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卓立妍来到楼下,看见一脸担忧坐在客厅的老叶。 老叶立刻欺到儿子的面前,瞬间就像是两只大熊杵在客厅里。 “臭小子!”老叶一掌打向叶安夏的後背,“你竟敢偷偷在外面给我订婚, 连通知都没有通知我这个老爸!” “你老番颠喔,事情没问清楚就乱打人!”叶安夏一夜没睡,现在的火气也 正旺著。 “哪没有?都找上门来了,还说要你给个交代!”老叶的火气不比叶安夏小, 父子俩简直是互相在对吼。 “伯父.你听我说……”卓立妍试图从他们俩的对话中争取解释的机会。 “她不是我未婚妻啦,她认错人了!”叶安夏连忙抢话。 老叶一巴掌巴向叶安夏的後脑勺,这次叶安夏问得快没被他的无影掌给打到。 “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你若没有招惹人家小姐,她会 拿著你的身分证,说是你的未婚妻,千里迢迢从台北找到这里吗?” “老爸,我没有!”叶安夏是百口莫辩。 “枉费我栽培你念那个最有名的T 大,你书是都念到哪里去了?”儿子教不 好是他这个老爸的错,老叶绝对不容许有负心这种事发生。 “伯父,是我认错人了。”卓立妍连忙插话解释。 “你都跟安夏谈好了吗?如果真的是安夏欺负了你,你放心,我会替你作主, 老叶我说话算话!”老叶拍著胸脯保证。 “伯父,不关他的事,谢谢你昨晚的招待。”卓立妍要举步离开,老叶又开 口道:“这小子还说你是金光党、是诈骗集团的成员,想来骗值钱的东西,说我 让来路不明的女人……” 一早,叶安夏进门时,老叶立刻将昨天下午有个女人自称是他未婚妻的事说 了一遍,只见叶安夏气到头顶冒烟,还怪罪老叶的警觉性差,如果来者是骗徒或 者小偷不就惨了。 “老爸!”叶安夏一声狂吼,阻止老叶继续口无遮拦的说下去。 “伯父,真是抱歉,他不是我要找的叶安夏。”卓立妍朝老叶深深一鞠躬。 “这是怎麽回事?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叶安夏?我记得我没在外偷生呀!”老 叶一头雾水,不过很显然地没有人要理他。 “你检查看看,我没有带走屋里的任何东西。还是你要搜身?我出了这个个 门之後,要是贵府丢了任何东西,可别算在我头上。” 这女人的脾气有够硬的,讲话口气也火药味十足,她都这麽说了,就算他曾 经怀疑过,也不好意思真的动手搜身。 “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她打开大背包的拉链,然後将大背包倒转来,里 头的东西哗啦地掉了满地。 “你……”面对自尊心这样强的女人,叶安夏差点怒火攻心。 老叶站在一旁也是乱尴尬的,谁让他嘴巴这么大讲错了话。 地上除了几件衣服,就是梳子、面纸这类东西,不过吸引叶安夏的,是一张 大红色的喜帖。 卓立妍蹲下来准备将一地地的东西收回包包里时,那张喜帖却被叶安夏眼明 手快的抢了过去。 “谨詹於中华民国九十四年五月十四日(星期六)举行结婚典礼,席筵,新 娘卓立妍,新郎叶安夏……”叶安夏喃喃念著喜帖上的内容。 “还给我!”她很想要抽回他手里的喜帖,无奈他人高马大,他若不想还她, 她绝对没有办法拿得回来。 “原来你真的是叶安夏的未婚妻。”他的唇角有抹淡淡的嘲讽。“星期六, 那不就是前天?他呢?他跑了吗?”叶安夏慢慢推敲著事情的原委。 “不干你的事。”真是够了!她拿起背包就往外走。 “这小子冒充我,打著我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然後还跟你结婚,最後骗走 了你所有的钱?”叶安夏壮硕的身体乾脆挡在大门前。 她不说话,双眼狠瞪著这个像熊一样的男人。难道他非得把她难堪的事再说 出来一遍不可吗? “该死!我得先去派出所报警,要不万一他在外头杀人放火不是都要算到我 头上了?”想到她差点就和冒牌的叶安夏结婚,正牌的叶安夏不知道是该替她庆 幸,还是该为她默哀? “那不干我的事。”这麽丢脸的事,她才不想说出来让人家指指点点,还被 当作笑话来看。 “什麽叫不干你的事?你不能说走就走,你可是证人。”叶安夏拉住她的手 臂。 “那就当我没来过呀!”她轻轻挣脱他的筘制。 “立妍呀,要不要吃早餐?”两个年轻人吵得不可开交,老叶却像要赎罪似 的,笑著一张脸问道。 “伯父,谢谢你,不用了。”她连头都没有回,只冷冷的对叶安夏道:“请 你让开。” 她话中的坚定,让叶安夏退了一步。 “你至少得把事情说清楚啊!”叶安夏这次没有出手拦她,这娇小的女人说 起话来,音调轻脆有劲、不卑不亢,让人无法忽视她所说的话。 “你不是担心我是个骗子吗?