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衣香鬓影掩映霏霏 春艳娇俏的夹了一块蜜糕放入萧左嘴里;秋水粉拳轻轻为萧左搥背;夏荷风 情万千的坐在萧左腿上;冬雪菱角似的小嘴正吻上萧左的脸颊。 萧左低垂着眼睫,嘴里享受着美人送上的蜜糕,一手环在夏荷腰上,一手摸 着冬雪粉嫩的小手,看着酥胸微露的花旦们,他的眼神闪动粉粉亮光。 莺莺燕燕呵呵笑个不停。自从两天前在花娘引介下成了萧左的座上客后,她 们就天天在午后来到萧左房内。 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花飘紫万万没想到,这样活色生香的纵情画面会让她 给撞见。 虽然她是在弄春院里长大的,但在花娘极度的保护和谆谆告诫下,让她极少 踏入弄春院一步,有时意外看见寻芳客对着姑娘露出色迷迷的垂涎样,她非但不 会脸红,反而是胃里有种抽搐的痉挛。 她蛾眉紧蹙,不发一语,忍住恶心的感觉。 萧左面不改色,不因她突然的闯入而改变他和花旦们的亲密。 「紫小姐!」倒是四大花旦纷纷从萧左身上跳开,脸上都有种不自在的难堪。 弄春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花飘紫对男人的厌恶,除了院里的护卫、厨子、管 家外,她一概冷淡应对,甚至从不在日落之后踏入弄春院。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花飘紫放下握在手中的药瓶。「张迟要我拿药过来。」 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烦躁。 「紫小姐!」萧左喊住正要走出房门的她。 她没有回头。 萧左来到她背后,仅差一步便要贴上她的背。 「正想过去紫轩向妳道谢,没想到还要麻烦妳亲自帮我送药过来。」柔情似 水的声音在她耳畔拂弄。 她浑身一僵!从没有男人敢这么贴近她说话,连张迟也不曾有过。她向前迈 开一步,拉长了背后的距离。 搭救他之初,觉得他是个内敛沉稳之人,没想到他竟是个浪荡的纨袴子弟! 「不用了。换成弄春院里的任何人也会救你的。」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交谈, 花飘紫不理会背后的喊叫,快速离开了这个充满色欲的房间。 萧左看着她走到长廊底,然后消失在转角处。 她不是花娘的女儿吗?怎么会连一点对付男人的手腕都没学到? 而且她非但没被他吸引,清秀的容颜上反而明白显现对他的嫌恶。这,倒引 起了他无比的好奇了。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这才转身坐回原来的位子。 「继续。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邪气的凤眼缓缓地凝视每一张温柔可人的 娇颜。 四大花旦立刻施展勾引的本领,再次攀上萧左的身体。 「紫小姐就是这个样子,她没有恶意,萧公子可别生气。」夏荷为花飘紫解 释着。 「我怎么会生气。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刚刚还特地送药来给我,我怎么可 能会生她的气。」他低哑浅笑。 「紫小姐一向都住在紫轩里,今天难得会过来这里,还替萧公子送药来,看 来紫小姐还是很关心萧公子的。」冬雪的小手还是任由萧左摸着。 「那真是我的荣幸。改天我一定要亲上紫轩向她道谢。」 「萧公子,紫小姐不让男人踏进紫轩周围一步的。」春艳继续服侍萧左用餐。 「是吗?那我更加要试试了。」他玩世不恭的挑动眉眼。 四个花旦面面相觑,很有默契的决定要改变话题。 「萧公子,今晚你想要留谁下来陪你?」秋水撒娇的用双臂圈住了他粗壮的 腰身。 「老实说,妳们每一个我都很想。」萧左反手捏了秋水的臀部一把,引得秋 水嗯啊声连连。 「你好坏哦!」秋水不依的拳头轻搥他胸口。 「唉,可惜想归想,妳们没一个能留下来。」他一张好看的俊脸,有种吃不 到的无奈。 「怎么了?」四人齐声问。 「我肚子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使不得力,万一用力,怕伤口又裂了,那就白 费张兄弟的心思了。」