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三十九章夜深了,又能够到哪里去?在城市里,谁能找得到心灵的家?经过
昨夜那个小商店时,何仁放慢脚步,他渴望进去,也渴望进入那陌生女人的身体里,
她很瘦,也很冷,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讨厌自己,自己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伤
害。陌生的心灵其实更有可能坐在一起说话。
何仁往那边望去,店老板正在一个肥头壮脑的男人身后点头哈腰,老板,好走
啊,下次记得再来。男人想来刚从那陌生女人身体里爬起来吧,有些恶心,头很晕,
何仁扭过脸,匆匆往前走去。屋子里亮着灯,叶萍在里面,她在等谁?应该是等自
己吧。何仁在走廊里停下脚,他不想在此刻再看见这个女人。想了一会,扶着楼梯
慢慢坐下,坚硬的水泥台阶在身下浮起,有点惘然,谁爱谁?谁又不爱谁?世界充
满奇怪的声音。夫妻真是个有趣的名词。
此刻在楼梯上坐着的还有陈媛。何仁走了,陈媛痴了般,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
能再多看他一会也是好的,何仁不见了,陈媛身子一软,也就缓缓坐下。当陆青气
喘吁吁拿着饮料跑上来,吓了一跳," 小媛,怎坐这里?脸这白啊?他人呢?出什
么事了?" 陈媛摇摇头,目光仿佛也跟着何仁走了," 他走了。" 陆青噘起嘴,把
手伸在陈媛眼前晃了晃," 傻了?大脑进水了?" 陈媛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开
了,两手抱紧陆青,用力摇晃," 都怨你!就怪你!呜呜……。" 陆青被她弄得是
稀里糊涂,都怨我?就怪我?这是啥跟啥嘛,转念一想,明白过来,用手轻拍着陈
媛的脊背," 小媛,别哭,乖。乖小媛,不哭了。"
好一会,陈媛才收住哭声,擦擦眼睛,抬头看着陆青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脸又
红了,想了会,忽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小青,我是不是很傻?" 陆青嘿嘿
一笑," 女人不傻,那还叫女人吗?" 陈媛有些不好意思,竖起根手指头," 我才
认识他一天,还没有到24个时辰。可不知为何,就着了魔地想他。" 陈媛眼睛里溢
出股朦胧的光," 其实认识他也有好久了。" 忽然想到自己的话说的颠三倒四,忙
又加了句," 是在网上,可真没想到' 风吹' 就是他。""哇,看着人家帅,就春心
荡漾?" 陆青咯咯笑着," 我看,是你想人家与你做人工呼吸呢。说,刚才有没有
偷腥吃?" 陈媛有些恼了," 死小青,不跟你说了,哼!""好好,是我说错了,你
大人有大量,不就得了?" 陆青嘻皮笑脸地揽着陈媛肩头," 想人家,就去告诉人
家啊。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件衫。略施小计,还不手到擒来?要不要我传
授你几招?可是要收学费的哟,我可是付出无数血泪才有此心得。对了,你想他,
学校那位怎办?" 陈媛啐了一口," 学校哪位啊?你别瞎说。""这世上的事也怪,
人家追了你几年,你都是冷冰冰纯情玉女只会翻白眼。怎么遇上这个男人就全变了
样?不成不成,莫不是他给你施了什么邪法?我看看。" 陆青边说边把手伸过来。
陈媛用力扒开,皱起眉," 青儿,你别烦我了,好不好?" 接着她幽幽叹口气,"
他结婚了。" 陆青哇了声,脑袋一侧,搁陈媛肩膀上," 我要晕了。天哪,拜托,
别再吓我了,你是嫌我刚才吓得还不够呛?""他老婆好漂亮。""那你还不死了这条
心?单相思只会害死人哩。我说你啊,不玩起来,就文文静静,老老实实。怎么玩
起来就这疯?一见钟情外带已婚男人,你想做小说里的女主角?我KAO ,别这么浪
漫,刺激吧。这种酷法,你妈晓得了,还不要打你个半死。" 陈媛没言语了,好一
会又说道," 可他就象个没有家的人。""姑奶奶,这个家也不是你给得起的。天涯
何处无芳草?十步之内能找到。就算男人全死掉,空中还会掉小鸟。得了,别在这
发傻了,我们去跳舞。" 陆青站起身。" 你去吧,我坐一会,好好想想。" 陈媛把
头埋在两腿之间。" 那好,我不打扰你慢慢想了,不过,小媛,别说我没提醒你,
人不可太钻牛角尖,玩火要适可而止,不要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啊。" 陆青拍拍陈媛
的肩膀,摇摇头," 饮料在你身边,我下去了。" 这是瓶非常可乐,中国人自己的
可乐,走自己的路,能走出个名堂来吗?陈媛往嘴里灌了一口,喝急了些,咳嗽着,
眼泪又情不自禁涌出来。他现在哪里?可是回了家?他还好吗?陈媛把手指放入嘴
里,用力咬住。柔软的嘴唇上传来股奇异的感觉。他的吻真香呵,他好象也喜欢我,
可为何要把我推开?他在想什么?
