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经车库时,小米意外的看到一辆全新的黑绿色宾士,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冲 进厨房,对正忙着的虾子和渝湘喊道:“老爷买新车了耶!” “那是戴先生的。”虾子将冲泡好的花茶徐徐倒入精致的茶杯中。 “哪个戴先生啊?” “就是那个……”虾子指指自己的脚,小米会意过来后忍不住噗哧一笑。“原 来是那个戴先生啊!”她笑得满脸通红,只有渝湘像个外星人般,对她们的谈话感 到一头雾水。 “哪个戴先生啊?”渝湘问着和小米同样的话。 虾子将放着瓷杯的托盘放到她手上。“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渝湘晓得自己又中计了,狠瞪虾子一眼,虾子则给她一个“谁叫你笨嘛”的挪 揄表情。 在客厅,一个男人坐在魏伯尧身边,两人不知聊什么,又是拍掌又是大笑,十 分起劲的样子。 渝湘进来后,两人立刻停止谈话,那位戴先生打量渝湘一遍后,问道:“新来 的?” 魏伯尧点头。 “可爱的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有没有男朋友啊?”他的样子像 极预备扑食小红帽的大野狼。 渝湘有些不安的看了魏伯尧一眼,再将眼光停驻在这个五官英俊得过分,却故 意装出下流叔叔样的戴先生脸上。 “我叫谭渝湘,今年十七岁。”最后一个问题她选择缄默。 “你叫谭渝……”他突然噗哧一声,大笑起来,久久不能停止,笑到差点岔了 气。 魏伯尧和渝湘均皱着眉,用着不解的表情望着这个兀自笑得很快乐的戴先生。 “奕学,你被点了笑穴吗?”趁他喘一口气的空档时间,魏伯尧抓住时机问道。 “伯尧,她来这么久难道你都不曾发现?”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另外 那两个整人精呢?你别告诉我她们也没发现,我不会相信的。”他意指虾子和小米。 “你少卖关子了,到底在笑什么?”魏伯尧仍是一头雾水。 戴奕学拼命压忍笑意,再次问道:“你真的叫谭渝湘?” “对。”渝湘闷着气点头,她快被戴奕学莫名其妙的大笑弄得发火了。 “老天!”他用力一拍大腿,“你老爸真会取名字,谭渝湘?哈!谭渝……” 他作出呕吐状。“这个‘痰盂’和邓小平随伴在身的痰盂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渝湘丝毫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值得捧腹大笑的地方,望着面前仍兀自笑个不 停的戴奕学,怒气直逼胸口,她的脾气快要发作了,而戴奕学仍未察觉,倒是魏伯 尧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神色,越来越绿的脸,晓得戴奕学已将她惹火了,眼看着长 篇大道理要出笼,魏伯尧立刻偷捏戴奕学一把,戴奕学非但不有所警觉,还责怪魏 伯尧捏痛了他。 “这也值得你笑成这样吗?”渝湘把托盘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果然让 戴奕学停止了笑声。“即使我的名字念起来确实可笑,但那只是个代号,方便别人、 方便自己的代号,它并不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和修养,更不表示你可以此来作为嘲笑 侮辱别人的工具。你的玩笑完全缺乏独创性的建设性,下次如果想表现你的幽默感, 建议你先去买一本《笑话大全》回家背熟再说。” 戴奕学完全愣住了,从没有一个女孩敢这样对他讲话,甚至教训他,何况她只 是一个小小的女佣。 渝湘略顿了顿,忽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戴奕学紧闭双唇,他可不想再给这女孩发表言论的机会,但坐在一旁因渝湘的 训话而憋忍笑意的魏伯尧却替他抖了出来。 “他叫戴奕学,绰号‘带雨鞋’。不论是台风、下雨、大晴天,他的名字一向 是和朋友见面时的开场白。” 戴奕学没料到魏伯尧会出卖他,立刻赏他一个足以致命的目光。 “原来……”渝湘点点头,表示了解。“原来你从小就因自己的姓名常常受到 别人的嘲笑,以致长大后会产生如此偏激的行为和言语。”她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迷 人的弧度,“我可以谅解你刚刚为何会说出那种无聊的玩笑,我原谅你。”她拿起 托盘,转身走向厨房。 