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三十五章这世上谁是骗子?这世上谁也都是骗子。难怪叶萍的妈妈会对自己
这样慈眉善目,只是当初她为何要骂自己是臭流氓,最后却又还是同意?这可让人
想不通,难道她是把对那个男人的愤怒转移到我身上?不可能啊。那她当初是为我
好?这应该是更不可能。算了,不必去想了,去猜测别人在某时的想法,比大海捞
针怕是要更难点。人每时都在被各种想法情绪所左右,左右的意思就是指一下子在
这边,一下子就又会跑到那边去,这是个缺乏信仰的社会,这很正常,不必诧异。
自己是不是很冷静?
何仁在某条小巷的阴暗处坐下,叶萍没有跟来,她此刻又在想什么?世上没有
不透风的墙,但什么时候风才能吹过这堵墙?虽说这是迟早都会知道的事情,叶萍
应该明白的,可为什么要有欺骗?又何必要去欺骗?自己当初是怎么认识她的?都
有些记不大起来了呵。何仁忽闻到股腐烂的气味,他看见自己正坐在个垃圾堆旁。
人在制造各种垃圾,其实人本身就是堆垃圾,是这道理吗?这里很脏,但他并不想
起身换个位置,他很累,只想就这么坐着,这样也就很好。他有点想念爸妈,那在
遥远山沟里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爸妈,他们现在还好吗?都快有一年没有回去了,
自己并没有常回家看看,总是忙,可到底忙了些什么?自己从乡村来到城市,在这
生活工作,是他们的骄傲,可自己又真正给过他们什么?除了村人偶尔夸几声你儿
有出息,也就没有再多的东西。影子还在自己脚下,真正能时刻陪着自己的也只有
它。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此刻,天上会有月亮吗?
何仁抬起头,小时候的月光总是从窗前温柔撒落,他在看书,妈妈在切着猪食,
爸爸则就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在自己身边,用满是老茧的手掌做着各种手艺活。
爸爸很能干,村子里有不少家具都是他打的,爸爸是个沉默木讷的人,也许是因为
他与木头打过太多交道,何仁还真没看见爸爸脸上露出过笑容。想来,在某些人眼
里,这就是酷到家了。何仁咧嘴微笑,酷这个字眼,何其可笑。爸爸老了,他现在
脸上可是会有了笑容?听过那太阳是条三条腿的鸟。每晚都挂在扶桑树上让风吹干。
它有些痛,大概是因为死不瞑目,于是魂灵也就溜了出来,来到了红尘。我们便把
它叫做月亮。人是两条腿的东西,每天夜里也都躺在床上挺着。它会痛吗?它的魂
灵会出来溜达吗?所以这个世上也就有了无数的鬼故事。何仁在月光下摊开手掌,
仔细研究起掌心的纹路,怕鬼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这个世上只有人是真正
最可怕的。何仁看见几条深深的纹路在自己掌心沉默,为何说这几条纹路就是生命
线,感情线,智慧线?这一切都是老天注定?一个刀痕正从生命线上横横切过,那
是小时候不小心被镰刀划破所留下的,这伤疤也是老天注定?城市很漂亮,因为漂
亮,所以在看不见的地方就一定会很脏,这道理就与这世上有男有女一样简单。有
些冷,走一下或许会让自己暖和些,
何仁刚想站起身,就听见前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便也仍坐着没动,他不想就
这么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把人吓一大跳。脚步很轻,但很急促,听得出这是女人的
足音。何仁静静望着月光下越来越近的女人身影,他看不清她的颜容,但那淡淡的
一片片月光正若纱巾般把她笼罩,有着说不出的动人风情。她不会朝自己这边看上
一眼,他想她只会掩着鼻子从自己身边迅速走过。看不清楚的女人都很好看,何仁
微微活动下手脚。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巷子的某处蹦出,拦在女人面前,嘶哑着
嗓子吼道," 打劫!" 何仁无声地笑起来,这真的很好玩,就跟小说里的故事一般,
自己是不是要上去英雄救美?女人的身影象风中的叶子般哆嗦,却没有发出半点声
音,想来已是被打劫的男人捂住了嘴。那男人手上好象有着寒光在跳动,那是刀吗?
不知道它刺入自己身体时会发出什么样的呜咽声?那一定会更有趣吧?何仁悄无声
息地站起身,轻走几步,来到男人身上,伸出手拍了拍男人肩膀," 你干吗要打劫?
