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事情的开始大抵都是一些装腔作势,按班就序的模式。模式让人不必多加思 考也能得心应手,就像围棋书上的那些定势。感情通常就是被这样制造出来的, 不断送花,请她吃饭,邀她跳舞,嘴里无时无刻不在赞美她,最后把目光深情砸 向她,她就会头晕,然后理所当然要把她抱上床,为她做人工呼吸。所谓救人一 命,胜造七级浮屠。 吴晴捡起话筒准备唱歌。我拍了几下巴掌,表示礼貌。许芹在旁边咯咯直笑。 我没问她为什么笑,我有经验,绝对不会是好事情,我提醒她,若是背过气去了, 是否允许我帮她做人工呼吸?她眨眨眼睛说,吴晴在呢。不敢有劳马老板大驾。 我再一次善意提醒她,男人的肺活量通常要比女人大。何况女人与女人嘴亲嘴, 万一让人看见,也不大方便解释。许芹冷哼了声,转过脸,不理我。我也就打算 不理她。许芹并不难看,但老是我说上句,她不会接下句,没有刘琴一半乖巧。 我叹口气,刚想说什么,吴晴忽然弯下腰,在许芹唇上就是重重一亲,然后得意 洋洋朝我露出笑容。这下轮我差点背过气来。 灯光不亮,但还是能看清许芹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她忙不迭伸手擦嘴, “小晴,你疯了?” 我与吴晴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吴晴的歌唱得非常 好听。不多时,卡拉OK就涌进不少人。等歌声歇落,响起一片雷鸣的掌声。我没 有拍巴掌,大家拍,我就不拍,这不是耍老板派头,这叫玩酷,玩深沉,玩得是 赌一把的感觉。吴晴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飞快地扫视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嘲笑。 我嘿嘿一笑,“还算是人唱的。” 许芹不乐意了,“马老板。”她没说下去,我帮她说了下去,“耳朵聋了的 马老板,没心没肺的马老板,良心给狗吃了的马老板……”两个女孩儿这下全乐 了。我微微一笑,把手伸过去,一把就抓紧吴晴的手,“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马老 板,请两位姑娘去吃点夜宵,不知是否肯赏脸?”吴晴眼眸中有串火花迅速闪过。 当时,我以为那是郎情妾意;以为是一见钟情;以为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 人间无数。后来我与吴晴结婚后,曾就此细节有过专题探讨。我问她:为何当初 就肯让我抓住她的手?而且就那么手握手一直走到夜宵店?她说:因为你是马老 板。这个答案差点把我气得当场吐血,我不死心继续问:那你眼睛里为何有火花 闪过?她撇撇嘴:那叫媚眼,懂不懂?专门对付你们这种臭男人用的。 媚眼如刀,一直是江湖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我有了点明白。余下的 话属于闺房私语,不便在此详述。但当她香汗淋漓沉沉睡去后,我却没有了半点 儿睡意。我在想,她眼里那串火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冒起来的?两种可能。一是 被动,我抓起了她的手;二是主动,她特意撒下的饵。没敢再深想下去,若我身 边睡的是武则天那种巾帼英雄,那我岂不是软了吧唧的唐高宗李治? 再以下的过程就不必再详述,大家想必也知肚明。简单说,就是往肉麻那里 整。比如雨中漫步、每天从文学辞典里抄写一首情诗、用玫瑰花瓣拼写成“I LOVE YOU ”、跑遍整个城市去找好莱坞最新出产的最为煽情的影碟并买来大把大把的 手帕纸准备随时递给她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我想起我们相好时,吴晴曾就《泰坦尼克》有过一段精彩的评论。 我问她:罗丝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杰克死。他们不是有情人吗?生能同衾,死当共 穴。罗丝为何不勇敢地跳入江水里与杰克一起颂歌爱情的伟大?她说:如果罗丝 也死了,世上谁会知道,曾经有过这段浪漫的爱情?