他说得极是扼腕。 四大花旦听了,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似笑非笑的,个个表情丰富。 「那等你伤好了,我们姐妹再好好服侍萧公子。」夏荷又坐回他的大腿上, 手掌心轻轻盖上他的伤处。 「我期待着那天早日到来。」他笑得很轻浮,拿起桌上的酒,大口大口喝了 起来。 烟花酒肆里,他没有显现财大气粗的下流样,更没有粗暴的举动,加上他文 质彬彬的谈吐,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而且出手又大方,不但先给了花娘百两银 子,还另外给花旦们赏银,甚至连倒酒端菜的丫鬟小厮们统统都会打赏。 他既温柔又能挑逗花旦们,花旦们一颗一颗的芳心,渐渐被他给收买了。 花飘紫站在紫轩前的水池旁,看着池塘里的白鹅戏水。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对白鹅身上,不想因一个陌生男人而坏了心情。 以为大白天的,不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事。哼!淫荡的男人,早知道就不该救 他! 张迟当时是怎么说的?她怎么会被他说服给那个放浪的男人送药去? 「花娘交代我出去办一些事,这瓶药妳就帮我拿去给萧公子。」 她犹豫着,根本不想进弄春院一步。「我让绣梅送去。」 「千万不可。他害绣梅的腿到现在还一拐一拐的,我怕绣梅的火爆性子,去 了又跟萧公子吵起来,那可不好。」 「那就让万全叔帮你送去。」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爹,他这个时候一定在弄春院前后巡逻,我哪敢去打 扰他。」 「那你随便找个人送去不就行了。」她不依,找着理由。 「不能随便。大白天的,不会有事,妳就帮我走这一趟。」药瓶塞进她手里, 不容她拒绝,他一路笑着跑开。 从懂事以来她就认识张迟了,她根本无法拒绝他要求的任何事。一想到张迟, 她清丽的脸庞漾起羞赧的浅笑。 二十年前,张万全就已是勾栏院的护卫,他早年丧妻,一个粗汉带着幼娃过 活,可说是备极辛苦。 花飘紫没有兄弟姊妹,更没有同年龄的玩伴,身处在弄春院这种不名誉的地 方,邻居街坊视她如毒药,根本没有正常人家的娃儿敢靠近她一步。 张迟活泼开朗,只比她大三岁;小时候娘亲不准她踏进弄春院,她只得时时 跟着张迟玩,她几乎是黏着张迟长大的。 想到小时候,花飘紫又笑了。在这乍暖还寒时节,日头只剩下微弱的余温, 晚霞映照,映出她颊畔一圈嫣红。 当张迟跟着张大叔学功夫时,会拉着小小的花飘紫一起蹲马步,只是舍不得 她半蹲吃苦,便让她坐在自己半蹲的大腿上,根本是把他自己当成椅子般。 当有客人不小心看见这么小巧可爱的女娃时,通常会忍不住伸出色色的手掌, 想偷捏她粉粉嫩嫩的脸颊,但下场就是被一个小男孩给撞开。 当她饿了,他会去厨房弄来她最爱吃的珍珠丸子;当她累了,他会抱着她一 起在大床上睡。 他带着她爬树、捉青蛙、捕蝴蝶、学字读书,直到她八岁那年…… 一声叫喊,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小姐,妳在想什么?看妳发呆好久。」 想念的人来了,就在眼前,花飘紫脸上的冷情淡薄瞬间不见;她的巧笑倩兮 中,有股姑娘家的羞怯。 「你回来了呀!那我娘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吗?」她从小就不让张迟喊她小姐; 小的时候还好,他还会紫儿紫儿的叫,可是长大后就不同了,他说礼不能废,他 得要遵守上下的规范。 她知道那是分别八年所带来的隔阂和陌生,她无法勉强他。 「小事一桩。若没办好,花娘会宰了我这颗小脑袋的。」张迟夸张的以手刀 比在脖子上。 张迟很爱笑,他的笑容常常令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 「结果呢?」她站近张迟,压低音量问。 「萧左从悦来客栈出来后,就被几个眼生的人给盯上。据卖粥的说,他在出 事的前天傍晚,在一处卖古玩艺品的地方花了不少银子,可能是身上的银子露白 了,才会引来宵小的觊觎。」 张迟为人海派热情,又是弄春院里的护卫,和那些市井小民、商铺店家都有 极好的交情。