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只有巴金老人写过一部《随想录》作为个人的忏悔,其它 浩如烟海的控诉状皆纷纷指陈四人帮及个人的迫害者,这种情形无论大江南北,贵 族布衣,其口径高度雷同,其思路高度集中,这让我今天想起来仍然好生吃惊,所 有的知识分子都是那么聪明地通过批判与控诉的巧妙方式陈述自己的离场、缺席, 刹那间文化大革命批判就变味了,一场被定义为十年浩劫、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 化大革命就只剩下林彪和四人帮五个主角和他们的少数代理人,大家都不在场,都 是缺席者,或者在场的时候却是在接受迫害……从感情取向上,我是喜欢文化大革 命的,我不喜欢叩头烧香那些游戏,也不喜欢今天电视里那么多留瓣子、穿袍子、 寻金子、逛窑子的电视连续剧,如果我有权力,我就下令禁止放映这些妖魔化中国 人的电视剧,我要放映英雄主义史诗的,有战斗精神的,有科学之路上攀登主义的 ……总之是刚健的,是力量与智慧的。而文化大革命是有力量和智慧的,它使一切 低迷的、颓废的文化无以存根。而今天,我们正应该以战斗的姿态面向世界。但是, 我仍然不想为文化大革命翻案,因为从理智上看,文化大革命既没有魔竽冰激淋, 也没有千字百元的稿酬,就是说作为孩子,吃不上魔竽冰激淋是很残酷的,而没有 千字百元的稿酬,我就得重新去当地质队员,可是我的地质队它已经不存在了。 我所见到的对文化大革命的控诉,很大的程度是一场全民无意识的作秀,因为 大家很快就没有想法了,并且眼睁睁看着文化大革命革除去的赌搏、嫖娼、吸毒、 贪污腐败、才子佳人小文艺……所有的牛鬼蛇神哗哗地出笼了,难道革命是错了吗? 我想文化大革命最大的损失就是停办了高等教育,这十年成为中国大陆的人才断层, 损失是巨大的,不可弥补的,它使中华民族遭受剧烈的挫伤。但是,为什么文化大 革命结束20年了,中国也还是一年只招生百十万人呢?2000年扩大招生,其动因却 是为了多赚钱,多掏老百姓的腰包,所谓教育产业化,纵观全世界社资两大主义, 教育是产业化吗?好,这是以后展开讲的课题,现在要说的是人人都不在场的问题。 多么惊心动魄啊!对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民族都成了在场的缺席者,那 么多的控诉,那么多的回忆录,那么多的愤怒和血泪,不论是曾经逍遥自在的民间 布衣,还是饱经折磨的前政府要员,对于文化大革命都有一种灸灼的疼痛,永远不 能弥合的创伤。但是,为什么没有忏悔呢?为什么没有反省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的 所思所为呢?诸如《伤痕》、《在小河那边》、《犯人李铜钟》等等,在波澜壮阔 的伤痕文学中,就是有天罗地网也应该能捕获一星忏悔啊!没有。20多年过去了, 大约是在去年CCTV的实话实说栏目上,看到一个忏悔的案例,一个小学生告密 毁灭了一个青年女教师的人生。今天,他们坐到了一起,学生向老师忏悔。那一幕 是惊人的,它是撞击人的灵魂的。但是,这样的案例太少了,太少了,比大熊猫还 要少。 一个民族如此虚伪,如此不能反省,没有忏悔意识,如此逃避良知对自己的鞭 打和责问,这个民族怎么能够修正错误重新走上正确方向?我们到哪一天才能够强 大起来消灭日本打败美帝?着实令人遗憾,到了今天,好像人人都没有经历过那一 个特别的历史时期了,就像那一个时间段是真空,或者是集体长休冬眠去了。 近些时,我读到几本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小册子,一本是《痛思录》,一本是《 牛棚札记》,甚至还有一些散文和论文。但是,我认为沉痛的控诉不能代替冷静的 检讨,忘却与逃避也不能代替良知和灵魂去面对。将一部历史剧的讨论延展至一场 全民族卷入并共同参与毁灭与自我毁灭的运动,这多么有趣?知识分子既是操持话 语权的阶层了,那么你们的缺席是如何让历史相信?说白了,那些真诚的表白都充 满了一个意图,这场文化大革命跟我没有关系,我是受害者,或者说,啊,虽然我 当时在位,但是我只是一个听命令的角色……等等,从这个角度看,文化大革命的 悲剧远远没有结束。 所以,近些年来知识分子又在为自己造神,这次造神运动他们就更显谋略与策 划才能,大中小神一块造,大者力捧陈寅洛,中者隆重推出王小波,小者拎出余杰 作个试探,于是乎给这些知识分子一律涂上浓厚的知识分子良知的黄油,甜酸甜酸 的,就开始轰轰烈烈的知识分子良知的推广运动了,给世界造成在中国的知识界还 有卢梭再世的假象,而事实上现在恰好是知识分子灵魂最黑暗的日子。你可以随意 掀开一角看看,比如证券黑幕,比如股份转制,比如……在诸多的领域中你能够看 到打灵魂短工的知识分子们,那就是诱导政策与期权分红。 这次造神运动有非常明显的目的性,却也仍是缺席陈述的延续,一是逃避面对 在场陈述的可能,二是打造知识分子之神以借神光显示自己也是金光闪闪,三是麻 醉神经弹压隐隐复发的灵魂疼痛,以神的致幻效果逃离现场……一切都是为了缺席, 为了说明不在,为了不复存在的清白,为了躲避忏悔,而事实是所有的知识分子都 是在场的,只是充任了不同的角色。 我想表达的是,中华民族20世纪的文化积弊仍没有丝毫解决,也没有预期的 那样因时间推进21世纪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事实是如鲁迅抛弃过的社会进化论 那样,过去我期待因为时间的过去和新人的更替而一切都美好起来,再经过几次清 场与梳洗,历史将呈现曙光。现在,我发现不是这样,我发现知识分子群体又纷纷 开始制造缺席假象,而所有的人,也在准备说……那时候……我们……被迫。 谁在场?谁缺席?曾于去年付出足足大半年时间跑黄河,沿着黄河的商旅路线 漫游,当我今春把长篇商旅文化纪实《黄河弯黄河长》背上行装漫步长江两岸的时 候,我摆好笔记本,心情坦然地敲起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异化社会及异化自己的劣 根行为应该在21世纪终结了,因为教育资源的长期短缺与人为制造短缺的因素, 中国才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阶层或群体,他们又没有自己的主体意识,每每是要到 权力与民间那里去寻代(寻代:即为寻求作官方代言人与民间代言人),中国知识 分子的寻代运动一天不结束,他们作为“分子”的角色就不会改变,他们的灵魂的 黑暗就不能够清洗。 在这个时间里,正是一个良好的在场取证的时候,不能再搁置了,因为这已经 是民族精神重构路径上的瓶颈,我们应该走出历史的的误区与阴影,坦陈在场并承 担责任,以寻求心灵的永恒宽恕。 -------- 人民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