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 人到中年,用梁实秋的两句话概括: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见新人多。再 一个总结:人到中年病追人。这是民间说法,与梁实秋无关。 我近来被胃病追得苦不甚言,疼得忍不住时,到医院做胃镜检查,把一个小 手指粗的管子吞进胃里,医生透过窥镜,能看见你胃内的一切隐与显的病患。这 无疑是一种最直接也最先进的检查方式,较之从前的照钡餐、抽胃液而言,那是 隔山买牛,此则一目了然。同时还能取出胃的活体组织,进行病理化验。我的胃 因为糜烂的面积较大,医生夹取了九块组织,每一下都能感到胃部被钩了一次, 我想水中被钩住的鱼一定与此时的我极其相似。 诊断为急性发作的糜烂性胃炎。患病原因很简单:受大寒。 受大寒不假,时间在去年底,地点湖南韶山冲,原因为在广场上观看名为 《伟人颂》的两个半小时的文艺演出。当时衣衫单薄,一旦坐定,才知道是极尊 贵的贵宾席的第一排中间。那一夜是毛泽东主席诞辰102 年前夕,即12月25日, 风极猛烈,室外的露天演出,演员们尚不惧严寒,身为观众又怎能逃席?唯有硬 抗。 但实在太冷,冷到连鼓掌的气力都没有。在那一夜,我体会到“透心凉”的 具体感觉,便默念抗联战士“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以自我鼓励。这是我平 生看到的最漫长的一次演出,“美丽冻人”,信然。 只好吃药了。 一吃药,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十分陌生的一批新型胃药,每一种都有一个洋 味十足的名字:洛赛克、德诺、弗莱莫星、普瑞博思。其中洛赛克为止痛特效药, 一服用便想起一种装饰材料玛赛克,想起乒乓高手谢赛克;普瑞博思又名西沙必 利,著名的胃动力药;德诺包装精致,一盒12粒,每一粒像微型馒头般装在锡纸 里;弗莱莫星又名“福来莫星”,屑青霉素家族的一种广谱抗生素,专治各种感 染型疾病。值得一提的是弗莱莫星可以放入牛奶或果汁中,入水即溶,有浓郁的 水果香味。 一个疗程,几十盒药,码起的药盒有半书包,能把这么多古怪的白药片定时 定量地吞食一光,也真有几分不可思议。 但毕竟全吃完了,或许吃药是人生一种必不可少的选择。吃药,吃新药,屹 大量的新药,而不是从前的胃舒平、健胃剂,这本身就是时代与医学发展的结果 吧。 从前我喜酒嗜茶,一旦进入吃药状态,酒与茶顿成弃儿,你须狠下心与它们 分手,连想都别去想。人生许多意趣,被这些药片一一化解、蚕食,只剩下十分 功利性的一种本能:治病。 卧病在床时,想得最多的是一句老百姓的话:有啥也别有病,没啥也别没钱。 病一旦缠住你,你会感到身体成为叛徒,根本不服从你大脑的指挥,那种无奈与 凄凉,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吃药,别的一切都是瞎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