戴奕学微张着嘴,呆然瞪着渝湘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出卖他的魏伯尧早就笑得 前仰后合,眼泪差点滚出来。 “这是你对学长的态度吗?”戴奕学恶声恶气的,“任由你家的小女生欺负远 道而来的客人?” “学长,你可别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况且……”他深吸一口气, 以压抑随时会上涌的笑意。“她最后还是原谅了你。” 戴奕学瞧了他好久,忽然挨近身子,手放在他肩头。 “伯尧,老实告诉我,你中意那个小女孩?” 魏伯尧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你的眼睛从她进来后,一刻不离她身上。最重要的是,你还帮着她来欺负我。” “我只是站在公平的立场。另外,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唷!” “少跟我打太极拳。”他摆摆食指,“原来你喜欢带泼辣劲的女孩。” “她不是凶,她只是……” “只是?”戴奕学紧盯着魏伯尧。 魏伯尧咧嘴而笑,并不回答。 ☆ ☆ ☆ 渝湘才踏进到厨房,立刻被拉到一旁。 “老天,你竟然敢教训戴先生?”小米哇啦哇啦的叫起来。 “瞧你刚才的长篇大论,把人家唬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虾子的语气听 不出是褒是贬。 渝湘常在重话说出口后才感到后悔,但她看到魏伯尧在笑,甚至可以说是带点 鼓励的笑容,以为无伤大雅,没事的,但此刻听她们一说,她心里也跟着慌起来, 也许她该去道歉,但她又不甘愿,戴奕学不仅取笑她,还间接侮辱到为她取名的父 亲。 “虾子,我是不是太冒犯了?” “安啦!”小米拍拍她的肩膀,“刚才少爷不也帮着你?那就表示不要紧了。” “真的?”她松口气。 “不过……”虾子摸摸下巴,有些犹豫。“少爷那个人并不是很注重尊辈礼仪, 只要你不打扰或耽误到他的正事,其余的就无关紧要。”否则,头一个被开刀的就 是她和小米了。“我担心的是老爷,老爷虽然个性温和,但对于长幼秩序、待客礼 仪方面非常注重,万一此事落入老爷耳里,你可能就得……”她用食指和中指作出 走路状。 “这么严重?”渝湘大惊失色。 “我看你出去道个歉吧!”小米掉转舵头。 渝湘的内心在交战着。她或许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她来魏家并不仅是为了 钱,还有不想被魏李如看扁的面子问题。 虾子将已作好装饰的两个鲜奶蛋糕放在托盘上,交给渝湘,用眼神暗示她出去。 渝湘不是妥协了。 当她走到客厅看到里头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即使思考能力已离她远去, 仍不忘紧抓住托盘,使它不致掉下。 没想到少爷竟是个同性恋者! 此刻,戴奕学正亲昵的靠在魏伯尧肩上,他看魏伯尧的眼神非常暧昧,像暗示 着什么一样。两人的距离极近,魏伯尧只要稍微低下头,两人的嘴唇就会相碰。 对于同性恋,渝湘本身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像今天这样实际看到,倒是头一次。 看着他们,渝湘觉得喉头像卡住什么东西似的,胸口也闷闷的,非常、非常的 不舒服!她甚至有一股冲动想离开这里,快速的离开,但是她的脚仿如生根一般, 无法移动分毫。 魏伯尧抬头发现她的存在。 “什么事?”他用眼神询问。 渝湘清清自己的喉咙,逼自己说出话。“我送蛋糕来。” 她将糕点搁在桌上,收起托盘,目光落向仍靠在魏伯尧肩上的戴奕学。 “戴先生,我为刚才的无理行为向你道歉。” “怎么了?”戴奕学的头总算离开魏伯尧的肩膀,“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像只张 牙舞爪的小野猫,怎么现在反成了丧家犬,有人威胁你吗?” 渝湘摇头。 “道歉的原因?” “我太没有礼貌了。” “还有呢?”他闲闲的问。 “我不该以下犯上。” “再来呢?” “太自以为是。” “接着呢?” “太小心眼。” “喂!”魏伯尧出声阻止。渝湘的头低垂着,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担心她会忍 不住哭出来。 戴奕学没有罢手的意思。他装模作样,从容不迫的玩着手指头,继续观察她的 反应。他一向以作弄人为乐。 “再说呀!” “对于我刚才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标点符号,若有冒犯到您,让您 感到任何不愉快,我全道歉,并希望您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个卑微女子。” 戴奕学停止玩手指的动作,冷峻的目光直视渝湘。 “看不出你这女孩挺有心机的,拐着弯来骂我。” “不敢。”渝湘抬眼和他对视。 “好吧!”他严峻的脸部线条突然和缓,唇边竟还带着一朵微笑。“其实我并 不怎么介意。不过我这种人是很稀少的,别人不见得这么好说话哦!” “谢谢你!”她闷闷的道谢。 “他闹着玩的!”魏伯尧柔声道:“不要为他的刁难而感到不快,回去忙你的 吧!” 戴奕学闻言正要抗议,渝湘已转身走回厨房。 “怎样?”小米急问道。 渝湘摇头,眼眶的温热让她知道待会将要发生的事。 “我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息。” “没关系,你去吧!”虾子说道,对于小米投过来的询问眼光,虾子也只能摇 头回答。 ☆ ☆ ☆ 天色阴霾,黑沉沉的乌云距离地面极近,仿佛触手可及,凉凉的风强一阵、弱 一阵的吹拂,好像随时会落下豆般大的雨滴。 虾子已经站在渝湘身后好一会了,渝湘仍毫无知觉的拨弄着果酱盘里的食物。 虾子在一旁耐心等候,最后还是决定举手投降,否则果酱的食物会全被渝湘挑到外 头去。 她选择在渝湘的面前蹲下。 “你好像心不在焉?” “啊!”渝湘抬头,诧异她的突然出现。“什么时候来的?” 虾子挫败的叹口气。“至少五分钟了。” “这么久了啊?”她的语气没有惊奇,像抓不住情绪的演员呆板的背诵着台词。 “别弄了。”虾子抓住她的手,“果酱会饿死的。” 渝湘罢手,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事做。她改坐在地上,用双手圈住膝盖,下巴支 在上面,一脸心事重重。 在渝湘吐了长长的三口大气后,虾子打破她一向不过问别人隐私的原则,问道: “有什么烦恼的心事吗?” 渝湘虽是望着她,焦距却不在她身上。 “恋爱问题?” 渝湘震了一下,她总算正眼看虾子了。 “我脸上有写吗?”话一出,渝湘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算了!自己 的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在脸上,一点都不懂如何隐藏情绪,即使摇头也是此地无银三 百两。 “有!”虾子指着她的额头,“上面写着:我正为情所苦。” 渝湘苦笑。“我自己都无法明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你倒像早已洞悉。” “我有眼睛看。”虾子歪着头看她,“何不把我当作神父,对我倾诉?” 渝湘只是笑。 “好!先让我推断一下,你的情形是最近才发生的,不会是家乡的情人和你闹 分手吧?” 渝湘还是笑。 “那就是来这儿才认识的人罗?水梨?”说完,虾子自己先笑。“绝不可能! 还是……戴先生?” 仍是猜不出心思的笑容。 “OK,不是戴先生,那就是……”虾子故意停下来看她,渝湘像被看透般的窘 红满脸,连忙别过头,用膝盖遮住表情。 “老爷?对吧!” 渝湘呆愣住,回头时看到虾子的促狭表情,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不禁莞尔一 笑。 “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们来交换秘密吧!”虾子提议。 “其实你早猜到了,对不对?”渝湘睨她一眼。 “我不喜欢强迫人。”虾子正色道:“最公平的方法就是我告诉你一件我的秘 密,你再告诉我你的心事,是个好交易吧?” 渝湘作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动作。 虾子用两手撑着下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吧?戴先生到宅里访少爷。当时去应门的是我, 一见到他,我就被他的外表迷倒了。他很出色,非常出色!即使是少爷和他站在一 块,也会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他进屋后,端茶给他们的也是我。我因为太紧张,不 小心翻倒了茶杯,茶水溅到他的裤子和我的手上,我吓得快晕了,翻动裙子口袋想 找出一条手帕为他擦拭,他却二话不说,抓着我的手直奔向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 我浑然不觉却早已红肿的手。”沉湎在回忆里的虾子双眼亮晶晶的,像酣醉于爱河 的小女人。