因为弄春院里需要大量的民生用品,无论是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布 匹衣衫,还是柴米油盐、五谷杂粮,这些贩夫走卒们无不争着拉拢他,也因此, 他总能轻易打听到任何在长安城里的小道消息。 「哦?那他怎么会被杀的?」她敛容专注。 「那群贼人可能看他落单,又一副贵公子模样,于是便下手行抢,没料到萧 左还有三两下拳脚功夫,贼人抢不成,只好动刀子。」 「大街上,没人出手救他吗?」她再问。 「一大清早的,贼人少说也有四、五个,街上都是些老弱妇孺,谁敢拿自己 的生命去救人?」两天前,花娘探了萧左的口风之后,就让他出门去查探事情的 来龙去脉。 「悦来客栈那边怎么说?」 「柜台李掌柜说,萧左是在出事前的五天住进去的,只有一个随从,名唤巴 子,说是来做生意的。有时早早出门,入夜才回客栈休息,有时会邀来几位官公 子在客栈里吃饭谈事情。」 「那巴子呢?怎么不见他上门来寻萧左?」 「萧左让我差人去通知巴子,让巴子回家报平安了。」 「你认为萧左这个人会有问题吗?」她把前后事情兜拢想着。 「江湖上未曾听过萧左这个名号,我们也还弄不清他的来历,说不出个准儿。 不过,他看起来应该不会是故意来找我们麻烦的。」 「是吗?」她心头怎么有隐隐的不对劲? 「别想这么多了,待会霜霜要表演「鼓舞」,我得赶到前厅去看着。」一提 到沉霜霜,他立即双眼发亮、满脸光采。 花飘紫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妳别老是闷着,有时也要到处走走,别每次看到男人就恶心想吐,那以后 妳要怎么成亲呢?」和她虽名为主仆,但实际上他一向把她当妹子看待。 「我看到你又不会恶心想吐的。」话一溜出口,她俏脸乍红成一片,惊讶自 己怎会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心里希望张迟不要猜疑太多。 张迟不以为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手足 之爱,他心胸坦荡荡。「看到我不会想吐又没用,我是为妳的幸福着想。」 会强迫她去弄春院走一趟,为的就是要让她早日习惯那所谓的风流韵事。 花娘不但把她保护得太好,更灌输了一些颠倒是非的观念在她脑袋里──什 么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色胚,要她最好不要喜欢上任何男人。 张迟实在看不过去了。姑娘家是要端庄贤淑、遵守三从四德没错,但可不是 要当尼姑,为何要她清心寡欲?再这样下去,紫儿绝对会孤单一辈子的。 花飘紫无语。在这弄春院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看着唯一可以给她幸福的人的身影正往弄春院走去,她只能颓然坐在水池边 的大石上。 弄春院二楼角落边的窗台前,一抹伟岸的身影正噙着兴味的笑。 看着花飘紫和张迟在池畔亲密的模样,萧左的火气隐隐从心底升起。 她不算美,尤其和花旦们一比,更是相形失色,但她就是有股吸引人注意的 特质。 清丽聪慧,冷清孤傲。 虽然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过从花飘紫时而娇羞时而凝神时而浅笑的爱 慕表情,便可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这深深刺伤他男人的自尊。 紫轩不是不让男人踏进一步吗?为何张迟那小子可以例外? 他嗤笑:难道他真的不如张迟吗? 紫轩是晶莹玲珑的娟秀;弄春院则是富丽堂皇的雄伟。 入夜之后的紫轩显得一片寂静,相对于弄春院的奢侈淫靡,这里只存在着朴 素与简单。 花飘紫坐在厅上,手捧诗卷,细细品味「念奴娇」的意境。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她不自觉的喃念。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凝神细听。脚步声重而沉,不是绣梅的,也不是张迟 的,更不是她听惯了的任何声音。 丢下诗卷,她在来人还没上桥前就已经快步跑出前厅,走出回廊,在桥头与 正要过桥的萧左对上。 