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或许我真的是别有居心, 你最好不要太相信陌生人。”她就是太相信人了,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她毫不回头地走出叶家,既然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人,她也没下来让别人看笑 话了。 “安夏,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叶觉得一头雾水。 “我怎麽知道?真是莫名其妙!”叶安夏也一肚子火,这女人来去一阵风, 简直是来乱的。 他一夜没睡,火气一直消不下来,该他去补眠了,或许睡饱了会好了。 才一躺上床,枕间全是她留下来的淡淡清香,他辗转反侧,脑中全是那只美 丽的刺猬。 夏日的阳光正艳,卓立妍慢慢地走到客运站牌,她站在公用电话前打电话给 妹妹卓立娟。 没办法,她的手机被冒牌的叶安夏给偷了。 “立娟吗?”立娟是她的妹妹,发生这麽大的事她没敢让立娟知道,不然立 娟会担心。 立娟本来跟她住在一块,後来被公司派到高雄分公司去,因此现在才会一南 一北的分隔两地。 “姊,还在睡吗?听你的声音就知道。”电话那头是卓立娟语带笑音。 “嗯……”她只能轻轻应一声。还能说什麽呢?其实她是颓丧到无力。 “都快中午了,你和姊夫也太恩爱了吧!” 听著妹妹呵呵的取笑声,卓立妍的心犹如刀割,原来快中午了的肚子这麽饿, 她好像连早餐都没有吃呢。 “立娟,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什麽事呀?” “我的提款卡忘了带出门,开给餐厅的支票就要到期了,你可不可以先汇款 到我的支票户,等我回去再还你钱。”她原以为能找到冒牌的叶安夏的,可现在 人海茫茫要到哪找人?她到底该怎麽办? “没问题呀,我知道你的户头,交给我处理就好,你就安心和姊夫度蜜月吧。” 卓立妍的眼眶湿湿地道:“立娟,谢谢你。” “你和姊夫在哪玩呀?幸好你自己打电话来了,我都不敢打电话吵你们呢!” “在一个山上,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还有,我的手机掉了,你不用打给 我,我会找时间跟你报平安的。”卓立妍在心虚之下,只能含混带过。 “我知道了,你好好玩,我就不吵你了,免得姊夫会生气。” “嗯。”卓立妍匆匆挂了电话,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所有的事。 她该如何去面对所有关心她的人?该如何解释新郎什麽都没说就跑了的事实? 她只有这么微薄的心愿,不求老公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人,只求他能真心的 疼爱她,结果…… 她该怎麽办?她最多也只能再逃避十天的婚假,但接下来呢? 一只大掌落在她纤弱的肩膀上,她一抬头,对上了叶安夏黑夜一样地深眸。 “你……” 叶安夏也不懂自己,一双眼睛都充血了,干嘛放著觉不睡,冒著大太阳跑出 来,就为了找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可是他就定无法忽略她那强装的无所谓,尤其现在还泪眼汪汪的,像是受了 多大的委屈似。 “你不能就这样走掉,事关我的名誉,你得把话说清楚。”他从来不多管 闲事的,但偏偏他现在就是在多管闲事。 卓妍站了起来,由於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所以她显得有些晕。 “告诉你,然後再让你来取笑我,还是同情我?还是你有办法找到叶安夏那 个大混蛋?” 叶安夏皱了皱鼻头,这样被人骂的滋味直不好受。“小姐,叶安夏不是大混 蛋,你看看我长得一表人才,哪里像大混蛋?如果你真的想找出那个混蛋的男人, 我们就应该要同心协力。” 她一脸怀疑,怀疑他的好心。“你不怕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 “我有什麽好骗的?要钱没有,不过要人倒是有。”他从口袋拿出一张面纸, 塞到了她的手心,“如果你真的是来骗我的,那你肯定得不到什么的。” 她这才发现,眼泪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很怕泪水溃 堤,从事发到现在,她不允许自己哭,而且她也不能哭。 擦乾眼泪,看著他一脸痞子的模样,她当然听得懂他那一语气暧昧的话。 “你为什麽要帮我?” “拜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帮你了?我是在帮我自己!如果身份证被别人 冒用,然後还做出一些丧尽天良的事,你会不会想要揪出来?”他说得很无奈, 事实上整颗心已经被她的眼泪给搅得一团乱了。 他又不是没看过女人掉眼泪,可是她那种泪在眼眶里,强忍的模样,让他看 了就是很舍不得。 突然而来的昏眩,让她的身体前後摇晃著,就在差点跌落地,叶安夏眼明手 快地扶住她的腰。 “你怎麽了?你没事吧?”看著她苍白的脸色,及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他 的心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似的。 她仍逞强地想用尽力气站好。“没事。”他的话确实有道理,那该不该揭发 冒牌货的恶行吗?那不是会弄得人尽皆知? “你这个女人怎麽这麽好强……”他轻声咕哝著。 他扶著她,特意放慢脚步好配合上她的速度,然後来到他的轿车前。 “我要搭客运下山。”她僵立在车门边。 “可以,等你交代清楚,我亲自送你下山。”他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直接 将她送进前座,然後关上车门。 对於叶安夏的独断,她又能如何?她确实是需要找个地方休息,甚至需要找 个人商量,她的脑子现在像是一团襁糊,根本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任由叶安夏 牵著走了。 或许对著一个陌生人反而容易说出心里的话,至少事情过後,他们不会再相 见,也不用负担彼此的心情。 於是她被动地又让叶安夏给带回叶家。 叶安夏将早上老叶煮的稀饭再温热,然後煎了个荷包蛋,再拿出酱瓜、面筋 这类的酱菜来。 他将她安顿在餐桌上,劝她多少吃一点,吃饱才有体力,才能知道下一步该 如何走。 卓立妍也明白自己没有耍酷的权力,於是她努力地将叶安夏准备的东西全都 吃进肚子里。 等到吃饱喝足了,她和他才又回到客厅,各占据一张沙发。 老叶是产销班的班长,负责带领果农转型开垦优质果园,学习新的栽种技术, 目前正在种植最新品种的爱文芒果。 这会老叶已经去果园工作,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我好累,我昨天一晚没睡。”他躺平在沙发上,双腿因为太长,一部分还 挂在沙发外。 “为什麽?”她就比较拘谨,毕竟这里不是她家,她只能背靠在沙发上,尽 量让自己的姿势舒服点。 “我在山上顾果园呀!”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不过不到五秒钟,他又 突然张开双眼,“你帮帮忙,让我睡一下,等我睡饱了我们再谈?” “嗯。”看在他一夜没睡,刚刚还出去找她,甚至弄午餐给她吃的份上, 叶安夏像是发现什麽宝物似的,专心地看著卓立妍漂亮的脸。 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她果真没有偷跑,还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坐到她的身边,本来想叫醒她,却被她那长长的睫毛给吸引过来,说不好 那卷长的睫毛上能放根火柴棒也说不定…… 心里虽这麽想,但他可不敢造次。这个水一样的女人,竟爱上了狼心狗肺的 男人,而那个男人还冒用了他的名字! 他拿起桌上那张红色的喜帖!新娘卓立妍,新郎叶安夏……看到自己的名字 在新郎那个位置,心里的感觉还真是怪异。 她很爱那个冒牌货吗?如果那个冒牌货跟他这个正牌货相比的话,会不会比 输那个烂男人的! 贴近她的脸,看著那张粉嫩的唇,他听见了自己吞口水的声。 美女他见多了,已经多到对美女丧失兴趣了,但为何看见她。还会有想要亲 近她的欲望? 感觉有股热热的气息一直在颊边奔窜,卓立妍眨眨眼睛,脑袋还在半梦半醒 之间就被眼前的庞然大物给吓了一大跳。 “啊!你想干什麽?”她连忙站了起来,嘴唇就这麽轻轻刷过他的鼻子。 鼻子上感觉到凉凉地、软软地,叶安夏为了掩饰心虚,只好摆出一副吊儿啷 当的样子。 “我若想要干什麽,你早就被我吃了,还能坐在这里吗?” 刚刚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被她的美色所吸引了,不过他并不是 那麽随便的人,暗地轻薄女人更不是他会做的事。 她按下狂乱的心跳,故意忽略那个不小心的吻,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 著了。 “说得也是,我是个瘸子,再怎麽样也引不起男人的兴趣。”她亏了自己, 好化解这太过尴尬的气氛。 “喂,你那里瘸了?我看你的脚挺好的嘛!”他说的可是实话。 “才怪!”她冷哼了一声,这男人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狗腿的程度跟那个冒 牌的叶安夏有得比。 “我相信你只要勾勾手指头,一定有很多男人会败倒在你的裙下底下的。” 他不喜欢她那种自嘲的态度,只不过是跛了脚,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如他所愿,对他勾了勾手指头,顺便抛了一记媚眼给他。 “别说的这麽好听,有哪个男人会真心爱上一个跛了脚的女人?”她才刚受 骗,不会再这麽天真的随便相信男人了。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个子来到她的眼前,微眯著眼打量她。 他的气息太张狂,像一张巨网密密罩住她,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只好耸 耸肩,赶紧找话说。 “你唾饱了?有精神了?”她绕了一圈,坐到了他原先睡觉的那张沙发上, 隔开了与他的距离。 “嗯。”他轻轻应了声,看著她躲避他的模样,原来她只是嘴巴上强悍了些, 事实上还是会怕他的嘛。“愿意说说了吗?” 反正他只是个陌生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就算说出来,日後也不 必负担被看穿的难堪。 “他是我在交友网站上认识的,我们通信通了大半年才约出来见面,他说他 不在乎我的脚,後来我们又交往了三个月,结果他在我结婚当天骗走了我所有的 钱。” 一开始会上网,是因为她想打发夜晚多馀的时间,想交个心灵相通的知心好 友来纾解孤独和寂寞,没想到却和冒牌的叶安夏愈聊愈投气,一直除了暗恋之外 不曾谈过恋爱的她,一头栽进了他所设下的温柔陷阱里。 “好惨!你怎麽这麽笨呢?网路上的事能相信吗?你没有常识也要看电视, 电视天天都在报导被诈骗的新闻。”叶安夏忍不住摇摇头。 “说够了吗?那你觉得我这个笨女人该怎麽办?”她就知道这个狗嘴肯定吐 不出好话,她真能期望他会帮她解决麻烦吗? “报警。这种人就该把他抓起来关!” 她扬高的音调里,有著防卫的气势,只不过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显露了她的 仓皇,他看得一清二楚,对她有著莫名的心疼。 “你认为报警有用吗?警察抓得到他吗?”她反问。 “人海茫茫要抓到他很难,但是至少得去备案,别让他再打著我的名字到处 去为非作歹了。”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牛奶倒了一杯给她的,他得让她消消 火。 “没了你的身分证,他应该不会再冒你的名了。”她接过他递来的牛奶,但 谢谢两个字怎样都说不出口。 “那你的意思是什麽都不做?”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冰牛奶。天知道他一向 对女人没耐性,嫌女人烦、嫌女人罗嗦、更嫌女人把他看得紧紧的,但他现在竟 然可以坐在这里聆听一个女人说她的心事?! 仰头灌了一大杯牛奶,看来该清醒的人是他。 “如果做了可以找出那个混帐东西,甚至还我的钱来,那我会做。”她的口 气不该这麽凶的,毕竟眼前的叶安夏也是受害者,从头到尾都不关他的事,她反 而该谢谢他的收留及好意才是。 “那你打算怎麽办?” “不知道。这几天我本来应该在度蜜月的……”她苦笑著,语气苦到不行。 “来过仙人乡长寿村吗?”见她摇头,他又说:“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你都 已经出门了,咳声叹气也是一天,快快乐乐也是一天,就让我陪你一个月吧。” 她睁大眼,“你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谁要同情你了?你好手好脚的,有需要让人同情的地方吗?反正我也只剩 这几天假期了,你只是顺便当我的同伴而已。”他就是看不惯她那种要死不活的 样子。 这个男人真的很欠扁,讲话一定要这麽尖酸吗?“为什麽我一定要当你的同 伴?” “因为……我是新郎叶安夏。”他扬了扬放在茶几上的大红喜帖。 她白了他一眼,接著大笑出声,闷了两天的阴霾,总算因为他逗趣的嘴脸而 有了笑意。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