“这件小事只怕他早已忘了,我却仍记得清清楚楚。” “你没有想过也许……你们可以……” 虾子明白渝湘想说什么,她摇头打断道:“不可能的!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 人。” “没错。”渝湘黯然垂眼,“他喜欢男人。” “天!”虾子失笑,“谁告诉你的?” “不是吗?”渝湘将那天她所看到的情景叙述给虾子知道。 虾子十分不雅观的大笑一阵后,才有办法开口讲话。 “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当戴先生对少爷表现出好像有些亲昵、有些暧昧的神 色时,那表示他正在找问题为难少爷、作弄少爷。戴先生有个怪癖,他以作弄别人、 看到别人的尴尬神色为乐,可是每次都不能得逞。” “你是说少爷……和戴先生都不是同性恋者?” “宾果!”虾子一弹手指。 “那你刚才是指……” “身份。先别谈感情,光是身份就是一大差距。” 渝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提出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戴先生是国内信亚集团的副总裁。信亚集团曾没落过一阵子,直到戴先生回 国重新改组规划后才又振作起来,并超越父亲刚接任时的成绩,目前仅逊魏氏集团 一小步而已。我和他,是天与地的距离,永远不可能交集。” “那只是你的以为,不是吗?” 虾子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她。“你不了解我的意思。门当户对并非全无 道理的。生长环境的不同、教养的差异、接触的人事物、个性、习惯等都会造成人 与人之间的违和,差别越大,契合点就越少,相处就越不易。灰姑娘的故事让人羡 慕,小女佣一跃而成王妃,飞上了枝头当凤凰。可是没有人想过,仙蒂瑞拉原是富 商的女儿,是有资格进入皇宫参加舞会的名流之后,她只是受后母迫害,才会沦为 在家洒扫的小女佣。她的真实身份和王了并无悬殊。” 渝湘闭上眼,她完全懂虾子所要表达的意思,更明了背后所藏的暗示。可是, 关于戴奕学,她自己也不是很明了,反正对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或许是戴奕学太 惹人注意的关系,总觉得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闪着警示灯,尤其是他的眼神,像 暗含着广大的野心和企图心。不过这也难怪,能将没落的信亚集团一手撑起来的人, 绝不是泛泛之辈。 记得父亲曾跟她提过戴奕学这个人,可惜内容早已忘记,否则就可以知道自己 的看法正确与否。 “其实……”渝湘顿了顿,甩甩头,她想说什么,但她又能说什么? 虾子站起身,伸伸懒腰。“好像会下雨的样子,我帮你把果酱的笼子移到房间 里去,顺便把衣服收一收。” “好。”她应允。 ☆ ☆ ☆ 连续下了几天雨,冲散了些许暑气,没想到太阳才一露脸,气温陡地又升高好 几度,没有飘飞的尘土遮蔽,暴露在外头的皮肤率先领略到阳光的毒辣。 天气已转晴,渝湘的心情却没有随之转好。比起湿淋淋的雨天,她更讨厌这种 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刺目的光线加上发烧似的高温,万不得已她绝不踏出屋子一步。 望着勤奋穿梭于花丛间,检视和帮花朵添加养份及水份的水梨,渝湘不由得佩 服,他对园艺的痴狂程度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过一会,她看到小米。平常疯疯癫癫的小米也有她温柔的一面,瞧她又是倒水、 又是擦汗、又是扇风的,教人打从心底羡慕。 “例行公事做完了?”熟悉的声音从头上飘进渝湘耳里,她匆忙一转身,刚好 撞进魏伯尧里。 “对不起。”她红着脸道歉,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他不在意的露齿一笑,视线飘向窗外的情侣身上。 “你在这里工作也快一个月了,是时间最久的一个。” “咦?真的吗?”她故意装作不懂。 “少假了!”魏伯尧用手指弹她的额头,“说!用什么方法让她们放弃继续捉 弄你?” “方法?没有呀!大概是她们看我比较顺眼吧!”渝湘笑了笑,用手指头在脸 颊两边按出两个酒窝。 “哦?”他在扶手上坐下,使两人视线齐平。“对自己挺有自信的嘛!” 渝湘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是褒还是贬?她无法确定。