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等我醒来,我妈与吴晴都不吵了。她们不吵了,我却难受起来。刚才那个动 作虽然及时地制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但也相应让我后脑勺肿涨得更大。可见,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我在床上闷闷想着,吴晴与我妈的话交替在脑海里响起。我 开始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这般没日没夜去赚钱?店被撬了,那不就撬了呗,现在 脑袋疼得要命的只是我,不会是别人。这种疼痛又不会像感冒能够到处传染。 愁眉苦脸打量着墙壁上我与吴晴的结婚照。那时,我系正着根黑色的领带, 但相片上看不见领带下半截,我在相片上没有笑,我在想什么?是在思考这根领 带的下半截被谁扯在手上了?结婚照下面是梳妆台,我在那找到了自己的脸。我 皱眉,里面那个我也皱眉;我咧嘴,他跟着咧嘴;我想起昨夜在马路上那种恍恍 乎如羽化成仙的感觉,他的两只眼睛就呆滞不动。 我小声说道,“我不想做生意了。” 吴晴叫起来,“你脑壳坏掉了?” 我妈也叫起来,“那你吃什么啊?” 我说,“我脑袋估计是坏掉了,再说自己还有这么胖,喝点西北风说不定也 能对付过去。我不想去店里,不想做生意了。” 我妈叹口气,“这钱也赚得辛苦,可你又想去干什么?” 吴晴也叹气,“不做生意,你能干什么啊?” 我说,“我不想去干什么,也不能去干什么,反正也用不着你们来养活我。 我就是不想去做生意了。” 我妈与吴晴就没吱声了。她们一定以为我是在说胡话,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伸 手来摸我额头,但两个人的手伸在半空中都僵住了,最后还是我妈取得胜利,她 含糊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也不想去听。闭上眼,忽然觉得很倦,于是我沉沉 睡去。 然后我就不停做梦。梦里我成了神仙,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于是,我有点儿诧异,忽然间自己又成了条小船,静静滑入梦里面,随着水声摇 摇晃晃。我在梦里瞪大眼,一片片荷叶遮天蔽日,我伸出手,去采莲子,莲子很 重,老往水里落去,我不服气,便开口唱歌,我的歌声不再刺耳,像小鸟般飞起, 它们钻入水底,把那些莲子一一衔起,红喙、白羽、黑爪……莲子在我手心幽幽 生香。我笑了,水面上的涟漪也笑了,笑容一圈圈漾开。 然后我就醒了,吴晴与我妈都没在房间,我看看窗外,很希望能看到昨夜那 个女鬼。我现在不怕她了,她极有可能就是我心灵的影子。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要 这么想,只是忽然觉得她其实很孤单。我剥了一阵子会手指甲,眼睛渐渐合上。 然后我又来到一个梦里面,这一次,我是一根小草,没有花香,也没有树高, 风一吹,就翻着跟斗,飞快地跑。可没跑多远,天空中飞来只小鸟,它把我吞下 肚,可我并不能让它觉得饱,于是我就在它肚子里笑。 然后我就笑醒了。 正是半夜,吴晴躺在我身边,我妈不在了。我下了床,来到窗边,很想对那 个女鬼笑一笑。我把窗户打开,夜色就在玻璃外面跑,它们也是小草,它们在边 跑边唱边笑,我听了一会儿,心中一动,赶紧找出枝笔,把它们的歌声记录下来。 这些歌声到了纸上还是在不停地笑,我当然不能让它们失望,所以要更加开心地 笑。 无情最可恼, 我总惹人笑, 寒风今日吹到。 思念不妙, 让心在火中煎熬, 叫我怎能抵挡得了? 想那小蛮腰, 纤纤女儿娇, 却在别人怀抱。 无法忘掉, 往日温柔的美好, 如今凋谢在风中飘。 歌照唱, 舞照跳, 一夜笙歌天欲晓, 怨那青鸟。 不思量, 尖声叫, 明月伴我共逍遥, 一走疯闹。 人生苦, 快乐少, 活着也是很无聊, 像根小草。 恍惚间, 忽跌倒, 天上残星已寂寥, 容颜已老。 我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吴晴醒了,“马原,你在鬼嚎什么啊?”我没理她, 继续跟着这些夜色笑。 夜深终于闻秋雨, 雕阑泪痕沾飞絮, 更有梧桐漏几缕。 凋零哪堪风吹去, 红尘原是难久居, 人生总也太少欢聚。 悲情正苦多犹豫, 伤心难免会蠢愚, 生死爱恨实无趣。 美人通体白如玉, 不知可否能解语? 应笑心有这多的欲。 我的路, 早就崎岖, 风雨满路没有一丝碧绿; 黯然走, 正是苦旅, 不知世上谁能一路相与。 人生短短谁无虑啊我只斜眼觑, 长江大河水中哪只慕那游鱼。 早把功名弃啊心会如春煦, 浊酒一杯更无所需。 ---------- 起点中文网