第四十章
何仁在恍惚中慢慢睁开眼,忽然发现一个长长的影子从身后斜斜地投在自己眼
前。楼梯是曲折,影子也是曲折的,楼梯是坚硬的,影子却仿佛在微微摇晃。何仁
没有作声,心里极静。自己的影子正藏在身后那人的影子里,影子是什么?我们的
背后是我们的影子,支撑着我们身体直立的也许就是这不为我们所注意,不为我们
自己所了解的影子。影子是黑暗的,黑暗的影子里到底埋藏着什么?谁又能撩起它
那黑的面纱?谁又敢,谁又愿撩起它?我们终还是无法看见藏于它深处的那许多。
影子在我们腿下渐成了路。踏着自己的影子,步履勿勿,有些疲倦。而影子却
从不疲倦,仍然曲折地,或长或短的,以我们所不注意的方式里存在着。是叶萍的
声音,语气非常平静," 刚有人来找你,是你单位上的。你的手机忘在换下来的衣
服口袋里,我给你带回来了。" 何仁哦了声,仍然低着头。她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女人的脚步为何总是这样悄无声息?还是自己刚才真的是睡着了?坐着也能睡着,
这真的很好。" 你进来下,我有话对你说。" 何仁捋了下头发,眼睛有点涩,点点
头,站起来。何仁真怀疑自己是否是进错了房间,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自己的家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袜子不见了,还没洗干净的碗不见了,地
板也拖好了,就连自己那台整天就一直敞着蒙灰的电脑也盖上层绒布。
何仁都有些不知道该把脚往哪儿放好,望了眼面无表情的叶萍,他忽然明白了
个道理,女人有本事在极短时间内把一个地方收拾得象个家,前提是,她愿意。何
仁在电脑椅上坐下,拉开绒布,打开电脑,他不想说话,她有话对他说,所以他只
想听话。听话的人总是好孩子。" 你可以转过脸来吗?" 何仁拿起桌上的一根烟,
点燃,吸了口,转动椅子,面对叶萍。她刚刚哭过,眼睛有点肿,这让她象朵雨后
梨花,更是好看了。她真的漂亮。叶萍慢慢地走近,蹲下身,她把头轻轻放在他双
腿之间。他没有作声,他听见她在哽咽。烟的滋味很好,在心里悠悠荡漾,象首歌,
又象是月光涌入胸膛,所以男人多半爱抽烟。她拉开他的裤链,她的手指冰凉而又
柔软,她忽然含着了他那根东西,开始吮吸。他还是没有动,他都有些糊涂了,他
看着她黑色的长发,慢慢摇了下头。她没看见,她很努力,但他感觉到一些冰凉的
东西正滴落在他那儿,是眼泪吗?这有些可笑,也很滑稽。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那儿
正在迅速膨胀,变硬,他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捧起她的脸,她的脸很滑。他对她
慢慢摇了摇头,他右手上的香烟已摁灭在他那根东西上,一些皮肉烧焦的味刹那间
弥漫开,她咳嗽起来。他对她说," 不必这样。不必为难自己。你不爱我的。" 她
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瘫倒在地。
何仁拉好裤链,又点燃一根烟,转过椅子,没有回头," 你先去睡吧。明天还
要上班。"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克制的,他想女人,他真的很想女人,但他决不会再
与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做那事。做爱,做的应该是爱,而不是交媾。自己是否有点
残忍?或许有吧,但这样对大家都好。何必呢?他微笑着凝视着屏幕。叶萍终于放
声大哭。他没有动。谁都有眼泪哭干的时候。只不过有些人不会哭得这么大声,更
不会动不动就流泪。泪水应该是种极为奢侈的东西。
她拉开房门,他喊住了她," 不用走,不要去打扰谁。你妈心里也不快活。"
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呵,她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在桌上打牌的人只会想着法子要赢
你的钱,不会有真正的朋友。牌友,这种称呼很准确,离开了牌,他们之间就什么
也不是。何仁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出现一堆奇形怪状的字母。人本
来就是奇形怪状。这没有什么大不了。" 去床上睡吧,我先在这呆一会,好吗?"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那般温柔,这几年来,他还从来未对她大声说过话,嗓门再大也
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人永远不要去抱怨。叶萍停下脚。她是不是很犹豫?何仁慢慢
说道," 去吧,这是你的家。" 叶萍没有说话,手指已深深抠入墙壁里,她在颤抖,
脸色比这墙壁还白,嘴唇已被咬出了血,顺着嘴角流下,这让她好看的脸有些变形。
她把头忽然往门上用力一敲,又呜呜地哭起来。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她们的眼泪永
远也流不完?何仁有些恍惚,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下,把烟头放下,没
再想什么,走过来,把叶萍抱起,她很轻,在手上象是没半点重量。何仁把叶萍轻
轻放于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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