探索他的眼、他的表情, 仍看不出头绪。 唉!何必呢?是褒是贬又不能代表什么,可是……渝湘就是在乎他的感受,不 希望魏伯尧以为她是自大自满的女孩。 想想,自己大概是疯了。调查的事毫无进展,澄怡那里亦一无所获,来这才多 久,竟恋上当初她深恶痛绝的“柏克莱硕士”。这一切,都赶出她的预料,全都走 样了。 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把歪曲的轨道扳正呢? “鱼儿!”魏伯尧唤醒她。 “啊!什么事?” “没有!只是见你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自尊心稍受打击 罢了。” “对不起!”渝湘微红着脸道歉。 “你当真信了?”他哈哈大笑,“单纯的女孩。”又是一句听不出感觉的话。 渝湘突然觉得生气。 她是活该倒楣到这里受人愚弄的吗? 先是虾子和小米,表面上对她热络欢迎,暗地里却挖她的弱点企图整走她!然 后是戴奕学,最后是他。 她从不知道单方面去恋慕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抓不住对方的心思,抓不住 对方的意向,担心自己的表现,烦恼自己的言谈,想知道对方的感觉,又怕无法承 受残酷的现实。 提不起又放不下,想要问又不敢问,她还是谭渝湘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罗哩 叭唆,婆妈拖拉的? “少爷,我……”在触及他等待问题的双眸时,渝湘的勇气像泄了气的皮球, 一下子扁缩得消失殆尽。 她从没想过倒追男人,何况魏伯尧并不是她来此的目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 办。 “我该去喂果酱了。”渝湘垂头丧气的走出去。 坐在椅背上的魏伯尧,目光一直追随着渝湘。 他该怎样对待这女孩呢? 爱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魏伯尧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多有趣的组合。只是… …她敛住笑声,这也是最大的阻碍。除此之外,他该如何告诉她自己的感情呢?她 的个性有些古怪,根本拿不准方向,直截了当恐怕会让她跑得更远。当然,也可能 就此促成也说不定。 只是,若渝湘也对他有好感,她喜欢的是魏氏财团的魏伯尧,还是补习班老师 的魏伯尧? ☆ ☆ ☆ 好累! 好累!好累! 好累!好累!好累! 渝湘整个人侧躺在地上,一旁的果酱完全没察觉到主人的倦态,高高兴兴的吃 着自己盘里的食物。 渝湘已进入梦乡,这时,吃饱喝足的果酱不甘被主人冷落,顶着湿漉漉的嘴巴 过来亲吻渝湘的面颊。 “别吵我!”渝湘推开它,翻身朝向另一面。 她就寝的时间大约都在十一点左右,若有事耽搁拖拉,也都在十二点以前就能 上床睡觉。渝湘人虽躺在床上,脑海里翻涌的思绪总让她难以入眠,至少翻来覆去 两个钟头,睡意才会找上她。好不容易沉睡了,起床时间也到了,睁着发酸、发涩 的双眼又开始一天的工作。 果酱的家在墙壁的一角,这儿整天都有阴影,阳光照不进来。炎夏时节,这儿 出奇的凉爽,南风徐徐吹来,很容易诱人入梦。 渝湘实在疲累至极,原来是蹲看着果酱吃饭,可能是因为风,也可能是这儿的 静谧,她的眼皮逐渐沉重,不想走回房间,本想用手撑着头休息一下就好,没想到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被推开的果酱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它不放弃的绕过另一边,继续舔主人的脸。 “果酱!”渝湘求饶的喊,敌不过果酱的舔人攻势,索性用两手盖住脸庞,这 下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吧! “哈!瞧我找到一个睡美人。” 渝湘张开指缝,微开一只眼,虽看不清楚外形,凭声音即可推断是水梨。 她不甘不愿的爬起来,改坐在地上,将头埋于膝盖间。 她一定是上辈子睡太多了,这辈子才会老有人打扰自己的安睡。 渝湘可以感觉到水梨蹲在她旁边,接着是一顶帽子放在她头上。 “是不是中暑了?”水梨问。 渝湘正要否认,另一个声音比她更快。 “应该不是。” 她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蹲在她旁边的是魏伯尧,帮她戴帽子的也是他,水梨仍 站在原地半蹲着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怎么没发现他的存在?