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三章
何仁点燃一根烟,他在想,这个" 月下" 是男是女?这是个大问题。汝生本无
涯,天上是吾家。试问大道斯,静在明月下。风凉可入画,影清自如花。何日人归
来,休提烦恼话?他笑起来,QQ上资料显示,月下,性别,女,其它就是空白。他
想,月下应该是个女人。他曾很仔细地把这个叫月下的回贴读了三次。然后,他想
与她说话。" 是你吗?" ,没头没脑,她应该会明白的,他想,如果她不明白,她
就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在写这首诗时,
想起的是谁?" 是我。" 她在想,这真的是他吗?准确说,她想起的是那篇文章。
何仁把烟小心地放在桌边,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屏幕上隐约的影子一笑,影
子是模糊的,也是破碎的,那里真会有个自己吗?眼睛有些涩,在电脑前呆久了,
就是这样。所以当发涩的眼睛里流出泪水时,别大怪小怪。" 没有多少人能看得懂
我的文章,谢谢你。" 杨帔有些惶恐,自己真的看懂了吗?风吹,这名字很好听,
感觉悠悠,他又想吹到哪里去?他能吹进多少颗心灵中?杨帔微皱起眉,在这虚无
飘渺的电子空间,一颗心灵似乎总能轻易走进另一颗心灵里,这让人很是怀疑这种
走进的真实性。其实自己只是因为一些文字想起某些东西,这也叫做读懂了吗?也
许是,也许不是,读懂最多只是个暂时的概念。
这几年,夜里独自醒来,望着枕边人酣睡的面孔,觉得很陌生。这与她一起吃
一起睡,生活了十多年的男人就是她丈夫?有人说丈夫就是在一丈之内属于你的东
西,一丈之外就是别人的东西,可她并不觉得在这一丈之内,这个男人属于自己,
当初如何会走到一起?想起来也可笑,那时自己年青,也很漂亮,却拼死拼活打破
头,也要与他在一起,是因为爱吗?可爱为何会这么快就消逝不见?有些书上说,
所谓爱,不过是些荷尔蒙的分泌,好象是这样的,因为有分泌也就有消耗,也就会
在某日终于蒸发殆尽,然后在张床上无言地相背而卧,中间的距离宽得都可再躺下
一个人。
杨帔已越来越少与丈夫说话,大家都有着自己的事,丈夫现在混得不错,某大
公司执行经理,也就有了喝不完的酒。酒是样好东西,少量地喝些,会让心里很是
快活,杨帔脸上露出笑容,刚结婚时,自己与他常会在深夜里跑去街上买来瓶酒,
你喝口我再喝口,然后你喂我一口我再喂你一口,然后再用舌头互相撩拨……。杨
帔的脸微有点红,她把手轻放于身边正熟的男人额头上,男人不耐烦地嘟咙声,挥
了下手,把她的手扒开,转过脸又睡死了。" 月光被风吹起来,一片一片,轻纱般
笼罩了世界。女人伸了个懒腰,说,' 睡吧' 。她的肌肤,月光般柔腻。我有些不
懂,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这个世界,睡熟了。" 杨帔喃喃自语,在静寂的夜里盘膝
坐着,有些怅然。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吗?她真的很怀疑自己是否清醒。丈夫已经
很少回家了,回来后,也是满嘴酒气,倒头便睡。杨帔今天又在他衬衫领子上发现
过鲜红的唇印,这是那个女人故意留下来在给她示威?其实真没这个必要,她与他
是夫妻,却也是陌生人。你能要求一个陌生人不准做这只准做那吗?她这么久一直
在想,为何他不向她提出离婚?是心有歉疚?还是因为女儿赵玉?一张纸糊在窗户
上,轻轻一捅也就会破,可谁也不肯去捅,莫非大家都是在等待一缕会象刀子样尖
锐的风?杨帔心中一动,弯腰下床,来到女儿的房间,夜里有些冷,别着凉呵,杨
帔小心地为女儿盖好被子,这孩子睡觉不老实老乱翻身,杨帔望着女儿随着呼吸声
忽闪闪的睫毛,身子沿着墙壁慢慢滑下,她想哭,可哭不出来,在别人的眼里,她
也实在是没有多少理由流泪。婚姻是双鞋子,合适于否,其实连自己也弄不清楚,
只也是天晓得。
人在这世上真的孤单,孤单一人一杯酒,寂寞总是都会有,杨帔想起还是念书
时常嘻嘻哈哈挂在嘴边的话,心中一酸,为何就没来由地想起这个?地毯很厚,赤
足在上面行走,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杨帔给自己倒上一小杯酒,然后坐在女儿床
边慢慢看着,慢慢地喝。
女儿叫赵玉,她爸爸叫赵有,女儿睡在梦里,赵有睡在酒与女人怀里。杨帔咯
咯笑出声,声音在空荡荡房间里发出巨大回音,她吓了一跳,摸摸自己冰凉的脸颊,
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这可不好,杨帔把酒一饮而尽,然后在女儿身边躺下,瞪着
眼,望着天花板,过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她想了想,爬起来,在键盘上敲击出一
行文字。
第四章
何仁一动也没有动,静静坐着,桌边烟灰正在一寸寸跌落,掉下来,无声无息。
他在等着这个叫月下的女人说话。她正在想些什么?何仁把头低下,凝视着眼前的
键盘,这些冷而硬的东西让他的寂寞化作一行行文字,然后在一个叫网络的空间里
翩然而舞,我歌我舞我哭我笑我悲我喜,孤独的舞者呵,谁会为你拍起巴掌?把烟
头摁灭,手指在键盘上轻轻跳动,就好象在沙漠中行走,迎面吹来阵舒爽的风。QQ
