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四十六章何仁等叶萍稍复平静,才慢慢坐起身," 不早了,去洗把脸吧。"
何仁脸上挤出个笑容," 这样出去,难看死了,当心笑掉别人的牙齿啊。" 叶萍抬
起哀哀泪眼," 阿仁,你相信我了吗?" 这已经不再是张好看女人的脸,头发因为
眼泪与鼻涕显得乱七八糟,嘴唇发灰,脸发青,眼睛里没有半丝神采,微微肿着。
何仁暗叹口气,再好看的女人也会有不好看的时候,点点头," 我相信你。好了,
站起来,你那上班管得紧,可不要迟到啊,否则这个月的奖金也就全泡汤了。""阿
仁,我今天哪都不去,就让我陪陪你好吗?对了,我去找找,我们应该有烫伤药。
"叶萍忽然又尖叫起来,"阿仁,你的手怎么了?怎么都是绷带?什么时候弄破的?
我昨天怎么没发现啊。现在还痛吗?" 何仁微微一笑,你没有发现是因为你在乎的
从头到尾只是自己的感受," 哦,昨天回来路上不小心在玻璃上划着的,没什么大
碍。" 何仁没说实话,他在说谎,但他不能不说谎,否则叶萍继续问下去,那就没
完没了。他不喜欢说谎,对说谎之人算得上是深恶痛绝,但他还是说了谎,只能是
苦笑。谎言永远比实话好听,谁也无法一辈子都讲实话或是含糊了事。你说了谎,
不管动机是什么,为了让这个谎言听起来真实些,或仅仅只是好听点,就还得继续
往下说谎,想来,这也就是这世上到处充满谎言的道理所在吧。
屋子里果然有瓶烫伤药,叶萍小心地为何仁涂好。何仁忽然想起某事," 叶萍,
昨天,我单位上是谁找我?" 叶萍应道," 他们是打电话过来的,一个女的,一个
男的。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谁,只是问你上哪了,说是经理什么的,我也没听清,
就说你把手机忘在家里上外面玩去了。后面我有点烦,就把手机关了,阿仁,对不
起,我一定是妨碍你的事了吧?下次我再也不会这样。阿仁,我去帮你把手机拿来。
"一男一女?应该是郑媚与陈经理。何仁皱起眉,他知道他们会找来的,他这个财务
主管虽说并无实权,但大家都以为他多少会知道些什么,事实上,在那些数字后面,
何仁也知道某些他不想知道的事情。昨天,从办公室带回的那些东西是放在衣服口
袋里,何仁跳起来," 我昨天换下的衣服在哪?"
叶萍慌乱把衣服与手机递过来。东西还在,只是有点湿,何仁冷冷一笑,转过
脸,对叶萍说," 单位上出了点事,领导之间闹意见,我已经请了半个月病假。你
还是照常去上班,谁问你,你都说我不在家。电话手机我一概不接,我想这事在半
个月内应该会有个结果出来。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对了,叶萍,我可能要离开一些
日子了。顺便去外面散散心。""事情有这么严重?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叶萍脸色
都有些变了。" 这种事提起来千钧重,放下去半两轻。但这两个主都不是好惹的货
色,背后都有人。嘿嘿,城门失火,祸及池鱼。我还是避为上计。你放心好了,我
问心无愧,没事的,只是不愿瞎掺乎在这里面,让他们胡闹吧。""阿仁,你要去哪?
"去哪?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何仁笑起来,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随意停下,也
就是了。" 说不准,只当自己是去旅游,到哪算哪。快七点半了,你再不去,就真
会迟到,放心好了,我一切都很好,去吧,叶萍,还有晚上,晚上我们一起去逛商
店。"
第四十七章
生活有时是急不来的。又有时,生活也是带有迷幻色彩的。杨帔以为,工作调
动的事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但却没想来到S 城快一年了,工作的事还丝毫没有进展。
她很焦燥。却是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该打点的,也
打点了。答复总是一个:再等。无奈的杨帔只有上网才能让心态平和一些,也只有
在网上,才能回避她在赵有面前的尴尬。
赵有的脾气一天暴过一天。他愤怒地责问杨帔:" 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调
不过来!" 杨帔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有的问题。当初是赵有说有个机
会,可弄到现在那早就黄了。赵有为何不怪他自己?" 我能放弃铁饭碗,你为什么
不能放弃?你为什么非要调动?随便应聘一个工作不行吗?" 杨帔初听赵有的话,
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为这个家牺牲的不如赵有多。可听赵有这样说的时候多
了,她便渐渐地反应过来:你放弃了铁饭碗,得到了一个金饭碗,而我放弃了铁饭
碗,什么也没得到呀。如果我们换过来,我也可以放弃铁饭碗,你会放弃你的铁饭
碗吗?"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赵有脸红脖子粗地问杨帔。" 我能怎么办呀,等等
呗""我不能这样长时间地养着你,你也不能这样长时间地在家里呆着。我在外面辛
辛苦苦地挣钱,你却舒舒服服地在家上网,你挣出上网的钱了吗?""你怎么说话呢?