果酱呢?她转头寻找,那只贪吃 的狗正被一块巧克力吸引,早忘了她这个主人。 “怎么躺在这?”魏伯尧抬起她的下巴,“哪里不舒服?” 异样的感觉透过他的手指传遍全身,她慌乱的别过头站起身。 “没什么!”渝湘拍拍附在衣服上的泥土草屑,“可能是有点累,不知不觉就 睡着了。” 魏伯尧的手突然伸过来,渝湘顿时紧张的忘了呼吸,只感觉他的手在她头发上 停留一会,离开时,手上拿着一根杂草。 “太阳大,出外时戴顶帽子比较好。”水梨建议道。 “我会注意的。”她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不舒服的话,去屋里躺一下。”魏伯尧说。 “不用了!”她连忙摇头,“我也该去准备晚餐了。” “那种事,有虾子和小米就行了。”他的语气有一丝掩不住的恼怒。 渝湘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水梨更是一头雾水。 魏伯尧由他们诧异的神情察觉自己的失态。水梨只讲了一句关怀的话即得到渝 湘甜美笑容的报答,他却连个正眼也没有。他非常不快,她的拒绝更使他拦不住心 里的感受。 “我可能反应过度了。”他拍拍渝湘的肩膀,“没事的话,去做你自己该做的 事吧!” 魏伯尧一走,水梨立刻靠过来。 “知道少爷怎么了吗?” 渝湘耸耸肩。“他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吗?” “印象中不是。” “也许是钱被偷了。”她幽默道。 “不可能吧!这屋子里只有小米和虾子跟过会,而且我想少爷也不需要吧!” 水梨的思考一向是直线条,人又正经,真不知他怎么和小米搭上线的。 看渝湘久不说话,水梨忍不住问:“你曾被偷过吗?” 渝湘不知道水梨竟是这么憨直可爱的人。她摇头,反问他:“你呢?” 水梨立刻摇了两下头。 “我没有过,不过我妈有,几年前曾被偷过,损失好几十万,我爸快气疯了呢 ……” ☆ ☆ ☆ “你是说股票? ”魏伯尧皱起眉。PUB里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他并不喜欢,但这 儿却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来这里的大都是年轻人,所以二十四岁、一身美国气 息打扮的他与里头的气氛十分融洽,反倒是小张的西装革履显得有些突兀。有趣的 是,提议在这碰面的也是小张,因为漫天的音乐声可以巧妙的遮掩住他们的谈话内 容。 “不错。”坐在魏伯尧旁边的小张松掉色调沉稳的领带,轻啜一口酒。“我怀 疑有人暗地里以他人名义,用不易察觉的手法,买走目前市面上的大量股票,下一 步可能是朝股东下手。” “国内谁有资格下此大手笔?” 魏氏的最大股东魏李如占有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对方只要超过这个数目,进 而达到半数以上,魏氏将面临被合并的命运,成为别人的附属,从此在商场上少了 一席之地。 “将你的报告呈给我父亲,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想办法尽快查出公司的内贼, 尤其是高级主管。” 小张点头应允。 桑颂聿一向信任下属,他认为“信任”可以使他们更尽心尽力的为公司做事; 但若有人反过来利用他的信任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他不禁抬头看一眼小张。小张用疑问的眼神回看他,魏伯尧摇头失笑。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还有一件事。”小张说:“最近我发现公司里一名新来的内帐会计,似乎在 暗中调查什么,她是你派来的吗?” “不是。”哪里蹦出来的一号人物?“有没有可能和收购股票的事有关?” “应该没有。因为她的对象是董事长。” “我爸?”魏伯尧哑然失笑。他不懂桑颂聿有什么值得调查的,若是为魏氏而 来,那她可找错对象了,现在的桑颂聿对魏氏已无留恋之意。 或许是施筱屏请她来监视桑颂聿的? 这也不可能,他迅速推翻这个想法。他见过施筱屏,她不是这种无聊的女人, 她是那种在已无爱意,或留不住对方的心时会爽快说再见的女人。 “她一个小小的内帐会计,其实也查不出什么事来,何况还有另一位资深人员 和她共事。若不是你派来的,应该不用去注意她。” 他倒满有兴趣的。一个无端调查桑颂聿的人,她居心何在? “知道她的名字吗?”魏伯尧问。 “姓薛,叫薛澄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