床头跪,床头跪。 万丽看了一眼桌上的钟,生气地说,孙国海,你说话算不算数?孙国海赶紧又 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万丽说,你说吃过晚饭就回的,哪家饭店开到现在?孙 国海说,我也没办法,吃过饭就想回来,真是想回来的,可是被他们拖住了不让走, 我没有办法。万丽说,你好说话,你好人,谁不说你好?孙国海说,我其实也不想 到这么晚,我也不想喝那么多酒的,烟熏酒泡,伤身体,也不好受,我也没办法, 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上班。万丽说,原来你还知道要上班,我以为你当老板不用上班 了呢。孙国海一味地赔着笑脸,说,我跟他们说我老婆今天回来,可他们不让我走。 万丽说,当然,朋友比老婆重要多啦。孙国海边伸手去拉万丽,边笑道,嘿嘿,老 婆是已经到手的。 万丽一推他的手,翻了身,背朝着他,孙国海站在床前愣了一会儿,又说, 我总算还是回来了嘛,干吗这样呀?万丽一下子坐了起来,气道,你大概以为能回 来已经很不错了是吧,你不回来也行。孙国海又愣了一会儿,转到床的另一边,看 着万丽,说,不回来你能饶了我?说着又笑,道,好了,好了,天天晚上斗嘴,没 劲吧。说着就要把万丽按进被窝。万丽道,你别动。自己躺下了,忽地想起回来的 路上大家围着她的情形,心里一酸,便流下了眼泪来,说,那么多人拉我吃饭我都 没有去,巴巴地赶回来,就这样?孙国海苦着脸说,谁叫你不去呢,你本来该去的 嘛。万丽说,你说谁叫我不去的?孙国海说,总不是我吧?我是一直希望你在外面 散散心的。万丽说,是,我活该。孙国海又沉默一会儿,好像没办法了,拿出一条 烟来给万丽看。万丽说,一条烟就卖了自己。孙国海说,话也不能这样说,有时候 交朋友也就是帮助自己。万丽说,我说不过你,你人又好,朋友又多,不像我。孙 国海笑道,哪能呢,你可是机关里的名人。 万丽没有理睬他,也不再作声了。孙国海道,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条?万丽 冷冷地说,我回来自己下过了。孙国海说,那现在你想吃什么?万丽道,你看看几 点了?孙国海也不再多说了,洗漱了就睡下,只说了一声,你放心,以后不这么晚 了。就没了声音。万丽闻着弥漫了一屋子的酒气,久久地难以入睡,千思万想,当 初怎么就听信了康季平的话,跑到机关来,要不是这一步跨出去,后来的日子就会 大不一样,她也不会认得孙国海,也不会有向问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也许会找一 个同事结婚,平平安安地做一辈子中学语文老师,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再回头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往前呢,前景实在是暗淡得很,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 都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