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姚雪梅总结出一种个人哲学,即对付一个类似吴涛这样,曾经富有却变得一贫 如洗的男人的哲学:要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要耐着性子把他一次次从 酩酊大醉中扶起来;然而,仅把这个男人从地上,从暗影之中扶起来还不够,还要 给予这个男人以恢复自尊的空间。在姚雪梅看来,这个男人的自尊心从破产的那一 刻就已经丧失了,所以,他可以割腕自杀,也可以把自己变成酒鬼。 在姚雪梅看来,一旦这个男人无法自控的时候就要安排好这个男人的生活方式。 为此,姚雪梅不仅用身体紧贴着这个男人的裸体,她甚至帮助这个男人沐浴,因为 她感觉到沐浴间同样是危险的,她从近来的晚报中看见过一个男人在失意之后钻进 沐浴间自缢的报道,从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 吴涛出入任何一个地方,她都应 该跟随。 比如沐浴,自从看见那张晚报之后,她就像幽灵般跟随吴涛进了沐浴室,为了 不至于显得无所事事,她就操起毛巾为吴涛沐浴。当时,吴涛躺在浴缸中,宛如躺 在一片波涛起伏的水浪中,吴涛喜欢微微闭上双眼沐浴,起初,她似乎打扰了他, 然而,吴涛似乎并不反对她的降临。吴涛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为了不让他陷入危 险的、不能自拔的境地中去,因为吴涛在沐浴室待的时间很长,还好,吴涛沐浴的 时间都是在晚上,而在晚上,她似乎都可以陪着他。 除此之外,她还安排吴涛和自己过性生活。在经历了从破产到割腕的一系列颓 废生活后,吴涛的性器官仿佛她第一次看到的那只黑色的大鸟失去了飞翔的力量, 无力地垂着。此刻,对这个男人的怜悯使她开始用身心抚慰他,在她的安慰之下, 吴涛又恢复了性器官的活力。当她的身体被吴涛压在下面时,她仿佛不是在过一种 性生活,而是在和一个男人越过障碍重重的困境,到达一个没有雾的地方去。在她 看来,完成一次次性生活之后,吴涛又再生了。 尽管如此,吴涛好像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对金钱漠然,从不过问她公司的事 情,也从不与她谈论金钱问题。吴涛似乎对女人也失去了兴趣,有一次,姚雪梅为 了让吴涛恢复他从前的热情,把他拉进了一场富有个性的模特大赛中去观摩,让她 费解的是吴涛的眼里根本看不进任何色彩,而且他竟然在打盹,仿佛在T 形台上行 走的不是美女而是一群丑陋不堪的人。她把手放在他膝头,她想伸进他颓废的血液 河床中去,她想叫醒他,但他结束了一个打盹,迷惑地看了她一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姚雪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地拥有过一个男人,他几 乎足不出户,每天她上班时,他就坐到露台上去,喝着她为他沏好的一壶浓咖啡。 她想用浓咖啡让这个男人慢慢地变得清醒起来,当然,她依然在雾中前行,因为她 还未能看清这个男人清醒之后的前景是什么。 当姚雪梅的肉身与吴涛结束了一场性生活时,仿佛她已经把一个颓废的男人拉 进了一场风暴之中。而当她站在楼上的花园中仰起头来往上看时,她看见吴涛正在 喝着壶里的浓咖啡。整个上午吴涛总是那样,靠一壶浓咖啡来打发时间。她有一种 感觉,自己正在为吴涛编织一只笼子,她竭尽全力地想把吴涛封锁在笼子里,对姚 雪梅来说,从前夫刘亚波那里丧失的尊严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冉冉上升,因为,竟 然有这样一个男人被她拯救出来了,他的不死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此之外,她还在公司招聘人员的面试中看见了继母。尽管继母染过了发,她 还是认出了继母,这意味着继母已经回来了,那么刘亚波呢?当继母消失的时刻, 也正是刘亚波获得自由从她的生活中辗转而出的时刻,从她的心底涌动出一幅图像 :继母跟着刘亚波私奔了。当然,这幅图像并不经常涌现,因为不久之后,她就遇 见了另外一个男人。陌生的男人降临很容易就会让她遗忘掉历史中的那些镜头,而 且上面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继母回来了,依然是那个继母。在她的记忆中,继母的身体是如此的淫荡,那 幅原始图像又浮现而出,似乎在这次淫荡中还裹挟着铁轨两侧的胶泥味、枝叶味以 及汗淋淋的情欲之味。为什么那样的一幅图像会潜入她记忆深处,剥离她的感情? 此刻,她看着继母棕褐色的头发—— 继母依然在摩登地生活着;然而,为什么她 对继母的那种厌恨中充满了怜悯?她知道继母需要一个职业,于是就签了字。就这 样,继母成了她公司的档案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