""你做个小买卖吧,去开个音像社,你总这么呆着不行。" 赵有下着命令。
杨帔无言,一方面,赵有说不能养她的话令她很伤心。仿佛自己是一条狗般被
他呼来喝去。又象个奴隶般只能听从主人的吩咐,恩赐你上网的时候,你便可以摇
尾乞怜,不高兴的时候,就要侍候主人洗脚就寝。做为妻,服侍丈夫那是本份,是
爱。但做为丈夫,因自己挣了钱而命令妻服侍,那却不是爱,那只是奴隶和奴隶主
之间的关系,那是不公平。另一方面,客观地看,赵有的话也有道理,工作调动不
过来。做个小买卖,权当维持生计吧。
杨帔去了市场。选位置,找街道办事处,谈价钱,签合同,租铺面,进服装,
竟然在几天之内便把一切都搞妥当了。当杨帔踏着暮色回家的时候,赵有还没有回
来。只有女儿赵玉一个人在家。杨帔放下手中的一大堆衣服,走进厨房做饭。晚饭
后,本是赵有上网的时间,杨帔看赵有还没有回来,便打开电脑,进入BBS 。
她看到何仁写的一篇文章《性爱一代》,当然这时何仁在网上叫" 风吹" 。这
应该是写七十年代人的故事吧。看他们是如何性爱呢?杨帔想着,有些好奇,打开
了文章。" 性是什么?爱是什么?身常被心糊涂,总不清楚真正想的是些什么。但
有时夜里醒来,泪水总是莫名其妙地沾湿了枕巾,什么时候才能听得见那象根羽毛
般轻盈之心灵的呼喊?" 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杨帔的心一点一点被提了起来。这话
好象是自己在诉说,好象是从自己的血液里流出来的一样。" 月光正从窗外一片片
飞来,汇在一起又象是水在流淌,这个世界也许只在此时才会有点清澈。" 杨帔的
心随着何仁的文字来到了一片月光下:是呀,只在此时,银色的月光下,人们的心
才被映得一片纯洁,在这皎洁的月色里,在这清凛的溪水边,人的心才会柔情似水。
"空气很好,在皮肤上滑过,总令人有着隐约的快感"读到这里,杨帔的皮肤上竟似
过电般酥然划过一条痕迹。" 水从头顶倾下,就若梦正伸出无数只清凉的触角,把
自己紧紧拥抱。" 杨帔仿佛真的正站在瀑布下,她醉了,完全醉在何仁用文字描绘
的画面里。她觉得身心舒畅。心清气爽。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眼前就只有何仁
的文字。文字的画面。" 那象漫空沙粒般风的呼啸声,总能够灼热而又冰凉地撒入
宇宙的最深处鸿蒙中,原已有着的那一片极大的虚无,渐露出赤裸苍白的躯体。眼
眸灼热有光,人生是如此真实却又不可信。在语无伦次的清醒与晕迷间,生命象根
小草。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就在不断呻吟辗转反复时,总还能看见自己烙满快乐
与苦痛的胸膛。" 杨帔一口气读完这一大段文字,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呀,这是
多么无奈的人生。冷和热永远都混在一起。真实与虚无也永远相依相伴,生命也总
在善良与邪恶、欲望与纯洁间摇摆。" 跑到河边把脚浸在水里。那种感觉可也真好。
水是清的,也是浊的,但它总也是在流动着的。就仿佛是双手在温柔地抚摸着。河
边的风总是很大,不停地从四面八方吹来。让人总以为自己象飘起来在风中。" 读
着这么动感的文字。杨帔的眼前仿佛小河的水正在潺潺地流,风儿正在两耳间飒飒
地走。一个少年,正赤着膊,光着脚在河边嬉水。何仁为什么不写海边。江边,却
写河边呢?当杨帔读到宁愿和宁可兄妹间在网上做着夫妻的荒唐时,当看到宁愿为
了生意,派他的情人李璐去性贿赂的时候,当看到陈平和孙玉的崎型恋的时候,当
看到王老板非要和孙玉在例假期间进行性交以图" 见红见喜,也更滑溜……" 的时
候,当李璐的男友为了自己的仕途,百般要求李璐去陪陪他的系主任的时候,杨帔
的心为人的无聊、寂寞、孤独而深深悲哀。为人性的丑陋、自私而无地自容。这就
是人吗?如墙头草般" 风吹两边倒" 吗?在红尘中放肆地" 呻吟、辗转" 吗?扭曲
的灵魂,散发出的味道在发霉。何仁的文字,虽然有许多是为了思想服务。但他的
文字里,却也散发出对女人某种不可思议的迷恋:" 宁愿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股焦
燥,把烟头往外一扔,兔子般蹦回床上。没有说话,只用力把女人一搂,含住乳房,