萧左一身儒衫,风采翩翩的立在桥的另一端。 要说她耳力好还是眼力好?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他的好奇心被悬得 高高的,眼神不觉透露出赞赏。 「你走错路了。」她与他分别站在桥的两头。 「在下专程来访。」 他欲跨近一步,她却出声阻止。「这里不是寻芳客该来的地方。张迟呢?」 她远眺弄春院,希望张迟或绣梅能及时出现。 他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因为看到了她眼底的嫌恶。 「张迟正在大厅上看沉霜霜的「鼓舞」。」他轻佻的桃花眼对着她上下瞟动。 那种眼神,分明是把她当成花旦!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看尽那异样眼光, 因此情绪上已能做到不为所动,尤其在面对寻芳客的恶言挑衅时,她更能视若无 睹。 「那你也该去看看花魁娘子精采万分的演出。」她一头乌黑发丝只用粉红缎 带系住,简单的样式,衬出她无畏的态度。 如果她像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大小姐,一见到男人就畏畏缩缩,那他对她可 就不会有兴致了;如果她像是弄春院里那些秀色可餐、风情万种的花旦,他也就 不会想来拨弄她的情绪。 「我只想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她那股不屑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兴致。 「救你命的是万全叔和张迟。」她的视线越过他,梭巡着池塘四周。 眼前的男子可算是俊美,然而,再俊美的男子都无法入她的眼。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萧左轻启唇瓣淡笑,大脚往前跨一步。「绣梅出门帮 我买东西了。」 连绣梅他都使唤得动,看来她不能小觑他。 「如果你敢再往前一步,我马上让人把你轰出弄春院。」她低垂眼睫,不愿 与他的眼神交会。 对她话里的警告他不当一回事,仍是嘻皮笑脸。 「若得罪了弄春院里的贵客,妳要怎么向花娘交代?」 她不语。摆明了不想和他起口舌之争。 「好吧,不让我前进,那只好请紫小姐过桥来相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张迟就可以在这荷花池畔与小姐谈心,怎么我就不行?」他眼神轻佻,有 意激怒她。 高挂的满月,照出她微愠的脸色,想到他和四大花旦之间的亲热,她忍住胃 里的翻搅,转身欲进紫轩。 谅他不敢明目张胆的造次。 可惜她料错了。就在她要进入紫轩之前,萧左快速的走过桥,并以单手扣住 她的手腕。 以她的个性,他猜她不会大声嚷嚷,否则不就让全弄春院的人看了笑话?而 看来他是赌赢了。 「放手。」她转动手腕,依旧冷静。 「那妳可不准走,否则我就进紫轩去。」桃花眼在她僵硬的脸上飘睐。 「你敢……」空着的左手赶紧摀在嘴上。 她不想想起,偏偏看到了他,就让她想起那一切的骯脏及龌龊。 「怎么了?」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碰我!」她的话从指缝中咬牙迸出。 放开她柔似无骨的手腕。「紫小姐?」 她踉跄倒退两步,清澄无波的大眼里浮上一层紊乱的恨意。 接着,她转身跑进紫轩里,大门碰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关上;然后,他听到门 闩落下的声音。 「这……」他看看自己的手掌。「难道她连碰都不能碰?」 萧左成了弄春院里的上上宾。尽管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九成,但他还是没有 离开的意思,天天在弄春院里吃喝玩乐。 「陈金,待会大厅上谁要表演?」他拦下陈金。 陈金心口一颤,赶忙避开萧左的桃花眼,吞了口气,才道:「待会是由花魁 娘子沈霜霜表演唱小曲。」 「真可惜!上回霜霜姑娘表演「鼓舞」时,我正巧有事没看到。」萧左话里 净是惋惜。在陈金的带领下,他在正中央视野最好的位子上坐下。 