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别人都叫我马老板,我曾经是,但现在不是。我只是个进货员外加搬运工。 当然这一切我妈并不知道,否则她老人家定要气得吐血,大骂家门不幸。我前妻 总理了我那五家店的财政大权,每天早上她都会非常勤劳地在这五家店铺里巡视 一番,用她弹钢琴的手从看店的小丫头那,接过一叠叠或新或旧的钞票,然后眉 开眼笑拿到银行存起。 做音乐老师就是这点好,永远都不要赶在八点钟去上那第一堂课。于是,我 每次要进货都要详细地写份申请报告,等待她的批示。当然金额并不会每次照准。 我前妻会拿着售货记录仔细研究,看看我是否有贪污的不良动机。说来真不好意 思,我藏在花瓶里的那五百块钱,就是总经销商硬塞给我的回扣,他说大过年的, 这是厂里的一点心意。我当时就慌了手脚,这钱我当然要拿,但这钱我要不要交 给她?我把钱藏在花瓶里,脸色一下子阴,一下子晴,一下子是天使,一下子是 魔鬼,但没等我想清楚到底是做个欺上瞒下的小人好,还是做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好,我前妻就已发现了它们。可见这世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会长腿跑掉。我 前妻拿着那五百块钱,挠挠脑袋,花瓶里怎么会有钱?我当时正心如鹿撞,一听 这口气,似乎还没怀疑到我头上来,马上就在脸上堆满笑容说,是不是你哪天在 这里放下现在记不起来的?又或是这个送花瓶的朋友特意在这里面放下五百块钱 好让我们有个惊喜? 我前妻犹豫了下,但很快就潇洒地挥了挥手说,管它是怎么来的,只要钱在 这里,就好。我前妻至始到终没有怀疑我有过这样的小人行为,这令我更是惭愧, 我不能再辜负她,我可以向天发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藏过一分钱的私房钱。 一棵红心要献党。我前妻虽然还不是个党员,但她的觉悟无疑比许多党员要高尚 得多。有几件事情可以证明。她是老师,她不可能去贪污扶贫款,每当她看到电 视新闻里那些肥头大耳的人站在审判席上,总会咬牙切齿地骂道,这种没人性的 畜生应该拉去枪毙,我相信她不会喜欢自己也成为一只畜生。但这事也说不准, 很多人只是没有当畜生的机会罢了,否则又怎么能解释为何有那么多人为当畜生 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所以我马上又想到我前妻的另一高尚行为。学校里曾号 召教职工向灾区人民献爱心,大家捐赠的一般是自己的破棉絮烂衣裳,但我妻子 不然,她总会把她满满三大柜的衣服清出一半来,有许多甚至还没有穿过,我有 点儿心痛,她大义凛然地对我说,灾区就没有女孩儿?她们就不想把自己打扮漂 亮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无话可说,但我还是很怀疑,灾区那些在寒风中索索 发抖的女孩儿是否有心情穿着这些漂亮时装在漫天飞雪中扭来扭去?我去过一次 灾区,准确说是路过,在火车上。车内很暖和,车窗外一排排的树在东摇西晃。 我看见一些光着屁股的孩子在铁道两边上蹦下跳捡着旅客从车上扔下的东西。我 没想通我前妻捐献的那些漂亮衣裳都上哪里去了?可我也不大情愿从这火车上跳 下去弄出个究竟,所以我决定不再想这个愚蠢的问题。 我前妻在献完爱心后,总会兴高采烈地又从街上买回一大堆衣服。我有些诧 异,小心翼翼地问她,干嘛一次买这么多?马上就要换季了。放在衣橱里,一次 都没穿,明年又得献爱心。我们祖国幅员辽阔,这天灾哪年能少得了?我前妻气 得嘴唇直哆嗦。我们家有五个衣柜,有两个是我的。她愤怒地把所有衣柜全打开, 尖叫起来,你看看你有多少件衣服,我又有多少件?我是一个女人,你晓不晓得? 随着这一声尖叫,窗台上顿时落下数十只蚊子的尸体。我一边为她这一嗓子 惊人的威力诧异,一边暗自高兴,以后再也不用去商场买杀蚊剂了。可没等我笑 出声,她已把柜门重重一关。我马上清醒过来。我当然晓得她是个女人,不然我 们也没办法睡到一张床上。可她是女人与她买衣服又有多大关系?我小声说道, 我晓得。 我前妻看我虽然口头承认了晓得,可样子仍是这般不可理喻,幽幽一叹,口 气放温柔了点,马原啊,女为悦已者容,我打扮得这么漂亮还不是让你这双死鱼 眼睛看?再说,你总不希望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你老婆太没品味吧。我似懂 非懂不断点头,可我这个榆木脑袋马上就想起只有公孔雀才会有那五彩斑斓的羽 毛。当然它们是动物,我们是人,再怎么说也属于高级动物,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我前妻继续耐心开导我,你看看你衣柜里的衣服有多少?我苦起脸,拈起件T 恤, 这还是我在读书时买的啊。我前妻不高兴了,指指衣架上那两件名牌西装,你这 一件我能买好几件。做人不要昧着良心说话哦。我说,总不能天天穿这两件西装 吧?她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怪我没给你再买衣服?好了,不要苦瓜脸了,明天我 就去帮你买。 不过,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现坐在电脑前打着字,明日还是没有到 来。我只有结婚时置下的这两件名牌西装。但我不怨我前妻,因为再怎么样的名 牌穿在我身上都像是从地摊上捡回来的,所以我依然开心地穿着我那满满两大柜 的衣服。 我是马老板,看店的小丫头看我进来,马上站起来。她很年轻,也很漂亮, 老爱朝我抛媚眼。我想她之所以这样干得欢,绝对不是因为我长得帅。我冲她笑, 问这二天的生意如何。她把账本拿来,一页一页翻给我看。我看了一眼,便看不 下去,那些数字在眼皮底下打架。店里还没有来客人,我前妻已收过钱上班去了, 小丫头的胸脯老是有意无意地在我胳膊肘上直晃悠。她叫钟情,高中毕业,我每 个月付她五百块钱薪水,逢年过节视营业额多少再另给红包。 当然关于薪水这问题,我前妻与我探讨过。她说,大商店里只给三百再加提 成。你为何硬要多给出二百?在这方面我比她行,不过我没有说妇道人家头发长 见识短,只给她打了个比方,说有些资本家还给工人买小轿车,图的就是他能努 力干活,资本家能再多榨取剩余价值。何况高薪养廉,为了保着这多拿的二百块 钱,她一定不敢动歪心思。我前妻就没吱声了。这些话,我也没对钟情说过,于 是她现在差点就要把脑袋全搁我怀里了。 我前妻身上有好闻的香,钟情身上也有好闻的香,不过感觉有点儿不同,此 刻,钟情身上的香似乎更为撩拨人。我咧了下嘴,也许自己的那玩意儿昨夜受了 太多委屈,竟然在渐渐涨大。我吓了一跳,钟情的长发忽然有几丝钻入我鼻子里, 很痒,我再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很响亮的声音。她也吓了一跳,马老板, 你是不是病了?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