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军训 我们“老三届”中人,三十年前职业选择,排在首位的是参军入伍,保家卫 国。故而我与妻子均为行伍出身,十六七岁的年纪,便远走云南,成为“毛泽东 思想大学校”中一名胆怯而好奇的新生。对于军队的情愫,至今仍浓郁得化不开; 而当今诸多时髦的称谓中,最让我心折的还是两个字:战友。 所以女儿长到十四五岁时,一位留在部队韵战友、现役军人的师长曾打听她 的情况,我说女我的成绩不理想,初中毕业是否可以去他的部队参?师长满口答 应,前提只要我与妻子舍得。 当然舍得。打小背熟的一句诗是“庭院难养千里马,花盆不育万年松”,况 且古有花木兰今有吴琼花,女兵又实在是时髦极了的职业选择,妙不可言。 与女儿很不经意兼漫不经心地一谈,她干脆利落地回答一句,只一句:“打 死我也不去当兵。”说完管自去听她的林志颖张学友温兆伦以及什么辛晓琪、小 虎队了,气人,但是无奈。 再试探着询问她的人生理想,女儿的回答是“两园”。乍一听是两院,两院 院士——自然科学领域各学科的佼佼者,好远大的抱负!细问下去,两园者,一 动物园,一幼儿园也。敢情女儿第一想到动物园当饲养员,第二想到幼儿园当保 育员,她天性喜爱动物与儿童,你没有权力去制止和剥夺她的爱好。 就这样,去年我的女儿选择了北京一家职业教育中心的“艺术幼师”专业, 奔向她的“两园”中的一个目标,琴、舞、歌、美术,样样涉足,为祖国的花朵 们健康成长而事先下一番苦功,在她16岁的花季17岁的雨季时。 但我没想到由于这种职业的选择,女儿对于军队的态度大变——前提是一次 军训。一次,仅仅一次,女儿成为人民解放军的崇拜者,对她的教官心服口服, 而且谈起告别军营时,居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女儿的变化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出发前我替女儿打背包,棉被、褥子、枕头,还有女孩子离不开的小零碎, 一鼓脑打成硕大沉重的“馒头”,这使身为“前军官”的我脸上无光。与妻子拆 开背包,力图按新兵时节学会的“三横压两竖”,把女儿的背包规范化,使她能 从容潇洒地背上肩,雄赳赳气昂昂走出家门——然而今非昔比事与愿违,棉被实 在太厚,“三横”只是良好的愿望,以背包绳的绝对长度,充其量打成“井”字。 我摇摇头,告诉女儿老爸今天栽了。 与妻子一道,像送女参军般,庄重地扛(而不是背)上背包,把女儿送到学 校大操场,那是一个初冬的清晨,寒风乍起,吹动着许许多多送孩子军训的父母 的心,此一去虽然仅仅十来天,地点又在北京近郊,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说别 的,光看那颜色、形态各异的背包,都硕大得像一口行军锅的模样,便知道这背 囊中装进父母多少温馨多少挂念了。 十天过后,女儿如小鸟般从军营飞回,那一天是我家盛大的节日。听她像一 等功臣般讲述军训生活,身为老军人的我们夫妻霎时变为小新兵,重新感受那三 十年前感受过的一切。 问女儿可曾有过打背包与紧急集合?她点点头。但紧接着她说起离别军营时 教官为她打背包的细节,说着说着,快乐的小女儿语调由快变慢,嗓音竟然有些 哽咽,我望一望她的眼睛,目光里有一片真诚的晶莹,一贯粗豪的女儿,竟然哭 了。 就凭女儿对军营惜别的眼泪,我知道,这是一次成功的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