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天悄悄的降临,皑皑的白雪已经逐渐消融,解冻的小溪也带着漂浮的碎冰, 一路叮咚而下。 晚绽的红梅还在枝头上摇曳,和未消融的白雪相映成趣。 郊外的景致是如此的宜人,但是城内的气氛却像是仍处在严冬里。 就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底上,可以看见富丽堂皇的公主府,门前蹲着两尊大 石狮子,三扇朱红色兽头的大门深锁,旁边小门半掩着。 两列森严的侍卫军对向而立,瞧他们的服装打扮,居然是负责皇宫巡卫的禁 军。 其实这座大府邸原先并不是叫做公主府,而是官居前太子太保奉顺化的府邪, 因为平成长公主下嫁给他的独生子奉旅,所以大家提起这里都说公主府,久而久 之就从原本的华府变成了公主府。 这几月来,公主府里的动静一直都是京城人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就连京城第一大家酒楼里,人人酒酣耳热之际,谈论起的也是这件事。 “所以说了,伴君如伴虎呀!”一个满面红光的生意人摇头道:“瞧瞧那个 威风八面的六军统帅,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可怜。” “是呀!”一人接口道:“这平定苗疆的功劳不小哪。” “小声点!咱们自己私下说就好了,可别大放厥词惹祸!”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都压低了声音说话。 坐在二楼包厢中的两人,衣饰华丽都是武将打扮,他们不见得听见了楼下在 谈论的是何事,但也相当凑巧的说起了相同的一件事。 “雷榭,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邾淮垂头丧气的说:“当初我一念之差, 却把元帅陷入了险地,是不是我做错了?” 当初奉仪言重病不醒,他乘机与王大夫相商,用大车运送和大夫随行,将元 帅带回了京城。 为了让他安心休养,王大夫还用了许多安神调理的药让他歇息,一路昏昏沉 沉的到了京城。 等到他清醒之后,听完邾淮的解释后,只是闭起眼睛,虚弱的说了一句, “我愿休矣。” 或许他早知道回京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才迟迟不肯动身,没想到,当初 他为了救元帅一命的好意,现在反而变成了害他的歹心。 谁知道皇上会这样对待平定苗乱的功臣?他收回兵权、军印,撤掉奉仅言所 有的功名,并且将他软禁在公主府里,还派禁卫军看守。 “兔死狗烹,我替元帅叫屈呀!”邾淮痛心疾首的说。 雷榭也黯然的说:“元帅聪明过人,料事如神,但却没料准自己……” “不!他料准了!”邾淮懊恼万分的说:“是我!是我坏了大事,元帅不肯 回京想必早料到了。” “不是。”雷榭摇头道:“他不首回京,是因为在等一个人。” 那日奉仅言命他带军回朝时,他就已经问过他,皇上要他即刻进京,是否该 由他领军北归比较妥当。 当时奉仅言便说了,他要等人,等一个他不能没有的人。 “等人?等谁?” “点点。”看着他惊讶的样子,雷榭接着说道:“元帅亲口说的。” 邾淮张大了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他心里却在大喊着:我做错了!我 做错了! “事已至此,自责都没用。”雷榭安慰道:“我已经命人快马加鞭赶到似水, 若老天保佑,就能特点点带上京来。” “可是元帅目前的处境是如此糟糕,就算点点来了也是无法可施。” 雷榭无奈的说:“我知道,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把点点接上京来,其他的只能再想办法了。 “你说皇上会不会……”他用手刀在空中虚砍一下,“会吗?去吗?” “君心难测。” 皇上对奉仅言的爱护之心,似乎在一夕之间冰消瓦解。 功高震主,这句千古名言果然没说错,一点都没错。 *** “饭桶!都是饭桶!”一声怒喝从崇礼偏殿上传了出来。 “臣有罪!”一名头发花白的脚医跪地叩首。 “你当然有罪!你怎么跟朕说的?”万武帝愤恨的抓起茶杯,用力朝他击去。 这个暴怒的皇帝其实不老,今年才四十六岁,因为忧烦国事所以鬓边略现华 发,万武是他的年号,他的本名叫做鸿每。 不知道是不是年号取的不好,所以各地叛乱不断,让他日日化心。 瓷杯碎裂在彻医额角划出一大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他却不敢举手擦拭。 