死并不难,只要往前再跨一 步。罗丝也想死,但她必须活下去,因为她爱他。活下去的人其实更痛苦,不仅 每时每刻都在怀念,还得担起向世人见证爱的重责。罗丝没有死,她用自己与杰 克的爱有力地回击了门当户对这腐朽落后的资产阶级观念,深刻阐述爱情不分肤 色种族贵贱这一伟大道理。 我得承认这不是吴晴的原话,那时我们还处于勾勾搭搭的阶段,她还没有显 露出未来日子里的伶牙利嘴,但大意差不多。当然,那时,她是含着眼泪饱含深 情说的,后来我提着满满一筐手帕纸,下楼去倒,让邻居阿姨看见了,她老人家 的脸立刻就红得像虾米,啐了一口,飞也似的跑上楼,我也很惭愧,因为我并没 有她想像中那般强壮,而且我那时与吴晴也就是手拉手,顶多打个不是法国式的 kiss。 死若真只是轻轻巧巧向前跨出一步,这世上怕早也就尸横遍野。我对吴晴的 话半信半疑,当然这是因为她还没有成为我的妻子,我才敢有所疑惑。我又想起 一道判断题。我问吴晴:若两个人在深山野岭掉入陷井。四周条件只满足一个人 踩着另一个人肩膀爬出来,一旦有人爬出,井马上塌陷,留在井里的那个人必死 无疑。现在这两个人的关系分别是冤家,爱人,一般关系,他们结局会是如何? 吴晴耸耸肩,撇撇嘴:是冤家,那就意味着一个人会打死另外一个人,然后 踩着他的尸体爬出井;是一般关系,人都贪生怕死,结局与冤家一样,力气大的 打死力气小的,自己再爬出来;若是爱人,那肯定是男人死,女人活。 我目瞪口呆,书上的标准答案说,若是冤家,则两个会死,他们会同归于尽, 可我无法就此反驳吴晴,两个人的力气刚好是一般大小,这种机率比中六合彩还 困难点;一般关系也是死,谁都不愿为他人做垫脚石,除非其中一个是能舍得割 肉喂老虎的毗卢王,不过,那已不是人了;若是爱人,仍是死,谁也舍不得离开 谁。于是,我试图引导她:为何不是女的死,男的活? 吴晴笑了,估计是笑我太白痴:一般说,女人体轻,男人体重。女人若站在 男人肩头,男人还受得了,若男人站在女人肩头,女人哪还能站得起来? 我不死心,继续问:若男人是张生,女人是顾大嫂,又会如何?吴晴反问我 :现在我们国家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这个我就不大清楚,我眨眨眼睛,没弄 懂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感觉好像是男人要多一点,大家都喜欢生男孩,传 宗接代,血脉相连嘛。吴晴说:做个简单的加减法。这世上有十个男人,五个女 人。你说是九个男人,五个女人好些?还是十个男人,四个女人好些?对于数字 我一向迷糊,听了吴晴的话,更是云里雾里。我愣就没想通这道加减法有什么意 义,便战战栗栗地问道:你教数学的? 那时我已知道她是个老师,可还没来得及问她教什么。我对数学老师从小就 敬畏得很,总觉得他们不是常人,因为他们常在我的数学答卷上批59分,这种情 况一直延续到大学。 吴晴笑了:教1234567 我吓了一跳,真是数学老师?大学时有个女数学老师,与丈夫上床时特喜欢 喊号子,喊得山摇地动,愣就把她老公折磨成阳痿不举。我苦起脸,打量着吴晴 的漂亮脸蛋,这么一个俏佳人,什么不好学,学数学干吗?这里要申明的是,我 绝对没有一丁点贬低数学老师的不良动机,我说的是事实,我确实是在他们那里 受过太多伤害。更令人难以启齿的是,我在大学里泡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数学 系的,每次与她上街,一分一厘,都清清爽爽,感觉就像与一个机器人压马路。 我知道,这种一叶观秋的思想是极其错误的,可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吴晴看我这傻乎乎的样,吼了起来:笨蛋,我教音乐的,没有890 。 完蛋了,就冲她这一嗓子,我就下了决心,得娶她老人家过门,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我庄严地举起巴掌,猛扇自己嘴巴:小晴,你对这道判断题的分析太 对了。可见书本都是狗屁。若有哪天,我们俩真能掉那么个陷井里去,请你不用 回头,不必心痛,用力地踩着我结实的肩膀爬上去。这世界很大,还有更多男人 需要你。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