"何仁问出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来,这话好象就一直深深地藏在心底,有些
诧异,自己原来真的是这样幼稚呵。
第三十六章
那男人啊了一声,象只被踩着尾巴的兔子迅速跳开,看来,他也吓坏了。此刻,
自己在他眼里应该是只鬼吧,何仁摇摇头," 兄弟,别这样,不好。" 那男人好半
天才定下神来,眼前是人,不是鬼,这又似乎给了他勇气,手一挥,刀子向何仁笔
直捅来。何仁想也没想,抬起左手,迎着刀光抓去,身子斜侧,往前跨出,右手的
手肘朝男人太阳穴的位置击去,发出沉闷的响声。男人短促地啊了声,身子一软,
往下摔倒,刀光从何仁的左手轻轻挥过,有些凉。敢出来打劫的男人还这样不经打?
怕也是个新手,连个望风的人都没有,何仁向那位公安局的朋友学过点擒拿功夫,
当时只是图个好玩,看来自己空手入白刃的架式还没有学好,手上很快就传来阵火
烧般的痛。
何仁跨过男人瘫倒在地的身体,没再看那女人,低垂着头,往巷口走出,从来
就不是英雄,所以英雄救美的故事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女人似乎吓傻
了,好一会儿,忽然尖叫起来,雌鹿般向巷子的另一头飞奔而去。空旷的足音在何
仁心底慢慢漾开,左手似乎正在滴血,麻酥酥,有点痒。何仁抬起手,手掌上那条
生命线的位置,又是条深深的血痕,血正是从那里密密地涌出。
很倦,何仁来到大街上,也仅仅是几百米的距离,却就象两个世界,汹涌人群
的街道上,无论头抬得再高,你也看不见月光。何仁的肩膀被行人重重一撞,这才
发现眼前是个酒吧,进去坐坐吧,那里应该会有能让自己暖和一点的酒。很多的人,
在酒吧中央,象秋后的蚂蚱不停地蹦。何仁在柜台边坐下," 给我一杯JUMP" ,JUMP
就是跳,何仁忽然想起自己前不久写的一篇王八的一夜情,那个叫王八的主人公喝
的也就是这种酒。王八?自己的确就是只王八,大大的王八,自己或早就有了这种
感觉,当文字进入潜意识深处,它们也就不自觉地淌出。何仁仰起脖,往嗓子里灌
了一大口JUMP,王八喝完这个会想跳舞,因为它只是文字里的人物,何仁抬起左手,
仔细凝视着那道伤口,血似乎还在流,但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能真正看清楚。
何仁用手背轻轻拭去从嘴角流下的泡沫。这种"JUMP",就是让人感觉自己是象
泡沫一样地存在。何仁没有动,他并不想跳,王八可以去跳舞,他不可以去,因为
它只是另一个自己。何仁的左手忽然被人抓紧,这下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
自主,啊了声。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何总监,你也会来这玩?这可真巧。啊?
你怎么了?" 何仁皱起眉头,她是谁?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但还是无法看清楚,自
己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里的光线。" 我是陈媛啊,何总监,你怎么了?" 何仁哦了
声," 是你啊,这是很巧,手刚被划伤了,不好意思,让你吃惊了。""怎么搞的,
又被钉子划破了?" 陈媛不容分说,把何仁的手掌小心摊开,这下她尖叫起来,"
啊,还在流血,这么长的口子吗?" 女人总是喜欢大惊小怪。何仁没有作声,他默
默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就是陈媛吗?每个人的影子看起来都是差不多,她到
底是谁似乎也并不重要。手上的伤口又隐隐生痛,何仁被陈媛一把拉起,有些好奇,
"去哪?"" 上楼。这是我死党家里开的酒吧,她在楼上有房间,那里有些止血药,
前些天,我扭伤脚,知道她的药箱放在哪。" 家家户户都有个大药箱,是不是因为
现在的人特别容易受伤?死党,这是一个新新人类用的名词,是说两人的关系比可
以割头换颈的朋友还要酷。这很可笑,何仁刚想咧嘴微笑,不知为何,笑容似乎牵
动了手上那根神经,也就僵硬在脸上,自己是否笑得比哭还难看?何仁胡思乱想着,
被陈媛拉上楼。人声一下子离得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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