一旁的内侍、宫娥早就吓得浑身发抖,连看都不敢看向那边一眼。 每次皇帝从公主府回来之后,便会大发脾气。 “积劳成疾?”他嘿嘿的几声,眼里已经起了杀机,“劳心过度,若不休养 生总会少年早夭,这是你说的。” “臣斗胆。”他抖得不成样子,鲜血已经模糊了视线,不断的往下流染红了 他的花白胡子。 “经过你的调养之后,可以痊愈?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广他的语调更冷, 已经令人寒毛直竖。 “臣……臣冤枉哪!” “冤枉?联才冤枉,居然任你这老贼为太医署的大医令!” “皇上,请息怒。”内待总管高行看他气得厉害,连忙劝道:“龙体要紧哪!” “联怎么息怒?好好的一个人病成那种模样,大医居然治不好?再治不好就 砍了你的脑袋来抵数!” “皇上!”御医涕泪纵横,“奉大人心结难解,无心抗病,就算是华陀再世 也枉然哪!” “皇上,大医说的也是,您亲自微服到主府探视这么多次了,奉大人的情形 您不是不知呀!” 他知道,他就是知道,所以才会心急。 奉仅言从云南凯旋归来,大病一场,加上太医说他是积劳成疾、劳心过度恐 会少年早夭,这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所以他才会收回兵权,解除他所有的 职务让他安心休养。 他有心让他休息养身,但奉仅言却不肯,三番两次的要抱病出城,都给城门 守军及时发现而拦了下来,为了怕他逞强,他只好将他软禁在府邸里,并命禁卫 军看守。 这一切都是生怕他有万一呀!太医那句少年早夭,让他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为了怕失去他,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越是替他设想,他却越来越虚弱,每次他微服便骑去看他,他总是说他要 到云南去。 到底云南有什么,要让他冒死前去? “他为什么非得到云南去不可。”他沉痛的说:“他的身子要紧哪!” “皇上,不如将随奉大人出征的将军们传来,或许可以明白。” 太医怕皇上怒火不息,当真摘了他的脑袋,于是说道:“皇上,老臣曾听过 苗人善蛊。奉大人久病不起,药石罔效或许另有原因。” “别的原因?说给朕听听。” “是!奉大人虽然劳心过度,以致外病乘机入体成疾。但是这些日子的调养 之后,其实已经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他的样子像没有大碍?!”万武帝越听越怒,他每次看他一 次,就觉得他病势更加沉重一点,这样居然叫做没有大碍? “皇上息怒,臣尚未禀完。”他诚惶诚恐的说。 他哼了一声,撇开头。 御医连忙道:“奉大人心络郁结,逐日加重。此实属异象,怪不可言。臣斗 胆认为那是病源。” “既然有源,就该有法可治。” “若是寻常清疾,自然有法可治。怕就怕一个蛊字。” 万武帝坚定的说:“不管是什么,都一定要治好他,联在所不惜!”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要治好他! “臣一定竭力诊治!” 看皇上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杀他了,可是今日侥幸进过一次,明日就没这么幸 运了。 他要赶紧去搬救兵,他知道有一个人对巫蛊之术很有研究,或许能有办法也 不一定。只是那人行踪飘忽。居无定所,实在难找。 唉,他的老命实在危险。 真不知道是上为何对奉仅言如此看重,就算他是他的亲外甥,他也太激动了 一些吧! *** 点点看着那高大的城门、热闹的街市,衣着整齐的人们,忍不住满心的雀跃。 她终于回来了。 虽然这里跟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是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个,她只知道他们 约了要在城头上相见。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断的对她投以惊讶而好奇的眼光,就连已经走过了她身 旁都还回头看她。 她穿着苗族的衣服,还赤着双足,分明就不是汉人的打扮替她引来了许多的 侧目。 她听不太懂汉语,只跟着奉仅言学了一些。站在热闹的街心,她明显的有些 手足无措。 她找不到可以上去城墙的楼梯,那条她走过好几次的路已经不见了。原来, 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吗? 仰望着那高耸的城墙,她多想变成一只轻盈的飞鸟,那她就能飞上去了。 