陈金知道萧左平易近人,不会对他们摆贵公子架子,而且对他们这群小厮、 龟奴、丫鬟都很好,三不五时还会打赏,大家也就乐得跟他碎舌闲聊。 「那我去告诉徐总管一声,让霜霜姑娘在唱完小曲后,再来表演一段「鼓舞」。」 「太好了!陈金,谢谢你呀。」萧左客气又有礼。 「萧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小的该做的事,况且您对我们大家都这么好。」 丫鬟小翠陆续摆满美酒佳肴。 萧左交代着:「让芷菱和玉恩过来陪我喝酒聊天吧。」 陈金领命离去,暂时留下小翠招呼他。 「小翠,妳来弄春院多久了?」他喝着小翠为他斟满的酒。 「两年了。」小翠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 「在这里做事辛不辛苦?」 「不辛苦,大家都对小翠很好。」小翠绑着两根麻花辫,一派的认命天真。 「不怕和花旦姐姐们一样,将来要接客?」他问得真诚,并没有任何嘲谑或 猥亵。 「不怕!花娘不会强迫我们的。要去接客的花旦姐姐都是出于自愿的,像花 魁姐姐,就是卖艺不卖身。」 他微笑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在这种世风下,很多女子爱慕虚荣、奢华过日, 甘愿出卖肉体来换取金银财宝。不过,花娘不会逼良为娼,这点倒是让他另眼相 看,心生佩服。 小翠小小年纪,也因为他的笑而致心窝怦怦乱跳。 看来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统统逃不过他这张迷人的俊脸。 「小翠,听说紫小姐和张迟的感情很好?」 「是呀,紫小姐和迟爷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这也难怪了。」萧左还想问什么,却因为大厅上响起了 如雷的掌声而作罢。 只见张迟拿了把椅子上台,紧接着就是弄春院花魁娘子沈霜霜的现身。 沉霜霜的美不在艳丽,而在灵气,是闭月羞花,也是沉鱼落雁。 掌声再次响起,沈霜霜向在场的客倌颔首致意。 手抚琵琶,挑勾拨弦,她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小嘴儿便幽幽的唱起: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洲。」 婉约伤感的音调,不知感动多少来客的心。掌声再起,她再次颔首后又唱: 「明月相思轻低吟,奈何郎心似铁心; 有了新人忘旧人,愁绪飘飘无处伸。」 张迟的视线始终不离沉霜霜,那是种倾慕,更是种疼惜。 「朵朵花儿朵朵圆,清清流水清清见; 高高月儿高高挂,声声郎君声声念。」 接连唱了三首哀怨动人的小曲后,张迟递来了「鼓舞」要用的双面长鼓。 沉霜霜将长形的鼓身斜背在身侧,将双掌放在两侧不同大小的鼓面上,鼓边 系有数条颜色鲜艳的穗子,当她舞动腰身时,花穗便像千条万条的彩虹在空中翩 翩起舞。 沉霜霜的舞姿曼妙、轻盈玲珑,双掌打在鼓面上,时而清脆时而低沉,完全 不同于之前小曲的悲伤。鼓舞的活泼热闹,让在场的客人都笑逐颜开。 叫好声不断,掌声更是不绝于耳,不愧是弄春院的花魁,能歌善舞,动静皆 宜。 表演结束,沉霜霜正准备下台一鞠躬。 此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客人大喊了声:「霜霜姑娘,请留步!」 沈霜霜停步回眸,张迟则如临大敌的护在她身侧。 徐总管走近高声喊叫的许文义,弯身哈腰。「许老爷,不知您唤霜霜姑娘有 何贵事?」 「我喜欢这个姑娘,今晚我要她!」许文义粗鄙的大笑。 许文义的排场不小,两名护卫、三名家丁,一字排开的站在他后头。 「许老爷,请您多多原谅,咱们霜霜姑娘卖艺不卖身,这是全长安城都知道 的事。」徐总管恭敬的推拒。 「开个价吧!别老是推三阻四的,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老子就不信买不起 她。」许文义满脸横肉,满嘴粗俗。 许文义是地方上的土财主,靠收租致富,更以欺压良民为乐;家里已经有六 个小妾了,还时常来弄春院寻欢作乐。他仰慕沉霜霜已久,几次要人都要不到, 今天看来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且有备而来。 