象个吃奶的孩子开始吮吸起来……" 这种爱法,含着原始的冲动,狂乱的野性,杨
帔是做着母亲的人,她体会过那种婴儿吮吸的力量。那力量是非常大的。她的心莫
名地颤了一下。" 李璐啊了声,仰起脸,眼微微眯上,灵巧的舌头就已游入宁愿的
嘴里。很香,很甜。宁愿的手滑上她的胸前,柔软之处总也是轻易地就让欲望坚硬
……"
呵呵,杨帔笑了。" 让欲望坚硬" ?这是多么形象的比喻。也只有出自男性的
手,才写得出这样的词句。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坚硬着自己的欲望,却温柔着女
人的心。杨帔看到这里,深深地被打动。隐隐地,她的心里似也涨起了欲望的帆。
"女人呵真是奇妙无比,乳房好象鸽子,好象鸽子的歌声,好象鸽子在黎明时清澈纯
净的歌声。女人的乳房流淌着一种晶莹、近似白色又不是白色的奇异光芒。是一种
很暖的光芒。温温热热,轻轻一触,又若绸缎般滑。" 这种对女人的赞美,便只有
心爱女人,心赏女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品味。
杨帔跳出文章外:何仁有这样欣赏过女人吗?那女人真幸福,被何仁这样欣赏
着。她的思絮有些飞,有些远。" 做爱,爱,原来是可以做出来的呵……" 呵呵,
"做爱,爱,原来是可以做出来的"这话让杨帔不禁一笑,她想到了用模子做蛋糕。
爱也可以做得方方圆圆,大大小小吗?性爱一代,爱性的一代,性,如何仁这般地
爱起来,却也真是可爱。为性而爱,为爱而性,有时,倒也真说不清哪个更刺激,
哪个更原始。人们性着爱,人们爱着性。这世界仿佛都没有了食的时间,只一片色
的呻吟了。人们呻吟着呻吟,性着性。昏昏然,陶陶然。兴奋着自己,也兴奋着每
一个路过的人。是为了食而色,还是为了色而食 ?没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人人
都急急地脱光了衣服,愉快着自己。脸上露出猩猩交配时鼻、眼、嘴挤在一起的表
情。似笑非笑,似苦非苦,痛并快乐着。赵有此刻又在哪里快乐着呢?脸上也有猩
猩般的表情吗?杨帔讶异于自己想赵有时的那种冷漠和平静。这实在不象一个妻子
想迟归丈夫的心思。是因为杨帔已经厌倦了赵有,还是因为杨帔的脸上也曾有过猩
猩的表情?是一种负疚感的平衡,还是一种深深的伤心?
杨帔无法理清自己的头绪,她真的有些累了。忽然的,感觉身心疲惫。一切的
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只想躺在床上睡觉。身的疲惫抗拒不了心的执拗,她在电脑
上打下了这样一段日记:我的丈夫一夜未归,我原来还想他会在凌晨回来。可是现
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他依旧未归,真的有些等得累了,想睡了。凭心而论,
丈夫的作为还算有忍耐力吧,至少大于我的忍耐力。我是没有地方可去,如果我有
地方,也许我早就离家出走了。这样的家真的会使人窒息。如果我对丈夫有多么深
的厌烦,他就会对我有多么深的厌烦,如果我有多么想离开他,他也一样多么想离
开我。丈夫走了,离开了,没有回来了,我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了。我的丈夫走得
好!解脱了他,也解脱了我。我祝愿他永远不要回来。当然,是在我住在这里的时
候,当我离开这里的那一天,他当然应该回来。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赚来的。这
里的门,这里的窗,甚至这里的地砖,墙面,都是他赚来的,他有权回来接收他的
财产。不是吗?
清晨,杨帔睁开眼睛,看到赵有在自己的身边睡着。竟微微地打着酣声。赵有
睡觉很少打酣的,杨帔不禁想:这得干了多少体力活儿,才会累成这样呀!她起床
走出卧室并关上卧室的门。一下子,便听不到赵有的酣声了。也仿佛一下子隔开了
她不想看到的,不想听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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