如果她上不去,是不是就表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要!她不要这样! “奉仅言!”她在街上奔跑着,四面张望,“奉仅言,你在哪里呀!” 她跑着跑着,黄豆般的雨点急落而下,淅沥哗啦的淋得她狼狈不堪,却仍是 举起脚步在雨中飞奔。 最后,她站在一处豪宅的屋檐下避雨,雨势是越下越大,看样子一时半刻是 不会停的。 点点抱着双臂,冷得直打哆嗦。 一匹黑马从转角窜了出来,迈开四蹄溅起了水花,往她眼前奔过去。 但她没有注意到,只是茫然的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水。 那匹黑马倒退了回来,马上的骑上跳下来,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哪! 点点,果然是你!” 点点往后退了一步,惊讶的看着他,是那个很可怕的恶人!她连忙转身就跑。 邾淮却更快的拉住了她,“你去哪?是雷将军的人带你来的吗?” “放开我!”点点听不但他的话,再加上本来就怕他,现在被他抓着,更是 吓得厉害。 “你来了就好,那天都是我不对,我错怪了你。”他一古脑的解释着,也忘 了点点听不太懂,“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和元帅见上一面。” 他说的飞快,点点却一句也不懂,又急又怕低头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邾淮痛的一甩手,放开了她,“你怎么咬人呢?” 点点一得到自由,马上拔腿狂奔。 邾淮立刻造了上去,“点点!你去哪?别跑呀!” 看他穷追不会,点点跑得更快了。仅言你在哪里?我想到你身边去,你在哪 里? 邾淮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拉住她,她绕过一个街角,他追过来时就已经没看 见她的身影了。 “跑到哪去了?” 糟了,不能这样放任她乱跑,遇到坏人就惨了! *** 窗外的大雨仍在下着,阴暗的天气使得书房里也因为缺少光源而显得阴暗。 奉仅言站立在桌旁,伸手触着他前几日画完的一幅画像。就算闭着眼,他也 能清清楚楚的勾勒出那眉、那眼。 一点一滴的相思,随着他从不曾间断的心痛而不断的累积着。 他的确是病了,他为点点而得病。 阴错阳差之下,他食言了。 每晚,他总会梦到点点孤单的站在似水城头,迎风远眺日复一日的等待下去。 每天,他的思念飞过千山万水,但他的人却无法飞过千山万水追寻她去。 他失去了点点的消息,只有这揪心的疼痛让他知道,点点无恙。 窗外的雨依然渐沥淅沥的下着,一阵强风从没关紧的窗子吹了进来。将桌上 那张画像轻轻的吹了起来,他连忙伸手去抓,却没抓住。 那风将点点的画像吹出了窗外,也将他的视线拉出了窗外。 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风已经将那幅画吹到了她脚边。 她弯腰将那幅画拾起来,有点遗憾的说:“这画,被雨淋坏了。” “点……点!”他从窗子跃了出去,冒着大雨奔了出去。 “仅言!”点点张开双臂,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任凭那冰冷的雨水湿了 一身。 点点又哭又笑,紧抓着他不放,似乎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他捧住她的脸,忘情的亲吻着她,“这不是梦!老天,别让这是梦!” “我来了,”她没办法将眼光从他身上移开,“我听到你叫我!” “点点!”他将她小小的身于拥进怀里,搂得那么的紧、那么的用力,“点 点……” 他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她也不断的回应着他,两个人脸上都湿淋淋的,已经 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我好怕!”他颤声道:“这一辈子,我没这么害怕过一件事!点点,我真 的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你孤孤单单的在似水等我!” “不会的,你不会见不到我的。”她的柔情温和的包围着他,一直都是, “我说过我会来的。我们还要找个好地方一起生活。”点点认真的说:“我们再 也不分开了,永远永远。” “永远永远!”他坚定的重复着。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