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这不是她想像中的告辞。辞别之快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刘亚波站在这里等 候姚苹果又是去看什么比赛,因为在她看来,姚苹果迷恋艺术、迷恋时装,当然也 就会迷恋像刘亚波这样的艺术青年。告别之快,让她滋生了一种失落感,她安慰自 己:也许刘亚波对姚苹果根本就没有什么企图;也许刘亚波和姚苹果在一起只因为 自己。刘亚波离开姚苹果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时,那一刻姚雪梅放弃了去追踪。当 她把疲惫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时,才感觉到自己仿佛脱离了身体上的盔甲,这薄如 蝉翼的盔甲是她用来抵御姚苹果的。 抵御的盔甲一层层剥离之后,姚雪梅又穿上了它,因为她还是不放心,因为她 依然感觉到即使躺在刘亚波的身边过夜,她仍然把握不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全部真 实情感。当他们的身体结合在一起时,两个人似乎拥抱得很紧,而一旦松手,两个 人似乎都在追问这段情感之旅的归宿在何方?这正是问题所在,所以,那件被她解 开抛掷下的盔甲,再一次被她穿在了身体上,她暗自下定决心: 她要用下午的自 由时光,再一次研究刘亚波去哪里的问题。 当刘亚波急匆匆地朝着姚雪梅的家宅所在地奔去之时,也正是姚苹果提前两个 小时回家的时刻,这两个重叠在一起的时刻,使姚雪梅滋生了一种厌恨: 在自己 不在刘亚波身边时,刘亚波依然与姚苹果见面,而今天下午,他们竟然约好了在家 里见面。她藏在她寻找到的位置: 暗处。 暗处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只要她寻找暗处,它们就会在窗下、在月光照耀下、 在明媚阳光交织处、在人群中出现。暗处给她带来了身体的隐蔽性,这是她可以不 断地窥视生活的前提。 在这里出现的暗处是一座电话亭,姚雪梅就站在电话亭内,佯装拨电话,实际 上是在盯着刘亚波的影子,朝着住宅大院急匆匆地奔进去。自从她与刘亚波认识以 来,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刘亚波如此慌乱地朝前奔去,紧随着出现了姚苹果。而此刻, 她依然站在电话亭里一动不动地仰起头来朝上看去,在这里,她尽可以领略自己家 五楼的露台。不久之前,继母封好了露台,用现时最为时髦的铝塑材料封好了裸露 的露台。继母就是继母,她总是充满活力地生活,她可以在火车铁轨一侧的野草滩 上与男人交欢,也可以有条不紊地处理家事。多年来,她承担了父亲缺席的一切职 责,作为一个女人,继母无可挑剔,然而,作为姚雪梅多年窥视对象的继母,却是 一个淫荡的女人。 她看见了封好的露台上飘荡着乳罩和睡衣,她的眼前飘着这样的场景:当自己 与刘亚波过夜之后,她总是会洗一个澡,然后把揉皱的乳罩洗干净,晾晒在露台上。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了一种女主人的感觉,她有权利把自己的乳罩晾在男朋友的 露台上,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这个男人。 她笑了一下,然而,那个笑容却很短暂,因为她看见姚苹果下楼来了。姚苹果 走近了修锁师傅,与那个中年修锁师傅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他上楼去了。她嘘了一 口气,也许锁坏了,姚苹果下楼来请修锁师傅上楼呢?但愿如此,但愿自己内心的 那团杂芜被现实映衬得清澈起来。 她钻出了电话亭,然而,她依然不想脱离她的暗处,因为她知道,在时间中一 切都会发生,她要等待时间的变幻。她在暗处——一把撑起的冷饮店的雨伞下面等 了二十分钟以后,她看见修锁师傅下楼来了。这意味着锁已经修好了,然而,刘亚 波没下楼来,这正是问题的核心,说明刘亚波与姚苹果依然在家里。已经过去十分 钟了,他们会在家里干什么呢?刘亚波上楼去时,她记得很清楚,她并没有看见刘 亚波手里拿着任何一本时装杂志,这个细节让她推翻了刘亚波给姚苹果送时装杂志 的可能性。 十分钟过去后,她看见刘亚波匆匆忙忙地走出了住宅大院,刘亚波不仅走得很 匆忙,好像还低着头试图回避任何人的目光。而且,刘亚波站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 车就离开了。现在,到时候了,她可以去面对姚苹果,当刘亚波离开之后,家里一 定留下了很多证据。当然,她无法猜出那些证据是什么。不过,她绝不错过这个时 刻,所以,她避开了暗处,把自己的影子移动出去,朝着对面的住宅大院走去,然 后,开始上楼。用钥匙打开门后,她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