邻近几桌的客人都坐视旁观,因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想得罪 谁。 「许老爷,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霜霜姑娘真的不能接客。真的很对不住。 我帮您介绍别的姑娘,包准让许老爷满意。」徐总管堆起笑脸。 「妈的!」许文义用力拍桌,身边的护卫立刻趋前。 此时在台前的张迟立刻将沉霜霜拉到他背后,双手握拳,摆出守护的架势。 萧左不动声色。到目前为止,还不到需要他插手的地步。 「许老爷,您可别生气。行有行规,除非霜霜姑娘心里头愿意,否则没有人 可以勉强她。」徐总管眼见情势不对,使个眼色让小翠赶紧叫人去。 许文义推开徐总管,大步走向台前。 沉霜霜紧紧依附着张迟。 张迟毫无惧意的开口:「许老爷,请您别妄动!」 「弄春院只不过是个妓院,妓女不能拿来玩,干什么要开妓院?我已经忍很 久了,今天非要了她不可!」许文义仗着人多,口不择言。 此时在大门口的陈金和陈土也围了上来。 「陈金、陈土,先把霜霜姑娘带进后头。」张迟根本不把许文义放在眼里。 「是的。」陈金、陈土一左一右将沉霜霜护在中间。 「你这小子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许文义挥动大手,让两个护卫上前拦人。 「这不是闲事,这是弄春院的大事!」张迟一个箭步挡在两个护卫前。 「张迟,别冲动,许老爷可是咱们的贵客,切莫失礼。」徐总管出面缓颊。 「这种硬逼良为娼的客人,不要也罢!」 徐总管叹气。这小子的脾气一向好得很,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火爆? 许文义才想挥手要属下动手,后头正好走来了花娘和张万全。 「许老爷,您大人大量可别动手,要是碰坏了弄春院里的一杯一碗,您可是 要照价赔偿的。」花娘在萧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花娘,一个妇道人家,能维持这么大的一间勾栏院,凭的就是与人周旋的本 事。她待人真诚、重义气、讲信用,无论是地方士绅还是三教九流,只要她动动 手指,就会有人为她出头卖命。 张万全哼了哼气,扮起黑脸。「谁敢来弄春院闹事,就算是天皇老子,我张 万全照样让他爬着出去!」 「在场的各位贵客,打扰到各位看戏的兴致,都是花娘不好,今天吃的喝的, 一切都算花娘请客,花娘在这向大家赔罪了!」花娘顺手拿起萧左的酒杯,豪情 万千的一连干了三杯。 在场的客人都为花娘鼓掌叫好,纷纷回敬。 「许老爷,今天您吃的喝的,一样算花娘请客,希望许老爷放了霜霜。」花 娘给了许文义楼梯子下。 「花娘,妳明知我喜欢霜霜姑娘很久了。」许文义原本的气势不觉给灭了几 分,大老粗的口气已缓了许多。 「许老爷,花娘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咱们霜霜是清白的好姑娘,只不过来弄 春院讨口饭吃,求个温饱。许老爷就看在花娘的份上,放过霜霜,别蹧蹋了一个 好姑娘。」花娘虽是在调停,口气却极强硬。 「那我帮她赎身,让她进我许家门,当我的妾,这总可以吧?」 「许老爷,如果霜霜愿意跟您,那我绝没有二话;如果霜霜不愿意,那许老 爷您可不要强人所难。话说回来,让我们家霜霜去当小七,未免也太委屈她了。」 花娘摆明着就是不放人。 许文义早听闻了花娘的厉害,也知道许多大户富豪在背地里支持着她,如果 今天他真为了一个花魁而动手,光是对付弄春院的护卫就有困难…… 本想以自己雄厚的财力和恶霸方式让花娘屈服,没想到花娘根本不惧他的势 力,看样子明的不行得用暗的……许文义按捺下脾气,打算作别的计量。 「花娘,我可是卖妳面子才放了霜霜姑娘,今晚无论如何妳都要把最好的姑 娘留给我。」 花娘手捧酒杯,笑靥朵朵。「那是当然!我一定让姑娘们好好服侍许老爷。」 在此同时── 张迟护着沉霜霜从后门走出弄春院。 萧左不动声色的离开了混乱的场面。 隐身帘子后的花飘紫则退进厨房里。 前头的纷纷扰扰全由花娘坐镇解决。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