上,月下的头像闪了闪," 也许,我们是同一类人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
生活中,人多半是根据金钱,地位,容貌等诸多外部条件来选择是否在一起,而在
这网络的空间里,又是因为什么?是心灵在那奇妙空间中所发出的微微颤音吗?人
是动物,就会有着动物般本能的选择;人是人,是所谓万物之灵长,则是因为那一
颗心灵。是这样的么?可在滚滚万丈红尘中,再怎样透明纯洁的心灵呵,也终会结
出厚厚硬壳。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有意无意的伤害,每朵鲜花背后也都藏着棘蒺,
谁的心灵不曾有过鲜血淋漓时?但可喜的是,人会学乖,从书上别人身上自己有过
的经历上,柔软的心灵渐渐学会在每次被刺痛刺伤的时候,自动从创口处分泌出一
点点液体。液态的水在摄氏零度下会结成冰,冰在寒冷的季节坚硬无比,甚至可以
制成小刀,划开血管,让那些热血在几个时辰后僵硬得象条死去了的蛇。
人会学乖,这很好。可学乖的人还能听得见心灵的呼吸声吗?硬硬的壳让感觉
麻木,接着冷漠。一张张脸庞很快就成了张张面具。活着又有多大意思?这一点也
不好玩。夜已经很深了,何仁的妻子还没有回来,想来她还正精神抖搂地在牌桌上
呼三喝四,白板郎中,杠上开花。君度方式,各有其适,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自
由。何仁并不想去指责妻子有什么不对,都是大人了,就应该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负
责。再说的不好听点,30岁之前,你可以责怪爸妈为何不把你生得更漂亮些;30岁
之后,你只能是责怪自己为何没能力把自己弄得更漂亮。
何仁忽然想起,这大半年来,自己再也没叫过" 老婆" 这个字眼。老公老婆,
很肉麻,确也很甜蜜,想起当初未结婚时,变着法子也要在她面前叫几声老婆,现
在到底是怎么了?他与妻子的话越来越少了,各自朝九晚五,各自工作生活圈子的
距离大得仿若水星与火星间的距离。两人还没有孩子,但谁也不提生孩子的事。何
仁总觉得,他与妻子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就是迟早得分手,又何必弄出个孩
子来添麻烦?他没有去问妻子是否真是这样想的,问了也没多大意思,要发生的事
总是要发生的,谁也无法改变。妻子很漂亮,是单位上的一枝花,也就理所当然地
成为单位在上级来人时义务的陪酒员。用她领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来说,这是革
命工作的要求,也是具体分工。陪完了酒,自然要陪舞,陪完了舞,是否还要陪上
床?何仁哈哈地笑起来,他用手指轻轻拭去电脑上那层淡淡尘埃,指尖上的尘埃,
它们从何而来?打扫得再干净的屋子,不用多时还是会蒙上灰尘。何仁听说过有关
妻子的许多有鼻子有眼的风言风语,但他知道,她不是那种女人,他很了解她,可
是因为这了解,才发现两人已经无话可讲。去年,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一次争吵,具
体是因为什么不大记得了,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不屑地撇撇嘴说,你有几根花花
肠子,我还不晓得?是呵,她有几根花花肠子,自己又何尝不晓得?她陪酒陪舞是
因为她喜欢,若有哪个领导真敢涎下脸叫她陪上床,怕也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她
很泼辣,她很有劲,刚结婚头二年,她总能把他弄得舒服直哆嗦。可现在她不喜欢
他了,她也没有喜欢别的男人,也许现在她眼里,男人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她
只是喜欢上了打麻将。听说,打麻将真正上瘾的人,就跟吸了毒样,对男女之事没
半点兴趣。这看打麻将之人瞳仁放大的程度就可明白这道理,砌牌洗牌等等都有着
种种快慰,尤其当单调七对自摸清一色时,那真是世上所有的高潮加起来怕也不及
其中的万分之一。这话是否夸张,何仁不喜欢打麻将,也就无法真正体会,但他想,
他能够理解。人都是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才会高兴。他与妻子的房事从最早的
每天几次到一星期一次再到几个月一次,也就是因为他们之间都有点厌倦,不喜欢
做了。都想不起,自己与妻子最后一次房事是在什么时候,只恍惚记得她象根木头
般躺着,嘴里直嚷着困,她刚从麻将桌上回来,是很累了。何仁没说什么,渐渐,
他对妻子的身体再也没有了兴趣,他宁愿用手去安慰自己的那东西,那样似乎还更
暖和些。流星从天边一颗颗划过,何仁走出房间,漆黑的夜穹美得是一踏糊涂。什
么时候,自己才能变得天上的星星?何仁在静寂的夜里独自逛着。城市的深夜只有
在马路边和衣而睡的乞丐,疯子,还有就是他自己。他朝远方的霓虹光亮处慢慢走
去,他想去喝一杯酒。在城市里,就是这点好,不管何时,你总能找到某个地方买
来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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